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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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闳觉得,请太傅回来真是个英明的决定,不但有了个讲课生动、关心自己的老师,连父皇都少去桂宫,省了对于未来某一天冒出个得宠的幼弟的担心。这位太子殿下,丧母之后无所依托,被刘彻安置在未央宫里教养。母家并无足以影响到他的人,太子与太傅,是天然的同盟者,与韩嫣倒是相处得很好。韩嫣再次回到未央宫,没有了做丞相时的繁琐事,每日不过与刘彻议几句朝政,剩下的大把时间便是教导刘闳。

随着相处的增多,刘闳发现父皇与太傅,有点不对劲!太傅还好,这父皇,好像很爱往太傅身边凑。刘闳年岁渐长,韩嫣便与刘彻商议给他开了生理卫生的课程,然后再纳妃妾。因此,刘闳对这方面先有了一些正确的知识,而不是偷偷摸摸、欲言又止的模糊认知。有了正确知识的刘闳,怎么看,父皇的某些举动,都像是带着某些暗示。

刘闳迷惑了…

第132章忽悠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刘闳睡不着觉。人一旦有了怀疑,许多时候对于同一样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看法。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为什么太傅一回来,父皇就不往桂宫跑了?为什么经常发现父皇和太傅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有那么多政事要讨论么?还是“彻夜”讨论?

刘闳住在自己的宫室里,韩嫣住在未央殿,刘彻在宣室,便是刘闳有心想“巧遇”,老远地便有人通报,赶到跟前儿正看见两人一脸平静地等着他。不过,那表情,也太平静了吧?根本不像是平常的样子,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隐情?

又翻了个身,靳忠在外头道:“殿下觉得不舒服么?”

“孤好好的。”扬声应了,扯过被子蒙着头,觉得气闷又拉开,扯着被角拧来拧去。

心中的怀疑还不能跟别人说,毕竟,他怀疑的事情,不是能随便拿出来讲的,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只能在心里暗暗留意。

石庆在刘闳看来太死板,这个问题还是不要问了,卫青又不太得他信任,朝臣刘闳接触得不多,挑来挑去,选中了石德。

石德算是个正派人,却也不太拘板,同时,刘闳认为他的口风应该很严,不至于到处乱说。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直白发问的事情,于是,刘闳很委婉地问了一句:“少傅,父皇为什么与太傅如此相得?这里头有缘故么?”

石德点头,从两人自幼同学,一直讲到韩嫣为刘彻定策、刘彻荣宠韩嫣,就是没有说两人有什么暧昧。石德说的许多事情,都是刘闳不知道的,比如韩嫣救驾的事,比如两人一块儿顶住朝堂压力出兵马邑的事儿。

归结起来:一、从小在一起熟悉,二、韩嫣知进退不恋栈权位,三、刘彻是个明主,四、两人算是共患难。

石德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早年便是有一丝流言,如今早已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他又岂会到处说嘴?还是对着太子。刘闳的怀疑虽然没错,只是,向朝臣打听这样的八卦,实在是打听错了方向,如果韩嫣年轻个二十岁,或许能听到流言——谁会想到年轻时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来,两人到了现在的年纪又歪缠在一起?

刘闳问不到什么,忽然醒悟过来,石德既然不是个会乱讲话的人,自己向他打听显然是找错了人。

“你在父皇身边多久了?”趁着刘彻命六儿来宣诏的机会,刘闳把六儿唤到一边。

“回殿下,总有三十多年了吧。”

“能在父皇身边这么久,该是个灵巧人了吧?”

“回殿下,灵巧说不上,总还算守本份。”

滴水不漏,刘闳有些泄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太傅现在正在父皇那儿吧?”

六儿搞不清刘闳到底想问什么,心下更是谨慎:“太傅正在宣室,陛下今天召了诸位将军议一议南越的事情。召您过去就是为了这事儿,先前是奴才没说清楚。”

“哦,那一起走吧。”

一路上刘闳加快步子,领着六儿走在前头,后面的人见他显是有话不想让别人知道,都识趣地落后了一段——便是看不出来的,六儿一个眼色,靳忠收到,也都缓了下来。

刘闳压低了声间:“父皇与太傅,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能在陛下身边当差,无不是眼瞎耳聋舌头哑的。”六儿一怔,望向刘闳,见刘闳面上的神色,显是察觉到什么了,旋即低下头恭敬地答道。

这便是坐实了有问题,刘闳冷了脸,旋即摆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话说得有趣。”

六儿转了转眼珠子,伏下身:“殿下有什么话要问奴才,何妨直说?”

“孤有什么话要问你么?”

六儿仍是低着头:“是奴才多嘴了,只是——两位待殿下如何?”

很好。

就是因为这两人待他很好,刘闳现在才为难,他对这件事的感情很复杂。皇帝有几个男人,在汉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一项传统,甚至在刘闳现在的立场看来,刘彻宠男人比宠女人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如果自己的父皇跟自己的太傅弄到一起,刘闳很难顺当地接受。他把太傅当成长辈来尊敬,实在不想让太傅与父皇有什么事情发生。当然很想自己的父皇与自己的太傅关系好,但是不希望“好”到这样的程度。这两个人放到一起,潜意识里都会觉得是父皇在“宠”太傅。学识渊博的太傅、文武皆能的太傅、让人爱敬的太傅,怎么能,怎么能做男宠?思来想去,刘闳觉得如果因为对自己有利而放任父皇跟太傅发展,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难安。再者,在刘闳看来,父皇一向对自己不坏,自己年纪渐长,就算突然来个宠妃生个儿子,对自己的地位影响不会太大。于是,决定还是要拉太傅一把。

至于怎么拉,刘闳还没想好。

到了宣室,人已经齐了,行过礼,刘闳到刘彻身边坐定。刘彻到底是没忍住,还是跟南越打了起来,前线正在打,后方这是在讨论军情。这样的会议,让刘闳过来不过是让他感受一下氛围,刘闳也明白,只坐在一边听而不言,顺便仔细观察刘彻和韩嫣。

看着又迷惑了,明明两人相处的时候,很有些举动的。现在却是端正严肃,只是显得很有默契,常是你说了上句,我接了下句,偶一交换眼神,也很纯粹,不见什么“眉目传情”。

心不在焉地听完,直到众人散了,刘闳还是没想明白。再在思量间,刘彻与韩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待刘闳回过神来,发现太傅又被父皇留下来了。复杂地看了一眼父皇——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再看一眼太傅——恨铁不成钢啊!

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太子这几天——”韩嫣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很奇怪。”

“是有点儿,”刘彻同意,“他这个年纪是不是该纳几个孺人、良娣了?”

韩嫣很想翻白眼:“不是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这事,太早对身体不好。说好了到他十六再办的,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他怎么会再惦记?”

“他不是快十六了么?”

“他是那样的人?”

刘彻皱起眉来:“你怎么看?”

“他——”迟疑了一下,“近几日怎么一直在周围打转?”

六儿小心地插口道:“今天,太子殿下问了奴才一点儿事儿。”当下把刘闳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宣室一片寂静。

刘彻与韩嫣的事情,身边侍候的人是知晓的。只是被刘彻下了封口令,真是“耳聋眼瞎舌头哑”,本以为很妥当,不想却被刘闳察觉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赞他反应敏捷好呢还是骂他多操闲心好了。

韩嫣觉得胸口发闷,曾经问过刘彻“你要怎么对你的孩子们说我?”没想到现在真的碰上了这件事。

“我跟他说,”刘彻抓住韩嫣的手,觉得韩嫣掌心里满是汗,抿了抿唇,“你又在想什么?!”声音中有些愤怒。

韩嫣抬起头,与刘彻对视一眼,忽然笑了:“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你…”

“你想跟闳儿说什么?要我说什么?”

“啊?”

“啊什么啊?”咚,敲上刘彻的脑袋,敢在“龙头”上下手的人不多,韩嫣算一个,“早就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不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靠?以前那样,我自身尚且难保,要怎么才能可靠?”

“你…现在…”

笑而不答。

曾经那样的退缩,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明白自己无力保护自己的爱情。退缩,只是因为重视,想对自己的负责、对你负责、对感情负责、对大家负责。是因为我不能为了感情抛弃人间其他真情,比如,亲情。

今天,我愿意放手一试。说我欺软怕硬也好,见风使舵也罢,甚至可以说我市侩得对释放感情也论条件不配谈感情。只是我想对这段感情负责,不想让它夭折。对待感情,就像对待孩子,如果不能保证孩子的顺利成长,让他随着自己吃苦受累、遭人冷眼、得不到好的照顾最终夭折,便不如不生。不能不顾一切地让孩子降生,一边说着这是“爱的结晶”一边却用痛苦夭折这样的方式体现“爱”。

我们的感情,与其让它如昙花一现,用自己的血泪平添世人的谈资,不如让两人都平淡地生活。现在我们的力量虽不足以扭转世人的观点,至少已经能影响很多人,为什么不去试?在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并没有错的时候,在我几乎能保证家人不受牵连的时候。

我从不觉得爱上男人是个错误,以前的拒绝,是因为我不能不考虑环境。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应对了。至少,我们应该去面对自己的家人。即使不是大肆宣扬,也要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可以从容应对。

这是两个人的事,怎么会让你独自一人承担?我,也总要放肆一回。

刘彻招来刘闳,父子谈心。

“这些日子,你老在周围打磨,有什么事想要跟朕说?”

“父皇…”原本很想问一下真相的,真到了眼前,刘闳又犹豫了。

“嗯?”

“太傅…”

“太傅不好么?”

“当然不是,”连忙否认,“太傅很好。”

“有话就说!”

“太傅总留在宫里,不会想家么?家里人不会想他么?太傅这么多年没有续娶,虽然是不忘旧情可也太孤单了…”

“不用拐弯抹角了,你太傅就留在咱们宫里了,你不是很喜欢太傅么?朕把他留下来不好么?”

“我…不知道…”刘闳的声气有些虚弱,本来是很好,可是您这么不厚道地吃了窝边草,就不好了,“父皇想过世人会怎么看待太傅么?父皇既然喜欢太傅,怎么能让太傅被人议论?”

“有人议论?”刘彻的脸色沉了下来。

“还没有,可是——”你就这样瞒着啊?“父皇,天下美人多得是,那个…”你就放过我家太傅吧。你们这样可不是个事儿。

“你父皇缺年轻貌美的?还是你觉得朕只要觉得漂亮的都想纳?”

“太傅如今,风采依然,”刘闳涨红了脸,硬着脖子坚持。你宠的都是漂亮的好吧?我可不是误会你,“怎能不让人误会?”

看到儿子不是因为讨厌韩嫣才出面阻止,甚至还很为韩嫣考虑,刘彻缓下表情:“你觉得太傅的学问怎么样?”

“很好。”点头。

“你太傅封侯是因为战功,不是父皇循私,对吧?”

再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误会的?他乱政了?他进谗了?他害人了?”

“没有。”

“你太傅是个好人吧?”

“是。”

“既然他什么都好,于国不但无害,反而有功。朕既爱上了,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身边?”

“呃?”刘闳承认太傅很值得爱,只是,“太傅要怎么办?就瞒着天下人么?不是委屈了太傅么?”

沉默了一会儿,刘彻道:“怕他委屈,才要瞒着人。有喜欢的人,不能可着劲儿的宠,朕忍很久了…”

刘闳无语,他家父皇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难得了,而且,父皇不是随便能劝动的:“只是,很辛苦…”而且,很危险。还是去看看太傅吧。

刘彻拍拍刘闳的肩:“去看看给你选的人吧,挑几个顺眼的封作良娣、孺人吧,年纪也不小了。”

刘闳哪有心情看美人?回到学宫,正撞着韩嫣在翻书,刘闳歪着头,左看看,太傅很端庄么,右看看,也没有什么“柔媚”的样子,虽然还是很漂亮,却从脸上看不出以色侍人的痕迹来。

刘闳进门的时候,韩嫣便知道了,刘闳左看右看他也觉察了,把书放下,招呼刘闳:“既进来了,坐下歇着多好。”

刘闳磨磨蹭蹭挪到韩嫣身边:“太傅…你和父皇…”太傅的脸色变了,眉尖微颦,轻抿了唇,眼神…说不上来,只是让人心里堵得慌。刘闳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殿下,知道了——”尾音轻轻地,破碎在空气里。

刘闳有些慌乱:“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太傅会很辛苦。”

眉尖没有松开,唇角却略上翘:“殿下…”

“呃?”

“谢谢…”

呜~刘闳觉得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太傅那副表情,会让他觉得很有罪恶感呐。你们的事情,自己操心去吧,我本领有限,不敢再插手了,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刘彻的示意下,掖庭令给刘闳准备的人自是不会差,各种类型都有。只是,有些诡异。苗条型的一排六七个人摆开了,丰满型的一排六七个人摆开了,大家闺秀模样的还是一排,清秀佳人也是一排…一排一排地下来,刘闳的眼睛转出螺旋纹,胡乱点了几个看得过去的便匆匆离开了。

“这样才不会专宠出事。”刘彻对韩嫣解释道,“只是皇孙的外祖家,倒不知如何安置了…”

“外戚不任朝官,给爵荣养。”宋、明两朝,便有这样的规定,还真没发生过外戚乱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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