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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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望着他,他的目光澄澈,带着好奇与探究,君婼闭一下眼,那个孩子,就是皇上。可是还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君婼摇头:“因为是佛法的故事,只讲其母,至于孩子,就没再讲到了。”

皇上嗯一声:“那,君婼讲别的故事吧。”

“我给皇上讲佛法故事吧。”君婼靠着皇上,皇上说一声好。

二人说半宵的话,窗外雨声渐停,君婼揭开帘子一瞧,天空中浮出星月,拉着皇上出了屋子,二人依偎着站在廊下看了许久,君婼望一眼前院,若你果真一直在等,该看到皇上了,有皇上这样的儿子,做母亲的该是何等骄傲。我是皇上的妻子,有这样的夫君,我十分骄傲。

君婼深情看向皇上,皇上也笑看着她:“君婼,今夜落了空,白日里是不是得补上?”

君婼低了头,皇上偶尔也会孩子气,我觉得很可爱,你呢?

第93章

次日天光尚未亮起,皇后銮驾离开,妙严师太带领众尼相送至山门,一眼瞧见护卫队伍最前面的青年将军,忍不住直了眼睛,伟岸俊美从容优雅,这样漂亮标致的人物,昨日竟没留意,再回头看身后众尼,俱都愣愣瞧着,轻咳一声,众尼收回目光。

君婼不想太过惊动妙严师太,是以没有告诉她皇上前来,皇上牵了马站在队伍前等候她与妙严师太话别。

妙严师太与君婼说着话,不禁又看一眼,看上去竟有些眼熟,心里唉呀一声,脸颊有些发烫,瞧着人家好看,便觉得眼熟,莫不是动了凡心?一回头,身后众尼的目光又重新往将军身上聚集,妙严师太心里又唉呀一声,我这样的修为尚且动心,她们道行浅,还是速速送走皇后殿下才是。

将手中抱着的画筒递了过来,行个礼低声说道:“这幅画还是去该去的地方,皇后殿下请拿回宫吧,若有朝一日,皇上能看看这幅画,小尼就心满意足了。玉瑾住过的院子,小尼会保持原样……”

说着话又哽住了,君婼忙道:“师太放心,皇上会认回生母的。”

妙严师太抹着眼泪:“还有一个请求,下回皇后殿下前来,别带那么好看的侍卫,万一小尼的弟子们动了凡心,岂不是罪过,阿弥陀佛。”

妙严师太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君婼回头瞧一眼皇上,勉强忍住笑意对妙严师太道:“那位是我的亲眷,黏人得紧,非要跟着来,下次再来让他带个面具。”

“阿弥陀佛。”妙严师太为难道:“这样的人物,带了面具,单这周身的气势,也要让女子们面红心跳的。”

君婼忍笑说是,辞别了妙严师太,上了舆车,到山口命令停下,揭开车壁小帘招了招手,皇上笑着上来,一把抱在怀中笑道:“可是要补偿吗?”

君婼觑着皇上:“之前没觉得,妙严师太那样一说,以后还不能让皇上随意抛头露面,出家人尚且心动,若是凡俗女子,还不得死缠烂打得觊觎?”

皇上一愣:“朕听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君婼从头到脚看着皇上,之前的苍白冷冽早已不见,脸色玉一般润泽,周身上下虽不温和,却从容不迫气势逼人。还真是,每一处都发着光似的,遮了脸也不行。

看着看着凑过去一寸寸亲吻着嘀咕道:“只能是我的。”

皇上抱着她笑:“昨夜一宵没睡,可是困倦得糊涂了?睡吧。”

君婼手已挑上他衣带,嘟囔道:“这会儿就补偿。”

舆车悠悠前行,君婼软着手脚趴在皇上身上傻笑:“被伺候得可舒坦?”

皇上抿着唇笑,君婼手指抚画着他的眉眼:“皇上,回宫后,我想去延和殿瞧瞧懿淑夫人的遗物,可好吗?”

皇上一愣:“为何突然想起……”

“就是突然想到了嘛。”君婼揪着袖子撒娇,“想了解一下皇上的启蒙女先生,只是瞧瞧,一定原样放回去,好不好嘛?”

“自然是好。”皇上笑道,“宫中一草一木,都由君婼说了算。”

君婼满意嗯了一声,趴在皇上怀中很快睡了过去。

回到宫中,皇上自去早朝,君婼在舆车上睡饱了觉,回到沉香阁换了衣裳,直奔延和殿而来。

净手焚香拜过懿淑夫人牌位,到帷幔后打开箱笼,一箱笼的衣衫鞋袜,另一个箱笼中装一尊佛像,第三口箱笼中时几本给皇上启蒙的书,另有十数卷佛经,君婼打开来,全是梵文,一本本仔细看过,看到第六本的时候,心中一颤,字迹十分熟悉,正是昨日在定慧寺旁小院中西厢书案上所见,是玉瑾的字。

仔细看下去,是玉瑾的亲笔记录,开篇写道,自己身子被玷污,无颜苟活于世,本欲自尽,却发觉有了身孕,为了腹中的小生命,暂且忍辱偷生。

她详细记录了腹中胎儿的成长,孕中呕吐,第一次胎动,每一次腹中拳打脚踢给她带来的振奋,她对新生命的探究与惊喜,感慨着造化神奇,她的阵痛,生产时的艰辛,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心中悸动不已,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孩子眉眼象怀化帝,她丝毫不恨,满心都是爱怜。

她在记录中隐约提到,有孕期间,怀化帝依然常来侵犯,她怕伤着孩子,不加反抗,只默默隐忍,怀化帝以为她有所软化,抱着她笑,流着泪求她原谅,她只希望,孩子的性情不要象他,喜怒无常,爱他的人,弃之如敝履,他爱的人,就强迫威逼,一次又一次伤害。玉瑾写道,怀化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心中没有温情,只有控制与占有。提起怀化帝,她感慨道,他对我,可谓用心良苦,而我对他,只有怜悯。

她为孩子取名麟佑,与孩子相处一日,抱着他看着他睡,不停与他说话,夜里下了奶,孩子饱餐后睡着,她唤来武越,让他将孩子交给怀化帝,不求锦衣玉食,只求平安长大。

她给小莲下了药,待她昏迷,将她放在梅林,武越与小莲是夫妻,定会护她活命。这册书,她放在了小莲怀中。

最后,她写道,她火化后,若有舍利子,求武越留给他的孩子,使她能常伴孩子左右。

然后是一片空白,君婼眼泪模糊了双眼,好在,你爱着皇上,也谢谢你,爱着皇上。

一页页翻动着,几页之后,又有了字,也是梵文,君婼读下来,分明是小莲所写。

小莲写得简洁,只是告诉玉瑾,没有辜负所托,她手武越死了,她苟活于巩义,一直苦苦等待时机,直到有一日,阿麟八岁时,宫中派一名女官前往皇陵,我将姑娘留下的银子全部给了女官一行五人,让她们远走他乡,而我冒名前往皇陵教导阿麟。我不能告诉阿麟真相,画了姑娘抱着阿麟的画交给他,终有一日,阿麟会知道真相。阿麟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长大后是天底下最英伟的男儿,他登基为帝,他要接我进宫,我一旦进宫,张桂花会认出我不是她派去的人,我也该追随姑娘而去,姑娘就放心吧,阿麟娶了皇后,我曾去同文馆偷偷瞧过,我很满意,姑娘也会满意的。

其后又是空白,空白,再没了一个字,君婼眼泪落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抹抹眼泪看着一副卷着的画轴,打开来,是一位宦人装饰的男子,却不若寻常宦人孱弱,眉宇间一派英武之气,君婼凝神瞧着,猛然想起一个人。

出了延和殿带着锦绣穿过梅林往温泉而来,看到老中官将画像递给他,和气道:“中贵人可是叫做武越?”

武越瞧着画像,嘶哑唤一声小莲失声痛哭,锦绣指着他:“原来,原来你不聋不哑,还有名字,原来你也认字。”

君婼摆摆手,武越尽情哭了一场,安静下来看向君婼,目光中带着戒备,君婼郑重说道:“玉瑾与小莲的旧事,我已知晓,我也知道玉瑾才是皇上的生母。一切有我为中贵人做主,中贵人尽管放心。”

武越沉浸在往事中,混沌的目光变得清亮,因二十多年没有开口讲话,声音嘶哑且时断时续。

他幼年习武,年少时凭借一身本领,通过重重选拔进入内禁卫,人皆言前途不可限量。

其时适逢太后娘娘五十大寿庆典,他在福宁门外当值,一辆马车缓缓驰来,车辕上跳下一名小婢,扶一位带发的女尼下了马车。

他直直瞧了过去,就听耳边有人道:“她也是你能看的?拖下去……”

有两名金吾卫过来扭住了他的胳膊,一位男子站在他面前,头戴金冠,身穿团龙绣的黑色长袍,曳着广袖,冷冷瞧着他。

武越不敢说话,鼻端传来一阵清香,小婢扶了女尼过来,男子转瞬间神情变换,脸上带了丝和煦的笑意,看着那女尼道:“你就是净明师太的弟子玉瑾?”

玉瑾说是,男子嗯了一声,招招手,两顶小轿稳稳过来,停在玉瑾与小莲面前,皇上温和道:“尊师想念得紧,玉瑾姑娘快些进宫去吧。”

玉瑾与小莲上了小轿,男子一直看着小轿消失了踪影,方转身瞧着武越,悠然笑道:“本该挖了你的眼睛,不过玉瑾念佛,是慈悲之人,朕瞧着玉瑾,就饶了你。”

武越方知这位乃是皇帝,两名金吾卫正要拖他下去,皇帝又说声等等,瞧着武越问禁卫长:“他的身手如何?”

禁卫长忙回道:“校场比武三场连胜,身手很好,皇上饶了他吧。”

皇帝嗯一声,回头唤一声都知,吩咐道:“既有身手,就将他去势,回头朕另有所用。”

就这样,武越成了一名内宦,养好伤后,他被悄悄派往梅花庵,其时玉瑾主仆二人已被囚禁,先帝每日前来,玉瑾只淡淡的,不予理睬。有时候夜里先帝醉酒前来,小莲坐在廊下靠着门哭,玉瑾姑娘从来不声不响无喜无怒,而先帝时哭时笑状若疯狂。

武越讲述着低了头:“玉瑾姑娘若云端的仙子,令人觉得瞧她一眼都是亵渎,小人当时看的不是玉瑾姑娘,而是小莲。小莲活泼灵动,正是我梦想中的姑娘。我护不了玉瑾姑娘,只能和小莲尽心照顾她。玉瑾姑娘眼明心亮,有孕后当着我问小莲,是不是喜欢我,小莲红着脸不说话,玉瑾姑娘笑道,既喜欢就在一起,莫要辜负彼此的情意,我自惭形秽,说自己是阉人,玉瑾姑娘说,阉人又如何?譬如皇上,身子虽健全,心却残缺,只要真心相待,就是幸福的夫妻。我和小莲成了亲,可幸福的日子转眼即逝,玉瑾姑娘*而亡,也造成小莲同死的假象,我秘密将小莲送出宫,本欲伺机恳求先帝放我出宫,先帝却赐我药酒,狞笑着说道,这宫中知道玉瑾的,只剩了你,日后朕想她了,就来跟你说说,我将药酒倒进袖筒装聋作哑,小莲以为我死了,不知所踪,我在思念中白了头发。后来我听到皇上乳母的故事,说乳母是皇上的启蒙先生,我知道那是小莲,我不敢去延和殿,不看到她的灵位,就能骗自己,她还活着。”

锦绣在一旁泪流满面,武越与小莲的情意,让她想到铭恩,武越四旬上下年纪,因思念小莲须发皆白,若自己离了铭恩,铭恩会如何,她不敢去想。

君婼凝神听着,心中暗自叹息,因懿淑夫人之事,更添一层顾虑,更不敢对皇上提起,生怕皇上会愧疚得不能自已。

第92章

唏嘘着往事,许久平静下来,君婼唤一声锦绣:“吩咐内寺所监,派人护送你去一趟河阳行宫,传我的口谕,让皇太后给皇上写信,就说执意出家,以赎毕生罪孽,若不肯写,就给她吞食香丸。皇上准许后,将行宫改为庵后,自愿也好被迫也罢,请了师太为她落发,也能成就美谈。”

锦绣领命去了,君婼看着武越:“玉瑾*后,可留有舍利子?”

“有的。”武越点头。

君婼心中升起希望,若将舍利子给皇上,好歹有个念想。武越叹口气:“玉瑾姑娘铁了心,屋中浇了桐油,火势越来越大,先帝赶来的时候,眼前已是废墟,先帝冲进去,出来的时候两手捧着一颗白色圆珠,连哭带喊,说那是玉瑾姑娘。”

君婼心一沉,舍利子既落到先帝手中,大概再难寻找,问武越道:“这宫中,都有谁知道玉瑾的存在?”

武越摇头:“玉瑾姑娘亡故后,见过她的人都被杀头殉葬,只剩了小人,宫妃中因德妃假冒有孕,是以知情,她恐惧先帝暴虐,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先帝方待她客气三分。先帝无事常来,就坐在那块大石上发呆沉默不语,有时候拎一壶酒,喝多了话就多,唤着玉瑾玉瑾,朕出生就是太子,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有人追着送上来,朕见过的美人多矣,你不是最美的,可朕一见思之如狂。你在朕心中甚至重过朕的江山,知道你带发修行,朕曾压下心中思念,出巡的时候遇见了宸妃,她与你不过三分象,朕将她带回宫中大加宠爱,心中依然空虚。朕修建了梅花庵,诱使你进宫,朕在你面前小心翼翼,一直低到泥里去,就算这块石头坐久了,也是热的,可你总是冰冷,不为所动,你用死逼迫朕放你走,朕伤心之下醉酒后占有了你,你有了身孕,你安静呆在梅花庵,朕以为你有了转圜,谁知你打定主意,生下孩子就去了,还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朕痛彻心扉,朕厌恶那个孩子,是他害死了你,朕将他扔在皇陵,任由他自生自灭,他过得凄惨,你才会后悔,后悔离开朕。

其后,先帝提起过皇上几次,十二岁时回来作东都赋,才惊四座,先帝咬牙说道,他的聪明才智象你,神态也象你,冷冷看着朕,他在埋怨朕,朕又将他赶回皇陵去了,你可心疼吗?后来皇上十七岁回到东都,先帝冷哼着,他在怀疑俭的身世,俭不是朕的儿子,朕早就知道,朕愿意对他好,朕要让你看着,朕宁愿爱护别人的儿子,也不要你的儿子,你可后悔吗?你若后悔,就到朕的梦中来,告诉朕,朕就善待他。”

俭太子亡后,先帝过来时显了病态,你的儿子能揭破俭的身世,堪当大任,朕准备将江山给他,朕服了药,要找你去,不过你别奢望着朕向你赔罪,朕会继续纠缠你,生生世世,直到你愿意。可是你的儿子可恶,他想要皇位,不来求朕,也不肯叫父皇,他威胁朕,说如果不册封他为太子,殷朝将内乱四起外患难平,他对局势掌握得如斯精准,朕已心力交瘁,也不忍元家的江山风雨飘摇,就给他吧。你可满意了?以后不能来看你了,这么些年,你从不到朕的梦中,你太狠心了。”

那一次见到的先帝,头发花白身子孱弱老泪纵横,一副颓败之相。武越想着摇了摇头:“他是个残暴的帝王,杀人无数,前朝后宫多少冤魂,那一刻,我只要靠近,就可拧断他的脖子,可我下不去手,他这一生爱而不得,尚不如我这个小小的宦官。”

君婼紧攥着袖中那卷书,上一辈的恩怨是非,到头来所有的苦,都落到了皇上头上。

看着武越诚恳问道:“老人家可想出宫吗?我可为你置一所宅院,有仆从侍奉,给你足够的金银,让你安度余生。”

武越摇头:“我就守在此处,初一十五给玉瑾姑娘上香,闲了就去瞧瞧小莲。”

君婼笑道:“那就依老人家,拨两名小黄门来伺候,他日皇上得知实情,我定重建梅花庵祭奠婆母,将小莲的牌位也移过来。”

武越欣然而笑,对君婼揖首道:“先帝醉酒时曾说过,皇上与玉瑾姑娘一般性情,心比石头还冷还硬,先帝言道,朕爱而不得,你与你的儿子,连爱都不会,比朕更为不幸。”

君婼摇头,武越笑道:“先帝错了,玉瑾姑娘并非不会爱,而是没有遇见她爱的人。”

君婼笑道:“皇上也一样,而且皇上遇见了他爱的人,他爱的人也爱着他。”

武越朝着梅花庵方向磕下头去:“姑娘可听到了?皇上很幸福,姑娘就放心吧。”

风过梅林,枝叶簌簌作响,放佛有人在轻声笑语。

回到沉香阁,打了一场仗一般十分疲惫,想要去福宁殿瞧瞧皇上,两腿软着头也有些昏沉,躺下去睡不着,先帝玉瑾小莲武越,他们的往事交缠着,一幕幕来到眼前。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令人心酸的故事,君婼却不后悔去探究,因为探究清楚真相,才能让皇太后再不能利用皇上的母子之情,骗取他人感情,比骗取财富地位可恶千倍万倍。

爬起来靠坐着,又拿出来玉瑾的书一页页看,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看到一半眼前有些发花,捂了额角唤声摘星:“请太医来吧。”

太医把过脉,说并无大碍,只是劳心过度所致,开了清心的药丸,嘱咐君婼静养。太医走后不到盏茶的功夫,皇上匆匆进来,手抚上君婼额头拧眉道:“怎么会劳心过度?是不是两位尚宫办事不力?还是安平康乐调皮?要不就是两次舟车劳顿,对了,是不是朕,床笫间有些过度,累着了君婼?”

皇上紧张瞧着君婼,君婼手覆上他手笑着摇头:“头有些晕,皇上勿要聒噪,让我歇息一会儿。”

皇上忙紧抿了唇,挪到榻上让君婼靠在胸前,君婼靠着他闭了双眸,嗅着他的清香,依然是睡不着,闭了眼心里一阵阵辛酸。

皇上看她蹭来蹭去睡不着,拿过小几上的书笑道:“朕读给君婼听,读着就睡着了。”

君婼一惊,劈手抢了过来,嚷道不许看,皇上激起好奇心:“君婼爱看的书,无非是志怪风物,为何不许朕看?”

仗着手长,一把抢了过来,君婼愣愣瞧着他紧咬了唇,皇上翻开看一眼笑着摇头:“梵文,朕看不懂。”

君婼吁一口气,拿过来塞回袖筒,又靠着皇上闭了双眸,悠悠说道:“皇上富有四海,怎可看不懂梵文,我教皇上如何?”

皇上笑说好,捏着她手指道:“午间不小憩的话,能有些许空闲,就改学梵文。”

君婼说不行:“夜里回来就寝前,学一刻钟即可,先学字母再学词,皇上绝顶聪明,不出一月就能读懂简单的文章。”

皇上犹豫道:“岂不是要耽搁床笫之事吗?”

君婼拍一下他手笑了:“不用心学的话,罚你四日一次。”

皇上也笑:“朕忍得,只怕君婼忍不得。”

君婼弯了眉眼,一笑忘了烦忧,头晕减轻了些,笑道:“我好了,皇上忙去吧。”

皇上又陪她说会儿话方去了,君婼让摘星烹一些特制的香茶,福宁殿也送了一些,喝几盏头脑清明起来,坐在窗下给陈皇后去信。

提起笔眼眸一转,写了满纸的梵文,一边写一边笑,母后不懂梵文,公冶先生精通啊,母后是急性子,看到我的信不知写得什么,可会向公冶先生讨教?

君婼写好拿火漆封了,捂着嘴偷笑。

次日夜里锦绣从河阳归来,说是皇太后一听要落发,手中茶盏朝着她掷了过来,锦绣躲过笑道:“皇后殿下让我问问皇太后,可见过玉瑾吗?对玉瑾,皇太后知道多少?”

皇太后神情委顿下来,半天嘶声道:“我就愿意吗?她有了身孕,她得了先帝宠爱,我做了替身,人前风光,人后屈辱,先帝曾瞧着我的大肚子嘲笑,说抬举了我,折辱了她……”

皇太后苦笑道:“宫妃中只有我知道她的存在,当时的太后也只是怀疑,梅林戒备森严,曾有新入宫的娘子仗着宠爱,得了宸妃指使要闯进去瞧瞧,当时就被侍卫乱刀砍死,先帝招来所有嫔妃,让众人看她被砍烂的尸体,咬牙笑道,佛门重地,敢闯者格杀勿论,后来起了火,众人远远瞧见火光,谁也不敢靠近,更不敢打听,先帝大病一场后,性情更加阴鸷。”

皇太后的笑容里添了奚落:“可笑上圣太后,宸妃勾心斗角,毕生都在猜测先帝究竟爱谁,哈哈,怎么会是她们,自然也不会是我……”

锦绣任由她自言自语,待她平静些笑说道:“皇太后还请即刻给皇上去信。”

随即走出,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哀嚎,皇太后呼天抢地,“我这一生,装模作样究竟为了什么,到头来落得这样下场……”就听皇太后身旁女官笑盈盈道,“听闻上圣太后病入膏肓,皇太后能留得性命,已经赢了她。”

皇太后冷冷说声不错,抿一下鬓发执笔写信,锦绣在窗外瞧着,走出行宫回东都而来。

又过一日,午时君婼正靠坐着蹙眉,皇上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探究瞧着君婼:“锦绣去一趟行宫,母后就来了信,执意要落发出家。君婼,为何?”

君婼瞧着他的神情:“皇上这话,是疑心我?”

“不错。”皇上点头,“母后似乎有把柄落在君婼手中,对君婼十分惧怕。是什么?君婼可能告诉朕?”

君婼哼了一声:“若非我逼迫,母后便不会出家吗?”

皇上笃定道:“母后并非清心寡欲的性情,昔日念佛不过做给朕看,她贪恋富贵权势,断然不会出家。不过,她再有不是,是朕的母后,君婼为了朕,可能对母后宽和些?”

君婼紧绷着一张俏脸:“我手中确实有母后的把柄,皇上可想听吗?”

……

第91章

“本不想让皇上知道的。”君婼咬一下唇,“可是皇上既起了疑心,我不得不说。母后到了行宫后,便不安分起来,先是选美貌少年充作宫女入行宫伺候,被身旁女官揭破挡了回去,母后便在侍卫中物色可心的,在其当值时进行挑逗,母后不知道,这些侍卫都是我嘱咐了百里新换的,对百里忠心耿耿,是以,母后所作所为都传进我的耳中。我也极其苦恼,轻不得重不得,告诉皇上又怕皇上伤心。”

君婼绞着衣带低头不敢看皇上,虽说皇太后所作所为是实情,可背后的隐情瞒着皇上,她心中难免愧疚。

皇上拧眉瞧着她:“怪不得劳心过度犯了眩晕之症,这样为难的事,君婼该告诉朕才是。”

君婼依然低着头:“思来想去,只得让锦绣过去,说服母后潜心修佛,母后有些闹脾气,便闹着要落发。”

“不用落发,行宫中劈一所院子改做庵堂,让母后带发修行,请一位有修为的师太为她讲经……”话音未落,君婼一头扑进怀里,“皇上不怪我?”

皇上手抚上她发:“上次已经错怪了君婼,怎会再错?母后不好相与,朕试着体谅君婼,只怕做得不够。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想让君婼说实话。”

君婼眼泪落了下来,吸着鼻子道:“我是皇后,要用尽全力,让皇上的后宫如花似锦,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都要处置妥当。”

“行了。”皇上为她擦着眼泪笑道,“不必那样辛苦,知人善用就好。朕喜欢君婼无忧无虑,君婼欢快了,朕才欢喜。”

君婼靠着他点头:“皇上初登基,尚有许多不懂,过问的事越多,能学到的就越多。我也是一样啊,刚做皇后,也要事事操心,都懂了就可以放手。

皇上笑着亲她的脸,君婼闭着眼眸说了句什么,皇上愣了愣,拧眉片刻笑了:“你这丫头,说梵文是为了考量朕吗?朕也说一句,听着啊……”

皇上叽里咕噜开始,高丽语,倭语,爪哇语,说罢笑看着君婼,君婼仰着脸儿:“都是一个意思吗?何意?”

“阿鸾那样聪明,猜猜看,猜中了,朕重重有赏。”皇上声音忽嘶哑,定定瞧着她。

君婼笑道:“赏赐什么?”

皇上嗯一声:“夜里汴河泛舟,如何?”

君婼一双大眼骨碌碌的:“还用猜吗?自然是我爱你。”

皇上摇头,君婼噘了嘴,皇上笑道:“慢慢猜,何时猜中何时赏赐,这会儿,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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