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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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喜欢你,奈何?

我打算到了皇陵面对着先帝陵寝,将这些告诉他,他若怪罪我,便雷劈了我,他若不怪罪,便风和日丽。

打定主意喝一盏茶稳了心神,传命召见四位辅臣。

这次召见,太后吩咐下来两件大事,其一,睿宗皇帝两周年祭祀,由冯茂会同礼部祀祭司办理,其二,今年春闱,由相国孙智周任主考,礼部尚书鲍正清与镇国公荣恪任副主考。

孙智周喜出望外,以往科考都由方太师任主考,他一直是副主考,没曾想今年太后会将这美差指给他,想象着满堂进士皆称门生的场面,激动得跪倒下去大声说道:“臣谢太后恩典。”

太后嗯了一声:“科举乃是为国选材,孙相务必要做到公平公正。”

孙智周忙忙说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孙智周起来后,徐泰在一旁说话了:“镇国公是武将出身,怎么能做副主考?文人的那些弯弯绕,他懂吗?”

冯茂在一旁笑道:“这天底下有文臣有武将,可还有少数一些人,文武兼备,镇国公显然就是这样难得的人才。”

温雅看向方太师,方太师点头:“是我向太后举荐的镇国公 。”

既是方太师所荐,徐泰再无话可说。

孙智周对两名副主考的人选很不满意,礼部原来的尚书田秉章是他的门生,大小事都听他示下,可田秉章因楚子都承袭定国侯爵位一事惹恼太后,被逼着告老,侍郎鲍正清升任尚书,此人眼里只有太后皇上,没有他这个相国,常常与他对着干。

不过鲍正清再耿直,毕竟孤掌难鸣,难奈他何。

最让他头疼的是镇国公荣恪,他为太后所重视,近来在朝堂上风头正劲,卫国公被他接连压制,挫了锐气损了威望,兵部尚书武成趁势抬头,积威四代的卫国公府,竟对本朝军政失去了把控。

孙智周打起十二分精神,指示了幕僚门人,命他们小心提防镇国公,万不可轻举妄动。

太后钦命下达,三位主考副主考,还有众位考官,都即刻从宫中被送进贡院,与外界完全隔离。

贡院中早有小吏带着杂役将一切备好,三位考官一人一个院子,孙智周的居中,荣恪与鲍正清一左一右。

孙智周正写字的时候,听到镇国公在隔墙那边发牢骚:“不能喝酒没有女人,这几十天可怎么熬?太后怎么给一桩这样憋屈的差事?”

就听有人低声说道:“话是那么说,爷想要什么,小的总能给爷带进来。”

接连几日,召集各位考官议事的时候,镇国公总是昏昏欲睡哈欠连天,有时候能闻到些酒气,问到什么总是拱拱手:“孙相说了算,鲍尚书说了算。”

孙智周心里冷笑着作壁上观。

鲍正清看不下去,不搭理荣恪,荣恪偏生来招他,压低声音问道:“穿了男装的女杂役,鲍尚书要不要?”

鲍正清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孙智周旁观几日,一面命人搜集镇国公做副主考期间种种恶行的罪证,另一面告诉门人幕僚,一切照着以往进行。

他倒不贪图钱财,每年各地督抚州县冰敬炭敬,他都享用不完,他也就照顾些亲戚同乡故旧,再赏幕僚门人些脸面,这些人得了他的照顾,登科后做了官,自然而然归于他的派系。

他不像方太师,图什么大儒的虚名,他要的是,生前大权在握万人景仰,死后青史留名荫及子孙。

一切顺利,三场考试过后,考官们开始阅卷,孙智周万般操心主持大局,将鲍正清指使得团团转,荣恪在院子里晒太阳,隔一会儿进去转一圈,四处走走看看,偶尔问一句:“今科可有惊世奇才?”

“镇国公以为这是唱戏吗?哪来那么多惊世奇才。”鲍正清冲着他说气话,荣恪不以为意,笑着出去接着晒太阳,过一会儿进来,还是那么几句。

二月二十九这日半上午,正晒着太阳的时候,狂风骤起乌云蔽日,天空连劈几个惊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荣恪冲进大殿,考官们一边阅卷一边议论:

“春日里这么大雨可是少见。”

“今年行雷过早。”

“今日二十九,是先帝忌日,照着时辰,这会儿正是皇陵祭奠的时候。”

……

第91章 才子

三月初一, 贡榜名单出来,考官们出了贡院。

张榜前照例要将榜单上呈太后,太后在垂拱殿召见众位考官,四位辅臣几位大学士礼部科举司官员均列席其中。

荣恪看着她心中一惊,脸色倦怠眼睑泛青,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孙智周呈上榜单,太后略略扫了一眼,啪一声扣在案头,冷眼看了过来。

孙智周心中一惊, 就听太后问道:“大才子秦渭,孙相可听说过此人?”

“秦公子才名动天下,臣自然听过。”孙智周小心回着话, 心里飞快琢磨,秦渭此人清高自诩, 视功名如粪土,醉心于学问诗词字画, 他鄙视科举天下皆知,太后为何问起此人?

“若是秦渭参加会试,孙相觉得他在贡榜上会排第几?”太后又问。

“按理来说状元非他莫属,不过天下之大人才济济,也许今科另出奇才, 榜眼不能十拿九稳,探花总是他的。”孙智周圆滑作答。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三鼎甲, 也该名利前茅吧?”太后问道。

“那是自然。”孙智周拱拱手。

“众位臣工觉得呢?”太后目光扫过众人。

“他就算梦游,也能进一甲。”方太师一语中的,众人忙忙附和,“太师说得没错,臣等也是此意。”

太后嗯了一声,扭脸问薛明:“秦公子可到了?”

薛明忙说到了,太后说声让他进来,就听外面一声宣:“宣秦渭觐见。”

宣声落下,一位身形清瘦的白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来到太后面前躬身施礼:“草民秦渭见过太后。”

太后说一声免礼,秦渭抬眸看向太后,微微一笑。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一声赐座。

秦渭回身冲众位大臣拱拱手,坦然坐了下来。

荣恪睨过去,他大胆直视着雅雅,笑容有些奇怪,雅雅不以为杵,回报他以微笑,两个人之间这情形,好像是见了老熟人一般,对了,这秦渭是江宁人,难不成竟是雅雅的旧识?熟识到何种程度?雅雅面容憔悴,可是因为要见到他,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

名动天下的大才子?状元非他莫属?梦游也能进一甲?

再看此人相貌,斯文俊秀风度翩翩,玉面含笑双眸含情,自有一种风流态度。

荣恪心里不是滋味,感觉酸溜溜的。

就听太后说道:“秦渭,你说说吧。”

“草民家中有一户佃农,他的儿子叫做范庸,范庸从小喜爱读书,他算不上聪明,但为人踏实上进勤奋好学,十几载寒窗,三次秋闱不中,四年前总算是中了,三年前春闱落榜,去岁恩科又是败兴而归,两次赴京花光了家中积蓄,回到家中看着四壁皆空,年过三旬没有娶妻,不由潸然泪下,夜半到了村中河边投水自尽,所幸被人救了上来,虽留了一条性命,人却有些疯癫了。家中父母年事已高,长姐远嫁,一家人过得甚是凄惨。夏日的时候,草民前往乡间作画,知道了他的事,便去往他家中仔细看了他以前写的文章,以他的才学,草民敢拿脑袋担保,至少能进二甲。”秦渭不紧不慢说道。

孙智周脑子飞速旋转,想着范庸这个名字,却没有丝毫印象。

大臣们屏息等着秦渭接下来要说的话。

“草民不服气,便给一位儿时好友去信,这位好友位高权重,她给我出了个主意。于是,今年正月的时候,草民早早到了京城,用范庸的名字参加春闱,自然了,草民在州府使了一些银子,打通了一些关节,是以,冒名顶替十分顺利。”秦渭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考试的时候,草民用了全力,想来最终如草民所料,依然会名落孙山。”

“为何呢?”太后缓声问道,“依你的才学怎么会名落孙山?难道我们这些考官都是瞎子不成”

“若草民以秦渭之名,自会榜上有名。”秦渭唇角嘲讽的笑意更深,“可草民用的是范庸之名,范庸出身佃农无权无势,在士林中没有名气,没有多余的银两去贿赂一应官员,又怎会上榜?”

“满口胡言。”孙智周大声斥道,“依你所说,我朝科举便是儿戏吗?”

“是不是儿戏孙相心中有数,不必来问我。”秦渭看着他冷笑,“我倒想问问孙相,这天底下各州各县有多少个范庸?就因为无权无势没有名气没有银子,被不公对待名落孙山,数载寒窗毁于一旦,又有多少无能的蠢材,被录用到各地为官,祸害天下百姓?”

他咄咄逼人,丝毫不将当朝相国放在眼里,一名礼部官员跳出来大声道:“恃才自傲,胡言乱语。”

“秦公子是不是胡言乱语,一查便知。”太后笑笑,“将范庸的卷子拿来,几位大学士当堂阅看。”

卷子飞速送来,方太师看过连连摇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孙智周接了过去,冷笑着看向秦渭。秦渭说声且慢,走过去瞧了一眼说道:“启禀太后,草民的卷子被掉包了。”

太后吩咐一声拿纸笔来,命秦渭将考试时的文章再写一篇,回头逐一查对。

秦渭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好后呈了上去。

太后看向孙智周,缓声说道:“此次春闱所有考官全部羁押,等待查问。方太师与两位少师领头,带着翰林院众位翰林学士从头阅卷,给你们七日,三月初八前将重新拟好的榜单呈上。”

全部羁押?包括我?我可什么都没干,荣恪看向温雅,她正看着秦渭,吩咐道:“秦公子留下,我还有话问你,其余人告退吧。”

荣恪随着众人告退,愤愤得想,从进来时起,她一眼也没看过我。

心里冷哼一声,她小时候男童装扮亲过那么多人,这秦渭不会是其中一个吧?这会儿留下他不是有话要问,是要叙旧吧?

出了垂拱殿,翟冲带着内禁卫围了上来,对孙智周为首的众位考官说道:“太后有命,将各位大人暂押庆宁宫,各位大人请。”

庆宁宫乃是太子居所,如今正闲着,与大内只隔一条小街,倒是选的好地方。

荣恪跟在众人后面,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向殿中,官员们都陆续出来了,殿中就剩了她和秦渭。

心里连连冷哼着,咬牙看向翟冲,派蒙阔带人押送我们就行了,你倒是到窗户底下守着去呀,帮我听听她和那秦渭说些什么。

翟冲没理他,可能是没领会他的意思,亲自带领一队禁卫将一众官员送至庆宁宫。

荣恪沿途悻悻,怏怏不乐。

翟冲布置好岗哨刚要回转,鲍正清走了过来,拱拱手道:“我这里有一封密折,烦请翟统领交给太后。”

翟冲接过去点点头,说声放心。

荣恪看过去,鲍正清正瞪着他,心中一凛冲淡了满腔酸意,追上翟冲说道:“我也有密折。”

翟冲一伸手,荣恪陪个笑脸:“口头的,就三个名字,翟统领可要记清楚了。”

翟冲瞪他一眼:“说吧。”

拿着奏折默念着名字回到垂拱殿,太后正在东暖阁中与秦渭交谈。

就听秦渭说道:“我到了京城后住在京中状元楼,暗地里仔细打听,那些人口风都很紧,我因为冒范庸的名,也不好使银子,就打听到这些,详细的还要太后去查。”

“科考舞弊,断不能轻纵,我定会严查。”温雅说着话,吩咐柳姑姑上茶。

秦渭端起茶盏,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尊贵雍容的她,轻叹一声说道:“雅雅,一别五载,没曾想宫中相见。刚刚在垂拱殿一眼瞧见你,人还是那个人,容颜还是那样的容颜,却不一样了。你当年执意进宫,就为了今日?”

“后宅琐碎,我想要逃离,表姐沉冤未雪,我想要离乌孙二皇子近一些,最让我心动的,就是先帝说会让我尽情施展。”温雅笑看着他,“许多事,做了才知道其中滋味,这两年酸甜苦辣皆有,不过,我从未后悔。你怎么样?这些年都还好吗?”

秦渭摇头:“当年收到你的书信,连夜从书院赶回,只看到你登上龙船的背影,我骑着马沿着运河一路追到洛阳……”

温雅瞠大了眼,秦渭无奈苦笑:“我引起了内禁卫的怀疑,几个面目凶恶的人过来盘问我,得知我是江宁秦家的人,对我还算客气,训斥一通后派一队胸背熊腰的士兵,一路将我押送回了江宁,我沉浸在悔恨当中,有半年足不出户。你及笄之后,我曾上门提亲,温大人斥我放浪形骸不知上进,将我轰了出来。我后悔没有带着你私奔,天地之大,我们远走高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窗外挺拔站立的翟冲身形一动,回过头来。

温雅默然半晌,叹口气说道:“我竟不知。”

“我犹豫着要不要考取功名,犹豫中收到了你要进宫的书信。”秦渭看着她,“我虽后悔,却知道你的抱负,我也知道睿宗皇帝会给你更多,我忍着从来不给你写信,可是两年前听到睿宗皇帝驾崩,我忍不住了。他给了你很多,却也将你圈进了牢笼。雅雅,这次上京,我不准备回去了。”

“你这样的大才,若肯进朝堂做官,我求之不得。”温雅笑道,“你恢复本名金榜题名,做今科状元可好?”

秦渭笑笑,说一声好。

第92章 狂徒

礼部尚书鲍正清参镇国公荣恪作为副主考, 在贡院中纵酒贪杯,并让女人假扮杂役混进贡院淫乐,风气败坏人神共愤,恳请太后严惩。

温雅搁下奏折摇着头笑,如此偷懒,可是胸有成竹吗?

再看向翟冲写下的三个名字,说是镇国公交待的,蹙着眉头心想,这是诱着我跟他见面呢, 手指在三个名字上划着圈,吩咐翟冲道:“将鲍尚书带过来。”

荣恪眼巴巴瞧着鲍正清跟着翟冲走了,再一想翟冲宣召前悄悄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秦渭是雅雅的青梅竹马,还上门求过亲, 他为了雅雅,决定要入朝为官, 心头翻腾起伏着咬牙不已,给了你三个名字,为何还不见我?

鲍正清走进来,太后赐了他座,笑说道:“镇国公在贡院纵酒贪杯荒淫取乐, 鲍尚书可亲眼瞧见了?”

“穿了男装的女杂役是他自己说的,他问臣要不要,臣乃是揣度, 纵酒贪杯确实是真,臣常常闻见他身上的酒气。”鲍正清实话实说。

“是我让镇国公去贡院调查科考舞弊,他如此做,只是为了迷惑旁人,鲍尚书不必在意。”太后笑道。

鲍正清恍然:“臣本来对镇国公印象颇好,可他在贡院中种种行为,着实令臣生气。既是如此,也就罢了。”

太后点点头递过一张字条:“鲍尚书可知道这三个名字?”

鲍正清仔细看着:“都是今科举子,有两个上榜的,有一个落榜的。”

“文章都怎么样呢?”太后问道。

鲍正清摇头:“我朝规矩,考生卷子糊名,可糊名后依然可以辨认字迹,是以要由誊录院另行誊录。今科既有秦渭卷子被换一事,看来是誊录院做了手脚,这文章好坏就难说了。”

温雅想了想,吩咐传刑部黄忠魏如过来,将那三个名字递过去,对他们说道:“你们找到这三个人,他们的文章如何,是否上榜,都做了什么,都仔细盘问。”

次日魏如前来回话:“那三个人说没有镇国公吩咐,一个字也不能说。”

温雅气道:“那就用刑,看他们说还是不说。”

“臣以为,与其动刑,还不如太后召镇国公前来询问。”魏如小心翼翼建言,他因镇国公才得以升迁,并有了在太后面前说话的机会,那三个人既然是镇国公的人,他还是要维护的。

太后摆摆手:“我再想想。”

魏如退出去,打发随从找到秦义,让他给镇国公递个话,交待了这三名举子的事。

温雅按捺不住好奇心,午后传命让荣恪觐见,打定了主意公事公办,不对他假以辞色。

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进门后,竟不行礼拜见,而是径直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就亲,她挣不过他,只能狠狠瞪着他以示抗议。

翟冲也惊着了,片刻呆愣之后,连忙大步绕着东暖阁转圈,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柳真悄悄关了后门,静静立在门外守着。

他任性尽情霸道恣意,将她淋漓尽致亲了个够,粗喘着松开她,她刚要说话,他的手捂上她唇,双眸里燃着火看着她:“我在贡院关了一个月才见到你,就不能悄悄看我一眼?你要查科考舞弊,我查出来了,你怎么故意不见我?为何躲着我?我跟你说过,让我见不到你,就是对我最严苛的刑罚,对吗?点头或摇头。”

温雅点了点头,他的眸子中烈火更炙:“你说过,以后不会再将你发配流放了,有没有?”

她又点了点头,他咬一下牙:“你说过,你是我的,可是当真的?”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定定看着她。

他松开手,拧眉瞧着她说道:“我不用点头或摇头,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当真的?”

“是当真的。可是……”他不容她说下去,手又捂了上来,“你不想理我,是因为你青梅竹马的小伙伴,那个秦渭?你小时候是不是亲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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