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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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就伸了个懒腰,出声道,“我没睡踏实,醒着呢。我琢磨着,可能是要找我打官司吧?小凤,你把人请到外书房去。过儿,你帮我梳洗一下,我总不能顶着鸡窝出去见人。”

她说得风趣,过儿和小凤都笑了。刚来春家时,小凤还有点拘谨,时间长了就发现自家小姐是个随和的,只要忠诚、服从,不让老太爷生气,不触及小姐的底限规矩,就完全能过得轻松随意。而春家老爷和老太爷也不是苛刻的,令她感叹自己运气好,没有卖入不堪的人家。

“对了,别惊动祖父。”小凤快出门时,春荼蘼又吩咐,“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免得祖父跟着白白担心。还有,茶点随意些,别用好的。上门的都是委托人,是给咱送银子的,好东西一定要给祖父和父亲享受,再不济咱们自己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咱春家不做,听到没?”

委托人什么的,天天听春荼蘼念叨,现在全家人已经都知道这些奇特的名词是指什么的。

“知道啦,小姐说过好多遍了。”小凤笑着出去了。

这边,过儿手脚麻利的帮春荼蘼洗脸梳妆。她才十五岁不到,自然素着一张脸。人都说十七八岁无丑女,毕竟年轻就是无敌。她不用脂粉,只搽了点护肤用的面脂。因为有点油腻,只用了一点点。这还是春大山的上司夫人送的,说是送给他那独特的女儿。其实,春荼蘼觉得那夫人是冲着父亲也不一定。她家美貌老爹到哪儿都女人缘超好,若不是他为人正派……唉,这世上得多多少风流佳话呀。

她梳了简单但整洁的单螺髻。只插了一只素玉簪。身上穿着七成新的湖水绿偏衽绣着樱草色小花的夏衫,下系月白色八幅烟罗裙,脚下踩着线鞋。这是大唐独特的鞋子,以线编织而成的,夏天穿的就织松点,那样即不会露出脚,还很凉快。

这一身,即庄重大方。又不刻意装扮,在春荼蘼看来,算是比较合适的职业装。虽然没有胡服利落,但不上公堂的话,祖父和父亲都不喜欢她穿得像个男人。

“荼蘼有礼,请问您是?”进了外书房,春荼蘼敛衽为礼,态度温雅大方地问。

尽管之前对方已经送上名贴,刚才进屋前,老周头也呈上了。但是依礼节,还是要问上一声的。说话时。她也极快的看了来人一眼,四十来岁,衣着讲究,虽然面色谦和,不过眼神却倨傲,好在好奇地打量她时,没有死盯着看。并不失礼。

这说明,此人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但掌握实权。见过世面。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所以他未必看得上一个九品武官之女和小门小户的春家。而洛阳,虽然没有手握大权的人物,但却很多大人物,有等着升迁的显贵家族子弟,也有曾经在长安呼风唤雨的能人致仕。所以,豪门这种特权存在,洛阳是从来不缺的。

而在她观察来人之时,来人也在看她。说不得,心情很复杂。本来,他对女人做状师就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想想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又是这种家族出身,能些许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里能懂得律法?

大唐律,在世人眼中是很神圣的,一般人哪能掌握?

可现在,这个有如一种邪风般,名声突然吹遍洛阳的姑娘家,又是想不到的娇柔温婉,料不到的年轻漂亮,他更觉得老爷决定的事不靠谱。

“先生。”春荼蘼见来人有短暂的发愣,不愿意冷场,就笑说,“来之前,是否以为荼蘼长相凶恶,甚至青面獠牙?毕竟,公堂不是人人敢上的。结果一见之下,看到荼蘼只是普通的女子,所以有些失望?”她现在是作为状师在接待客户,就不必摆出大家闺秀的举止态度来,处处拿着劲儿,端着架子。

她干脆直率地说话,显得爽利,“其实律法之事,并非凶恶或者强横之人才敢为之的。”她的恶名声在外面传得响,可她平时宅在家里不出门,很少人见过她。

她与外界的联系,就只是和韩无畏的通信。那信件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不然便成了私相授受,反而不美。并且在这个异时空大唐,男女通信并不违背礼仪规矩。

“小姐真会说笑。”来人听她这么自嘲式的说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说这姑娘大方得很,也许有点门道。

“鄙人是积善坊英家的管家。”他报上家门,“受我家老爷英离所派,请小姐代英家打一桩官司。只是不知……小姐可胜任否?”

第四十七章大唐律政先锋

春荼蘼暗暗吃惊。

虽然她擅打官司的名声传扬,但有底蕴的豪门大阀之家未必听信。世间,只有普通百姓听风就是雨的。而积善坊英家,却是十足的大家族。

她既然要在洛阳站住脚,当然详细了解过洛阳的显贵与地头蛇,韩无畏在来信中也给她详细说明过。黑白两道,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不是她怕,是她不愿意凭白树敌。勇敢和不管不顾的莽撞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优良品德,后者是脑残。她要做大唐律政先锋,却不能把父亲给折进去,阻了父亲的路。

当然,如果是必要为之就另当别论,她也是不会怕的。

本以为,先会有打小官司的平民找上门来,而且不会太信任她,大约会有那种死马当成活马医,或者好玩、看热门的心态。但慢慢的,她就会凭真才实学,扭转坏名气,打响春氏的牌子。那时,就能吸引大户了。毕竟,凡事都得从低到高,从小到大做起。哪想到,上来就是大主顾,倒让她有点不踏实起来。

不过,她从不会露怯。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装13一直挺有市场,她也一直做得不错。

“英爷您不细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胜任呢?”她没表现出半点惊吓或者意外,稳当当地坐下,又做了个请茶的手势,才道,“不知惹了官非的事,说得,说不得?”

“我家老爷既派我来,就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英管家傲然道,“不过是个暴发户。跟我英家争产而已。”

春荼蘼心中打了个突,心道若这么简单,你何至于特意来请我?打出名声的状师,你们也不是请不起的。

如果按现代的案件类型来划分。此为经济案。在律师界,永远是胜诉率高的刑事案律师更显得厉害、更光彩夺目,因为他们犀利、好斗。官司打得漂亮。但真正赚钱的,却是这些涉及财产的案子,包括离婚案在内。但这类官司非常不好打,它不像刑事案那样调查取证,推理案情,分清因果,而是需要很多专业知识支持。需要细心和时间。

在现代,那会涉及金融、动产及不动产、合同等等。在古代,可能没那么复杂,但若是与商业有关的,春荼蘼没有接触过。还真有点心虚。

不过,她秉承着宁被人打死,也不被人吓死的态度,照样平静的问,“对方是何人,所争之产又是什么呢?”情况问清楚后,若无半分把握,她会推辞,这是对委托人负责的态度。但若可以一争。她就会迎难而上。毕竟,这样的大客户侍候好了,对她的未来发展太有利了。

“对方是集贤坊潘家。”英管家抿了口茶,慢慢开口。

春荼蘼知道,潘家也是大户,但与英家不同。

英家是百年世家。如今的当家人英离年事已高,致仕在家。但他曾官至光禄大夫,从二品的官职,也曾封县公。虽然这爵位没有实权,到底尊荣在。而英家是望族,人才辈出,好多子弟入朝为官,人际关系网庞大,底蕴深厚。如今英离在陪都做着富贵闲人,表面行事低调,但骨子里傲,特别被文士清流所尊崇。就算在豪门大户云集的洛阳,也能代表一部分洛阳的风向和舆论。

而潘家,却是新贵,出了位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有开国之功,掌着实权。子侄在各地做着现官,虽多为武将,却并无虚职。潘家人行事强横霸道,带着战场上的刚烈之气,虽然家主式的人物潘老将军身在长安,可老家却是洛阳当地,倒也无人敢惹。

这两家一文一武,在洛阳是数得上的人家,但互相并无来往,虽说也没有争执,却透着股子彼此看不起的感觉。此时针对上,那是谁也不想输的。

而两家所争的,却是城外的一处山地。那处山背靠邙山,面临伊水,观之山势,有瑞气东来之相,主富贵荣华。洛阳本就是风水宝地,那处却是一个小风水局。之前并没有显露,也无人看出,直到年前来了一个不知名的风水先生,无意中受了英老爷的恩惠,点拨了几句。

也不知怎么,英老爷就相信了。更不知怎么,这消息本来是保密的,却被潘家的代家主得知。而那处山地是无主之地,只是有两片墓区在山脚下,恰巧归英家和潘家所有。

而依那风水先生所言,所谓风水轮流转,两家相争,富贵局恐怕就会破掉,必要将附近的地归于一家才好。于是两家人为这块风水宝地争了起来,谁也不肯让步。偏偏,他们还都有地契,证明是这片山地的所有者。可那地契,又都有些问题。

这无头官司几个月前闹过一场,那时春家还没搬到洛阳,自然是不知道的。而两个豪门相争,县官谁也惹不起,又都没有压倒性的证据,断了个糊里糊涂。案子推到河南尹那里,人家也是个伶俐的,又给推了回来。谁说扯皮是现代专用,古代人打起太极,急死你没商量。

听英管家说了情况,春荼蘼想了想,没有细问下去,最后还是决定拒绝。虽然一炮而红的机会难得,但她才来洛阳,两家又是勋贵之家,加上她打经济官司不是强项,还是决定不趟浑水。帽子虽大,也得看有没有那么大的脑袋戴上才行。

“春家小姐,我们老爷说过,只要能打赢这个官司,愿奉白银三千两。”英管家许以重利。

春荼蘼却仍然是微笑摇头,“此案关系重大,我想来想去,真的没有多大把握。财帛动人心,可也得有那个能耐来拿才行。毕竟,这是大事,若耽误了,岂非对不起人?”

她感觉有些古怪。刚才英管家还诸多对她看不起、看不惯,怎么他推托了。对方倒争取起来?这是什么路数?但无论如何,她不接这个案子就是。承认自己不行,没什么丢人的。

“白浪费了茶水点心。”送走英管家后,过儿抱怨。

最近因为要担负玉鸡坊春家大房和二房的生活费。春青阳又不允许过度动用孙女的钱,所以日子过得精打细算。过儿是春老爷子最忠实的信徒,把这一方针执行得极为彻底。除非是春荼蘼花用。否则不管谁多占一文钱,她都心疼。

“小姐把三千两都推了,你还计较茶水干什么?反正是普通货色,也不值什么。”小凤接口道,一是可惜那么多银子赚不到,二是遗憾看不到春荼蘼上公堂。

她是新来的,却听过儿反复讲了好多遍神化过的自家小姐上堂故事。早就非常着迷、好奇来着。好不容易似乎有机会能亲身经历,哪想到小姐却拒绝了。

“三千两!”过儿惊讶得瞪大眼睛。

刚才她没在外书房侍候,自然是不知道里面的事。至于说徐家陪的五千两,自始至终就是以“飞钱”的形式保管,过儿并不知情。所以。这三千两对她来说,是所听过的最大最大的巨款了。

春荼蘼笑而不语,但是却回了内院,和祖父禀报了一声。春青阳赞成她推了这个案子,却又觉得她的名声大到连豪族都知晓,不禁又是患得患失了起来。但偷眼,见孙女该吃吃,该喝喝,即没有沮丧、也没有得意。一派平和安静、不急不躁,也就放下了心。

孙女是个稳得住的,凡事又有思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可惜啊,为什么不是个小子呢。

春家照常生活,春荼蘼也并不担心没有官司打。影响自家的生计,更不去理会玉鸡坊那两房人。可她不知道,在豪华得如园林般的英府里,英管家正向英离老爷子,详细汇报找状师的过程和结果。

“不接?”英老爷挑了挑已经灰白的眉,“提了茶水和润笔银子了?”

“说了。”英管家点头,“不过这位小姐嘴里净是新鲜词,管找她打官司的,叫委托人。管茶水和润笔银子叫委托费用。”

“倒是稀奇,看着有点门道。”英老爷又问,“不过依你看,此女如何?”

“回老爷话。不怕您骂我,我去春家之前,还真是有点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周岁不足十五,就算天纵奇才,还能如何?可是见了面,我发现那还真是个人物。态度落落大方,听到咱家的门庭,听到是和潘家的官司,半点也没露出惊讶或者惧怕之意。对我,也没有谄媚巴结的行为。后来拒绝那三千两,眼睛都不眨一下。有分寸、知进退,利益权衡后,不贪婪也不动摇,品性实属难得。怪不得,是康大人给你介绍的状师。”

英老爷看着在自己身边历练多年的管家,不禁眯起了眼,“你也是个眼毒的,能得到你这番评价,那姑娘想是难得。只是她打官司,真有那定乾坤的能耐吗?”

英管家毕恭毕敬地道,“这个,老奴可不敢断定。但康大人少年游学至洛阳,与老爷有忘年之交,他必不会害咱们英家。再者……”

“有什么话,直说。”

第四十八章春大山危急

“前头打这糊涂官司时,咱们两家都请了状师,名气不小,经事也多,却很不趁用。偏那片地还牵着好多城外的贱民,实在不好处理。不如就试试,说不定春家小姐剑走偏锋,把这事就了结了呢?”

“不是了结。是要赢。至少不能输。”英老爷沉声道,“在洛阳这块地界儿,英家绝不能让潘家压一头。潘家是胡民归化,以为赐了姓,就懂什么礼仪廉耻了?老夫最看不上这类人,也不会让他们得了山川风水之利。虽说咱们英氏比不上五大姓、七大家,但不借助风水之力,也是百年望族。”

英管家垂下眼睛,明白了老爷的意思:那块风水宝地拿到最好。若不然,两家就谁也不能得到。因为比内蕴,英家是不惧潘家的。所以外运,就成了关键。

“那……春小姐不肯接案,只怕多给银子也不成的。要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问。

英老爷想了想,忽然笑道,“潘家凡事抢先,不懂得后发制人,又霸道多疑。你把英家请春小姐为状师的事透露出去,他家必有所动。那时看看各方反应,再决定如何请人。”

“老爷英明。”英管家笑了。

两日后,又逢春大山的休沐日。现在春家大房和二房怕惹恼春荼蘼,不好搂银子,轻易并不到荣业坊这边来,春家虽说要白养活两房人,却好歹过上了几天清静日子。

而春大山初入德茂折冲府,仍然是队长之职,为了表现好些。能够升职加俸,让父亲和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他日常的操练极为刻苦,军府中各种辛苦事、同僚的支使。也都努力认真的完成,所以格外辛苦。

春青阳和春荼蘼深知这一点,自然心疼。于是每到春大山回家休息的两天,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想方设法让他休息好,并保持心情愉快。

“祖父,拔哪种菜哩?”春荼蘼蹲在后院的菜园子里,看着一片片青翠可爱的蔬菜,皱着眉头问春青阳。“要能败火的,我爹最爱吃羊肉烩饭,可这个天气吃热物,肯定会上火。”

“都摘一点吧,拿酸酪凉拌成菹齑。他倒还是吃的。”春青阳道,有点发愁。

春大山和大多数壮年男人一样,是肉食动物,可人体是不能缺乏维生素的,所以让他多吃点水果蔬菜,都靠春青阳威胁,外加上春荼蘼哄着才行。而且,如今是六月天,天气炎热。吃点醋啊,酸酪啊,特别开胃。可以说,为了春大山的健康,春氏祖孙煞费苦心。

“好吧。”春荼蘼开心地点头。

上后园拔菜,是她目前惟一的运动。她每天在屋里研究大唐律累了,对前院风雅的花树倒没什么兴趣,偏喜欢这片菜园。田园风格啊,绿色蔬菜啊,在现代那是很难得的。

“我爹今天晚上回来,肯定又累又热,咱们就做一个酸酪菹齑,再做一个凉拌胡瓜,放点井水镇过的熟粉丝和摊的鸡蛋饼丝,吃起来爽口又美味,多加点胡蒜末,可以防止腹泻。”她扳着指头算计着,“要不,再炸一个昆仑瓜盒吧?咱家还有猪肉馅儿呢。如果没有肉菜,怕我爹要吃不下饭。”胡瓜就是黄瓜,昆仑瓜盒,就是茄盒。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是春荼蘼“发明”的吃法,因为之前没有人这么做过,算春家私房菜。

春青阳看小孙女一脸兴奋,微笑着点头。对于他来讲,辛苦了大半辈子了,能天天看到这一幕,就是最大的幸福。此生,再无所求了。

春荼蘼见祖父答应,就蹦跳着到菜埂上,捡着肥肥胖胖的青菜摘。正想着是不是叫过儿弄一坛米酒到井水中镇一镇,等春大山回来,喝着正可口,就见过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太爷,小姐,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春荼蘼一怔,“我爹回来了,有什么不好?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可这才是上午,春大山怎么回来这么早?不应该是晚上吗?

春青阳正摆弄菜园,闻言也站了起来,手上的泥还没洗掉,就这样张着两只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不是。”过儿眼圈是红的,“老爷……老爷伤了,是……是让人抬回来的!”

“什么?!”春荼蘼一听就急了,扔下手中的菜就往外面跑,心慌之下,把碧油油的菜都踩倒了一溜儿。

春青阳比她反应慢,但愣怔片刻,也赶到外院。

这时,两个兵士已经抬着春大山进了大门。话也没说一句,满脸怒气冲冲,把人丢在外院当中,转身就走。老周头本想过去问问,却被推了一个趔趄,还趾高气扬地骂道,“少挡本大爷的路,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听,怎么像指桑骂槐。

“爹,你怎么啦?”春荼蘼扑过去。

就见春大山趴在一块板子上,身上只着中衣,后臀和大腿处血迹斑斑,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而他本人,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呼吸急促但微弱,这么大热的天,冷汗把头发全打湿了,贴在额头上。

“谁干的?!”春荼蘼蹭一下跳起来,眼珠子都红了,又是心疼,又是狂怒,那模样非常吓人。若她手中有刀,在场所有人都相信,她会拎刀就砍。

“送我爹回来的人哪儿去了?回来给我说话!”她叫了声,大步就往外走,气势汹汹,把站在院子里的人都吓傻了。包括大萌和一刀在内,见过她在公堂上侃侃而谈,见过她在查案时诡计多端,见过她平时笑嘻嘻的随和样子,也见过她周旋于各色人之间的一点点小狡猾,却不知她怒起来是这样吓人的,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幸好春青阳赶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荼蘼,救人要紧。”六个字。霎时熄灭了她那仿佛燃烧到全身的火焰。

她站在那儿愣了会儿,就一抽一抽的哭起来,哽得说不出话。那纯出自然的小女儿态。和刚才要杀人放火的凶残样子对比,反差极度强烈。

“老周,你快去请大夫。擅治内伤和擅长治外伤的,各请一个。”春青阳到底经事多,虽然心疼自个儿的儿子,腿都哆嗦了,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吩咐。“小凤,你看好门户,过儿去把你们老爷的房间打开,然后去烧点热水。大萌、一刀,麻烦你们把人帮我抬进来。”

各人应了声。麻利的去做事,只有春荼蘼缩在一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大唐,不管遇到什么大事,她都是冷静从容的。惟有这次,她不能!她惊慌失措,恐惧非常。

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看到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吓得心都凉透了。沉到看不见的深渊中去。前世,对爸爸和爷爷,一切都来不及,那种痛与遗憾,没有人懂得,她永远也无法面对。好不容易穿越重生。让她重获亲情,让她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现在**辣的似乎又要失去,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再度笼罩她的全身。

她受不了这个!真的受不了。

“丫头,别哭。你爹会没事的,别哭。”春青阳上前,搂着孙女的肩膀,轻声哄着。

“祖父……祖父要保证……保证我爹……没事……”春荼蘼抓紧春青阳的袖子,泣不成声。

“祖父保证。”春青阳脸孔雪白,可神色却坚定,“你爹如今是朝廷正式封的武官,就算品级低些,也不是谁能随意打死,连个交待也没有的!”说完,对大萌和一刀使了个眼色,这两人就把春大山抬到内院东厢他自己的屋里去。

春青阳拥着孙女,紧紧跟在后面。此时,过儿已经迅速的铺好了床,又跑去烧水。可惜春大山躺不下,只能继续俯卧着。

一刀在军中已久,跟军医学过点皮毛,于是顺手搭了搭春大山的脉搏,然后安慰屋里的一老一小道,“大山性命无碍。不过这顿打得不轻,身上只怕聚了火毒,一时难以醒来,今后也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看着春荼蘼哭花的小脸,他不禁心中暗叹。平时再大方懂事,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见到亲爹伤了,看吓成那样子,真是可怜。这件事,要不要写信告诉他家韩大人呢?从军府回来受的伤,势必与军中人物有关,以韩大人的能耐,若要为春家小娘子出气,只怕得罪春大山的人没有好果子吃。

他因不是奴仆也不是下级,只是韩无畏派来帮忙的,所以平时直呼春大山的名字。见了春青阳,也只是称呼一句春老爷子,而不是像老周头他们那样叫老太爷。

“多谢。”春青阳对一刀等二人也很客气,略点了点头道,“请二位替了小凤,叫她去厨下帮着烧水,再把熬药的家伙什找出来备着。等老周回来,让他直接到内院帮手。大门那儿,就有劳你们了。”

一刀和大萌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转身就出去了。

望着还没苏醒的春大山,春荼蘼从最初恐慌中走了出来,狠狠擦了擦眼睛道,“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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