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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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浓烟滚滚,大火已是越烧越远。
淳于干想着独孤及的话,眼中却全是宁觉非的身影。他在城上叫道:“殷…那个…宁…先生,请回关内来,咱们从长计议。”
宁觉非沉稳地回转马头,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淳于干,冷冷地说:“回去干什么?让你再绑一次?再吊一回?还是让你身边的那些畜生再凌辱一遭?”
淳于干顿时语塞。他身旁的那些侍卫也惭愧得低头,稍顷却又忍不住抬头偷瞧一眼。那本来偏于柔美的脸庞此时全是英气,更是引人倾倒。
宁觉非拨马便要离开。
淳于干连忙叫住了他:“宁先生,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南楚人。”
宁觉非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一缕游魂,跟南楚没什么关系。”
不等淳于干再说什么,他已经纵马疾驰,沿着关墙向西奔去。
这一战大获全胜,举国欢腾。宁觉非的名字却是传遍了南楚和南楚周边诸国。
淳于干回到临淄,受到淳于宏的厚赏。他本已是亲王、大将军,现在又被赐免死金牌,食双俸,王爵世袭罔替,永不削爵,刚刚两岁的儿子也被封为虎贲都尉。
一时间,皇帝在国事上对他言听计从,淳于干顿时占尽风头,许多观望的大臣纷纷倒向他这一阵营。
然而,这一系列的赏赐和庆功宴却并没有让淳于干的心里真正的欢喜。他始终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从山头上出现的那一刻,他弯弓射箭,穷追独孤及,在敌人的大营中挥刀斩下王旗,回头冷冷的那一瞥,整整一夜的追击,在城上的擦肩而过,在草原上独自立马,面对独孤及的凛然无惧,对他的冷斥…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语,他都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常常想着想着,便呆在那里。
不久,他下了一道密令,追捕江月班。
很快,正在江南登台上戏的江月班便被官兵围捕,随后秘密送到了临淄的武王府。
不久,一张告示便贴满了南楚全国的大街小巷,连荒野山村竟也没漏。
告示上说,江月班通敌卖国,不日即将处斩,全班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淳于干每天都在等,等宁觉非出现。
此时已是冬至,南楚北方开始下雪,临淄也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天地一片银白色。
武王府中除了路上扫干净了雪之外,所有的房顶、树木、花园,尽皆是厚厚的白雪。狂风呼啸,冷得刺骨。谁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走亲访友,更不想在外面活动。早早的,各屋便歇息了。火盆虽热,到底还是锦被中温暖。
初更,府后的墙头上似乎有一个影子一闪,随即便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本就无人,即使有人看见,只怕也会以为眼花了。
宁觉非穿着自己设计的类似于雪地迷彩服的白衣,紧身束腰,十分利落。
他在武王府外埋伏观察已有十天了,基本上摸清了里面的巡夜人的来往规律。这些防范措施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在他的上一世,许多地方有严密的安保措施,红外、遥感、长波等探测器,外加卫星监系统,他照样可以悄无痕迹地潜入。这种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的古代,他掌握的那些技巧简直让他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他轻灵地踏过雪地,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足尖印迹,类似于小鹿的蹄痕。
以前,他虽然在这里呆过,不过从来没有出过自己的小屋,连走动一下都没有力气,因此那时候并不清楚这里的格局。真要说熟悉,是最近几天来下的功夫。
很快,他便摸到了淳于干的寝殿。
根据宁觉非以前去做堂会的经验,这种地方一般分里外两重,外面通常是仆人守夜的地方,里面才是主人就寝之外。
他试着轻轻推了下门,里面没闩,省了他用手上的匕首去撬了。
略略开了一条缝,他便一个缩身,悄无声息地滚了进去。
冷风只在顷刻间灌了一下,便被他一把推上门,隔绝在了门外。
他隐在门旁的暗影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坐着水的火炉的光便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屋里的全部情景。屋外有两个男仆,都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再侧耳听听里面,也没有一丝动静。
他非常有耐心,窝在那里,等着竟有半个时辰,这才一个箭步跃上,照着两个仆人一边一掌,便将他们打得昏了过去。
随后,他缩着身子,如狸猫一般,轻捷地扑进了里间。
床上,只有淳于干一人。他裹着厚厚的锦被,侧躺在床上,正在熟睡。
宁觉非飞身上床,自他身后重重地压过去,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手握着匕首搁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匕首是他在兵器铺特制的,自己画的图纸,很像他以前用惯了的军刀,刃口锋利,隐现寒光。
淳于干被他那一扑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脖子上那锐利的寒气,一时僵在了那里。
宁觉非本没那想法,不过,这种姿势,嘿嘿,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右手握着的匕首纹丝不动地架在淳于干的脖子上,左手已握住了他的丝绸中衣,顺手往一撕,裂帛之声在静夜中显得很是惊心动魄。
淳于干微微一动,却自己撞到了刀锋上,隐隐的一疼,使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那把刀一直没动过地方,似乎他要自己撞上去的话,便是自己送死,那人绝不会将刀退后一丝距离的。
宁觉非撕开了他的衣服,再抓住裤腰,往下扯开,再抬脚往下一蹬,淳于干便不着寸缕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冷笑着,复仇的快意令他十分兴奋。他将自己灼热的欲望贴着淳于干的双腿之间,缓缓地磨蹭着。
淳于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把刀仍然紧紧抵在他的脖颈上,似乎那人是在让他自己选,要么死,要么辱。
他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撞上那闪亮的刀锋。
宁觉非仿佛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忽然一翻腕,将刀插到他的枕旁,双手猛地一提他的腰,挺身便刺了进去。
淳于干只觉得身体在瞬间便被撕成了两半,终于哼出了声。
第12章
樵楼上更鼓敲了三下,已是子夜时分。
天很黑,大雪更是如絮一般铺天盖地,呼啸的狂风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在狂风中激烈摇晃,有一半已经灭了。微弱的灯光隐隐地照进室内,却衬着房间里更加安静。
所有的狂热活动已经结束。淳于干赤裸着身子,趴在床上,剧烈的疼痛令他头晕目眩,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宁觉非下了床,用撕碎的丝衣擦干净身体,将衣服扎好,将刀从床褥里抽出,返身便走。
淳于干挣扎着说道:“宁先生,请…留步…”
宁觉非回头看了他一眼,仍然走了出去。他看了看火炉,再看了看昏睡在床上的那两个仆人,怕他们受冻,便借着火光用竹钳加了几块炭,随后返身进来。
淳于干只觉冷得厉害,用尽全力力气,将被踢到床角的锦被拉过来,盖住了身子。
宁觉非单手从墙边拉过沉重的太师椅,悠闲地坐了下来。他两手熟练地转着匕首,淡淡地说:“我是第一次干男人,没经验,如果没侍候好王爷,还请见谅。”
淳于干苦笑了一下,声音很弱:“宁…先生,你…为什么…会变了一个人?”
宁觉非好整以暇地将刀“夺”地插进一旁的木桌,然后又反手拔出。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殷小楼在你一开始叫你的侍卫轮暴他的时候,就死了。我不过是上了他的身而已。也就是说,我也死过一次,现在…算是转世吧。”
淳于干顿时呆在那里,耳中嗡嗡作响,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宁觉非斜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怕了?我…还算不上鬼,只不过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借了别人的身子罢了。”他却也笑得有些苦涩。
淳于干喃喃自语:“你的…前世…”
“是位大将军。”宁觉非说得很干脆。“现在,你可知道你辱我至深,死有余辜了吗?”
淳于干听着。宁觉非用少年的清亮声音缓缓道来,衬着外面的凄厉风声,竟是震人心魄。
微弱的光影下,淳于干却只觉得眼前发黑,半晌方道:“对不起,我实在不知…”
宁觉非却只是微微一哂,懒懒地道:“你大张旗鼓,抓来江月班,无非是想逼我来见你。现在我来了,你想怎样?说吧。”
淳于干只觉身子被撕裂处一阵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只得双手紧紧抓住枕头,强忍着,半晌才算略微习惯了一点,努力出声,却仍然显得很弱。
“宁先生,你的武艺和胆量…我都见识过了。可是…你那一句‘出关,纵火’,我想了一个多月…”说到这里,他努力喘息着,一时没说出下文。
宁觉非仍然悠闲地靠坐在椅子里,两手玩着刀,闻言只是双眉微扬,也什么都不说。
淳于干喘了一阵,才接着说道:“我一直在想,你那一把火,竟然能把已经跑出去那么远的独孤及激得又冒险跑回来,中间…一定有什么用意。按独孤及的性子,这次吃了大亏…应该一回去就重整旗鼓,立刻…前来报复,却说…要一年以后,再来…”说到这儿,他疼得咬紧了唇。
宁觉非讥讽地笑着,接道:“再来踏平南楚,取你的狗头。”
淳于干从未被人直截了当地这般骂过,闻言却不恼,反而忍俊不禁:“是,取我的…狗头。可是,为什么…是一年以后?为什么…不是马上?”
宁觉非笑笑地,又将刀“夺”地插进桌面,再反手拔起,却必不言语。
淳于干将脸贴着枕头的丝绸面上,感受着那一份微微的沁凉,觉得稍稍好了一些,这才说道:“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因为…你叫我放的那一把火。那把火…使西武元气大伤,为我南楚,赢得了一年的时间。”
宁觉非收敛了笑意,冷冷地说:“我当时,不过是激于义愤。那独孤及若是杀你们倒也罢了,两国交兵,将士战死杀场,本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不该指挥西武兵屠灭那个小村子。一打起仗来,你们便把年轻人都抓了去从军,我不想管你们的事,便躲进了山中。那村子只剩下了老弱妇孺,战争再烈,也不应伤及这样的无辜。”
宁觉非在那里住了半年,在床上养了两个月才算恢复过来。那个村子的人非常纯朴,人人都当他是亲人,对他非常好。他病愈后便与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练习骑马、射箭,平日里上山打猎、砍柴,一直过着很平静的生活。可是,独孤及却让人杀光了他们。想到这里,他咬紧了牙。
淳于干却听得很认真,一直不吭声。
片刻之后,宁觉非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懒懒地说:“那一把火,其实太过歹毒,事后想来,也不须如此。我建议你,不妨趁此时机,派人秘密携带粮食,去西武买马。”
淳于干听得精神大振:“是,是,我立刻便安排。”
宁觉非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大费周章地逼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当然不止。”淳于干连忙道。“我是先向先生表示谢意。”
“哦,绑了人,逼我来,向我道谢。”宁觉非语带讥刺。“王爷真是幽默。”
“什么?”淳于干听不懂“幽默”是何意。
宁觉非漠然地道:“那江月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过,他们都是无辜,若王爷让他们伤了分毫,我定血洗南楚王室,给他们陪葬。”
淳于干听得打了个寒噤,急急地说:“这次,我对江月班一直以礼相待,宁先生尽管放心。如今,天下诸国都想得先生而后快,江月班定不会有片刻安宁,我将他们接入府中,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嗯。”宁觉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仍是一片漆黑,便道。“王爷有何见教,便快快说了吧。”
淳于干十分诚恳地道:“我想请先生,救南楚。”
宁觉非失笑:“请教王爷,南楚兴亡,与我何干?”
淳于干忍着疼,努力地说道:“我知道…南楚兴亡,与先生无关,而且…南楚负先生良多。但是,先生此前不忍见一村平民死于刀兵之下,却忍见一国之亿万生灵毁于战火之中吗?”
宁觉非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宁某又非圣贤,无力救万民于水火。南楚有今日,不是你们淳于氏的功劳吗?你们的太子,一副亡国之君相,与商纣、夏桀那些历代的暴君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本来还以为,他登基之后,南楚必亡,现今看来,一年之后,南楚只怕就大势不妙了。”
淳于干苦笑:“宁先生此言无虚。小王一直以来,忧心如焚。”
宁觉非却冷笑道:“是吗?我可没看出来。你若真的忧心如焚,还有心思跟一个小民计较,如此折磨践踏于我?”
淳于干立时噎住,半晌方声音微弱地道:“宁先生,过去种种,皆是我的错。请问先生,你要我怎样做才会原谅?”
宁觉非轻描淡写地道:“那也容易,两件事,你可以任选其一,如果做到,过去种种,你我便一笔勾销。”
淳于干顿时大为兴奋:“请先生赐教。”
“赐教不敢当。”宁觉非冷冷地看着窗外。“其一,你叫你的全府侍卫过来,当着我的面,挨着个地上你一遍;其二,你去你的太子弟弟府上,做一次堂会,让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也上你一次。”
淳于干立刻呆在那里,过去宁觉非身受的种种不堪遭遇,忽然如闪电一般从他眼前掠过,令他全身如被火烧,一时做声不得。
宁觉非站起身来,冷笑道:“今日临淄,仍然繁盛,即使亡国之后,依旧会是繁华锦绣,岂不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王爷不必忧虑过甚,不如及时行乐。”说着,他已是抬腿欲走。
淳于干忍痛猛地起身:“宁先生请留步。”随即痛得哼了一声,倒到床上。
宁觉非转身看向他:“王爷想通了?”
淳于干十分真诚地道:“宁先生,我知对不起你,但那时,我并不知是你,常言道:‘不知者不为罪。’你可否大人有大量?这两件事,我实在是不能做,可否以别事代替?”
“譬如?”宁觉非双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淳于干想了想:“我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在先生眼中犹如粪土,先生但有所命,小王无有不从。”
“当真?”宁觉非重又坐了下来。
淳于干坚决地点头:“是。”
宁觉非看了看手中的刀,淡淡地说:“那么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杀了太子和静王,然后逼你父王退位,由你继承大统,再清除太子余党。如果你做到了,南楚尚有一线生机。那时候,我或许会考虑你的建议。”
淳于干被他随口说出的这一系列大逆之言惊得眼前直冒金星,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觉非瞄了他一眼:“这种事情,历史上多的很。你不是一心想那个位置吗?若不当机立断,只怕永远也别想了。王爷也并不是善类,不必在宁某面前装腔作势。”
淳于干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的意思…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来助我,是吗?”
宁觉非轻淡地笑道:“如果你做到了,我或许会来或许会不来。不过,如果你做不到,我肯定不会再出现在南楚。”
淳于干忽然道:“放心,宁先生,我一定会做到。”
宁觉非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等你做到了,咱们再说吧。”
淳于干看着他消失在外间,随后听到瞬间的狂风呼啸声,室内又重归平静,这才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呻吟出声。
宁觉非动作敏捷地翻出高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大雪很快便掩盖了他的足迹。
已是四更天了,整个临淄都沉睡在黑暗里。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翠云楼附近,隐身在对面街角的暗影里,看着已关上了大门的安静的彩楼。
当年,他身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当它是人间地狱。现在,那里面隐隐透出的亮光却给他了一丝亲切温暖的感觉。
放眼看去,天地一片白茫茫,非常像他穿过生死之间,灵魂所看到的景象。
像他来时的路,而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在这里,他是名副其实的孤魂。没有家,没有国,无亲无故,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熟悉的,连身体也不是他的。离开翠云楼后,时常会遇到人们在闲聊时互相谈起家乡,或者成长的种种经历,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就连仇恨,也无法持久。
那一种深深的刻骨铭心的寂寞,是他在前世里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感觉。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静静地靠在夜色里,看向天地之间他惟一熟悉的那一点灯火。
隐隐的,似有歌声传出:“烽火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徘徊久,访桃李昔游,这江山,今年不似旧温柔。”
第13章
待得黎明来临时,宁觉非回到了距临淄二十多里地的小苍山。这山其实并不高,但在平原上却显得有些灵秀之气,因而历代所建的佛寺很多。他一直借住在后山处香火不盛的一座小庙万象寺中。
自边关看到江月班即将被问斩的告示后,他便知是淳于干逼他出来。左右无事,他便悠闲地往临淄走。路上无钱时,便想起了过去所看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在福建教那些恒山派的小尼姑干的“化缘”勾当,每到一地,他就会到酒肆茶楼中,有意无意间打听当地首富的情况,若有外号叫什么“剥皮”、“阎王”之类的财主,便会在夜里翻墙潜进那人家中,捉住那土老财,勒逼大量金银,除了救济贫民外,留下的也很是宽裕。走到半途,遇到一家财主请了一群看家护院的,曾色厉内荏地要他留下字号,他童心忽起,便顺口说自己叫“万里独行”田伯光,待得将一众护院打得落花流水,扬长而去之后,他才想起,那田伯光原来是采花大盗,后来被乱七八糟的不戒和尚擒住,被逼出家,只得改名叫“不可不戒”,不由得大笑,这才觉得心里的闷气稍稍泄了一些。
这上下,有关那独脚大盗“万里独行”田伯光的情况已该报到这南楚的刑部了吧?
这时,雪已经停了,只剩呼呼的风声。从山下开始,直到山腰、山顶,所有的寺院都敲响了悠扬的钟声。宁觉非在这里已住了半个多月,自然知道这是召集寺中僧众做早课。所谓暮鼓晨钟,让人听了,总是感慨万千。
动作轻捷地走过铺着石板的山路,穿过积满了雪的梅林,他来到万象寺的门口。
小小的山门已经打开,但并无和尚扫雪,盛开的红梅与白雪相间,风景十分美丽。
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只觉得此时的天气滴水成冰,十分寒冷。
穿过寺院的回廊,听着木鱼和偶尔的磬声响起,伴随着隐隐的诵经声,心情渐渐平静,他回到了后面的客房。换了一身平常的银灰色家居服,解开紧紧扎住的长发,他从火炉上提壶倒了杯开水,呷了一口,这才觉得暖和了些,于是悠闲地坐下来,看向窗外。
从他房间的窗口看出去,是后山白茫茫的一片。那里不似前山,甚是陡峭,没有路,也没什么树,原是一大片草地,此时积雪盈尺,显得十分洁净。
虽是一夜未眠,奔波劳顿,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疲倦,只是呆呆地捧着茶杯出着神。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一直不知道,也不太去想。真要想起来,也不过就如现在一般,身处雪地中央,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铅灰色的云层渐渐开了一条缝隙,一线金色的阳光忽然穿透下来,隐隐地落在山下铺满了厚厚积雪的村庄里。整个世界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十分的安静。
忽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门,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宁施主,起身了么?”
宁觉非立刻起身去打开门,十分有礼地微笑道:“无尘大师,请进。”
自门外进来一位中年僧人,穿着与别人相同的僧衣,里面是厚厚的棉袄,眉宇间满是平和之气,笑着走进来,问道:“宁施主不吃早餐吗?”
宁觉非低声说:“一会儿就去,大师请坐。”
这位无尘虽看上去与普通僧人无异,却是此寺住持,待人甚是冲虚恬淡,这也是宁觉非在这里一住半个多月的原因。
无尘笑了笑,坐到窗前的桌边。
宁觉非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无尘笑道:“敝寺有上好的梅花茶,一会儿我叫他们给施主送些来。”
宁觉非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谢谢大师。”
无尘看了看窗外的雪景,没有看他,却忽然说道:“自施主来此,眼中一直郁色不去,眉间深有烦恼,其实红尘万丈,大雪一下,也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宁觉非瞧着外面,听着风声掠过大地,却吹不起凝住的冰雪,淡淡地道:“大师,世间有灵魂,有轮回,佛家说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但是,如何选去处?”
无尘随口答道:“灵台清明。”
宁觉非继续问道:“如何保持灵台清明?”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宁觉非想了想,仍有不解:“若是诸相非相,我之身受,却是从何而来?”
“要知来世果,便看今世因,要知前世因,便看今世果。”
“我的前世…我自认并无做错什么,忠孝节义,我都做到了,为何还有今世之果?”
宁觉非当日前来借宿,并未改名换姓。无尘什么也未多问,便自同意。宁觉非偶尔与他闲谈,也多是请教轮回转世之事,不过听无尘话语,显已知道他是谁。宁觉非不提起,无尘也不谈及。
此时听他这一问,无尘忽地叹了口气:“施主杀孽太重。”
宁觉非一愣,半晌方说:“是,我…确实杀人太多,可那些人,大都有该杀之处,几乎个个身上都负有血债,双手沾满无辜平民的鲜血。我杀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让人民能安居乐业,难道错了?”
无尘微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宁觉非顿时心下大震,良久,面现坚毅之色,眼中豁然开朗:“多谢大师指点。”
无尘仍然看着窗外,淡淡地道:“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
宁觉非的眼神变得很清澈,轻声问道:“大师,何谓净土?”
无尘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闪动着熠熠光华:“在施主心中,何谓净土?”
宁觉非想了想,郑重答道:“四海升平,天下归心,众生平等,无怨,无悔,无恨,无憾。”
“阿弥陀佛。”无尘忍不住低宣佛号。“施主菩萨心肠,哪里皆是净土。”
宁觉非又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大师,我明白了。”
无尘却道:“蝼蚁虽微,亦是生命,请施主心存怜悯。”
宁觉非微笑:“大师放心,宁某绝不会为一己私怨使天下血流成河。”
“善哉善哉,施主一念之仁,泽被天下苍生。”无尘对他双手合什道。“小僧代万千生灵感谢施主。”
“大师言重了。”宁觉非十分谦逊地笑道。“大师为我指点迷津,是我该感谢大师。”
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心意相通,愉快至极。
当日下午,宁觉非便向无尘告辞。无尘并未挽留,只相送至山门外。
经过小小的正殿时,宁觉非停下,看着门上的那副对联:“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无尘在他身旁站着,一直沉默,神情淡然如水。
半晌,宁觉非笑了,似是如释重负,转头往门外走去。
看着那潇洒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中,无尘轻叹。此人再入红尘,定会搅得天翻地覆。
宁觉非下山之后,先去买了一匹好马。南楚马匹极少,好马的价格更是非常昂贵,若不是此马性子极烈,官家不要,那富商也不会急于脱手。宁觉非几乎是倾囊以付,才算买下了那匹神骏的红马。宁觉非在前世里便极爱马,完成任务后,常常第一件事便是去跑马场驰骋一番,然后才回家。此时轻抚着马身,他温柔地说道:“叫你‘烈火’,好不好?”
那马嘶鸣一声,极是神感凛凛,双眼中神光奕奕,似是与宁觉非一见如故。
宁觉非笑了起来,翻身上马,往北而去。
南楚与北蓟的边界上,最重要的城关有七座,均以燕为名,被称为燕北七郡。
宁觉非想反正给了淳于干三个月时间,不如至燕北七郡瞧瞧,考察一下北蓟的皇帝有何资质,以便为将来要走的路做选择。
他的那匹马色做火红,行在雪地上,实在是非常惹眼。在内地还不怎样,越往边关,越引人注目。
大约行了九天,宁觉非到了距燕屏关约有一百里的小村。看看已是正午,他便下马先去小饭馆吃饭,又吩咐店小二给马喂上好的料。
刚坐到窗前,便听老板关切地说:“客官,您的马太好,再往前走,要当心。”
宁觉非一听便笑了:“为什么?”
老板悄声说:“离此七十余里有座卧虎山,山上有个伏虎寨,里面有不少…那个…好汉。”
宁觉非立刻明白过来,客气地道:“多谢老板提醒,在下定会小心。”
那善良的小老板也不敢多说,便退开了。
匆匆吃完饭,宁觉非看了看“烈火”的情况,见它仍然体力充沛,便继续上路。他对那个卧虎藏龙的山寨倒有些兴趣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势渐渐险恶起来,山路越来越窄。不久,前面一座极其威武的大山在群山之中跃入眼前,确实极象一只伏卧在地的猛虎。山岭上白雪皑皑,极为壮观。
宁觉非一笑,继续前行。
刚至山下,便听到一只响箭升起,随后从身前身后钻出一群大汉。除了前面挡着路的两人骑着马外,其余均是步行。人人手持钢刀,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的马。
宁觉非勒住马缰,神态悠闲地看着前面马上的那两人。
最前面的那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眉目舒朗,身材修长,穿着银色长袍,骑一匹五色马,很是英气逼人。
宁觉非借用的殷小楼之身今年还不到十九岁,这一年间他加紧锻炼,个头竟是猛猛地窜了一截,肩宽腰细腿长,此时只着银灰色夹衣,显得十分风流倜傥。他不耐烦梳头,仅用一根黑色发带在头顶束住,任那乌黑的青丝垂至腰际。原属少年的美丽长相渐渐有了些硬朗的线条,却仍是明眸皓齿,鼻梁高挺,粉色的双唇轮廓分明。此时,他的脸上挂着一缕轻松自在的微笑,骑在火红的马上,腰板笔直,仿佛自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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