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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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迷恋青衣的角色:张火丁,程砚?,梅兰芳,赵荣琛,演的无不是青衣。这也是我不喜欢荀派的主要原因,荀派太欢庆太喜气太热闹,多是花旦,没了青衣的惆怅和分量,也没有了去时陌上花似锦的轻愁。

青衣登场,满场寂静——“才知道人生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这是白素贞唱给许仙的,带着恋爱的端倪和欢喜心。

欢快的东西总是短暂的。而青有沉稳在里面,有淡淡的说不出的古意。

《白蛇传》另一个女主人公唤小青,我觉得比白素贞好听,如果“白素贞”去掉“贞”字还符合我叫名字的情调,“白素”多好听,就像张伯驹的妇人叫潘素,一个素字?足好了。“小”和“青”连在一起,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了。

李清照有词: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虽然是写秋千上羞涩的少女,却是把青梅嗅,这个嗅用的是青梅啊,写到爱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青梅是多么的情调,如果换成红梅,俨然不能接受,只能唱《红梅赞》,适合在《红岩》中演,青梅是爱情的惆怅的,红梅是正义凛然的,青梅是宋词的,是格调的,是适合在微雨的黄昏怀旧的。

青梅煮酒论英雄,有豪气,拍电影结束叫杀青,一个“杀”字,寒凛凛,杀青,多销魂!

还有青葱岁月?这几个字便有少年的独上高楼之意,我记得自己写过一本小说《谁不爱自己的青葱岁月》,我想,谁都爱,少年的情结,谁都抛不开,那也许是一生的情结。

青花,是一种白底蓝花儿淡雅青翠的瓷器。据说永宣青花因为添加了郑和下西洋时带来的苏麻里青料,所以形成了氲散的格调,那格调是小资的,是情调的,但又是散淡的,颇似中国董其昌和八大山人的水墨丹青。粉青与绀青交织的“青花釉里红”更让人惊艳,我喜欢粉青与绀青的叫法,又中国又典雅,简直是岁月里一朵绮丽的花,这样华丽,又这样朴素,是沉溺在江南小桥流水中的花间小令啊。

? 品瓷,青瓷最是赏心,我记得有个牌子叫“匠心坊”,里面的东西,有青砖和青石,还有青布,配上红灯笼,十分符合我的风格。而最吸引我的,是青瓷碗,上面的图案是缠枝莲,单是“缠枝莲”这三个字就蚀了骨,缠枝莲,花缠枝,用了青色,就是倾城之色。

丰子恺看到女佣刚刚买来的带着白花的青韭,心生欢喜,那青韭叶上雨露点点,多么烟火多么诱人,于是信手在宣纸上草草几笔就成了水墨画《清白》。我一直迷恋丰子恺,迷恋他的简单朴素,活出一片青色。青色最简单,但青色也最深刻。后来读丰子恺谈名画谈名曲谈建筑,一下子豁然洞开,从?细节发现生活之美生活之妙,这才真正是大家啊。

记得陆小曼和徐志摩刚刚心动时,小曼穿青色衫子去找志摩,志摩说:“那玄色太美,配合你惨白的脸,我竟以为是天人。”这青用在美人身上,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

还记得五四和民国时期的女子,大多是青布衫子黑裙子,我再也没见过比那时候更美的服装,因为青,所以,让女学生看起来更女学生,难怪看习惯了旗袍的男子们动了心,都要娶女学生为妻。我一直想置备这样一套装束,又觉得实在是矫情,民国时期的风气没有了,我再着上这样的装束,实在是不伦不类。

胡兰成在《三界?头》这篇文章中曾写道女子:穿白洋布衫阔滚边,底下是玄色洋纱裤,而或是一色天青衫裤,民国世界的女子好像印度及缅甸壁画里忉利天女的肢体……

新的长篇有个青字,唤作《刺青》,刺本身就疼,刺的是青,在皮里肉里也在心里,有谁可以是谁一生的刺青,这恐怕是难忘,是爱,是一生的疼。

疼是最难得的。现在的浮华,有谁还可以疼?能成为一个人的刺青,或者,他是你心里的刺青,在心里,一青多年,这多么难得,多以欣慰,也多么难过。

有一年去江南,吃过一种叫青团子的东西,是在乌镇吧,甜蜜、黏,好像在吃爱情,但不?消化。去的时候正是春天,婆婆们戴着一方青巾,印着青色印花布,有俏丽的女子去采茶,然后晒青、晾青、摇青、炒青,把整个春天炒在锅里,端出一碗青茶,是上好的龙井,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怎么会不是一片青色?这一生,沉在青里,管他呢,只要自己喜欢,我就一意孤行地喜欢着青,我愿意青下去,一直青到老。

老了,我会穿着青布衫子白罩衣,看着窗外的春天,一条条抽了青,这样的人生,于漫漫红尘,大概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吧?

胭脂红

红其实是个很俗的颜色,也是个很俗的词,我名字中曾经有过这个“红”字,我厌恶它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于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我擅自做主,把它改成了“虹”,后?又发现这个红俗得有一种妙,说不出的红泪清露里的好,于是小说中的人物开始叫沈小红,陈艳红之类,有时候,俗也真也有俗的好,至少可以任性到底,不管它三七二十一。

红用得最好的是《红楼梦》,叫《青楼梦》就带着烟花柳巷味道,叫《白楼梦》是凄凉凉一片,叫《黄楼梦》?想想就俗得不可忍,叫《绿楼梦》,好像有一个湿的大印子在那里,有青苔,有阴雨,要滴出水来的《绿楼梦》,一想就湿答答……只有叫《红楼梦》,唯有《红楼梦》,那样贴切,那样千回百转,那样蚀骨销魂的《红楼梦》。

我喜欢国画中对颜色的叫法,诗意盎然?带着小私的文艺腔,石青、石绿、朱砂、雄黄、藤黄、靛青、赭石、胭脂……我极喜欢赭石和胭脂,读起来都分外生香,这香却又香得这样曼,这样妙,好似加了一片柠檬,回味无穷。

中国字真是美,一写到胭脂,就是胭脂泪,留人醉,几人重?一下就引到了“形而上”,胭脂红,是月粉泪佳人,朵云轩上老了的泪痕,只觉得又怅然又美。只记得聊斋中有女子唤作胭脂,单名字就惊了心,更不用提那让人心折的鬼故事,总是和爱情有牵连。

胭脂红涂在戏子旦角脸上的时候是俏的。那份妖媚,让人失了三魂七魄,特别是张火丁的青衣,我每次看,都?得她是天生的戏子,伶人的妩媚和清凉,缠枝莲的绵长与疼惜,都在那片胭脂红上。我曾经在长安大戏院的后台看到她化妆,化妆室只有我和她,她对着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她一点点涂着胭脂,那个动作,绝世倾城,而化好了妆的她,惊为天人。

我们一直默默无言,同是廊坊人,她的寂寞,我的清凉,她在台上唱,我在台下喝。而那飞在脸颊上的胭脂红,让我想起黛玉临死前咳出的那口血,那么艳,又那么凉。杜鹃啼血声声唤,有谁记得雪夜里去访红梅?有谁得记得胭脂香胭脂红?我还记得《白蛇传》中白素贞戴的那个红毛球,也是胭脂红,杀到金?寺之后,在断桥边遇到变了心的许仙,她一字一句地唱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红楼交颈春无限,有谁知良缘是孽缘……眼泪唱得掉下来,那毛茸茸的红球球一颤一颤,好像心碎成一粒一粒,让人心酸得紧。我替白素贞无端地难过起来,爱的惆怅无处不在,不管是人是神,这应该是最最难了的惆怅,唱来唱去,修行千年,抵不住许仙一声“娘子”,到底被压在雷峰塔下。

其实我是喜欢素面的女子,但有一天,我喝醉了酒,居然飞上了胭脂红色,我喝到了厚醉,逼着人说我唱戏唱得好,不停地唱,挨着的女子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了句,“雪?我懂得你。”

她总是叫我“雪”。这一个字,叫得我泪流满面,孤独难当,如果一个人理解你的孤独,那是银碗里盛雪,是清水里盛开荷花,我只觉得慈悲又欢喜,像这张流着泪的脸,有清泪,亦有胭脂红。

爱默生曾说过:“自然,是个轻佻的女子,以她所有的作品引诱我们。”我还记得三月桃花红杏花白,忽然看到一抹胭脂色,那是什么红?这样嫩这样翠,之前总觉得胭脂红有几分轻佻,可是这轻佻是我喜欢的,我迷恋的。如果女子有几分轻佻呢?我先前觉得轻佻不能忍,可如果她和自己喜爱的男子轻佻,是多么可爱多么可以放纵啊。

?金瓶梅》中的重阳节家宴上,瓶儿强支病体,唱了一支《折腰一枝花·紫陌红尘》,她明知西门庆不再爱,却还唱着:

榴如火,簇红巾

有焰无烟烧碎我心

……想必这榴如火,簇红巾也是胭脂红,有说不出的黯然,虽然看起来如此明媚,这样的惆怅,只有失了爱的人才明了吧?

少女的胭脂红最讨俏吧?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后来又青梅嗅,后来又悄悄走,这一举一动,香汗淋漓,胭脂红是不是可闻可嗅?任是哪个男子不动心?

还爱胭脂红的樱花,仅仅因为它薄命。只短?几日,遍地桃红殒落,看得人心惊,好像一段私情的了断,即使了断,也了断得这样惊心,一大片的记忆,落英缤纷,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虽然共过一个春天。记得也好,忘记也罢,曾有过的这一季,已经足够。

看过一张画,一片胭脂红,配上了石青,画的名字也好,唤《云端女子》。我不知其意,难解其意,可是我知道,也许送画的人知道吧,这一片胭脂红,想必是爱情的胭脂红,国画中被称为“皴法”的笔触,一寸寸蔓延开来,草一样,疯长着,在心里,在梦里,有胭脂红的光阴里。

我只愿意当一只紫色的昆虫

我不喜欢紫色,一点也不。

衣服中,一件紫色也没有,紫不适合我,这仿佛命中注定,虽然看起来紫有唯美的杀机,带着致命的浪漫,可是,它就是不适合我,我甚至不尝试,就像再英俊的男人,他看起来这样风日洒然,我也一样不会动心。气场不对,再风日洒然又如何?

记得《金瓶梅》中西门庆看宋惠莲穿一件红袖对襟袄紫色裙子,嫌怪模怪样不好看,于是给她一匹翠蓝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做裙子,四季团花就热闹,喜相逢就更有烟火气,蓝配红,就有了神,有了妖气。可是红配紫,用老话说,砢碜死了。张爱玲为此也说过一句特别明白特别知音的话:现代中国人往往说从前的人不懂得配颜色,古人的对照不是绝对的,而是参差的对照。这个参差的对照多么曼妙啊。

写宋惠莲穿得乱七八糟也有道理,在整部书里,宋惠莲是个最让人讨厌的女子,轻浮放浪势利,瓶儿金莲是真心真意喜欢西门庆,而她和在西门庆在一起,总是索要东西,每次都要。虚荣心超过爱欲,而且刻薄地说金莲:“昨日我拿她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在这以瘦小的三寸金莲作为女性美衡量标准的时代,这句话是多么恶毒!而她的头上,总是黄烘烘插戴着首饰,与一班男仆打牙犯嘴全无忌惮。真是颠狂柳絮随风,轻薄桃花逐水流,所以,她穿紫色,如此合适。

还记得琼瑶《一帘幽梦》中那一个帘子,也是紫色的珠色,主人公叫紫菱,很生香的名字,我却不喜欢,觉得艳俗。不如另一主人公名字叫绿萍,绿这个字,用在名字上,比红或紫要生动。黛玉的丫鬟唤紫鹃,黛是多好的颜色,空灵飘逸,丫鬟的名字不能超过这个黛,叫紫最合适,非常稳妥,不张扬,好像无比的应该。

张曼玉在《花样年华》中几十套旗袍,最让我看不上的是紫色的那套,好像一大摊水渍在身上,紫色的,发污发暗,我喜欢绿色的旗袍,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生动的苹果,那样鲜翠欲滴。

没有看到穿紫穿得太好看的女子,范冰冰算是倾国倾城了,有一次看她在革场晚会上穿了一件半截的紫裙子,应该很靓丽的人,可是,忽然就黯淡下去,那场晚会她被评为最差着装——全是紫色惹的祸。

琼瑶还有一部小说《穿紫衣的女人》,这名字很忧郁,也很诗意,我记得年少时看过,对紫有无限的向往,但也只是想象那穿紫衣的女人,想象是比真实更好一些的,这一点像爱情,想象的爱情总有千般好万般好,真落到现实中,还有比爱情更无情的事情吗?以为的海誓山盟天荒地老,马上就会凉下去,就像那紫色,想象中好,穿在身上,无比的昏暗,好像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段落着,又无奈着。

认识一个画家,他说紫是最不地道的颜色,康丁斯基的颜色理论中,也不看好紫,可是,没有它也不行。陈丹青在《退步集》里曾经说过去的时光,看不清,也看得清,旧时候的记忆,越老会越清晰,他的《西藏组画》里紫极少,可是也有,画袍子时,暗,脏,只能是紫,好像一团牛肉,冬天的牛肉,冷而僵,衬托了西藏的荒凉空旷。

看过安东尼奥尼拍的北京,六七十年代的北京,街上空旷没有人,很荒凉,也很寂然,像现在的朝鲜平壤,还有大马车经过长安街,还有牛粪,想想就生动得温暖。这里没有紫,当然不会有紫,因为紫是有了物质生活之后的颜色,比较小资比较性情,那个记录片,我看了好几遍,心里很坦然,很喜欢。

我愿意活在那个街上空空如也的年代,因为朴素,因为简单,因为它没有紫色,可是空气中有紫色的忧郁,一个忧郁的年代,其实是可以出很多奇人的,我当不了奇人,可是,我愿意寂寞而安静地活在紫色的忧郁中,像一只昆虫,如果选择颜色,我当紫色的昆虫,在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爱情着,或者,堕落着。

流潋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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