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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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央夏拍拍身上的雪，走了。

我爱你，再见 第16节（1）

洛央夏感到这样委屈，她一边走一边哭。是，她喜欢沈嘉忆，可不是那种喜欢，是妹妹对哥哥式的那种喜欢，他凭什么欺负她？凭什么？

到了家，打开电脑，更伤心了！

这电脑还是他送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

信箱里，静静地躺着几封邮件，每个周末，她会集中地看楚良生的邮件，她不敢每天都读他的信，怕自己受不了，再学不下去，明年怎么考大学？这几个月，她的成绩突飞猛进，连老师都夸她开了窍！

洛央夏，我的小麻雀，你好吗？

你知道我在想你吗？走路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发呆就更想，有时候，当身边路过一个高个女孩时，如果她脸上再有几粒生动的雀斑，如果她再爱脸红，如果她再是短短的发，我以为，那就是你。有一次人家还瞪了我好几眼，我是不是太花痴了呀。

法国的大学里很安静，这里不同于国内的大学，学习气氛很散淡。我不愿意读工商管理，可父母非要让我读，其实我喜欢读文学系。你知道吗？我有个理想，就是想写一本小说，关于咱俩。我来写，你来画，一定能畅销，你信吗？

这个家伙！洛央夏一下忘记刚才的不快，她本来是想上网来给他写信的，可读着楚良生的信，她好像看到了他和她的那本书，他写的，她画的插画，当然是她和他的故事。

楚良生让她给书定名字。

洛央夏想了想，叫什么呢？

《烟花》。就叫《烟花》吧。

她喜欢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多么前世，多么伤感，充满了空灵之美，烟花这两个字分外美。当时香港有部小说，叫《去年烟花特别多》，她一看名字就喜欢。烟花两个字那么让人心动，再加上前面的定语，就伤感得无以诉说。

感觉最烟花的女子是陆小曼，那样芬芳妖娆的名字，人又生得美，又多情，又有才，爱情是一段烟花，不过是乱世中两个人六年相依，然后，她守寡，一个人，一辈子，清凉凉的。陆小曼晚年的照片，牙齿掉光了，后面梳着一个髻子，与平常的老太太并无两样，可是，洛央夏一想起她在烟榻上抽烟，唱着昆曲，想起她画一手好画，和徐志摩那样惊天动地爱过，还有她一笑时的羞涩和动人。她觉得，这就是她喜欢的女子，婀娜而风情，薄凉而妖艳，可是，她只是一朵烟花。

因为那段烟花一般的爱情，她还是从陆小曼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光芒，虽然隔了岁月的光阴，仍然那要让人震撼。

三毛也是烟花吧，她努力地开，努力地开，为的是更加炫目，炫目到让人以为是怒放的菊，在最后的秋天，挣扎着欢喜，到最后，用一双丝袜结束所有，这样的来去，虽然不舍，可是，如果她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洛央夏曾经翻看《凡高传》，凡高也是这样狂热而迷乱，大部分时间是神智不清的，可是，他画那些向日葵时，一定是镇定而欢喜的，那一朵朵扭曲的向日葵，是他的灵魂，他愿意这样开放，哪怕，只开一瞬。

记得看电影《胭脂扣》，洛央夏看到如花和十二少在烟榻上吸烟，白衣白衫，两个人，非常堕落，又非常美。十二少问如花：你到底有多少种样子？男装的你，女装的你，醉了的你，抽烟的你，哪一个是真实的你？如花幽幽地答：太真实了，会吓到你的。这是李碧华的爱情，让人冒着冷汗看下去，音乐是二胡的曲子，非常凄凉，可是，又是艳的，分明带着粉蓝蓝的颜色，让人以为是烟花绽放。

也许《胭脂扣》预言了他和她的命运。四十岁那年，她凋谢了，可是，那艳丽的一生，谁都会记得。洛央夏看梅艳芳的所有电影，只有《胭脂扣》里的她，绝色倾城，那凄艳哀婉的形象，想起来就心疼，张国荣先她半年而去，从楼上飞下来，那飞翔的过程如此寂灭，是烟花最后的开放。

洛央夏还记得去过一条河堤。是外婆家乡的河堤。

黄昏时分，河堤有黑的树，成片成片的老树，黑得瘆人，好像聊斋中的场景，如果再闪现出一个白衣女子，黑的发，红的唇，如果她在河上隐隐约约地出现，大概男人死了也要去爱，虽然知道她是烟花一片，也许马上就要散去，也许。河上有莫名其妙的草和红红黄黄的花，那花几乎是妖媚的，叫不出名字，可是，非常配合这些黑的树，有一种恐怖的美。

但洛央夏宁愿做一朵烟花。

她宁愿！

所以，她写了这些给楚良生，她说，我宁愿是你的烟花，哪怕，只为你绽放一瞬。

点完发送，她关了电脑，然后躺在黑夜里。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好像电影一样。

此时，她多么想念楚良生，多么想他就在身边，她会和小鸟一样，扑棱棱地扑到他怀中，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昏昏沉沉睡着了，梦中到了法国，看到楚良生瘦了，但还是那么好看，看到洛央夏，他惊讶地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她嗔怪他说，当然是我了！

他拉起她的手就跑，他跑得很快，她有些吃力，有些跟不上。他说，洛央夏，我带你去看薰衣草吧。楚良生说过，当这些美丽的薰衣草由淡绿变为紫色时，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了。

他们穿行于美丽的薰衣草之间，天空这样蓝，蓝到近乎透明，两边的风如音乐一样起伏着荡漾着，一切如此之美，她侧过脸，甚至能看到楚良生细细的汗毛，他的侧面这样清秀俊朗——挺拔的鼻子，宽阔的额头，饱满的嘴唇，还有他浓密的头发！洛央夏心里扑扑地跳，有好多只鸟儿在心里飞着。

忽然，对面来了一阵风雨，很大的风雨，转眼，楚良生就没了影子！

楚良生去了哪里？

她站在薰衣草中间，大声地喊着他：楚良生，楚良生，楚良生——可是，没有他，他去了哪里？这是法国啊，她到哪里去找他，除了他，她谁也不认识啊！

风雨把她的衣服全打湿了，她努力地喊着，嗓子却是干的，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哭了，很伤心地哭了，她感觉有人在拍着她的头，别哭了丫头，别哭了，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她醒了，外婆正看着她。

她摸了摸脸上，还有眼泪。

梦到什么了？外婆问，你哭得好厉害。

她哽咽说，没事。

身上好多汗，被子全湿了！楚良生去了哪里，风雨中，他能到哪里去呢？幸好是梦，洛央夏懒散地坐起来，读了一会儿英语，还是觉得无聊，她开始画画。

外婆犯了困，又去睡了，她一个人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继续画画，她画的是楚良生，全是他。

有时她居然会想不起他的样子，因为太喜欢，所以，忘记。

她喜欢他有点颓然的样子，楚良生曾说他是旧时公子，喜欢深深庭院，眼波荡漾的丫鬟，繁花和少年，华丽的衣裳，骏马奔跑的姿态，神奇的灯，烟花在幽蓝的夜空中绽放；还有梨园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新绿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展开，想这样一个男子，是多么富有悠闲的精神，如果在古代，还有比他活得更松驰的么？

楚良生还喜欢锣鼓吹打，喜欢人群。孤单的人都喜欢热闹，但热闹是短暂的，寂寞是长久的，在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中，应该有洛央夏和楚良生吧。

人群散去，天地大静，一缕凉笛绕一弯残月，人的一生是为了凑一场大热闹，但我们更爱寂寞，因为热闹是两个人以上的，寂寞是一个人的，等到热闹散了，繁华尽了，仍然是寂寞的孤单的凉薄的。

没有办法，有人天生是那一轮凄凉的红月亮，看起来热闹，实则孤单到冷。洛央夏就是这样的女孩，她是一轮寂寞的红月亮，她是一朵清幽的莲花。

楚良生和她活得很颓，其实，颓，是一种慵懒的美，是不张扬的，是私自的，是鸦片似的幽香，有着粉色的暖。

她愿意这样颓颓地活着，因为，这是楚良生喜欢的情调。

今天的感觉这样乱，她画的画也感觉不对，穿了衣服走出来，雪很厚了，她一个人跑到故宫里，看雪。楚良生在这里的时候，北京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她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晚上发给楚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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