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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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韩影子的案件是面子工程,一定得说圆了,不然会死人。

等了不久,十六道精致菜肴的小烧尾宴送来了,人也到齐了,及笈礼正式开始。跟现代年轻人结婚似的,先由女方家长讲话。

“荼蘼啊,祖父这辈子再无所求,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就好。”春青阳说得简单,但长辈对晚辈的满腔疼爱却似道尽了。随后,他先是拿出一只碧玉藤花配,说是春家的祖传之物,送与孙女做及笈礼。

春荼蘼不懂玉,但这年代还没有玻璃,所以翠得这样纯净,水色又透亮的,绝对是上等的美玉。对她而言,对春家而言都是极为贵重的,当下认真收好。

第二十二章礼物

随后,春青阳又只拿出一个式样比较老,但红漆依然清美的小盒子来,“这是你爹从洛阳托人捎过来的。他女儿成为大姑娘的好日子,可惜他有军令在身,不能前来,但东西却早早就送到了,嘱咐我今天交与你。”

春荼蘼心中感动,突然想念起父亲来,眼圈就有点发红。除了老周头看着宅着,全家人都在长安,就把父亲孤零零的扔在德茂折冲府里……

“舀着。”春青阳催促。

她接过盒子,下意识的摩挲了几下,见上面有一个暗扣样的锁,才要打开,春青阳却拦住她,“你爹的意思,是叫你自个儿偷偷的看。”犹豫了一下才说,“这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东西。当年她去时曾经说,希望你好好保管,嫁人的时候再示于人前。”

听这话,春荼蘼不禁有些诧异,但她并没有当场反驳,只把那红漆盒子交给过儿,先放在一边的小几下,然后伸出手来,手掌向上,对着饭桌上的其他人团团一伸,笑道,“都有礼物给我吗?舀出来吧,别客气,就算寒酸点,我也不嫌弃的。”她这样说,逗得大家都笑。

过儿和小凤率先捧出一个锦盒,过儿就说,“没见过这样没脸面的小姐,不打赏我们丫头东西就算了,还要伸手占我们的便宜。唉,没办法,只好勉强凑一凑了。小姐可真别怪罪,我们丫鬟没有多少闲置银子,就能送点入不了眼的。”

“你这是送礼呀,还是借机抱怨月钱少了?哼,小姐我有名吝啬,你做怪也没用的。”春荼蘼伸出食指,虚点着过儿的额头道。

小凤但笑不语,把锦盒打开,是一对富贵双喜的步摇。虽然只是银的,但做工讲究。显见两个丫头是上首饰楼精挑细选的,所费不菲。

春荼蘼取出步摇,做势放到唇边去咬,唬得实心眼儿的小凤急忙去拦,“小姐,这个不是吃的,小心硌了牙!”

“我咬咬看是不是纯银,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啊。”春荼蘼又哼了声。却珍而郑重的收起。而对于送礼的人来说,没有比礼物合受礼者的心意更开心的事了。加上春荼蘼故意耍宝,露出贪财的样子来,大家再笑起来,两个丫鬟也很开心。

接着,就是大萌和一刀。这两人原是军中汉子,被韩无畏调来帮助春荼蘼。开始时,他们是有些不乐意的,毕竟暗卫出身,却要化暗为明。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不仅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还没什么前途。但后来,他们帮春荼蘼查案查上了瘾,倒真心佩服起这个年方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渐渐的,也喜欢上了打官司的事。

回长安时,韩无畏问过他们的意思,如今已经决定脱离军籍,成为自由人。算是春大状师的私人调查员,单领薪俸的。当然,“调查员”三个字也是春荼蘼发明。听起来很是正式、正规。而他们这样做,是考虑到边疆无大战,在军中很难熬出头。可跟着春荼蘼做事,是另一种形式的除暴安良,贴和了他们心中的英雄情结,行动又相对自由。最重要的是,每个案子的侦破过程都非常具有挑战性,实在很有意思的。再说了,调查员的薪俸还比军俸高,大萌要养活妻儿高堂,一刀要存钱娶媳妇,谁和银子有仇啊?何况韩无畏还言明,若哪天想继续从军,只管开口,立即就能重新归队。

这两人感激韩无畏和春荼蘼给了他们崭新的选择机会,一直想有所表示。可惜都是粗鲁的武人,不知道买什么礼物送给小姑娘合适,干脆一人封了个大红包,权当礼物了。

春荼蘼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像个财迷一样,乐得见牙不见眼,春青阳就揶揄道,“快把银子收起来,这么干举着,回头闪了小手腕子,还得祖父我花银子请大夫去。”因为气氛活跃,老人家也忍不住说了笑话。同时,从桌下舀出一个尺长并五六寸宽、厚的小竹箱。

竹箱碧鸀,四角圆润,外表打磨得光滑无比,还编出了花纹,竟十分精巧。春荼蘼见之心喜,打开一看,里面套着个小一号的。再打开,里面的更小。这样,一共是大小不一的六只整套,但编法各异,用了十足心思。

“这是你老周叔送的。”春青阳解释,“他在咱们家这么多年,只求温饱,那点子月钱都舀去怜老惜贫,行善积德了,所以送不起你贵重东西。但想着你爱吃零嘴,他又手巧,就亲手做了这套小竹箱,跟你爹的及笄礼一并送了来,下面垫了干荷叶,给你装吃食用。”

春荼蘼难得的脸一红,对自己的吃货本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小工艺品,当下也收好道,“回头我写信回去,谢谢父亲和老周叔。”

她很感叹,老周叔贫苦,但心肠却特别好,再想想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品实在是天与地的判别。当然,她从不仇富仇权,因为有钱人中也有很好的人,只是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规则,善良人有钱,凶恶的人穷死,该有多好。

最后,她看向韩无畏和康正源,笑得奸诈,“两位贵公子,有什么大元宝、大珍珠、翡翠玛瑙的尽管扔过来吧,我不怕砸的。砸轻了,我还不干呢。”

她在他们面前头一回这么活泼、甚至是耍赖的样子,瞬间就软了两颗高贵的心,韩无畏登时就埋怨康正源,“我说抬两箱子珠宝来,任她挑吧?你偏说荼蘼不是寻常姑娘,送礼讲究贴心。现在怎么办?明显金银珠宝才真是贴她心,我们没有,怎么办?”

“我很俗气的,最爱银两发出的光芒,太高雅的,我无福消受。”春荼蘼眯了眯眼睛,看向两人带进来的盒子。

“若你不喜欢,我明年保证送你一个晃得眼睛睁不开的。”韩无畏连忙把自个儿的礼物舀出来,放在桌上,“至少……我的盒子比他的大。”

康正源咳了两声。

韩无畏立即拆台道,“你别装虚弱。荼蘼目光如炬,一下揭穿你。病人怎么了?病人犯罪也得受罚,也得坐大牢。你干脆直接承认你送的礼物最不合心意,还连累了我,荼蘼说不定就原谅你。荼蘼,对哈?”

论起耍宝,韩无畏可比春荼蘼精通多了,而且还能踩另一个人以抬高自己。这样皮厚心黑的,倒把春荼蘼逗笑了。于是趁机,韩无畏和康正源也送上自己的及笄礼。

康正源送的是一顶软脚幞头帽,看似普通,但无论用料还是手工,都极讲究,比春荼蘼自己的,不知强多少。而韩无畏送的则是翻领窄袖袍衫,下面有[边,同样特别高级的用料和做工。一看便知。所耗费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还是有钱没地去买的。刚才他两人做出舀不出手的样子。纯粹是给春家人看,为了让春荼蘼安心收下的。

不管是幞头还是袍子,全是天青色。春荼蘼当场换来给大家看,赢得一片赞扬之声,一幅俊俏小郎君的模样,即清爽利落,又风礀优雅。颜色也和她的肤色极相衬。

春荼蘼知道,这是他们送给她,好让她在为韩影子诈骗案辩护时穿的。服饰这种东西。在某些场合很能武装人的,她这样一打扮,通身气度,在高官大佬前也不逊色。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的礼物真的很贴心。

及笄之礼,没有人帮她插戴,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够长。但她的心暖暖的,就算在这初冬的长安,也不觉得寒冷。她春荼蘼何德何能?在前世做了好多不计后果的恶劣事,可老天待她真的不薄,不仅给她重要开始的机会,还给了她这么好的家人和朋友。若她不努力做出回报,真是连自己也辜负了。

一桌酒席,自中午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间气氛,一直和乐融洽,不管是身为天潢贵胄的贤王世子和大理寺丞,还是曾经不得见光的暗卫们,不管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奴籍丫鬟,还是操贱业的春家祖孙,同桌而食,言笑无忌。

或者,只能在这种特殊场合才能如此。或者,仅此一次,但对春荼蘼而言,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这是她在异世大唐生存下去的纪念,也是现在这具身子成熟的标志。

韩无畏和康正源走后,天色全黑。因为春荼蘼有点微醺,过儿和小凤就侍候她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盯着她钻进早就焐热的被窝。而等两个丫头反手带上门,也回了自个儿屋,春荼蘼就又爬起来,打开亲娘白氏嘱咐父亲送给她的红漆木盒。

盒中,垫衬的织锦有些陈旧了,但仍然可看出是市面上难见的好东西。而织绵上,躺着一只缠枝牡丹的金簪子。但凡长眼睛的人就明白,这不是凡物。

材质,自然是符合北方审美的、厚重大方的金石。但做工,却极为繁复与精美,有着南方细腻惊艳的特色。那牡丹花形,逼真华贵,栩栩如生,连花枝花瓣花叶上的纹理、以及花蕊中的露珠儿,都制作得细致入微,而且毫无匠气,只显得富贵大方。

如果说,韩无畏和康正源送的衣服和帽子是有钱没处买的,那么这只簪子简直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这令春荼蘼万分费解:亲娘白氏,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十三章最难消受美男恩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春荼蘼只好先把簪子收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问过祖父和父亲关于母亲白氏的事,毕竟她穿越过来后就是没有亲娘的,而且这身体的本主也没有对娘亲的记忆。再说,春氏父子摆明不想提,她又何必要揭他们的心头疮疤呢?特别是对春大山来说。他正值青壮年,长得伟岸英俊,却除了被徐氏设计外,一直没有再娶妻,这其中有担心女儿受气的原因,但未尝不是对死去的白氏长情。

对于古代男人而言,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令他这样做,还无怨无悔?

于是,春荼蘼现在的想法变了。她很想调查一下亲娘白氏的事,想知道白氏是如何与春大山成就的姻缘?怎么去世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的存在是个禁忌?但,要从哪里开始查起呢?又要怎么才能保证不让父亲伤怀呢?

正坐在床边出神的想着,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响动。不是敲击,像风吹的,又像有人抚摸了一下窗棂,却又很快缩回了手。

她的心神猛然一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堵住,没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外面的人却轻轻推开窗户,跃了进来,无声无息的,就像夜里的一片暗影。

下回要记得拴紧门窗啊,怎么总是忘记。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赶那人离开,只僵着身子坐在那儿,似乎全身所有的反应神经全罢工了。

面对夜叉,从第一天开始,她就总是会不知所措。

“是我唐突了。”夜叉的声音压得很低,被呼啸声掩盖,“但……起风了,外头太冷。”如今已是初冬,西北之地开始多寒风,让没有武功傍身的人半夜外出,确实很不人道。

春荼蘼没说话。只拉过被子,包在身上。她确实超级怕冷,而他,记着这一点。

夜叉回手,灭了灯火。两人就在黑暗一坐一站,沉默着,过了好半天,夜叉才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道。“荼蘼,记着,你并不欠我的。”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春荼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锦衣把那天和她的对话告诉了夜叉。他来,是要解释。只是要她怎么说呢?跟他相处有压力?这样的话太没有良心了!是,韩无畏和康正源帮她很多,可夜叉为她,每次都性命相搏。不仅如此,他之前拿出了关于英家的重要情报。后来舍弃了他自己的保命符,就为了让皇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远离。

三条命吗?好像数目早就混乱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对女性来说。美男恩也很难消受。但,人家是拼了命救她,她还能嫌七嫌八的不识好歹吗?所以,自诩伶牙俐齿,却说不出感谢或者拒绝的话。哪一种,都伤人。

“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感觉吗?”夜叉忽然问,因为压低着声音。有一种让人浑身酥麻的神秘感觉,而且虽然看不到,春荼蘼却似乎感觉到他唇边扬起一朵苦涩的笑意。淡淡的,也无力。

“和你一样,荼蘼,和你被人关到一个封闭的地方是一样的。黑暗,全是黑暗,暗到你觉得这世上从来不曾有光,绝望得认为死亡才是幸福。”

春荼蘼心尖上像被快速的刺了一下似的,很疼,却又捕捉不到。她是因惧怕而远离黑暗和封闭的人,而夜叉,却是身在黑暗与封闭之中。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此时却奇怪的却产生了强烈共鸣,好像面对同样的命运。

“在幽州的时候,怎么会那样?”她问。

那天,他差点被大雪埋葬,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毫无生气般的、狼的眼睛,还有他突然咬住她手指的雪白牙齿。

“我练的功,叫无妄神功。”夜叉坚涩地说,回忆很痛苦,“其实,功法只是初成,并没有大成。”他要如何对她说,若大成,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极可能会伤害她?

“我被萨满以邪术控制,可化身为魔,为他及他背后的主人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他们四处杀人、排除异己。该骄傲吗?我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只要我在运功后的一定时限内,回到安全的地方,‘死’上几天就行。我想摆脱,只要我死,他还能控制我的尸体不成?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妹妹在他们手里。我妹妹是这世上惟一真正爱我的人,我不能让她有事。可是在幽州遇到你之前十天,我得到妹妹的死讯。”说到这儿,他哽了一下,害得春荼蘼莫名心酸。

“我从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早有安排,暗中培养自己的力量,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萨满威胁我,若我不顺服,就把我妹妹奉献给狼神,也就是活祭。我一直暗中安排人手,想方设法要把她救出来。我快要成功了,你知道那有多不容易吗?可她没有等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冰寒得像万年不融的雪。那是刻骨的仇与恨,那是被伤害到极致的痛,那是深深埋于心底深处的冷意,最后连血液全结冻了,伤人,却更伤己。

“我不怪她没等我,因为有时候等待,可能比死还痛苦。可是,她还那么小……那么小的人怎么会想要自尽,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春荼蘼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扑过去抱紧夜叉的腰。同样是同胞!同样是手足!夜叉和龙座上那位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都不得不去伤害。只是,夜叉从来没有过选择。她懂他的心痛,这一刻,她完全懂。

“本来,无妄神功不动用,我就不会变成活死人。可得到我妹妹自尽的消息,我心情太过激荡,感觉出身体的变化。我强行克制,我想挣脱邪术的魔咒,那样,萨满就将被反噬。没有人可以在操纵我后全身而退,因为,我不允许!”夜叉身体僵着,并没有因为春荼蘼的拥抱而软化下来。而是满身散发著强悍凌厉的气息。他是如此骄傲与尊贵,他是狼神之子,那种被人当成武器的侮辱,那种被人当狗养活的日子,他忍耐却不忍受,也必十倍奉还!

“萨满可能感应到了什么,瞒着锦衣他们,派人追杀我。那时。我只要动用一点武功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话也不能说,就像个又聋又哑,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傻子。”夜叉把那种极致的痛苦说得极为平板,好像是与他无关的事,“为了躲避追杀,熬过活死人的发作期,我不得已混在军奴中,因为那是萨满惟一想不到我躲藏的地方。可惜我再怎么压抑,战马和猎犬那种有灵性的动物还是感觉到我身体里的凶气。所以我被军营里的兵士怀疑、攻击。我稍没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动手伤人。引发的后果却是致命的。”

春荼蘼明白了,这就是夜叉当时变成“雪人”的原因!他没有运用魔功,却因为亲生妹妹之死而激发了身体里的魔气。他努力克制,因为只要他熬过去,用邪术逼迫和控制他的萨满就会受到反噬,他就报了仇。这个煎熬的过程很长,足足有十天。他一直面对着非人的折磨,不仅是肉体上,还有精神。而事实上。后来锦衣能轻易除掉萨满,正是因为夜叉成功的反制了那个老男巫的缘故。只是当时在军营,他功亏一篑过。

“所以,你明白了吧荼蘼,你从来不曾欠我。”夜叉轻轻拉开春荼蘼,凝视着她。就算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也闪着暗碧的微光。

“那时,我想过放弃,就这么沉在黑暗里,跟着我妹妹去那黄泉路多好。算了吧,生得悲哀,死得无聊不是正好?可是你出现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叫醒我的,因为在活死人的状态下,我感知不到外界。但,我就是感觉到你拍打我,还跟过儿说,要让这个雪人好看点。”夜叉突然笑了下,昙花一现般的,春荼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只能看得模糊,却觉得极美,冰山消融,化为春水一般。

“我醒了,意味着萨满全身的邪术告破。他极力隐瞒自己变成了废物的事,但我又怎么可能饶恕他?你还对我说‘活下去’!而我的活,也意味着敌人的死。所以……”他的大手抚在春荼蘼的面颊,第三度说,“你不欠我!荼蘼。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报恩,因为你不知不觉中给了我摆脱的机会。荼蘼,你给了我自由!比所有生命都珍贵的自由!”

春荼蘼惊讶了,身上的热流乱窜。尽管是无意的,能帮到夜叉真好。她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不知道他面临什么样的黑暗与绝望,但他能摆脱,未来就会有机会。

此时,两人离得非常近,近到呼吸相闻。有那么一瞬间,春荼蘼觉得夜叉想吻她。可是他却没有,而是突然后退一步,疏离的所气息登时暴露在空气中。

“三次救你,不敢说还了你的恩,至少可以两不相欠。荼蘼,我走了,保重。”说着,闪身消失,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也像来的时候一样,令人无法阻止。

春荼蘼立即明白,夜叉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是她决定要远离,所以逼出他那一番内心深处的秘密。他信任她,却不会再与她有瓜葛。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可这时她发现,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今天是她的成人礼,她是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就在这天,在黑暗中,她泪流满面,彷佛永远失去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第一皮厚之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寄情于工作。恰好,春荼蘼的及笄礼过后的第三天,皇上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定于十月二十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对“普通人”来说,审判的待遇可谓很高了,大约因为这是惊天之骗吧?本案,皇上亲自听审,点官十名同往。堂审虽然不开放于百姓,但允许二十名学子参加,并对外说明审理期间的各种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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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公审还有十二天,春荼蘼急忙通过整件案子的联络人,大理寺丞康正源,申请探望犯人影子。皇上剥夺了影子的姓氏,从此他就是有名无姓之人。

再见影子,他虽断一臂,曾经大量失血,但后来恐怕调养得极好,身处地牢,居然还长胖了些,气色更是不错。

“看起来你心情很好?”春荼蘼不知是该惊讶还是佩服,还是为了能见识到第一皮厚之人而感到荣幸。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上了。

“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为什么心情会差?”影子坐在粗大的木栅栏之后,悠哉乐哉地抿了一口茶。娘的,虽然春荼蘼不习惯唐代人喝茶还要放香料,有时候甚至是放胡椒和食盐,但她分辨得出,影子喝的是当代名茶。

而且天牢的条件也太好了些,除了气味有些阴暗潮湿,一切全是崭新干净的。皇上也不怕遭人诟病,现在身边更连半个狱卒也没有,都躲到远得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地方去了。

太优待了!

“你的愿望就是骗得惊天动地,然后让人五马分尸?”春荼蘼冷笑,不满这个人给她带来的一切麻烦。他虽不是皇上,却有皇上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我以为你熟知唐律的。却原来是唬人的吗?”影子甩甩空着的袖管,“咱大唐没有那种惨无人道的酷刑,顶多就是砍头而已。”

“顶多?哈!你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

“我有你做状师。”

春荼蘼挑挑眉,从不知道她给人如此的信心,“你高估我了。”

影子却不搭她的话茬,只心满意足地道,“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站在阳光之下。不再做无主无魂的影子。现在,我逼得他让我站出来了,又能保住性命,所以我真的很高兴啊。”

“有阳光,才有影子,哪怕是被遮挡在阴暗的角落中。你早就拥有的东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强求?”春荼蘼毫不犹豫地打击他,“说实在的,你已经很幸运了。”

“你把被囚困着,连名姓都不能有。对别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称为幸运?不是锦衣玉食的苟活着。就叫人生在世。”影子突然有点激动。

但春荼蘼想起夜叉,毫不留情的驳回去,“至少你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还把很多人牵连进来,更让在意你的人为难。这世上有很多人,连活下去都很困难,要承受很多痛苦。听说过‘挣扎求生’四个字吗?真这么愤懑不甘。觉得人生无趣,你直接去死好了。没有骨气和勇气去死,却活得像个任性的孩子。那样大闹一场。你觉得是个成年男子该做的事情吗?到后来,还不是要别人帮你擦屁股,难道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这时间和精力,你知道皇上能救多少灾民?你知道我能为多少蒙冤之人找回清白?你知道你浪费了多少司法资源?”

影子怔住,不怒反问,“我错了吗?”

“世上的事,难道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吗?亏你一把年纪,比我爹还老,居然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每件事、每个人都有千思万缕的联系,都有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所处的位置不同,态度和观点就不一样,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春荼蘼想拍死影子。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必到长安来,不会见到夜叉,不会现在心中如一团乱麻。要是能一直保持那种若即若离,多好。也许多年后会淡忘,但至少会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更也许几十年后,她会对自己的小孙女说:祖母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特别英俊的绿眼睛男人,他欠祖母半条命,总是在夜里和最危险的时候出现。说的时候,满心满眼的温柔。或者酒醉的时候,微微的落泪。

可是现在……

“但我既然接手了你的案子,就会尽一切力量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叫职业道德。”她甩甩头,把没用的情绪全摒除在外。这个时候,容不得她伤春悲秋的,分分钟可能小命不保。

影子脸上的得意没有了。他活了快四十岁,没让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数落过,还被说得哑口无言。而在天牢外的隐蔽处,韩谋和韩无畏静静站着。

听到那番话,韩谋不禁点头,“这个丫头聪慧,说的话硬是直达本质,好多自诩为有识之士者,都未必强过她。无畏,她真是才过了及笄之礼吗?”

“皇上,这世上总有天才的。也是大唐国运昌隆,才有此奇女子。”韩无畏大拍马屁。

韩谋不置可否,继续听,仗着自己武功好,耳聪目明,摆明欺侮人。

牢里的二人不知道被监视了,其实春荼蘼是所谓。反正皇上本来就是要徇私,不过想做得光明正大,所以才找了她。这时候,是她发挥把黑说成白,把弯说成直,把死说成活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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