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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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大,却很空,没有床,只在靠墙的地方安置了一张长塌,铺着厚厚的锦褥,小茶桌上摆着热茶点心。靠窗边,有一把椅子,硬帮帮的,上头用绳子绑着人。

她,秋霜华,就是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从头到脚,五花大绑。身上的斗篷没有脱,刚在外头沾了雪,被热气一烘,化成水,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头发,也是如此。

而她的死对头水琉璃,则坐长塌上,悠闲的磕着瓜子儿。自然,收拾得清爽干净。虽在守孝期间,穿得素净,头上也只别了珍珠的钗子,却自有一番娇美俏丽。

秋霜华恨,牙齿不禁咬出咯咯声。

琉璃头也不抬,却冲着外着喊了声,“报告你们帮主一声,他的好夫人醒过来了。”

外头没人应,但水石乔片刻就到了。进了屋,直接坐到小茶桌的另一端。

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崩着,只有琉璃磕瓜子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却也带着胜利者的漫不经心。最后,到底是秋霜华先动,到底做贼的才会心虚。

她抬眼望去,就见水石乔沉着脸。这个时候,她才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威严和气度。时隔九年再见,她眼里的他,一直是悲伤、无奈的、妥协的,何时有过这种气魄?若他一开始就是这般模样,或者她只设计他就够了,何必舍近求远?她秋霜华,只要最好的男子!

“告密的事,是我做得不厚道。”她开口说话,尽量放软了声音,脑子急速思考,要怎么把这道坎迈过去,决定还是放低姿态,但也绝不能无原则求饶,“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琉璃眼皮也不抬,拍拍手,拍掉手指上的碎屑,“实话就是石夫人和石头都真心待你,你却怀有目的而来。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毁掉我的一切。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水琉璃,你陷害我!”扬眉,有怒。

“怎么是陷害,明明是将计就计。”也扬眉,却满是鄙视。

“九殿下救我于危难,我不能告诉他真相,以做报答吗?”

琉璃哈哈笑了起来。好像听到特别搞笑的事,“你所谓的九殿下,其实就是你打算背叛的相公,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这已经充分主明。你的计划完全被揭穿了,你就别再演戏了吧?被人抓到手,还坚持说没偷东西,你不觉得愚蠢又好笑吗?我一直把你当成个聪明的对手,看来是我太高看你了。”

秋霜华脸色一白。

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是她有些慌了,所以拼命想找个理由开脱,却忘记她谎言的根基已经全然轰塌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想问的,可是忍不住。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明白。

“我一直想,你为什么利用青黛,非要让我生病不可?”琉璃叠起二郎腿,晃啊晃,“我苦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我生病,会把九郎唬回来。不然,你哪有机会见到他呢?正好我还不能出门,你们才有单独相见的机会。”

“我一个内宅妇人,哪有那个本事?”秋霜华摆上冷脸,到这时候还死不承认。“你若没忘,晋王殿下身在东津府呢。”

琉璃抓抓头,烦恼道,“说起来,你的事还真复杂。”

“我若存心告密,为什么等到今天?”

“因为手中握着筹码。自然要找最值得人换啊。九郎虽然爱美人,却是个守礼的君子,你不想点歪招,不是靠不上去吗?再者,以你的谨慎和贪心。不多找几个备选就揭开底牌,不是太冒险了吗?这一网子上去,捞到几条真龙固然是你所愿,不然弄点大的鱼鳖也是好的嘛。”

“水琉璃,别把自己说得很清高似的。你不也是牵着几个男人吗?喜欢水石乔,却和晋王殿下订亲。就这还不算,与临山郡王又勾勾搭搭!”秋霜华大声反问。

她以为琉璃会受打击,水石乔会觉得羞辱,这也是一种仓促间的离间之计。哪想到水石乔面无表情,琉璃却叹了口气,好像很为难又很无奈的摊开手道,“那怎么办呢?他们非要喜欢我,赶也赶不走。不像某人,贴上去白饶,人家也不要。”

“你!”秋霜华只气得七窍生烟。别的,她还忍得,可她自诩美貌,在吸引男人上让别的女人打压,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实。那是她的虚荣,也是她认为的最大倚仗。

“娶你而不能白头一世,是我对不起你。”沉默的水石乔插嘴,“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什么。我以为,婚事只为让我娘走得安心。若你不愿和离,大可不必点头,我必不会不违背在我娘面前发过的誓言。但其实,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不是吗?”

“是你先不要我的!这是报复!”

琉璃又笑了,气的。

“你还真是能拿着不是当理说啊,做坏事还这样理直气壮,是不是小白花都这样?总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害人的时候却绝不手软。”琉璃嘲讽地道,“你凭什么呢?凭如果没有石夫人的相救,你早早就死了?凭你和石头达成的协议,他真诚的遵守,你却想着利用他的前程甚至生命,铺好你通向凤台的路?可那凤台之上,秋霜华,你配吗?”

第九章对质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秋霜华哼了声,眼神凶狠,“快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琉璃歪过头,和水石乔默契的交换了下眼色。那神情,忽然让秋霜华感觉紧张。

正要说点刺激的话,琉璃却点头道,“好啊,让你死个明白。可是,从哪里说起呢?”她按按眉心,似乎很发愁,犹豫了片刻才道,“就从你的身世说起,可好?”

“我的身世?呵呵,比不得你水大小姐,不过孤苦二字而已。”秋霜华自嘲地冷笑。

“孤苦?你是说,不知什么样的狠心爹娘,把还在襁褓中的你,丢弃在了石夫人家的门前吗?”琉璃微微一晒,“想必,你没有见过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孩子,没有尝过沿街乞讨的滋味,并不懂得仓皇无依的感觉。你只是无知无觉的在竹蓝里躺了一夜,然后石夫人就把你捡了回去,从不缺衣少食,总有屋舍容身,还有慈母爱护。生病有药医,寒暑有衣换,呵呵,这就叫孤苦了?你还真是习惯装可怜、博同情啊。你这么说,置石夫人于何地?她疼爱你一场,就落得你这‘孤苦’两个字!”

“琉璃。”水石乔轻轻摇头。他明白,琉璃是为他娘不值,可现下不是激愤的时候。

“好吧,孤苦的你被养到了七岁。你的身世,石老夫人从没有瞒你,于是你愈发乖巧,惹人怜爱,成了石夫人的心头肉,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倒比人家的正经儿子还要更亲近些。也难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么,第一贴心人啊。可倒霉的是,某天你被拐子跑了。”琉璃略整了整心绪,继续道。“拐子见幼小的你已是个美人胚子,兼之聪明伶俐,就想把你带到大城市的那种地方,得个高价。可多么险恶的环境也架不住你人机灵啊。半路上趁着拐子不备,磨断绳子跑掉了。拐子发现了,穷追不舍。你慌不择路,只往深山里逃,结果被逼到悬崖边。那时你才多大?七岁啊,就已经贞烈异常,宁死不屈,直接跳下山崖。只怕,嘴里还喊着:娘亲,咱们来生再见!”

“你尽管讽刺好了。”秋霜华哼了声道。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话本小说或者戏文乐舞中,人掉下山崖,总是死不了的,而且还都有奇遇。”琉璃同样哼了一声奉还,“你也一样。不但没死,还被一对老夫妻救了。这对老夫妻并非普通农人,而是气质高华,识文断字,是因乱世而隐居的耕读之人。你伤得很重,足足养了两年才好。在这两年里,老夫妻把你当亲生女儿那样照顾。还真的认你为女。所以,你虽然心系石夫人,却没有忍心离开养父母,编了个孤女的故事,留在二老身边。哦,对了。这对夫妻姓秋,你甚至改了他们的姓。你心里想着,石夫人毕竟还有自己的儿子,可秋氏夫妻却孤苦伶仃,深山寂寞。但你一边尽孝。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石夫人的养育之恩。只怕,还日夜焚香祈祷,祝她老人家长寿安康来者。”

“知恩图报,可有错吗?”秋霜华反问。

“没错。”琉璃赞同的点头,“可惜你命运多舛,与秋氏夫妇生活了八年,一场恶疾,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你安葬了养父母,并孤单的在山里守孝一年,之后才跋山涉水,回到石夫人面前尽孝。说起来,仁义理智信五个字,你都占全了,真是道德楷模。”

“水琉璃,你这样冷嘲热讽,有意思吗?”秋霜华怒了,好像琉璃的语气和叙述冒犯到了她的正派,“我所言句句属实,有根有据。不信?你尽可以去调查!反正漕帮势大,不在乎分出几个人手!”

“这些故事,你既然敢编,既然敢摊在石夫人面前,自然是做好手脚的。”琉璃淡定,半点也不恼,“拐子虽然无从找到,但秋氏夫妻虽生活在深山老林,到底也有挖药的、砍柴的和附近村民见过。那二老也确实捡到过女儿,难为你怎么找到这样的线索,好牵在自己身上。偏巧那女儿从来都是蒙着脸的,据说容貌受损,不愿意见人。但也可以解释为,生得太美,怕露出本相,惹来麻烦。那样,当秋氏夫妇逝去,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甚至,那贞烈贤孝的女儿从山里出来,一路艰难的回到江南漕帮的总舵,都有车行船行的人见过。人证物证俱在,时间路线无误,简直没有半点令人怀疑之处!”

“既如此,你还有什么说的!你想诬赖我是坏人,总要有个凭证,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秋霜华抬起下巴,搭配着她被绑缚的模样,那叫一个高贵冷艳。

“这只能证明你手段高超,很会借力而行。”水石乔沉稳而冷静,“既然揭穿了你,自然是有凭证的,你急什么呢?”

琉璃望着秋霜华,见她努力做出的倔强高傲神情,眼神却似乎闪过一些心虚,不禁想起那日萧十一找到她,与她说起调查结果的事。

为救青黛而落入冰水,她确实是生病了,只是远没有那么严重。她是趁机给自己一个蛰伏的借口,也给秋霜华创造行动的条件。秋霜华不能说不谨慎,也不是心机浅,可是正所谓无欲则刚,心中的欲望太深,野心太大,筹码又太少,注定是沉不住气的。

她窝在家里那几天,水石乔按照她提供的线索,终于跟踪到秋霜华在外头的联络人。而萧十一于某晚突然造访,也查到了秋霜华的底。不然,她今天也不能与石头配合,演这出戏。自己没有底牌的时候,怎么敢贸然出手,揭别人的?那样做不是勇敢果断,而是鲁莽愚蠢。

“怎么查到的?”当时她问。

到底不能在病床上接待盟友,只好勉强坐在外厅,身上披着条大被子,头发凌乱,面无血色。那形象无论如何不能算优雅,甚至是失礼的,显得是接待仓促所致。但她是故意如此,想让萧十一看到她的丑态和邋遢。最后从此断了对她那分不清真假的绮念。

可萧十一却似没注意到琉璃的用心,倒是解开了自己的大氅,就是今天她穿的这件黑貂皮的,裹在琉璃身上。又“顺手”抚顺了她披散着的头发道,“本郡王实在看不下去了,姑娘家家的,无论如何,都要在人前注意仪容知道吗?跟美丽无关,是让别人懂得尊重你。”说这话时,他少见的温柔,令琉璃忽然心虚了起来。

后来那件大氅,他忘记带走,恰好今天合用。能把她从头包到脚,于是她就又穿来了。

“照秋霜华对外的说辞,当然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后来萧十一说起正事,“我只好剑走偏锋,从她并非完壁这件事上查起。”

琉璃不禁觉得尴尬。可却硬着头皮听下去。她明白,从身姿上判断女子是否贞洁,并非普通已婚妇人,或者老人就可以的。那得是风月场中打滚惯了的人,还得有双毒眼。所以秋霜华从未担心这些,而只有萧十一的人才察觉到了破绽。

“一名女子但凡有了男人,大约就是几种情况:嫁人、被强迫、从事某业。或者自己不检点。”萧十一说起这些,并没有半点调笑,于是琉璃也很快就平静下来,“无论哪一种,都与她自己所说的经历完全不符。考虑到她的相貌,那拐子若不傻。必定要把她卖到风月场,那样的美人儿也必会成为头牌红人,不可能悄无声息。我的暗线遍布大赵,可从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就是说,她不可能来自风尘。”琉璃接口道。

“那么。是被山贼劫走,自己享用吗?只能说,她若逃跑,山贼们怎会不追?那样闹出的动静,百姓可能不知,江湖上能风平浪静吗?”

琉璃点头,排除又一种可能。

“若因嫁人或者不检点而逃跑,她必定是生活在正常的某个家里。”萧十一修长的食指习惯性的敲了敲桌子,“那问题就来了:出一门,进一门不是那么容易的。无论是在高门大户或者乡村小镇,在咱们大赵,每岁一造帐,三年一造籍,十户一里,十里为乡,再层层录册。官府里,要有正式的名籍,族里会有族谱。这也就是她为什么选了深山生活这种假话,因为那是查不出的。可既然她说的是假的,我们就往反方向考虑。试想,无论逃奴还是逃妾,还是别的什么,若某人离开一个地方而无人追究,会是什么情况呢?”

“除非没有人追究!”琉璃立即就明白了,也就是说:那家人死绝了!

“你这小脑瓜,倒真是一点就透。”萧十一轻拍琉璃的头,“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本郡王脑子居然变木了,当时愣是没想到,所以查秋霜华的底细,很是绕了个圈子。”

第十章农夫与蛇

琉璃想躲开他的狼爪子,可惜他身高臂长,害她总是不成功。

但她心里也明白,萧十一说得轻松,但在全大赵境内找灭门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做的是水磨功夫。毕竟,秋霜华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回到江南。从交通线索上查找,因为时间久了,就算她美貌惊人,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很难找到确切的消息。实话说,她当初交给萧十一的,实在是道大难题。

好在,他到底是揭开了谜底。

“她那失踪的九年,到底做了什么?”琉璃追着问,“她的男人又是谁?她为什么回到石夫人身边,目的为何?”

“给你讲个故事吧!”萧十一托着腮,整个人半歪在桌边,别样风流多情的样子,“秋霜华此人,虽则生来微贱而遭弃,可老天待她却很是不薄。身负如此美貌不说,际遇也很不错。可惜,再多的福气也禁不起她这样磨耗。不惜福者,不可活啊。”

“难道她被拐到了好人家?”这可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能被她遇上?

萧十一即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她离了石家,就到了宁城。”

“宁城?”琉璃很惊讶,“这么近!”

宁城距离漕帮的江南总舵只有两三百里,若走水路,在天气不恶劣的情况下,两日就能顺顺当当到达。可是,秋霜华一走九年,却连半个消息也没传给石夫人过。天下没良心的人,她也算见得不少,但今天又被刷新了下限。

“是啊,就这么近。可你知道她安身何处?宁城张家!”

琉璃再惊讶,“不是我想的那个张家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张家。”

琉璃怔住了。

宁城出产奇石,是个很富庶的地方。而张家名声不显,也没做大买卖,却在几个有名的大石矿都有分红。事实上非常有钱,是那种低调的隐形富翁,只有情报做得好的,比如漕帮、比如萧十一。或者祖祖辈辈住在当地的人才知道张家的实力。不过,琉璃是十三岁才辗转到的江南,张家又与漕帮和她的复仇没有关系,所以她只是知道些皮毛,并没特别的关注过。但既然秋霜华与张家有关,难道张家……败到没人了?

“张家富得流油,却人口凋零,张老爷本就是九代单传,到他这辈,娶有十几房姬妾。可就只有一个女儿。偏那女儿被宠得不谙世事,还没等张老爷招婿上门,就与仆人私通,在别苑养病一年,瞒着爹娘。生下个私生女儿。张老爷气个半死,打死了那个仆人,气头上又叫人把那野种扔掉,打算着再寻好男子入赘。没想到他女儿却是个烈性的,居然就上了吊。张老爷追悔莫及,回过头再去找丢掉的外孙女,却没了踪迹。可那是张家的惟一骨血了。张老爷一直四处寻找,可惜直到七年后才找到。”

“秋霜华!”不必多说,就是她!

转眼又怀疑,“她不是真的张家骨肉对吗?”琉璃没有证据,就是一种直觉,“难道张老爷就信了?”

“没有家贼。何来外鬼?”萧十一耸耸肩,“再者若没这些破绽,我就算顺着线索查,也不可能知道所有底细。这样说吧,女人多的地方就会生事。阴谋算计也多。皇宫王庭如此,普通富豪之家也是同样。这就是本郡王纵横花丛,却从不往家里收女人是一个道理。不过嘛,我想娶你却是真心实意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逮到机会,萧十一必要逗弄两句。

琉璃就像没听到似的,自动跳过这句不着调的话问,“听郡王爷的意思,是张老爷的小妾与外人勾结吗?想必,那拐子就是所勾结的人。那么秋霜华被拐,只是因为年纪相仿,还是有别的原因?”

“猜得真准。”萧十一弹了一下桌边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张老爷的五姨娘出身于风尘,与那拐子是旧识。她某次到江南游玩,无意中见到了七岁的秋霜华。巧了,秋霜华长得和张家小姐小时候非常的像。加之丢掉那孩子时的襁褓是什么样子,身边都放了什么东西,五姨娘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只要里应外和,做起证据来不费吹灰之力。”

琉璃明白了。

那五姨娘有歪心,想要弄个西贝货出来,借着假货,好在张老爷身后霸占财产,毕竟张家再无正经后代。可是既有如此打算,又何必等了七年?自然,是张老爷非常不好糊弄。

想想也是,张家家大业大,不亲自动手做生意,却攒下如此家私,脑子不聪明的,能做到这一点吗?张老爷寻找外孙女,哪怕是私下进行的,这么多年下来,恐怕也有好多人想冒名顶替,张老爷大概早就心灰意冷了又格外警惕了吧。可怜的张老爷丧女多年,老来孤独,此时还有什么比相似的容颜是更好的证据?其他物证,只是个辅助了。

萧十一却不禁赞叹道,“说起来,秋霜华真是个人才,如果从小弄来训练成细作多好,免得如今养出愚蠢又不切实际的野心,害人害己,倒浪费了自己天生的本事。”

“喜欢的话,你把她弄回府好了。”琉璃说了句气话。当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回想,总觉得有些吃醋的感觉,好像很不愿意听萧十一夸奖别人。

不过萧十一只是挑了挑眉,却没借机调笑她,好像生怕惊到她,又让她恼了,只说,“难道不是吗?那年她已经七岁,懂事明理了。那么大的姑娘,拐走尚且不易,就算侥幸得手,她若闹腾起来,如何糊弄得了张老爷?就算拐子骗她说,她本来就是张老爷的外孙女,如今是认祖归宗,那也大可不必用‘偷’的手段,难道张老爷好生找石夫人来说,石夫人还会不允许人家骨肉团圆吗?让她从此断了与石夫人的联系,普通人只怕也做不到。七年养育之恩,是说断就断的吗?”

“她就能断了。”

“所以说,她生性凉薄无情。只为利益,懂得取舍。才七岁就如此,这是遇到了你我,从此富贵路断。若非如此。让她这狠人成了事,再过得几年可了不得呢。”

琉璃听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只觉得抓不住重点,又似乎另有别情。细思片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震惊不已,“你说的里应外合,不只是指张家吧?”

张家,五姨娘是内贼。石家,还有个内贼秋霜华。所谓被拐。其实只是假像。事实上,她主动跟人家走了。所以就连漕帮出手,总舵距离宁城又这么近,居然也没找到人。

不是吧?!

“小琉璃啊,跟你说话真是不爽。你一猜一个准。叫本郡王如何卖关子?”萧十一又揉了揉琉璃的头,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五姨娘见到七岁的秋霜华时,因为长得太像,曾经真的以为她是张小姐丢失的女儿,很是借着与石夫人亲近,好好试探了一番。石夫人温厚单纯,又喜欢书画。而五姨娘从前是官家小姐发卖,在琴棋书画上很有些造诣。她冒充到江南游玩的大家夫人,与石夫人结交,据说还在石家住了数日。这点,有石家老仆做证。不过那婴儿左脚是六指,除了张小姐的贴身人、接生婆和负责把孩子扔掉的五姨娘。是没人知道的。自然,张小姐的身边人当年就被打死了,接生婆也老死了,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五姨娘而已。”

“秋霜华肯定没有六指。”

“没有。不过五姨娘混了这么多年风月场的。本意试探,却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发现不对劲儿,反套出了实话来。”萧十一笑,但眸光冷冷的,“于是,才那么点大的小人儿就主动找到五姨娘,要求偷梁换柱,从此变身为张家的外孙女。”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关亲人,琉璃总是控制不住情绪,怒道,“难道石夫人待她不好吗?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好吗?她这样的良心,给狗吃,狗都不会吃的!”

“那是因为石夫人太坦率,老早告诉秋霜华是捡来的弃婴。”萧十一叹了叹,“有的人不懂感恩,心眼儿天生的黑,别人对她好,她视为理所应当,对她但凡有半点疏忽,她就会觉得被故意针对,是对不起她。秋霜华主动要求配合,要冒充张氏后人,这么大的事,搞不好,好处得不到,命都会丢了的,五姨娘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可秋霜华却说石夫人对她表面上好,实际不然,到底比不过人家亲生儿子。再者人往高处走,石夫人毕竟是外室,为人又清高,日子不过小康,哪比得上张家富贵?五姨娘本就贪婪,这才被说动,于是联合了拐子,搞出那样一出戏来。秋霜华自奔前程去,哪里管别人死活?”

琉璃听到这儿,只感觉无比悲凉,农夫与蛇的故事,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有的人,无论你用多真的心,多么温暖的感情,也捂不回来她的冷血。谁又能想到,当年石夫人的养女被拐,居然隐藏着这样的内情?

“她做了张家的掌上明珠九年,一定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那张家又是如何败了,人是如何死绝了?她又为什么跑回到石夫人身边来?”必有更大的曲折吧?

第十一章原来是他!

“你对秋霜华百般隐忍,一直按兵不动,为的,是揪出她身后的人吧?”萧十一突然问。

但,他并没等琉璃回答,而是继续道,“秋霜华在外头有人帮忙,水石乔大约已经摸到了形迹,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再直接把人拿下,顺藤摸瓜,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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