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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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承帝萧左的罪己诏昭告天下之后,天气仍然没有变得晴好。虽然再没下大雪,但稀稀落落的小雪渣子,隔三差五的还要扑天盖地的光顾一回。

在这种情况下,萧左异常忙碌,没日没夜的带着重用的大臣和几个成年皇子,研究救灾和灭匪的良策。其中,有二子萧中、五子萧史、七子萧安、还有九子萧真。其实十子萧穆也已经参与过政事。可不知为何,此次却受了彻底的冷落。只有知情的人心里才明白,谁让德王萧穆排行第十来着?皇上各应这个数字,听到这个数字都忍不住光火。

前十王萧煜之子乃天命真龙的流言,就像荒野上幽异的鬼火,捉摸不定又扑之不灭,现在连街头行乞的小儿都会哼哼“十王之子,天下之主”的童谣了。偏如今朝中事多,分不出精力大肆追查此流言的源头。想要强行镇压,几个老臣颤颤巍巍的在朝上哭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皇上!不可鲁莽!堵不如疏!不可鲁莽!

于是皇上心头的刺,只能明晃晃的摆在那儿,碰不得又拔不得。可怜的德王,完全是被牵累了。好在没被迁怒,实际上也算幸运。

这天晚上,萧真很晚才从宫里回来。正所谓霜前冷,雪后寒,如此冬夜,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冻裂了,可萧真却没坐暖车,而是单人匹马,踽踽独行。他的侍卫都远远坠在后面,都知道这位殿下最近心情极差,不喜欢别人靠近。

昏沉的天色,凄清的长街,回音阵阵的马蹄声,到处是空落的寂寥感。萧真深深呼吸着能刺痛肺部的冰冷空气,只觉得只要安静下来就陷入烦恼。

琉璃不愿意嫁他!当时只感到愤怒和屈辱,以及不解,之后才慢慢心痛。是他错。先说不娶人家,没有考虑到初入京女子的自尊。只是后来认定了,就真的没再改变过心意。

怎么办?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却明白琉璃不是虚伪的人。那样说也不是拿乔,是真的要悔婚了。可他要拿什么挽回?要逼婚吗?毕竟是父皇亲口定的亲事,不能说退就退。可那样太折辱他的骄傲,琉璃会鄙视她,从此他连琉璃对他那点尊重和好感也将失去。

但真的任由琉璃跟了十一?他对自己的心没办法交待,他的尊严和面子也受不了这样的冒犯,他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向父皇提起?

他左右为难,这时候忽然有些恨琉璃了。为什么她把难题丢给他?是她首先移情别恋的不是吗?应该她来想办法应付一切一切的结果才是!

再长的路,走得再慢也会到的。在心烦意乱之中,萧真终于回到自己的晋王府大门口。只是还没下马。迎上来牵马的门子就低声道,“回晋王殿下,临山郡王在那边侯着。等……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萧真皱眉,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就见王府门前宽阔的车道上,停着一辆装饰得极为奢华的马车。拉车的高头大马就足有四匹,名贵的木质车厢外覆盖着厚毡。车前灯火明亮,车角璎珞飘飞,于墙边形成的阴影中,很容易让人忽视。而一旦注意到,却又令人无法逼视。

萧真的心头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那天冲动之下对萧羽动手。之后听说萧羽伤得很重,过年时都没出门,本来他是有一点内疚的。虽然萧羽是活该,但两人毕竟交好了十几年,交情不是一般的深,所以憎恨中。仍有几分不忍。不过他是打定主意不与这个撬他墙角的不义之人再来往的,连话也懒得说一句,还告诉府里守门的人,但凡临山郡王本人或者派人来,都不许踏入晋王府一步。

但令他更着恼的是。整个过年期间,萧羽还真没出现,问候的话也没一句,道歉的话更是欠奉,连往年送拜年礼的下仆都是人影不见。

是,他确实不想再与萧羽有瓜葛,两不相见才是干净。可是,这和对方根本不来示好和讨饶是不一样的。这说明萧羽不思悔改,要和他争琉璃争到底。萧羽做的是什么好事吗?怎么敢如此理直气壮!那么今天又为什么来?而且连半点负荆请罪的意思也没有,坐那么华丽的暖和马车,那么大摇大摆,那么居高临下,那么纡尊降贵。再看他自己,自虐得竟然如何可怜!

说到底,他更讨厌的是自怨自艾、婆婆妈妈、拿得起却放不下的自己。此时火冒三丈,也全是因为情敌的态度,于是索性丢下旁人,大踏步走向郡王府的马车。

大约早就得了提醒,他一走近,郡王府的车夫和侍卫们都极快的向远处退去,就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似的。这下子萧真更气,到底谁才是卑鄙小人,怎么把他闹得像恶徒一般?

“萧十一!”他低喝。

“是十一哥。”萧羽一如既往的纠正萧正。

萧正心中一怒,却又一酸。这是他们之间最频繁的对话,没意思透了,却代表着深厚友情。

只是现在,这些全没了!

“你配吗?”萧真冷笑。

萧羽推开车门,因为寒风突然灌入,令他急剧的咳嗽了几声。

这引来了萧真的几许惊讶,就算知道萧羽伤重,也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个虚弱的情形。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萧羽武功很高,极少生病。正是这些要瞒他父皇的事,萧羽却不瞒他,两人才彼此交心的。毕竟看似事小,却关乎着萧羽的生死。

他那位父皇,虽是雄才伟略,却多疑的很。可惜,他就是信了这过命的交情,以为没什么不值得信任的,结果……被抢了未婚妻,心中爱。

“宗室排行使然,无关配不配。”萧羽强忍下肺部剧烈的痛楚,唇角一扯,轻声道。

萧真更是火大,到底他看明白了,萧羽没有半分歉疚和亏欠,神色间还有些傲慢。这是抢了兄弟女人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吗?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于是不讲情面的意思?

只是看萧羽的样子瘦了很多,下巴更尖,斜飞的长眉与凤目更显凌厉嚣张。脸色很差,应该是重伤。而且是内伤未愈的样子。不过他穿得异常华丽,翠纹织绵的宽袖大袍,头上的金冠镶珠,绣了金线的玄色半筒鹿皮靴,腰横玉带,苍白的手上戴着的硕大的红宝石板指,红色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他整个人虽然病态,神情也平静,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这是……示威,还是要明火执仗的抢劫?

萧真忽然冷静了下来。一脚踏上车子。

凭什么?萧羽高座软垫的靠着,他却像个侍卫一样站在下面说话!

而他的突然举动,萧羽似乎早料到了,脸色没有半点波动。好在马车不仅外表华丽,里面也宽大温暖。随着车门被不知哪个溜回来的人关上,自成一个不算逼仄的小世界。

“说吧,你到底要怎样!说完就滚,我不愿意看到你,会把隔夜饭也吐出来!”萧真冷冷的道,到底不能不带情绪。他是天之骄子,从小连折辱也没受过。和自幼就一路挣扎着活下来萧羽在面对挫折时,心态和表现完全不同。

“应该……是我问你要怎么样?”萧羽淡淡的,身子倚着车壁,说话有气无力,却字字诛心,“不想见的事。不想做的事,每个人都有很多,但逃避没有用。佛家说的怨憎会,想必就是这种情形吧?”

他内伤很重,很有些气短。说了这两句就喘了一会儿才又道,“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暴打了我一顿,我一声未吭,也半下未有还手。当时我想,你若把我打死,也是命数使然,算还了你的兄弟情意。不过既然没死,九郎,我不再欠你!这样也好,以命相陪,此时有些话倒可以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又用力吸了两口气,“所以,你要对琉璃怎么样呢?她不喜欢你,你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件事?躲着她不见,又或拖着不闻不问,再或当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这个词,惹得萧真差点暴跳,但他忍住了,只是眼神更冷,“你的意思是她喜欢你?还是你觉得,我该成全你?”哈哈大笑了几声,又道,“本王不受威胁,也不受嗟来之食。琉璃不喜欢我,我断不会强求于她,也不会伤害她。只是你,那要另说。本王不接受背叛,不会轻易饶恕无耻之徒。至于我们之间如何,你管得着吗?”

“是吗?”萧羽仍然淡淡的,不急不怒,不过浓重的眼睫和眼下的青影令他半合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深不见底,“本郡王却与你不同,我要的,就一定会抢到手里,不管对手是谁,也不管代价多大。”

“你抢得了吗?”萧真哼了声,“我与她解除婚约,以我父皇的做法,必定要把她许给其他皇子。我二哥、五哥、七哥都是娶了正妃的,她再嫁,也只能是侧妃。因为,你父皇断不会容忍漕帮的力量被他人所用,只能归于皇家。”说到这儿,鄙视的看了看萧羽,“甚至,她可能被赐婚为亲王的贵妾,却也不会下嫁给一个郡王。现在本王再问一句,你配吗?”

第三十二章谁去谁傻子

“事有先后,配不配是后话,先前是你和琉璃的关系。”萧羽似乎并未受到打击,“是你不敢面对她对不对?怕自己会输得更彻底?只是本郡王好心提醒你,东京都才多大,就算你回了东津府,相距也没多远。难道,你还能跑到天边去?早晚要看着她,以她那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挑明的事,必会主动寻到你,要求个结果。所以不如痛快点,大家方便。好歹,你还是个男人吧。”两人本王、本郡王的自称,话越说越不客气。

“无论先后,都与你无关。若被我父皇知道你引诱谁不好,偏偏引诱琉璃,破坏他关于天下安定的大计,你以为你能如何?你都自身难保了,拿什么论先后?”

“可是怎么办呢?”萧羽故意露出苦恼的神色,“琉璃就喜欢我这个自身难保的。”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你可以滚了。”萧真怔了怔,冷声道。之后没等萧羽再多说,突然抬脚,狠狠把车门踹开,下车走了。

萧羽坐在车里不动,望着萧真背影的目光意味深长。

在转天的大朝之上,萧左当朝公布了与重臣及皇子们商议了多天的结果。除了详尽的救灾和灾后重建计划、以及任命了一系列救灾负责官员之外,还颁布了讨匪檄文,表明大赵决定对西北的匪患用兵。

正如事先萧十一的算计,萧左任命霍家军旧将为征西将军,从神武六军中抽出二百名将士跟随。神武军本就是多年前从边关轮换回京的武将,这批人中倒是各地来的都有,成分复杂。

萧十一分析:我那谨慎多疑的皇叔,还是对西北的情形不大放心,所以才这样调兵。都是边境回来的武夫,在东京都困了多年,性子憋得很了。如今享福捞不到,却跑到苦寒之地屈居人下。谁能完全心服?哈,两百悍将?听着厉害,却很难有强大的凝聚力。其中定然还有皇上自己培植的心腹。这样明为辅佐,实为监视和掣肘。所以说。咱们这位皇上看似英明神武,可他太在意权位,却忽视了天下,不敢冒险,不肯断腕,还瞻前顾后。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为了脸面漂亮做出了决定,又不让人放手一搏,左右束缚。简直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自毁长城,岂不愚蠢!身为上位者,没有胸襟和眼界。注定要倒大霉啊。

不过这支军队要到西北边境去募兵,征招当地民夫,将领们则轻骑简行,以期尽快到达匪患最严重的地区,粮草辎重由漕帮运送,倒是显得很有魄力样子,虽然这也是萧十一暗中操作的结果。但旁人却只道是皇上的神来之笔。

水石乔还在江南,圣旨一路下发,给了他一个兵部的职位,令他不必上京,立即在原址上任,军资也即地筹集。一路向西北时,沿途添加,水石乔亲自押运。当然,要在保证各地救灾物资的情况下,责令各州府全力提供。但更大的重担。恐怕还要落在西北地区官民的身上。

至于说领兵的霍家军旧将,选来选去,还是觉得任命留在京城的人最方便。于是程格,因为屡屡得罪上司、已经被降为城门官的年轻人入了圣眼,连升了十几级,奇迹般的成为征西将军。过后很久,这件事都成为全大赵年轻人的励志故事。

最后,萧左觉得程格分量不够,万一那两百神武军各自为政,闹起别扭,不服管教呢?到底,前线的战事输了也非他所愿,因此要加派一名要员任“上将军”。吃苦受累归程格,但压阵的事就归这名要员负责。但是谁也没料到的是,在朝堂上,皇九子晋王萧真主动请缨。

这是件苦差。

为此当皇上问起谁愿担起重任时,满朝文武没人吭声,朝堂上落针可闻,场面很尴尬。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匪患,其实就是鞑靼人的正规军假扮的。鞑靼人虽是不通教化的蛮子,可士兵们却非常凶悍,战力超群,加之熟悉地形,来去如风。当年,除了霍家军对上他们保持着绝对优势,其他大赵的军队从来赢少输多。盐池山地带,还一度为鞑靼人侵占数十年。

后来是皇上登基,以圣德和兵势相威胁,当然还有高超的外交手腕,加上鞑靼人内部的争斗激烈,这才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国土。这曾被认为是萧左的丰功伟绩之一,是百姓们最喜欢津津乐道的故事。可现在鞑靼人休养生息了十余年,大赵的兵力却还没恢复,如此就对上……那不是很危险的事么?

输?堂堂大赵的正规军输给漠外匪兵?那简直是丢了大赵的脸、皇上的脸、十个死也抵不回!赢?军队打败土匪,有什么好炫耀的,不是应当的吗?算不得大功劳。甚至,还可能就此留在西北当定海神针了。那种粗糙的地方,京城权贵可不愿意去。不仅如此,赢得不漂亮都不行。何况这时候,军资的支援有限,民兵顶不顶用还是个问题。

如此看来,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谁去谁是傻子!

因而,当萧真主动请命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父子之间演的戏,给群臣看的。父子俩一唱一和,再来两个拍马屁的敲敲边鼓,到后来皇上会说:某某某,朕很信任你,还是你辛苦一趟吧。至于晋王,那是皇上倚重的皇子,怎么会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没人看到,萧左和他们一样吃惊。

他确实不想自己喜爱的儿子出头,顶下这件差事。可是身为皇上,他也不能明着拒绝,这样让臣下们怎么想?国家有难,皇子都不出力,还凭什么指望外臣?

不过,任他怎么旁敲侧击,萧真就像铁了心似的,一再诚恳的请求,最后竟然说,“我萧氏皇族是马上得的天下,为百姓必须身先士卒,否则有何面目面对大赵百姓?”

这相当于把萧左逼到了墙角里。他再无退路。再者,他知道这个儿子在政事上一向不是个糊涂的,虽说此举事先没与他商量过,但必是有慎重考虑的。自有想法。因此虽心有不舍,一咬牙还是点头答应了。于是满朝赞叹,谀词如潮。当然了,晋王殿下出头,大家安全了,多说点好话又不费什么力气。

萧十一得到以上消息,不禁冷笑:朝堂之中是如此风气,文武都明哲保身,只求自己得利而不思为国分忧,这样的大赵。表面上歌舞升平,根子上却烂透了,焉有不败之理?

而琉璃听说这些事,第一时间找到他,“到西北募兵和漕帮运送军资的事。是咱们事先谋划好的。程格的任命也有预料,只怕你在朝中的势力还起了很关键的推荐作用。但九郎,为什么好好的要去从军?他的志向,不是在海上吗?”毕竟在东津府主政两年,他有些很完备的发展海上经济和运输,甚至军力的计划。这些,从前与她通信时都说过的。

“昨晚。我得知今日大朝会有圣旨,特意去激了他,所以他才会请战。”萧十一淡淡的道。

琉璃急得差点跳起来,“你干嘛激他啊,难道你不知道这次不仅是要打鞑靼人,还边民们一个平安快乐的生活。还要重组霍家军,更要建立起西北与江南的联系。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那件事,那个仇我一定要报!可这些,要瞒着当地的官府和那二百神武军就够难的了,再加个九郎?他虽然温厚。可却是个聪明人,而且心明眼亮!”

她不担心九郎的生命安全,上将军啊,比程格高出两级,主要是做阵中军账的,上阵冲锋轮不到他。而阿鲁台,也不会愚蠢的打到大赵内陆,所以九郎没有危险。可是,若他的存在与她的目的产生了冲突怎么办?她已经对不起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复仇行动再伤害到他!

“小琉璃,你要相信我。”萧十一的平静之中透着坚定,“这事确实要冒风险,毕竟九郎不是傻子。他手握重权,总揽全局,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他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可是,只要我能偷梁换柱,他就会自顾不暇。”

“我相信你的手段,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如此?”

置九郎于死地?不,这一点上她是信任萧十一的。他是冷酷无情,他是腹黑精明,可他有底限,那就是:护着他想护的人,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努力嚣张的活下去!难道,他想把九郎打发得远远的,好方便与她相处?他说过不止一次,他喜欢她。

后来,她有点相信这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十一点了点琉璃的额头,叹气,“本郡王确是靠抢的男人,可还不屑这种手段,太猥琐了。我从小到大只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真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所以小琉璃啊,本郡王要的是你的真心,把九郎打发走有什么用?”

“你会读心术?”琉璃有点泄气。

萧十一却又叹气,“我若会读心,就不会到现在还摸不透你的脾气。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记挂着这个,记挂着那个,却偏偏百般忽略我呢?”

“那你为什么?”遇到感情话题,琉璃自动转回正事上,分秒不耽误。

“因为……若九郎不远走这一趟,我怎么把他从乱局中摘出去?”

望着那俊美妖孽,却又尊贵的面庞,琉璃心如乱麻,很是迷茫。

然,却不知为什么,忽然信了他。

第三十三章玉面小“娘”君

崔淑妃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用力之大,指甲断了几根也顾不得。

“不行!你不许去!”她气得脸都变形了,看起来有些狰狞,“你这孩子的主意怎么就这么正!事先没和你父皇商量,也没有告诉我,就自请去西北?不,我不答应!我绝不会让你离开东京都的!”

萧真跪在地上,脸色却平静无波,“母亲,儿臣是开府另居的大人了,可以自己做主。”

“你!”崔淑妃腾地站起,指着萧真的鼻子,却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又颓然坐下,痛声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不顾念你自己,也好歹顾念一下我。这么多年我苦苦挣扎,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可好!你真好!你好!”连着三个好字,却悲愤莫名。

萧真心下坚定,不过看到崔淑妃手指流血,脸上落泪,终究于心不忍。不管崔淑妃在宫中有多么跋扈的名声,不管她对付别人的手段多狠毒,始终,她是他的亲娘,一味回护着他,也是真心为了他好的。虽然,他们母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他膝行几步,挪到崔淑妃脚边,“虽说是鞑靼军扮的匪徒,可儿臣身为上将军,不用冲锋陷阵的。还是您觉得,他们敢打进大赵境内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那些不通教化的蛮子能做出什么事来?既然卑鄙的扮土匪,焉知不会搞个刺杀什么的?”崔淑妃看着儿子英俊又温厚的脸,气消了些,却更怒其不争,“总归是有危险的,你比旁人都尊贵,这种事让臣子们去做就可以了。至不济,你还有好几个成年的兄弟。这两年,他们在京中享福。你在东津府忙得脚不沾地,连京里都很少回,给国库赚了大把银子,算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赵了。再者说了,若这是件好差事,怎么朝堂上那么多的人,就没一个愿意接手的?凭什么好事他们得,坏事就你来顶!”

“对大赵国来说,身为皇子应该做贡献,分什么好事坏事?”萧真反驳,但偷瞄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知道此种说法不妥当,立即顿了顿。硬生生压下心里的话,改口道,“再说了,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件差事看着费力不讨好。却是极得人心的。母亲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崔淑妃怔了怔,她爱子心切,倒是没多想。回过头来再想想皇上因为十王之子的事昼夜难安,可不就是因为“民心”二字吗?那个十王萧煜有什么好?就是占了正统二字,得了民心。

萧真见母亲意动,紧接压低了声音道,“父皇春秋正盛。但太子之位一日虚悬,所有人就都有机会,尤其二哥。十王之子的流言暴发,父皇虽然怀疑了二哥,但没有证据,还是让二哥占了一些上风。不过就是因为‘名正言顺’四个字罢了。到底二哥的位份在那摆着,居长,又居正。儿臣就算再努力,终究差着点气数。但这次若把西北的事办得漂亮,民心是一方面。接触到西北军务才是最重要的。二哥有名份,可我若有兵权呢?两下相抵,再比其他方面,儿臣哪里会输?”他知道母亲最在意的就是皇位,就顺着母亲的意思说。但其实,身为皇子,有一分争位的希望,他自然也不会放弃的。萧家的男人,每一个都有野心。

崔淑妃更沉默了,似乎有点被说服。她太了解皇上了,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全放心,所以虽然成年皇子封了王,却没给封地,也不给兵权。若她的儿子真得了西北军,情形就大不相同。

“这时候知道急了?”想了想,崔淑妃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当初,威远候家那个嫡女,有多少人惦记?生得好,性子好,教得好,家世更不用说。威远侯府女儿多,那却是惟一的嫡女啊。哼,母妃好不容易给你争了机会,你们相处得也不错,怎么就让一个漕帮的丫头搅了局。”说起这事,仍然气得很,“虽说是你父皇的错,可好歹你也加把劲儿啊。若你肯听我的话,把那个水琉璃挤成侧妃,也不是不可以的。”

萧真想起王琳琅,却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大方典雅的冷美人。之前,似乎见过好几回面,他也曾觉得对方很适合自己,东京都也传过他们的流言。但后来琉璃出现,他从拒绝很快转化喜欢,别的姑娘就自动被摒弃出他的大脑。

他的人生一直很有计划,直到琉璃出现,他发现他走上了岔路。可如今呢?琉璃不喜欢他!

所以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有私念。虽说为国为民的想法上了大头,却也有想逃避开琉璃的心思。他还没想好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回应琉璃的真言,所以只好先躲得远远的。

“母亲,儿臣知道您是为我好,可为了皇位,险是必须要冒的。”萧真继续哄劝道,“最多我向您保证,绝不以身犯险,一直在后方指挥可好?”那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母亲也管不了太多了。

“你要真的能保证才行。”崔淑妃终于态度软化,“你但凡冲动了,就想想你可怜的娘。我在宫里等你回来,你若有个损伤就是最大的不孝!”

“放心吧。”萧真拍着胸脯打包票,又奉上甜笑卖个萌,“母亲是知道的,儿臣最是孝顺。”

心中却想,此一去,就算时间再久,也还是要回来的。但愿那时,他想好要怎么面对琉璃了。或者他立了军功回来,会令她高看一眼?

与此同时的水府,琉璃正接见此次征西之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程格。

自从接了圣旨,受了任命,程格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成为万众瞩目的人,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在这个时候他应该避嫌,但他敢登水府的大门。见的还是水大小姐水琉璃,而且还是在大白天,必然有万全之策。

他的万全之策就是……

连琉璃都忍不住笑,更不用说一边的青黛和青柠憋得快内伤。偏程格一本正经,神色严肃得很,倒显得几个姑娘家很不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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