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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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细看着他裸露的胸膛,周文武没感到丝毫热度,反而她目光所至阵阵寒凉,令他恼羞成怒。

徐直叹了口气,道;"真是令我大吃一惊,你竟连一点伤痕都没有。这种谋逆夺位的大罪,连我这个不是专司刑责的人都知道其罪当诛,诛前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但如今你却不过是服了写软筋的药物不易行动。陛下他……果真是好仁德。"说到最后,她语气微柔。

周文武脸色阴沉,呼吸微重,死死地瞪着她。

她彷若未闻,再凑近他一些,近到他都闻到她衣上熏香了。她和和气气地替他撩过垂肩的散乱黑发。"传闻二殿下肖母,生的一副好容貌,可惜相由心生,浑身暴虐之气破坏了这副好皮囊。如今你手无缚鸡之力,任谁也能欺负你,是吧?傻瓜,这都是你自找的。先皇遗诏你也敢反,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嗯?都是从大魏李容治那里学来的吧?他也不过是在西玄当了几年的质子,你便学全了他那套手足相残一步登天的阴毒手段,你也不想想你周文武有没有人家的好本事。"十多年前大魏的九重宫门之变,虽然层层封锁起来不让消息传出去,但又怎么挡得了各国密探?

他寒声道;"我是没有李容治那好运道,那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徐直,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傻瓜,周文晟呢?他就什么都比我好?!""当然。陛下好过你千百倍,只要他一日为帝,便会好过你一日。你们兄弟之争,万幸是陛下登基,否则我必终生遗憾。"这话正正当当,毫无遐想之处;但这话由徐直说来,语气似乎有缠绵?金执吾下意识往她看去,只能看见她窈窕背影。

周文武却是近距离面对她,直击了她此刻的表情。

怒火瞬间扭曲他阴柔的五官,他咬牙切齿道;"西玄谁人不知你心里倾慕他?自然为他好话说尽。就他那个伪君子,仁君?哈,你且等着看,不出十年,他必原形毕露,到那时你就知道你所倾慕之人也不过是跟我一般让你瞧不起!"他犹不解恨,双目赤红地瞪着她,像要将她生吞入腹。"你果然是来棒打落水狗!你便如此恨我?恨到连这最后一面都忍不住侮辱我?"徐直听见"落水狗"时,露出轻微的嫌恶之情,令周文武更为恼恨。如今他就是落水狗,她不是嫌恶他,还会嫌恶谁?"正是如此"她同感道。

"那你……"

徐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曾有心追求我,却对徐达动了念,是不?她随李容治回大魏时,在中途遭伏,是谁派去的?"周文武顿时僵住。

"你处心积虑想得到她,还派南军远去大魏,企图抢人,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可惜,你用尽心思也得不到她,这到底是你太蠢还是徐达真真好命?"!!

!"你……"

"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徐达。二殿下,你心里动了什么念,想要对她做什么呢?还逼得她不得不离了家乡故土。说啊。"徐直声音平静,衣摆下的墨屡却毫不留情的朝他肩上踢了过去。他力气本就不大,踢人不过就是羞辱,但周文武如今卸去了全部力道,硬生生地被她踢到背心撞上牢墙。

金执吾的手瞬间覆上腰间长刀,全神贯注在这个二皇子将可能的任何反扑。 周文武一动也不动,仿佛撞上石墙的背部一点疼痛也没有,他的目光依旧胶在徐直面上。良久,他才呵笑一声,不怒反笑。

"我道徐家姊妹无情,当年你没替你妹妹出气,原来这笔账等到现在了。你这仇记得真深沉,谁也看不出来啊。怎么?还有没有?我倒想看看,徐直,你心里对我还有什么仇?在我死前,一次结算了吧。""嗯?周文武,你忘了那一晚么?"

周文武的神色陡然一变,显然徐直嘴里的那一晚在他记忆力印象深刻。

一旁的金执吾看不真切他细微的表情,上前一步正待看清时,周文武已将脸撇了开,寒鸦色的长发滑落,半遮住他的脸色,他捂着嘴。"原来……我还道……"一阵闷笑声断断续续自牢里响起,随即他放声大笑,笑不可抑。

徐直也不恼羞,就这么看着他。

"徐直……哈哈,"他斜眼倪她,眼底翻腾着暴戾。"你也有搁在心上的事啊……那一夜……你投怀送抱我怎会拒绝呢……只是时候我深感遗憾,若是一世求不得,好歹也是个念想,可惜正因碰过了,才幻想破灭了。"徐直面无表情。

他兴头一起,笑容诡异,眼神热切的说道;"徐直,我告诉你吧为什么我会对徐达起了心思。因为她脸啊身啊新啊都比你还要诱人销魂啊,啧啧,可惜我来不及逮住她,就让李容治给拐跑了。得不到她一直是我心里的病,我真想知道徐达的滋味是不是好过你千百倍。李容治至今坚持一后,向来徐达在床笫间热情如火,我时常在梦里与她……"徐直冷淡地插上一句;"二殿下,你得学学适可而止。事关大魏皇后,若教人将你的口无遮拦说了出去,我也保不住你。"他哈哈大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我……疯了吗你!""身为一个后院人,未免太放肆了些。阿玖,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罚?"她身后的俊秀青年闻言,答道;"是该罚。身为后院人,心里直想着旁人,迟早会闹出事,须重罚。"周文武眯起眼,看着他们一搭一唱扯着什么后院有的没的。凝声问道;"什么后院人?谁?"她俯下身,迎上他的瞪视。从容不迫的道;"没人告诉你吗?哦,对了,是我请求陛下让我第一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从此时此刻起再没有西玄二皇子周文武,只有一个在后院的周文武。往后都叫你阿武,如何?你喜欢吗?"他闻言,表情瞬间凝结,过了一会儿,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他浑身微微发抖起来。他沙哑道;"你在胡扯什么,谁敢……""我敢啊,在西玄里,只有我敢。二……阿武,西玄出我之外,只有男人有后院,难道你想去他们的后院?"徐直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仿佛在说;啊,原来西玄曾经的二皇子也能伏于男人之下,我真是消息落后,早说嘛。

"徐直!你敢侮辱我!我是西玄皇族!你想死吗?"周文武面目狰狞恐怖,一双眼想淬了火似的瞪着她。

"有何不敢!如今你已不是皇子,又一副上好姿色,年纪是大了点,但我尚可忍受。"她拉下他掐在她颈上的男人手掌,那点力道她还真不放在眼底。"别这样,我自认不是个难搞的主子,顶多你就是学着伺候人,与往昔的日子稍有变更而已。况且,你要感谢我,你这三十多年来阴晴不定,不知积了多少天大的仇家,如今树倒猢狲散,再无势力,今日就算没有我,明日必有其他大臣讨了你去。讨你去,可不是让你去当他们女儿的好夫婿,相比之下,我已是你今生最好的去处。"徐直自觉是在柔声劝告,却惹得周文武大怒,几近崩溃。

"我姓周!流有西玄皇族血,居然让我进你后院!你们胆敢!胆敢!叫周文晟出来!叫他滚出来!有本事糟蹋我!不如鸩杀!叫他下旨!"他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你对陛下有致死之意,他对你却尚有手足之情,不忍判你诛刑。陛下是真真正正的仁君,决意保下你一条命来,哪怕你腿断了,手折了,失明了,也要你撑着一口气活下去,这兄长之情真是情深意重。"徐直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早陛下已经昭告天下二皇子急病去了,世上再无二皇子此人。如今的周文武,已与皇室无关,就是一个五七言的后院人罢了。"周文武满腔的怒火,满腔的怒火,满腔的恨意,无处爆发到几欲晕厥。此时他无比憋屈,无法可解!他流着西玄皇族的学,皇族的骨气是宁死也不能被羞辱。后院?那时什么卑贱地方!向来只有他有后院他能玩弄人,岂能让他成为他人后院解语花!好个周文晟,好个奇想,为了把他踩到泥地里翻不了身,不惜践踏皇族的血,他岂能被如此侮辱!他只能是西玄皇子周文武 !

他被熊熊怒火包围这,但还存着一丝理智……金执吾是周文晟派来的,只要他对徐直有半分危害,便会立时将他斩于刀下。

……原来求死,还得自己来。

徐直仿佛看穿他的想法,直截了当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喝杯鸩酒,你想一死百了,保全了你皇族骨气。嗯?好个不怕死的周文武,那,你道你死后是骨灰埋到西玄国土还是撒在异乡上……有我在呢,你都是我的人了,你不费点心思讨好我,不管你现在是自尽了还是它日苟延残喘而死,我都有本事将你的骨灰撒在西玄之外的土地上。"一口气堵在周文武的喉口里,差点活生生憋死。连求死也不得么……西玄人最怕就是离了自己的土地,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乡故土才能安心,这就是西玄人根深蒂固无法拔除的观念。曾有一说,一旦成了无根浮萍,教其它国的牛头马面索去魂,来世便再也不能做个西玄人!徐直词句分明是断了他死后的路。

又是因为徐达?就因为当年徐达离开西玄永不归故土他也参与一份,所以徐直便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全数还在他身上?让他来世当不了西玄人 !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徐直不是简单角色,竟能隐忍恨意十多年,就为此时将他一击成溃!好个徐达!好个徐直!好个徐家姊妹 !

他本以为徐家最狠的是三女徐回,最无能的是次女徐达,如今看来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是徐直。这种强逼民女做娼的肮脏事也敢用在一个皇子身上!徐直该死 !

徐直身后的年轻貌美女子见他一脸仇恨,似是巴不得将徐直生吞入腹生啖其肉,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你也莫要仇恨大姑娘。西玄哪个未婚男女不想入大姑娘的后院呢,你是上了年纪的人,大姑娘肯要人老珠黄的你,该谢恩了。入后院当大姑娘的附属品有什么好令你羞愧的?你周文武后院也曾经有过许多女人,如今只不过是要你后半生做你后院女人做过的事罢了。听说你那些后院人不管是你宠的或者冷落的,她们斗起来谁活了谁死了,你都只是作壁上观,从未阻止过。不过你莫害怕,大姑娘的后院由我管理,绝不会如你那乱糟糟的后院,随便任人活活打死你。还有,陛下有好生之德,愿让你的侍妾自由散去,若执意留下的就与你同生共死。我们已打听过了,杏儿无人留下,不然要大姑娘收一个老男人附带他的姬妾,就算大姑娘心软了,但你已是大姑娘的附属品,再与其他女子相好,就是众人眼里的奸夫淫妇了,这后院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女子连换息都没有,一鼓作气畅快淋漓的说完了。 那个叫阿玖的青年瞟向她。

金执吾也微微惊愕地看着她。她是说来让周文武感恩戴德地入后院还是要他无地自容好逼死他?原来徐直后院已斗成这样,连一个算不上年轻的周文武都容不得了吗?徐直也回头看她一眼。

女子谦卑地垂下眼。

徐直不以为意,不经心的再捅上一刀。

"白华说的也有道理。你后院姬妾不少,却是年过三十还无子,这已注定你今生不会有子嗣,不会自你身上延续皇族血脉。陛下虽是仁德君主,可也是有底线的,你无子恰恰为你留下命来。阿武,你瞧,你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进入我后院,这不是老天冥冥中安排还会是什么?你注定是我徐直的附属品"周文武的脸已是清白交错。这样赤裸裸的揭他的隐私……真真好个徐直……哪怕这种男人大忌众人皆知,但这样公开打他的脸打的劈里啪啦响,连奉着周文晟命令的金执吾都撇开脸不忍再看……她真是恨他入骨还是为了周文晟?

就因为她倾慕周文晟就如此戳他心肺,逼他走到生死不如的那条贱路上?

黑漆漆的眼瞳缓缓地转到早已赤红地眼尾,目眦尽裂地盯着徐直娇颜,他眼底深处迸发着无穷恨意,牙齿颤的咯咯作响,她却仿佛半点也接收不到,面容平稳。

以往他看中哪个人,不是被对方家里人送上来就是他稍稍威胁利诱便能轻而易举得到,这种事他早已习惯,但今日角色互换,他只觉天崩地裂。

想他堂堂西玄皇子,身份至高无上,竟这么轻易的成为他人后院卑躬屈膝的解语花…… "……我真想看看……你能有多长康……你心里恋慕的哪个人能保你多久……你得下场……他的下场……只要比你们活的久一点,哪怕多一日……就能看见你们的结局……这就是我仅存的愿望……"他从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声音低哑充满残酷的虐狠,只有徐直听见了。 她敷衍地轻拍他僵硬冰冷的脸。"这才对,求生是人的本能,不是丢眼的。不过怨恨还是早点放掉得好,为了你的来世与后半生,多花点心思讨我欢心吧。乖乖当个解语花,我也不会对你太坏的。"事已既成,她也不再恋栈,转身与金执吾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学士馆,陛下那里就请你去禀告,世上已无西玄二皇子,我后院多了一个周文武,请代徐直谢过陛下大恩。"金执吾严肃回礼。

就在徐直准备离开天牢时,足下一顿,转回周文武的面前。她要笑不笑,突然开了口,一字一语模仿道;"我要她!我要定了徐直!"他怔住。

"可惜,周文武你要不起,倒是我,我徐直要定了谁,谁便归了我,从无例外。"语毕,她轻笑一声,睥睨他一眼后离去。

哇的一声,周文武呕出一口鲜血来。

第一章

翻开西玄开国史的第一页,上头就明明白白记载过对西玄极为重要的一支徐姓。

这支徐姓,不论男女,都是历代西玄皇帝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他们是良才美玉、国之栋梁,不管是马革裹尸或者鞠躬尽瘁,世代皆为西玄燃烧所有,性命尽献。可以说,西玄跻身四国之中,能够与大魏、北塘、南临分庭抗礼长达数百年,徐姓这一支功不可没。

而徐直,就是出自这支徐姓之后。

西玄的达官贵族里,若有长才者,都会在性命上头加上西玄两字,例如西玄徐直,西玄徐回……

但,西玄徐直这四字,只在徐直二十岁以前常备西玄人这样称呼着。

二十岁以前的徐直,只有西玄人才知道她学才丰富,宫里集贤殿的残缺文献、典籍全是她重新修润补齐,各国陆续派人来研究抄录时虽耳闻徐直之名,替她学识颇盛,但毕竟未达天下必须注目的地步。

二十岁以后,徐直名动天下。

起因于她上书表各国礼乐皆有不完备之处,眼前看似完整,但在后人的修补中仍有许多不合理或牵强之处,因此她主张以学术角度去还原礼乐其貌后再重新修订,不限各国。

不限各国?这代表什么?是全天下!这必定是要对天下各国历史风俗考据、典章制度以及礼乐规仪等等了解通透道可以挑出错的地步。单就一个西玄徐直来搞定?未免太托大了。

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含蓄反对,要是一个不妥,西玄的脸就丢大了,尤其是西玄武将认为徐直有着读书人的傲慢。

无事生非,企图自抬名声,存心找茬,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但西玄老皇帝仍是大手一挥,放任徐直去筹划安排。

西玄的武将冷冷一笑,选择冷眼旁观……然后集体沉默了。

十年来,一开始只有少部分的西玄专才跟着徐直投入"礼乐找茬计划";后来各国慕名而来、有共同志向或对自家国家礼乐专精的人,或老或少,或离开官学或舍弃入朝机会,不管是哪国人都口耳相传,千里迢迢来到西玄。

还原、修正天下礼乐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姑且不论到底是哪场战役或其他原因导致这些礼乐不约而同地在各国出现缺失,但,经各国人才的穷究对证,证实徐直所疑无误。

虽然至今只进展道少数部分还原,但聚集西玄的各国人才实在众多,学士馆因应而生……不知不觉中,不再只针对礼乐的复古,而是各种钻研。

不同项目的研究探索带动了天下各方面的进步,学士馆的风潮进入各国,规范逐定,学士中立,不受国家所限,可方便来往各国查证,所研究的成果也不限某个国家所用;这到底是谁主张已不可究,但正因这许许多多的不受限,学士专研起来不藏私,简直是学术者的天上人间。

一时间,学士馆声明大盛,读书人无心为官又有有长才这,皆以入学士馆为毕生目标。各国虽有学士馆,但想成为学士者,必来西玄京师的学士馆做数年学习,取得学士馆的认同后方能发放学士牌。为表中立,徐直辞了官职,学士们见她皆喊徐直或徐学士。

如今,几乎已无人再叫她一声,西玄徐直。

西玄的贵人们都暗道徐直好心计,耐得住性子布了一个天大的局,利用西玄的资源将自己拱到天下人的面前,正合了她幼年时西玄神师的预言;徐直一生名动公卿,天下皆知,其名声将流传四国后世。

至此,算是灵验了。888那一夜,风声鹤唳。

城门密封,北军在大街小巷巡逻,京师百姓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却家家户户本能地闭不出户。

军马一出,还会有什么好事?

就连时有大人物出入、专供各国使节以及来往商旅居住的四方馆,也紧紧关上大门,灭去烛火,完全噤声,知道天明兵马散去才开。

唯有西玄的学士馆,在关上正门后没有多久,有数十人持着长刀等武器悄悄自后门鱼贯而出,东躲西藏地来到徐府。

月黑风高,西玄北军触动,绝对不是单纯的巡逻。早在此前,对各国政局敏感的学士已暗示西玄短期内将要乱……西玄老皇帝已经活到西玄人寿命的极限,西玄皇子也不是那些没野心的,太子登基前必有一番恶斗,说不定会祸及西玄一些重要贵人。

真有军队敢闯入徐府,他们就只能……豁出去了。

邻街的马蹄声格外的整齐划一,仿佛没有停止的一刻,令得他们试试冷汗淋漓,直抬头看黑夜何时方明。

当一只军马巡到这条街道上,看见这头徐府门口有人是,竟连喝问一声都没有,刷地一声,刀剑齐出,队伍立时分了开来,部分人无声无息地下马持刀奔来。

学士们满眼通红,紧紧地举起武器,就这么胶在徐府门前动也不动。

刀锋迎上来的同时,坐在马背上穿着战袍的男人忽而喝止;"停!"军刀刹住。

有名青年学士认出战袍男人。"是金执吾么?"

男人打量他,再逐一扫过其他人,最后落在他们腰间的木头牌子。"是学士馆的人?""……是。"

金执吾微露疑惑,但防备卸了积分。"大半夜的,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求见徐直?等京师平静了再来吧。""敢问金执吾,为何京师近日不平静?"有学士大胆的问着。

金执吾看了他一眼,肃容道;"有它国盗贼团体悄悄入了京师,搅乱京师安全,故我等奉命巡逻,遇到就地格杀,以防京师百姓遭其所害。"学士们神色高神,内心都在大喊;要不要脸啊你!明明是西玄人自己的内斗,居然还推到他们这些无辜的外国人身上。学士馆里各国学士都有,在场除了四国人外,小国人也无数不少,顿时有人控制不住面色,一时流露出鄙夷来。

金执吾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正因盗贼横行京师,我等才要守在此处。徐学士天生奇才,学士馆因她而生,才有我们这些学士的存在,我们有满腹的偏门知识皆与她脱不了关系,可以说,徐直是我们学士的宝藏,我们绝不允许那些盗贼动到我们的宝藏。大人请放心,我等若遇险,也是自找的,与西玄无关。"金执吾动了动嘴,想要纠正别叫她徐直,而该叫西玄徐直,但最后还是放弃跟这些说不通的外国学士争论。

他想起今晚所受的军令里并没有护住徐府,再看看现下这些学士脸上的固执,决定不再拿多余时间劝这些顽驴。

他大手一挥,率着军马前进,将要离开这条街时又回头看一眼,召来几名武艺最好的亲信暗守在附近。这些单纯的学士命不值钱,但要在西玄国土上死了大批学士,西玄的部分荣耀也将跟着陨灭。

何况……徐府里的人,不是学士们的宝藏,而是西玄的荣耀。

直到天色逐白,黑暗自大地一点一滴地褪去后,冰冷的晨风拂面,学士们个个满心疑问,怎么一个晚上连个"盗贼"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徐府又不是什么奇门遁甲之地,这里任何人都可以来去自如啊……

未久,西玄皇宫那方向隐隐军声雷动,连连不绝,几乎震动了大地。有学士喜道;"必定是大定了!大定了!"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大家无事最是重要 !

这时,徐府大门缓缓开启,正要出门的徐直跟她身边人均是一怔。她的身边人是长年跟着的,叫姜玖,学士馆里的人都认识他。他反应极快,已是猜到这些学士在此的前因后果,面露感动的作揖。"姜玖代大姑娘多谢诸位彻夜守在徐府,如今能得安然,安是各位仗义。"徐直向来没有什么大波动的脸色瞬间异样了一下,她瞟一眼身边明显动容的姜玖,跟着客气施礼,绽出极浅都笑容。

"徐直在此,谢过各位。"

学士们的眼一亮,纷纷高兴的回礼。谁也没有察觉姜玖半垂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之中的几人。

徐直从不掩饰她个性中狂妄、目中无人的一面。要她时时嘴上挂着人与人之间虚情假意的客套,那还真是没人见过,西玄人特有的直率在她身上是彻底展现了,也因此学士馆里私下有人称她为徐狂。

但,当她有心表达出她的感激之情是,从她的礼节里,每个人都能充分的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真诚。真想让被称礼仪之首的大魏来看看,并不是用身体施个礼就能随随便便地叫做礼节。

自心而生,由身展现,才是真真正正那个无法以文字精准描述的天下礼节。她是真心心怀感谢,毫无虚假成分的。

徐直就是这么直接。

在场的学士们如沐春风,笑容满面,心里不由感慨;这就是徐直 !

天下唯一,无人取代的徐直。

天还没有亮,姜玖就已经起床换上衣衫,前往徐直的院子。这条道路他走了好几年,初时还忐忑不安需要灯笼看清路况,如今却已是摸黑也能走的顺畅了。

"这不是姜玖吗?"慢腾腾的声音响起。

姜玖循声侧过头,在黑暗与微光的交接处,隐隐约约有个修长人影立在凉亭里。

徐直不若其他人常听乐曲或看戏,但西玄贵族府里有的,徐直府里也不会落下,府里照样养了一班伶人。

这声音,如珠玉轻击地面,十分好听,不必上千看也知道是何人在此。这人,是这班伶人里的红牌,身段柔软的令人咋舌,嗓音动人,对乐曲也是极有天分,可惜留在徐府里算是"大材小用",徐直心从不在此,只怕这些年徐直连这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云卿何事?"他开口询问。黑暗里的人轻轻笑了声。"姜大公子这般亲热唤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我哪有事麻烦你呢?就是夜里睡不着,想起不堪往事就出来走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是了,说起来有几次都是在此时看见你往这大姑娘屋里走去……这所谓的身边人,非但随传随到,要牺牲的地方可多得很,你可辛苦了。"语下无比暧昧。

"为大姑娘分忧,正是我该做的事。"姜玖平静地说道;"你若无事,我就先走了。""你请便把。"一顿,他又幽幽道;"我只是感慨,当年我们同事罪民,你手段好,踩着别人成为她的身边人,我还当你从此一帆风顺了呢,哪知你是从那个贱坑跳到这个火坑,铁铮铮的傲骨落到如今下场,还不如我这个不卖身的伶人呢。" "你要有意脱离伶人身份,也可跟大姑娘说一说。""大姑娘人中龙凤,哪会理这点小事,砖头便交给她的身边人处理了,到那时我真是一条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了。"那人有意无意地讽刺道,但声音天声悦耳,听起来也不反感。

姜玖闻言不否认,这确实是徐直会有的反应。这种事根本入不了她眼,她也不会去理,最多就是交给他或白华他们看着办。至于他们怎么办,她不过问。这也正是贵族们一贯的态度……也是他跟眼前这人以往对底下人的态度。

徐直真将此事交给他办,他也玩玩不会去接受做这个顺水人情。

或不投机半句多,至此,姜玖也不多说什么,微一作揖就离去。在他身后,还传来有趣的轻笑;"曾几何时,那个不拘小节的姜家大公子也这么多礼了?被人调教成功了么?"他充耳不闻,一路走着,进了徐直的院子后,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最后深吸口气,习惯性的靠在门旁的墙面上。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寒冷的晨风拂面,姜玖还是半垂着眼帘不为所动,知道清浅的足音进了院子,他才抬起头来。

"早啊,阿玖。"白华提着食盒,轻声打招呼,跟在她身后事妇人打扮的同墨,对着姜玖比了个手势。

姜玖同样的轻声量;"早,你们辛苦了。"

"哪会,该做的。"白华朝他眨眨眼。"今天大姑娘一定神清气爽,睡了个好觉,我打包票。"他一愣,还没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与同墨就进门去了。白华她……这几个月对他是不是太亲近了些?本都叫他姜玖的,他们几个都是徐直的身边人,共同的话题是徐直,只有同事之谊,平日私下不亲,现在却是亲亲热热叫起阿玖,她脑袋是被谁打残了?

他在外头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衣着整齐的徐直就推门而出了。由衣看人,这对徐直来说一点也不管用。从衣裳到配饰,甚至妆容都是她身边人打理的,因而姜玖从不看她的衣着来揣测她的心情,他第一眼落在她的面上,随即惊诧的笑意染亮他眼眉。

"大姑娘,你今日气色真好。"

"是吗?"徐直卷起衣袖,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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