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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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看元春只点了四折戏,后又添了两折,比平常自家摆酒唱戏点的还少,瞥眼看时,见元春脸上似有犹豫之色。果然六折戏毕,太监就上来跪启赏赐等事,单子极长,贾宝玉估摸着这就是结尾了,但凡再多听一折戏时间就不够用了。

元妃颁了赏,以贾母的为最重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贾珠、宝玉减了一匣墨,减了一方宝砚。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贾兰、贾堇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又有两个侄女与贾兰等同。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颁赏已毕,太监便请回宫。家下又是一通哭,元春临行还叮嘱:“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宝玉听了最后一句愣了一下,心说能有明年就好了,这家里也确实够会浪费的。借着扶元春的动作低头掩了表情——话又说回来了,皇帝说,你们可以省亲,你要是不领旨谢恩屁颠屁颠去准备,那是不给皇帝面子;别人都省亲了,就你家不省亲显得与众不同,那是把元春放到风口浪尖上;你要是不花大力气准备,就拿砖头砌个墙把旧花园一围就省亲,也是特立独行,如此寒酸怕宫女太监都要瞧不起元春了。这事就是被迫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瞎折腾给皇帝长脸!贾宝玉最终下了结论。

次日,贾母恐宝玉累着,命在家歇一天再回翰林院。宝玉也觉得熬了一夜再起个大早读书效率不高,便在家里略作收拾,快到晌午的时候又接了宫中皇帝赐下来给贾府的诸般赏赐。看家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一一收拾或入库或继续摆放——再没什么大事,第二天就回了贾母回去备考了。

因恩科开在二月,故而散馆就定在二月初,考完了正好任职腾地方。即使状元从第一名滑到了第六名,贾宝玉的名次也没有提升仍然维持了个原来的排名——原来的第四名秦璃蹿到了第一名。成绩出来之后徐丰的脸色就不太好,与人道喜时表情也有点僵。他是青年得志,自做了状元恭维得人多了不免会受影响,不比邓琳年近四旬功底极是扎实,也不比贾宝玉整天提心吊胆背后有狼追着略一松懈最后面子上就不好看了。,凭心而论,他能一路考到这里来的基本功还不错,且将将入京一年,就算被繁华迷了眼也不至于堕落得太厉害。

次后就是授官了,有被斥重修的,有放到六部或外县任职的,前三名却被重授了或编修或侍读、侍讲等职。贾宝玉一听任命,不由感慨万分:兜兜转转一年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继续陪太子读书。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不想再念书了!

幸而还给了三天假,贾宝玉又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小厮仆从探望各处亲朋。这回唐佑成了正经上级了,除了舅舅王子腾处,贾宝玉必得去他那里报个到。唐佑这回比以前亲切多了,专拨了时间与贾宝玉聊天,续了三次水都没“端茶送客”。从太子好学礼贤下士一直说到侍读学士当遵守的规范,末了才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半天怎么不得劲呢?原是都没称呼你,你的表字什么?”

贾宝玉一愣:“未冠,无字。”

唐佑曲指:“是了,你还不到二十呢,然今既是朝廷命官,无字不妥,若你家长辈不介意,我倒好送你一个表字。”

贾宝玉一想,比起贾政的半桶水,唐佑的文学造诣要高很多了,便道:“依古礼,当由年高德勋之长辈赐字,老师有赐学生自当拜领。只此事越不过家父,待学生归告父亲,请家父登门相请才合理数。学生这便回去。”唐佑捻须道:“我等着就是了。”

贾政其实闲得很,正在家中书房闲坐,听贾宝玉这么一说,忙叫王夫人备了礼物,拿名帖投到唐府,请唐佑过府一叙。及冠取字才是正常手续,然而此时人已不重冠礼贾宝玉年龄又有点尴尬,但取字确也郑重,到底摆了酒席,家中男丁相陪。唐佑道:“府上果然是知书守礼之家。我常道古风不存,不想今日还能窥着一二。”给贾宝玉取了个字,把当事人砸了个七荤八素——

唐学士说:“府上取名从玉字旁,若依宝玉本名取字怕有重字,毕竟不妥。不如便字介石罢! ”

贾宝玉听了此语,先伸手摸了摸脑袋——头发还在,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琢磨自己的“字”。忽被贾珠推了一把,才上来谢了唐佑。

佑一笑:“你我既是师生,又是同僚了。”

贾宝玉这才想起来,唐先生还兼丰皇家子弟学校老师一职,而自己从明天开始又要重新面对一群半生不熟的豆丁和长大了的豆丁…这群豆丁里还有不少蹦豆。

第63章 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易》唐佑是个大忙人,略吃了一会儿酒就告辞而去。他走了,在座的便都是自家人了。贾赦推说身上不好先走了,贾政见有自己在场大家都放不开,颇有眼色地先退席去与清客们取乐了。留下的人就更自在了,贾珍拉着贾琏说话,贾蓉、贾蔷在另一边碰着酒盅,余者也三三两两地与相好的聚在一处。贾宝玉有了字、有了正式的官职,从此在荣宁二府有了绝对正式的发言权。可以作为并且已经被大家作为一个“成年爷们”来看待了,不管他今年十几岁。因而当他说:“去老太太那里看看。”的时候,还被贾琏取笑了两句,拉着灌了三杯酒才放他出来。

贾宝玉也不以为意,抽身往西边走。路上冷风一吹,酒意去了七分。贾宝玉才有心情细细琢磨这个“介石”。这两个字出自第十六卦豫雷地豫震上坤下“豫。利建侯行师。彖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贾宝玉读过《易》,说实话,并不怎么精通,只知道这卦不错,最后必有好结果,然必得中正自守、下定决心坚持到底。唐学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取这个劝诫之意明了的字,贾宝玉因自家筛子府而焦急的心似乎得到了安宁。

到了贾母院中,女眷的酒席还没散,此番贾宝玉得官依贾母的意思是必得再好好乐几天的,摆酒唱戏是一定的,家中正好养了十二个小戏子,不用白不用。被贾宝玉硬劝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家中先头为大姐姐的事忙了许久,也都乏了。老太太心里高兴,自家娘们乐乐就好,真要下贴子请人还要叫老祖宗、太太、嫂子们张罗,再累着了你们就是我的罪过了。”贾政虽高兴儿子有出息,却是个疏懒的性子,又觉贾宝玉说得有理,也怕贾母年高累着了反而不美,一齐劝住了贾母。

贾宝玉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最看不得他受委屈,正好借着唐学士代为取字的由头,正好召了府中女眷一聚,连要搬出去住的薛家母女并史湘云都接了来吃酒。贾宝玉刚进院门,就有婆子看到了,吆喝一句:“宝二爷来了。”接着就有几个腿脚快的小丫头先去禀贾母了。贾宝玉顺口问婆子:“里头还乐着呢?”婆子笑道:“恭喜二爷了。回二爷的话,老太太今日兴致可高了呢,这会子还与太太、奶奶、姑娘们在大花厅里看戏呢。”贾宝玉道声扰,径往里头去了。

二月天仍然有些凉,大花厅里却是暖意袭人。贾母身后七八个丫环不说,王熙凤、李纨两个孙媳妇还站着来回让人。薛姨妈是客,相陪贾母,下面才是邢、王二夫人,姐妹们又往下坐了一桌。贾宝玉进来依次请了安,王熙凤就拉着他的手到拖贾母跟前:“嗳哟哟,快看看,大人儿来了呢。也怪老太太,平日里总把他打扮成个观音座下的金童,这会子穿了这么一身,猛一看都快认不出来了。”贾母也笑:“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贾宝玉坐在贾母身边,由着贾母取了眼镜把他上下打量。笑道:“凤姐姐今儿高兴得厉害,有什么好事儿呢?”

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探春道:“大姐儿前一阵子见喜,如今大好了,难怪她高兴了呢。”贾宝玉倒没听说过这件事,元妃省亲后他要准备散馆,并不住在家里,也没人告诉他。此时不免要关心一下,问一下情况。王熙凤笑着说:“叫你挂心了。”又说:“宝玉可是长大了呢。”叫贾宝玉站起来转两圈儿给大伙儿看看。

贾宝玉依言站了起来,一扬下巴,作风流公子状望天,逗乐了满屋女人。贾母歪头靠着鸳鸯的胳膊,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王夫人满眼欣慰心里得意非常,李纨抿嘴而立,探春伸手一指宝玉与一姐一妹头碰头暗笑,黛玉瞥一眼宝玉又收回眼来与宝钗目光碰了个正着,湘云爽快直接笑出了声儿来。笑过了,贾母招手叫宝玉坐到她旁边,王熙凤又张罗着给宝玉摆饭:“到前头累着了罢?爷们说吃酒可真是只管吃酒的,你别跟他们学来坏毛病儿,空腹饮酒伤身子。快吃些饭菜压压。”一语提醒了贾母王夫人,贾母叫盛碧粳粥来,王夫人命金钏把自己席上的胭脂鹅脯拿给宝玉。

宝玉在大家的注视下吃了饭,贾母又问外头情形,宝玉回说:“唐学士、大老爷、老爷都家去了,我就来看看老太太、太太。”贾母道:“既这么着你也不用跟他们猴在一块儿,今儿就在我这儿玩罢。比先前可瘦了,很该养回来。”薛姨妈道:“按说宝玉正是抽条长儿的时候,原是会瘦些,老太太不用担心,往后就能回家住,横竖往后是不必再费神读书了。”王熙凤笑道:“这是自然,我已与厨房里说了。”宝玉故作严肃道:“那我往后可就专一享用,再不道谢的了。”贾母也忍笑道:“那是。”宝玉绷不住笑出声儿:“还是得谢老太太、太太、嫂子疼我。”又问在演什么戏。

正在演的是老太太喜欢的热闹戏文,配上今天的热闹日子正相宜。贾宝玉往日为科举忙得满头包,虽也看过不少闲书典故,然而于戏曲上面还真没什么兴趣。贾母道:“你也大了,往后免不了有戏酒请你,多看看也不坏。”宝玉一想,这也是正理,便耐下性子听着一字能拖十八拍的戏,幸而有贾母在一旁不时提一提剧情,宝玉自己原先也随长辈看过一些戏,还不算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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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贾宝玉回到自己房里,晴雯上来给他换衣服,袭人叫小丫头端水自去拧帕子。贾宝玉一扬手,两人都止住了动作,贾宝玉四下一打量才发现屋子里不少东西都收了起来,墙边炕上堆着半炕的包袱——我说刚才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呢。发现了贾宝玉的目光,晴雯道:“娘娘省亲修园子时琏二奶奶就禀过老太太、太太了,把咱们家的房子一并修了,大爷大奶奶并哥儿姐儿挪到姨太太借住的院子里,二爷就挪到大爷原先的院子里。前些时候二爷有大事要做,老太太叫先别扰了你,今儿一早琏二奶奶打发人来叫我们先把小东西归置了,免得搬的时候手忙脚乱。”

贾宝玉唔了一声:“那就是这两天了?我明儿还有一天假,后儿可就去当差了。明儿一天可够用么?总得姨妈先搬了,大哥哥大嫂子再搬,次后才到咱们。”晴雯歪着头给他解衣裳:“二爷不知道么?对了,前些日子你读书考试呢。就你在翰林住的时候,姨太太已经搬了,这两天琏二奶奶已经着人把那院子收拾好了,珠大爷都快搬齐了呢,就等着把原先大爷的院子给二爷收拾一下,咱们现成的住进去就成。再说了,就是真要搬,也不用二爷动手,何必费那个神?”

贾宝玉愕然道:“我昨儿回来怎么没人说给我听?”又扭头看袭人,照往常,这消息该是袭人上来说的,今儿袭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宝玉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昨儿又出门见客,回来就说有大事,这些事情不用你费神的,哪敢再来烦你?”贾宝玉道:“老太太竟没说别的?”晴雯笑道:“老太太自是舍不得我们宝二爷的…”

其实贾母是想叫贾宝玉再在自己身边住两年的,她最疼的无过宝玉、黛玉两个,如今宝玉前途光明,她便一意担心黛玉——无父无母,虽然出身不坏,却有些不高不低的尴尬,嫁出去怕她受委屈。有心让两人亲上做亲,然则一年大二年小的,怕相处尴尬,故而只要不是正式场合,贾母多半会命宝玉依旧作旧装束,只当孙子还是孩子,与姐妹们一处玩耍。日子久了,情份也就深了,日后作亲了只要有这打小的情分在,宝玉又是个晓事的,总要敬重黛玉,外孙女儿以后也过得舒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宝玉年纪不大却已是官身,今日又举行了个变相的冠礼,作了成人打扮,再寄居祖母院内与个未出闺的表妹比邻而居,未免不成体统。又贾珠夫妇子女繁茂,除李纨所出两子一女,贾珠又纳了两个通房,原来的院子越发拥挤不堪,故而贾母同意了王熙凤的请示——内部大搬家。

薛姨妈这里,寡妇带着儿女不好过日子,倚着贾府也好生活,然而如今贾府人丁渐多自己都快住不过来了,薛姨妈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年前已打发下人去打扫薛家在京中的房舍,预备着搬过去,只因有元妃省事一事,她们母女元妃那里挂了号的,权借住着罢了。贾母王夫人固是苦留,然薛姨妈心中还有一番计较,她与贾母的心思有些相同,——宝钗年纪大了,该说亲了,入宫侍读的事儿已经黄了,只有另谋他途。因宝钗没了父亲,家中景况渐不如昔,然要女儿下嫁,薛姨妈又狠不下心来,弄得高不成低不就的。打量了一圈儿发现宝玉与宝钗倒也相配,住着联络感情也不坏。日后凑作一对,女儿也是个懂事的,宝玉人也很好,日子自能过得下去。然而随着宝玉渐渐有出息,薛姨妈又恐借住在贾府再要宝玉做女婿,越发像是倒贴的了,会被贾府上下的人瞧不起,误了女儿的大事,便生出念头要搬出来——哥哥王子腾如今又回京中,那里也是个倚靠。王子腾要给外甥女说亲,可比薛家有说服力得多了。

薛姨妈的新房子离荣国府不远与王子腾的府邸也近——这三家与史家同出金陵,入京选宅自然也不会离得很远。

贾宝玉对袭人道:“明儿早些叫我起来,总得去姨妈新宅道个喜才好。”袭人恍惚着应了。宝玉道:“你这是怎么了?”袭人道:“也没什么,二爷乏了么?早些歇着罢,明儿不是说要早起的么?”晴雯道:“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正月里回了一趟家,回来就这个样儿了。”宝玉道:“你家中有什么麻烦事么?说来我能帮上忙么?”袭人急忙摇头:“没什么。”宝玉续道:“那是想家了?等搬完了院子,事儿少的时候再回去看看就是了。”袭人吱唔着应了,宝玉以为她真是想家了,还感叹一下她这么小就要出来当佣人,想家也在所难免。叫她好好歇着去,晚上不用守夜,换麝月也罢了。

孰料袭人是为了正月里回家的时候她母亲哥哥要赎她出来的事犯愁,此时她还没与宝玉有什么暧昧,然在贾府日子过得确是比外头寻常小姐还好,且放在小爷房里,宝玉又是个上进的,难免会有一点念想。被母兄一提,她心里左右摇摆,终拿不定主意。出去了不做奴才固然不坏,然而留在府中生活若能做了姨娘也是极好的——贾宝玉房里的事有大半是她在掌管。

晴雯冷笑道:“人家还有家可想呢! ”贾宝玉头大,这位连爹妈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儿了。只得又一番安慰,最后累得不行,干脆谁也不管自己跑去睡了。

袭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王夫人也睡不安稳,正与贾政商量事呢。今日见贾宝玉的模样,王夫人这个做娘的欣慰之余就想起一件大事来——宝玉算是长大了,房里该放人了。以前觉得不急,然而现在出仕,保不齐有应酬,设若在外面被带坏了,还不如家中给指个屋里人教导人事。

贾政听了沉吟一阵:“我原也道他还小,你这一说也有几分道理,只他刚刚出仕,当上报朝廷下安黎庶…呃…今天猛一说,你有合适的人么?要是弄个淘气的反而不美,宝玉刚出仕,叫带坏了无心正事可不成! ”王夫人踌躇道:“老爷是知道宝玉的,平日只用功读书老太太都说瘦脱相了,可不是个好色的,又小,我先头也没想到他这么有出息,弄得事情这么急。”贾政道:“他不是要搬到珠儿原来的院子么?你仔细看看他身边的人再说。”王夫人点头,因心情好,女儿刚省亲,大儿子家业俱立,小儿子也争气,王夫人也有心情贤惠一下,先说探春姐妹几个懂事,话风一转就说到了贾环:“环儿近日如何?先前老太太、老爷把他放给赵姨娘来养,我也不好镇日盯着他说三说四,现今家里就他一个爷们没功名了,好歹他叫我一声太太,怎么着我也得问一句。”

一句话把贾政气个够呛:“休要再提他,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不学他两个哥哥的样儿?”眼睛一闭,贾政装死了。王夫人是知道贾环的情况的,贾环也不笨,只是在从不夸儿子的贾政那里对比已经出仕的长子、次子,贾环就是个对照组。王夫人冷笑,别以为赵姨娘给我儿子上眼药的事儿我不知道!好在我儿子如今争气,老爷没道理说他,赵姨娘可也没生什么好东西出来!一高兴,王夫人这一觉睡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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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贾宝玉邀了黛玉、湘云、迎春等一道去薛家新宅道贺,众人都说:“我们已经贺过了。”众人自贾宝玉出仕后待他总与以前不同些,身份变了,相处的时候再随和也会带出一些来。以前是一道玩耍的半大男孩,现在成了个官儿,毕竟不同了。宝玉在说完:“新院子给我多留个书房,要大些,屋子弄得敞亮些。”就独自往薛家去了。

薛家的宅子比荣国府自是小了很多,然而前后三进,倒也整齐。薛姨妈显得很高兴,又要留饭。宝玉道:“拢共得了几天假,早有安排了,昨儿才知道姨妈竟搬了出来匆忙过来的,实是等会子还有一席,我怕大哥哥半道过来拿我去罚酒呢。”薛姨妈方不留了。

贾宝玉确实有事,今天还要把前两天没拜访完的要紧人物都拜访一遍,诸如指点过自己的李守中,点取过自己的吴杰等人,贾珠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辞了薛姨妈,又回去换了衣裳带了礼物四处走访,直忙了半天才回到家里。到了贾母跟前一看,几个粗壮婆子正在抬家什,搬到院门外头再由小厮接了抬到王夫人侧后的院子里。

入得贾母正房,见黛玉与众姐妹都在。贾母道:“你今晚且在我这里歇一夜,明天他们也该收拾好你那屋子了,明日再搬,今天什么都不整齐。你明日要穿的衣裳我已经叫他们取过来了。”宝玉应了,又央贾母要去新院子看看。贾母道他毕竟是少年心□热闹,看看天色还不算很晚便允了:“等你回来传饭,等会子与你母亲一道过来。”

贾宝玉抽身往新院子走,这院子东边是贾珠新居西边是贾琏的房子,以贾珠一家子住显得小了,贾宝玉住进来倒也合适。府中原意,这院子旁还有迎春三姐妹所住的之地,等三人出嫁,便把院子护大,整个一片儿一修整就可作宝玉娶妻后的居所了。因原就有人住,倒不用大修整,贾珠内书房的格局也有,贾珠李纨的家俱已经搬走,因房子大小都是知道的,造园子家俱的时候已经按着这尺寸造好了相应的家俱,已布置得差不多了,人家大观园都造出来了,其专业水准是贾宝玉比不了的。贾宝玉转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好提意见的地方又转了回来。

次日早起,不免惊动了一群人,贾母上了年纪觉也少,黛玉本就不易睡得很沉,连着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厨上早就奉了饭菜,贾宝玉就着炸银鱼喝了两碗粥,期间贾母并没吃多少,只说:“把这个鱼脯给宝玉尝尝。”“这时候青菜难得,宝玉多用些。”王夫人也带着数样菜品来,一齐摆上,恨不得贾宝玉每样都多吃两口。

贾宝玉好容易吃完了漱口洗手,贾母与王夫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嘱咐。王熙凤一看时辰不早了,笑道:“宝玉又不是头回去应卯,老太太、太太也忒小心了,他有分寸的。”贾母王夫人这才作罢,又检查了一回贾宝玉的着装,直到挑不出毛病了又问:“谁跟宝玉的出门?”闻说除了茗烟等小厮,还有宝玉的奶兄李贵,又有贾政使人来:“老爷叫宝二爷快些出去与老爷、珠大爷一道出门呢。”贾宝玉这才脱身走出来。

贾政看着俱着官服的两个儿子,心里是得意的,他一高兴就要摆谱,今天训话的重点是贾宝玉,先说贾宝玉出来得晚了,次后就说不要辜负君恩,直到小厮乍着胆子提醒:“老爷,再不动身就要误事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贾宝玉先去报了到

,按道理这一天他是不用做什么具体工作的,孰料人家说了:“太子有谕,贾宝玉即刻前往。”他只能息了与同事联络感情的念头,先去应付上司——

一进门儿,又是满屋子的“殿下”。太子显得极高兴,待宝玉行礼毕,笑道:“又见面了,听说唐师给你取了字?”宝玉干笑道:“前几日见着唐师傅,问起臣尚无字,故而有赐。”太子指着一侧的座儿让贾宝玉坐了。

贾宝玉一看,自己的座在唐佑下手,基本上与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一个档次的座位,与学生们的座位基本上是面对面。贾宝玉在唐佑下边坐了,翻开自己的书,往下一看,徒愉正冲自己笑着挤眼睛,徒忻依旧八风不动地坐着与贾宝玉目光撞到一起,深沉地一点头。贾宝玉本觉徒忻有些城府有点儿怵他,此时不知怎地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殿下”故作老成的样子挺逗的,不由脸上挂上了微笑。

徒愉正看着贾宝玉傻乐呢,决定等会儿休息的时候与贾宝玉深入探讨一下京城各处景观与游戏,猛听得两声轻咳,声音虽轻,在他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正是平日里最怕的十六哥,连忙正襟危坐,还不忘努力斜眼看他哥哥。好容易扭过头去,居然没有被瞪。他家十六哥正在一本正经地垂眼研究《礼记》的封面。而后就听到唐学士开始咳嗽了,他家十六哥在位子上坐得更正了,猛地抬起头来,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扭过头去也坐好了。

唐佑察觉到底下有些不同寻常,徒愉不认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哪天他用功了才是太阳出现了时差,但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对?顺着徒愉的动作看过,徒忻的姿势很正常,但是…以往他认真看着的书是翻开的,今天的是合上的…不及细想,唐佑咳嗽一声权作提醒,在别人听人是在清嗓子要讲课了,也都坐好了。

徒忻胡乱翻到要讲的内容,指头把书页捏变了形,眉头也皱了起来,总觉有些事情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第64章 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侍读学士的工作,贾宝玉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头一回进这间皇室学校,贾宝玉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一步要想三回,认认真真扮演好学生的形象。没用一个月,他就知道这里面也不是那么严格的,至少他一时不察险些扛上了徒忻徒愉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了。并且,侍读学士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生,而算是皇帝或者是太子的私人顾问,放在这里算是陪着太子上课的“家庭老师”,真正的伴读们正在隔壁屋里听师傅讲课呢。

总体而言,这一屋子的殿下们的课程还是很重的,或者说规定得很重,但在执行中略有差别,努力上进的自然把自己弄得紧绷绷的,安心当富贵闲人的就要过得舒服些。而整个只是现在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呆着,不好学的人也不好太过放肆。唐佑清清嗓子表示要开始授课的时候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是坐在一起上课的,然而因各人进度不同,检查功课这类行为还是一个一个地来的,这也是家族学校的一个特点。唐佑最先照顾的肯定是太子的功课,太子也答得颇为规矩。

上一回来的时候,因皇帝有点让他“做榜样”的私心,其实也是激励一下皇家子弟——瞧人家孩子如何如何好学,但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皇帝琢磨一下贾宝玉的年龄,便给他改了任务——作太子的未来亲信,让太子亲自相处一下,处一份君臣情意出来。贾宝玉算算太子的年纪,再估摸一下太子的课程深度,情知太子的文化课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了,大概过了千秋就要立朝听政了。而作为侍读学士的贾宝玉,其实是跟着太子转的,想着自己就快要脱离苦海了,日子何其快哉!下面只要掇撺着分了家,就万事大吉了。贾宝玉表示心情很好。

有人心情好,就有人心情不好。徒忻皱了皱眉,他的心情也算不得十分不好,只是有点儿困惑,总觉得不太得劲儿,如果一件事情变得不对劲,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搞清楚再弄得很对劲。徒忻是个仔细人,先定了定神,捋了一遍今天的功课,觉得能过了,便开始神游天外,从一早上起床开始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从头捋到尾,也没发现有啥不对劲儿。前排的徒愉是个坐不住的,他的位置没有按照惯例从大到小地坐,而是特意安排的——放在他十六哥眼眉前了方便随时调-教。因此他每每要有上动作之前总要回头看那么几下,久而久之养成了即使不做上动作也要拿回头当小动作来弥补一下多动儿童的缺憾——反正罚也不会太重,犯罪成本很低。

已经做好被瞪的准备了,不料他十六哥居然在发呆?太稀有了!徒愉一个没绷住,说话了:“哥,你怎地出神了?进门之前还好好的。”徒忻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把他弟弟瞪得老实了,开始琢磨徒愉刚才的话…进门之后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现在那个一半的精神在神游的二进宫学士了。至于其为何能引起上述反应——待考,快轮到考较自己的功课了。答完了功课,继续思考。

唐学士把这一圈儿学生巡得差不多了,方才离去,底下的学生们算是彻底放开了。太子一来不好说他的长辈们,二来也不会过份干涉自己的兄弟,一群皇家子弟便呼朋引伴,有叫太监拿吃的来的,有叫太监传隔壁自己的伴读的。贾宝玉对此已经很熟悉了,去年这个时候,他正在跟徒忻练字呢,因徒忻气场的强大,没什么人敢上前来,今年就不一样了,明显的去年有陪小孩子玩的成份,而今年已经彻底作为太子的班底存在了——需要拉拉关系的。众人见太子起身离开了,便凑上来说家常。能跟这儿做伴读的,出身都不差,也有几个与贾府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还有几个一提姓氏,就让贾宝玉怀疑他们家在王子腾的那一份“升级版京城护官符”上占有一席之地。因此贾宝玉也不敢轻忽,皇宫这块地儿堪比美国大片里的法老陵——处处有风险。

等太子方便完了回来,见新任的侍读学士已经被好几个世交包围了,也不出声,只在一旁品着香茗,掂了个青团子,口角含笑看大戏。转眼一看,十六叔又拎着十八叔的耳朵了,看样子像是又在告诫,只离得太远、声音又低,听不真切。

徒愉:“哥,干嘛不让我过去问宝玉还有没有好玩的?上回他弄得都不错。”

徒忻:“这么些人围着,你上去问,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出去过?”

徒愉:“这些东西怎么这样烦?上回宝玉来也没见这样。”

徒忻冷笑,不答。忽然起身踱了过来,众伴读一惊,这位爷上回似乎与贾学士有些矛盾的?心下大悔,眼看着徒忻慢悠悠地过来,脸上喜怒不辨,暗怪自己居然忘了这一茬儿。只听徒忻慢悠悠地道:“下边儿是赵师傅讲书法,你们有功夫与介石论书,还不如用功练习。法子人人都知道,无非勤奋而已,却人人不确实做,偏要问些子虚乌有的捷径。”说得众人耳根直跳作鸟兽散,留下贾宝玉对‘介石’二字反应了半天才起起来这是说他的。

抬眼一看,徒忻似乎还没离开,贾宝玉心中叫苦,我以为已经和好了的,怎么他这样子还像盯上我似的?忙起身问好。徒忻略点头,又问:“你近来还那么练字么?”贾宝玉道:“那本是练指力、腕力的,足数了就成,也须于案上习书的。”徒忻唔了一声,又与他弟弟说话去了,弄得贾宝玉莫名其妙。直到赵师傅到了,让大家习字,贾宝玉趁人低头写字,赵师傅又下来指导的时候,还在偷眼看着徒忻的脑袋琢磨着这位爷是什么意思。

下午是要习些骑射的,这不是贾宝玉的工作范围,然而不表示可以下班了,便回了分给自己的位于翰林院的“办公室”。到了一看,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有皇帝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也有太子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其中一个便是秦璃,他因散馆考得好,做了皇帝的侍读学士。文人相聚尤其是在翰林院的地界上,不过说些诗词歌赋,也有说字画古玩、琴棋书茶的,三三两两一堆——都在等开饭呢。这里正规人员并不多,皇帝身边依他喜欢也只有五六个学士侍读,太子这里原有一侍讲学士何示,加上贾宝玉,正好是俩,然而太子还有正经师傅在教,这位侍讲学士就清闲得很,正与方学士下棋呢。

见贾宝玉回来了,秦璃与他打了声招呼,贾宝玉又团团作了个揖,回到自己位子上翻出一罐子银茶筒装的六安茶来,准备叫小厮泡来喝。因原在这里混过一阵子,老同事们年纪比他大得多,与他不构成太多冲突,且贾宝玉上回过来时表现得像只鹌鹑,身上并无年轻少成名的才子傲气,倒是颇得大家喜欢。太子头天把人叫过去也算表示出重视了,然而他先前既在太子那里呆过,这倒也不算突兀了,众人虽小有议论倒也没给他难堪。

等茶沏好了,就有一位好茶的董学士吸吸鼻子:“这茶不坏! ”贾宝玉贡献了半筒六安茶与他,还道:“今年新茶还没下来呢,这还是旧年的陈茶,您反说好,哪像懂茶的人?”一屋子的人都失笑了,这位董学士是个极好茶的人,人称“茶痴”。董学士道:“笑什么?既是新茶未到,只好在陈茶里品了,你既说这个不好,今年可有好茶孝敬我?”贾宝玉知道这位是与王子腾有些交情的,也笑道:“好。只您要拿旧茶来换。”“你要陈茶做什么?你还喝这个?”“听说可以煮茶叶蛋。”一句话又把旁边饕餮客袁学士引了过来:“介石对饮食也有研究?”把只来此半天的秦璃看得发呆。

男人其实也爱八卦,旁边桌子上的钱学士就给秦璃介绍,这里的人日子其实挺滋润,衣食饱暖思X欲,这些人就培养出各式各样的爱好,董学士好茶、蔡学士爱画、张学士喜棋…

秦璃暗暗记在心上,又问贾宝玉:“我与介石相识已久,还不知道介石喜欢什么呢?平日只见你用功,倒不见你游戏。”又说贾宝玉生日快到了不知喜欢什么东西,说出来别让人送错了东西云云,引得众人发问。贾宝玉扭捏了半日:“咳咳,不足道哉…”死活不说。

其实是他也不知道现在“爱好”什么好。要说以前,好个CS啊、IT啊、苍老师啊那还真是有不少爱好,现在么…整天发愁,还没功夫去爱好什么呢,只能作不好说状。幸而午饭时间到了,众人也有搭伙在厨下吃的,更多的是家里送饭过来。贾宝玉的食盒自是不坏,吃得倒香甜。吃完了,人手一杯香茶,说了一阵儿今年由肖学士做主考,不知状元出自南方还是北方。都散去午睡了。

贾宝玉也到了自己房里躺下,屋里还烧着炭火,倒也暖和,贾宝玉琢磨着:有人爱字画,有人爱珠宝,有人爱古董,有人爱田宅。人总要有一点小小的爱好,否则便显得与众不同、风迈高标,便不易合群,旁人便会忌惮你,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好让别人放心——这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不是个木偶,不是个样板…可以接近哒?当然,也有人借此敛点小财什么的,这些要限于有资格敛财的人才行。

迷迷糊糊地一翻身:“贾宝玉”该喜欢什么呢?一个没到拿身份证年龄的贾宝玉,他该喜欢什么呢?衣食住行,琴棋书画…前四样不缺,后四样真不爱!要不干脆捣弄胭脂去?这样给家里姐妹们的小礼物就有着落了,也不用总是逛街了,得空就逛庙会也渐渐烦了,危险系数还高…

下午,学士们很安静,各各翻书准备一下皇帝、太子明天要读的内容,搜一下可能关联的内容,以备明日询问。

下午,皇家学校的学生很放松。教场上比课堂上要舒服些——可以交头接耳。太子与徒忻并辔而立,一齐看向场中,徒愉正在马上大呼小叫,把跟的人急得不行,生怕他摔了。

太子看着这位小叔叔浮出一丝笑意,故作不经意状问了旁边的另一位叔叔:“十六叔看父皇给我的新侍读学士如何?”徒忻道:“臣不知太子何意?贾学士去年已是见过的,太子为何到现在方有此问?”太子道:“我原道十六叔对贾介石有些误会,去年解开了,倒乐得与他一道用功。”徒忻的目光追着徒愉看去,徒愉已经被看不下去的十五哥揪了下来,顺口道:“也不是误会,他倒还好,在太子身边也使得。”

“十六叔。”

“嗯?”

“十六叔既觉得我的侍读学士还使得,便给侄儿个面子,别逗他了成么?我还不想换侍读学士,今儿一早上,他快叫你吓成兔子了。”

“…”

“你先别笑啊,…你成心的?

逗他有趣儿么?看我做什么?他脸上的样子,确实有趣。你别把他逗急了啊,他可还小,呃…再小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叫人说咱们对读书人不尊重。

“…知道了。”

第65章 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这回做了几天侍读学士之后,贾宝玉认为现在的工作还是挺好做的,去了去年那份胆战心惊,如今倒也轻松快意。不是每个跟皇子一起读书的人都有幸会被当成炮灰的,也不会随便被当替罪羊、出气筒…等等等等。而且太子周围的师傅好几个,都是先尽着太子教的,太子用得上问贾宝玉问题的时候还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在这里呆着还好…吧?

诸伴读与皇子不在一处,只有短短的几刻休息时间才能打个照面,同龄人之间的小矛盾也基本上没有,尤其贾宝玉与他们的工种不同,工种相同的人与他年龄有断层,构不成啥威胁。只要不自己吓唬自己,担心宫里随意遇个人都对自己不利,贾宝玉的日子过得还是很真舒服的。实话实说,情绪是会传染的,你严肃认真的,别人在你眼前也就会严肃认真,弄得你不得不更加严肃认真;你要是一惊一乍的,别人自然当你是没见过世面的,难免要瞧不起;你要平易近人了,别人自然与你亲善,只要不自己打自己的脸,尊重什么的也不会没有。

如今一切安好,调整好了心态,泛泛之交也慢慢多了起来。小霸王不跟自己不对付了,小霸王他十六哥,也不跟自己不对付了…吧?嗯,应该是的…虽然还是一付菩萨相让人心生敬畏,到底不是耗子见猫了,贾宝玉表示还算满意。唯可焦虑的,就是徒愉得空会过来请教一下如何偷溜出门,每当这个时候,贾宝玉就坐立不安,生怕小霸王他十六哥心中记上自己一笔。却不知小霸王他十六哥毕竟不是真的泥塑菩萨,偶尔也想出去散散心的,只是碍于一贯良好形象不好开口向皇帝、太上皇明说,心里希望他十八弟偷溜了,然后他尾随而去,拿逮人当借口,也出去透口气,正盼望贾宝玉给徒愉支招呢。

岂料贾宝玉比怕太子更怕徒忻,倒不是认为太子比徒忻差着什么,只是头一天就差点着了他的道,深深地形成了条件反射。见徒愉居然在徒忻眼皮子底下问自己这些,哪敢说什么?只能尽力把话题往一边扯去。徒忻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哪知贾宝玉居然不说,不由失望。于是轻飘飘扔过去一个眼神,吓得贾宝玉干脆住了嘴。徒忻很是纳闷:[爷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怎么这满屋里他就独怕我怕成这样了?]却不知道贾宝玉那是给他头一天弄出心理阴影来了,以后哪怕他再平和,贾宝玉的警报器也对他特别敏感,一举一动也牵动着人的神经——第一印象实在是太重要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美好。因今年加开恩科,还可以嘲笑一下目前还在惴惴中的考生,庆幸自己已经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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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正是休沐的日子,贾宝玉给长辈们请了安,懒得出去,便窝在内书房里读书,翻的是《西厢记》。晴雯使托盘托了茶点过来,看贾宝玉看书入神,不敢打扰,小心放下盘子,打帘子出去了。旋又回来告诉贾宝玉:“三姑娘来了。”

贾宝玉一听探春来了,连忙把手中的书往榻上铺的褥子底下一掖,起身到案边坐下。看探春进了屋,方起身道:“三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探春笑道:“二哥哥说得倒像我是个忙人了,这话该我来说,二哥哥今日怎么有空闲在屋里了?”宝玉让探春坐了,看晴雯又斟了茶来,方道:“可不就得了今儿一天功夫么?正懒得动呢。”又问探春:“必是有事的。”

探春笑道:“怎么妹妹来瞧哥哥也非得要有事,如今离得近了,现我就是来看看你呢?”宝玉道:“罢罢罢,说不过你。”说得探春一笑:“还真是有事。前几日姨太太与宝姐姐来时,老太太说起各人的生日,宝姐姐的正是明天,老太太高兴,特特拿出二十两银子叫琏二嫂子给宝姐姐过生日呢…”话没说完,贾宝玉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忙问:“宝姐姐不是回自己家了么?怎地近日常过来么?”探春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都是自家亲戚,薛家在京中也不过是舅舅家与咱们家两门亲戚,咱们家姐妹又多,姨太太与太太又是亲姐妹,自然会常过来说话。”贾宝玉方不问了,又听探春道:“想是我来对了,你竟不知道这事不成?”晴雯插口道:“别说是他,便是我们这些整日在家里的也没听说呢。前些日子二爷刚入宫应卯去,又是新搬地方,乱哄哄的。”探春道:“如今二哥哥不在老太太那里住了,旁人也不拿琐事烦他呢。连你们也少往老太太房里走动,自是不知的。”因问宝玉:“二哥哥可备好了给宝姐姐的贺礼?依着我,把你旧年淘换来的小玩艺儿寻两件好的,再写个贴子才好。只听说宝姐姐是今年是及笄的年纪,更要仔细些才是。我们倒好,不过针线一类,二哥哥可想好了送什么东西?”

贾宝玉一琢磨,这东西还不能乱送,尤其不乱能送有寓意的,人家及笄礼万能误会了。便道:“我也没什么不同的,便与大哥哥、琏二哥哥一体得了,晚饭时大哥哥一准回家的,我去问他。”又谢了探春提醒。探春道:“谢可不能这样谢的。”贾宝玉看她歪头眨眼,全没在贾母、王夫人跟前绷着的模样,也觉她可爱:“你说罢。”“你既不用送宝姐姐外头淘的东西,我可要寻两件玩玩。”贾宝玉沉吟了一会儿,见探春已经眯起了眼,慨然道:“我带你去找袭人开箱子。”把一直看他们兄妹玩笑的晴雯逗得一笑。

探春看贾宝玉存一半箱子东西,一样一样包裹放好,拿起来一一看过,一面与贾宝玉闲话家常:“明儿还订了班新出小戏呢,不知比咱们家的如何。”贾宝玉道:“事情是凤姐姐办的,必是妥贴的,你只管听就是了。要说咱们家也有戏班子,怎么还请外头的?”探春道:“既说是新出的小戏,自然要听个新鲜的了,家里统共才学了几天?拿手的不过那几折。”说话间已选出了两样,看着其他的东西眼中有些不舍,仍叫关了箱子,又谢了宝玉。

袭人见兄妹两个正事已经说完,忙收拾桌椅好让兄妹两个坐下说话。宝玉因说:“我明儿可不得闲了,听不上新戏了。”探春道:“二哥哥这话只好哄别人了,横竖我看着清楚,你是不耐烦听戏的。”宝玉咳嗽一声,探春忍着笑说起了旁的:“要说咱们家住的这些人,总也比不过一个宝姐姐去,也就林姐姐与宝姐姐仿佛相当了。”贾宝玉却不接这个茬,只问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这个月十二是林妹妹生日的,也不见唱戏。咱们姐妹兄弟生日,并不见唱戏的,要说自家人不见外,对林妹妹怎么也不能忒实在了,倒像拿她不当回事了。”探春道:“等她十五了,老太太自不会忘了她。”又说林黛玉样样都好,只身体愁人。贾宝玉道:“难为你替他担心了。”探春道:“怎么只许你们两个打小一处住的担心,便不许我们担心了?偏你在意着她。”贾宝玉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她如今父母兄弟一个都没了,住在咱们家,正该让着她些才好。便是你和二姐姐、四妹妹,我待哪个不好了?”拿指头点点探春额头:“小没良心的,姐妹里我待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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