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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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糊涂。”宁觉非微笑道。“以後不会了。”

“那就好。”云深很是高兴。“你既是醒了,就再吃点东西。”

宁觉非点头:“好。”

云深立刻叫进来一个家人,吩咐他去传话,把炖好的参汤和准备好的饭菜都端来。

待他进来坐下,宁觉非问道:“咱们的军队,都开始按计划出发了吧?”

“是。”云深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一切都是按照我们一起制订的计划执行的,误不了事。倒是你,要快点把身子养好了,不然什麽事也做不成,急也急不来。”

“我知道。”宁觉非对他笑了笑。“我会尽快好起来,绝不会误了陛下和你的大事的。”

云深听了,心中喜悦,愉快地笑道:“这是陛下和我的大事,也是你的大事啊。”

宁觉非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麽。

这时,云扬兴冲冲地端著参汤跑了进来,喜道:“将军,你好点了吗?”

宁觉非点头道:“好多了,谢谢你。”

“哪里用谢?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云扬说著,将参汤端了过来。

云深顺手接过,舀了一勺汤,却先送到自己嘴边,用唇试了试冷热,觉得不凉不烫,正合适,这才送了过去。

云扬已将宁觉非扶起来,在他身後垫了一个大迎枕,让他舒服地靠著。

宁觉非看著送过来的这勺汤,本能地身子往後一撤,随即停住,屏住呼吸,张开了嘴。

云深笑吟吟地看著他,将参汤送进了他的口中。

第61章

宁觉非没有显出任何异样来,云深似乎便放下了心,但仍然日日过来照顾他,细心地查问府中的家人有没有按时给他吃药,又叮嘱云扬一定要准时为他按摩,万不可懈怠。他会把一些公文带来,吃过晚饭后就在宁觉非的房间里伏案工作,边批阅公文边陪他。

宁觉非说了几次,要他不必如此,自己回府办公最好,要茶要水的也方便一些。云深不理,他也就罢了。不过,他坚持不让云深再上自己的床,理由自然是“怕过了病气”,云深便也不坚持,每天晚上仍带着公文回府去住。

待身体稍稍恢复,宁觉非便在云深不在的时候沐浴。他也不肯让江从鸾沾身,洗澡时只让云扬守在一旁帮一把手。

江从鸾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坚持,每日仍然温婉地微笑,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待到宁觉非行动自如的时候,便把家中的所有仆役都叫了来,当众宣布:“自今日起,江公子也是这府里的主人,替我管家。我不在的时候,大家便得听他的吩咐。如果有人不愿意,可以立刻出府,我定赠金相送。”

数十名家人自是齐声答道:“遵命。”

江从鸾有着多年管理翠云楼的经验,现在管理起人口简单的将军府来自是驾轻就熟。宁觉非与他熟识,被他照顾惯了,态度之间也不似对其他人那样客气。两人相处得虽然平淡,心里却很自在。

云深自然立即就知道了宁觉非的安排,却从未对此发表过意见。他仍然如常地日日过来陪陪宁觉非,见到江从鸾时,态度也依旧客气有礼。

江从鸾也很知机,只要他来到宁觉非的房间,他便绝不踏进去一步。

日子就这样如水一般平静地流过,宁觉非终于可以出门走动,随后便咬着牙开始锻炼。云扬总是忠实地跟在他身旁,陪着他跑步、跳高、练拳、舞刀、在府中跑马。

表面上看去,宁觉非与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有熟悉他的几个人发现他变得很沉默。无论是家人总管有事向他请示,还是云深有公务与他商量,他总是回答得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再不似过去在北蓟时那样,轻松开朗地跟他们随意开玩笑了。

对他的变化,只有江从鸾心里明白究竟,却也无从劝解。对于宁觉非为什么还会继续留下,而不是远走他乡,他更加不理解,却也不去探问。他每天都只是细心地照料着宁觉非,在言行之间给他温情的关怀。他不贪心,只要能一直跟在宁觉非身边,也就心满意足了。

二月十七,云深忽然在大白天急急地赶过来,屏退左右,与宁觉非关在房中密谈。

“觉非,我们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了。”他双眉微皱,有些忧虑地说。

宁觉非微微一怔:“怎么回事?”

云深虽然心中焦虑,但神情仍然很镇定。他清晰地说道:“最近我们几支南下的军队旁边都不断出现牧羊人,走场的路线很奇怪。按理说,春天来了,各处的水草都不错,他们为什么不呆在平平安安的北方,要往有可能打仗的南面走?尤其是我们刚与南楚打过一场恶仗,关系十分僵化,他们往南方走,应该是非常冒险的。你训练出来的鹰军就分出几支小队去,悄悄盯上了他们,后来看他们中间有人放出了信鸽,往南方飞去,就出手抓捕,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人骨头挺硬的,我们审了好些天才问出点眉目来。他们果然是南楚派过来的探子,一直冒充我们北蓟的牧民,到处刺探情报。最近我们军队的调动情况,他们已经报告给了南楚那边。我们估计,南楚的兵部据此应该能够推断出我们的作战方略吧。”

宁觉非点了点头,思索半晌,问他:“那你们有怎么打算?”

“陛下的意思是,兵贵神速,既然我军的行动已经泄露,为今之计,应当提前进军,这样,南楚即使得到了消息,也来不及调兵布防。”

宁觉非前思后想,有些不赞成:“这是一招险棋,殊无胜算。兵凶战危,不应急于求成。若是求胜心切,贸然行动,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我建议停止南攻,重做计划,待到秋季再行发兵。”

云深却支持澹台牧的想法,他温和地道:“所谓兵行险着,也能出奇制胜。若是等到秋季,让南楚养精蓄锐,调兵遣将,从容部署,对我们南攻会更加不利。”

宁觉非听罢,仔细想了很久,一时没有言语。云深坐在那里,一直耐心地看着他。

明亮的春光自敞开的窗户里照射进来,他清瘦的脸颊显然略微有了一点血色,沉思的眼睛如一潭春水,显得沉不见底。云深只觉得心里一热,却没敢伸出手去。

这段日子里,宁觉非跟他说话时,态度仍然很温和,但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有时会开开玩笑,伸手拍一下他的肩,揪揪他的耳朵或头发,拧拧他的脸或者鼻尖。他们现在相处的样子,也就像是性情相投的同僚,凡事有商有量,基本上没有争执,但也绝不会涉及公务之外的事情。

对于这种不甚明显的变化,云深暗自纳罕,心里却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小便老成持重,如今身居高位,更是沉稳谨慎,早已成为习惯。宁觉非跟他一本正经地议事,自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也不便主动去与他亲热。宁觉非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已经隔绝了他伸出手去的欲望。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他很清楚宁觉非与江从鸾也没有什么亲热的举止,连更衣沐浴也只是让云扬帮一把,实是非常正常。思虑良久,他也只得把宁觉非这次的微妙变化归结为大病所至,便也不去多作探究了。再说,国事愈加繁忙,本也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他心里的诸般念头正纷至沓来,宁觉非忽然说话了:“云深,如果陛下执意提前进攻,也不是不可以,若处置得当,还是能够险中取胜。这样吧,我即刻启程,赶往前线。按照各路军队的行程,目前已经赶到集结地点的部队只怕不到二十万吧?原来的作战方略就必须有所变更,不能拘泥成法,得随机应变了。”

云深听他支持澹台牧与自己的想法,心中大喜,过去几天的疑虑担忧一扫而空,笑道:“若是你能去当然最好,不过,我昨天看过你的脉,还是不成。你的身子还是虚弱,平时的活动或许还能够支持,但要骑马日夜兼程,率军激战,那是绝对不成的。你现在还是养好身子,然后再说。”

宁觉非也很清楚,凭自己现在的体力,骑马奔驰上一天还能挺住,第二天多半就够呛,第三天是肯定会垮的。他略一思索,问道:“那你们打算用谁为统帅?”

云深温和地道:“陛下准备派天威将军澹台德沁暂时接替你,这次他本来就是副帅,所以也比较熟悉你拟订的作战方略,由他改任元帅,统领大军南攻,想来并无大碍。”

宁觉非淡淡地说:“用兵之道,首忌临阵换将。况且,澹台将军与我的性情不同,处理紧急情况时的想法也不会一样,常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怕是会有不妥。”

云深婉转地解释道:“觉非,澹台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与游虎曾经多次交手,这次虽是要与荆无双对阵,但你的计划十分完善,南楚将士又已被你打得吓破了胆,而我军却气势如虹,这次提前南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吧?”

宁觉非轻轻摇了摇头:“你只说了军心,却忘了南楚的民意。上次他们是侵略,这次却是保家卫国,无论士气还是民心都不可同日而语。”

云深看着他,忽然诚恳地道:“觉非,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南楚?惦记着那里的一些人?”

宁觉非心中叹息,淡淡一笑:“云深,攻下南楚的计划是我做的,我也打算亲自率军南攻,难道你还会有什么疑心吗?”

“不是,觉非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疑虑。”云深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次江从鸾来了之后,你似乎有了一些改变,不像以前了。”

宁觉非微笑着说:“从鸾也是个可怜人。云深,我知你对他心怀芥蒂,可他那时人微言轻,淳于乾又派了侍卫看着我,他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如今他走投无路,我既然有能力,自然应该照顾他,让他过得舒心些。”

云深听了,心平气和地笑了起来:“觉非,我知你是侠义心肠,真不愧是独孤及说的那样,鹰爪鸽心。你要照顾江从鸾,我当然不会反对,只是觉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是南楚人的形貌,竟敢只身深入我北蓟国都,似乎不是等闲之辈。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担心他会不利于你。你既然心里分明,那当然是最好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起此事了。”

宁觉非的笑容也很平静:“你的担心我自然理解。从鸾只是为我管家,别的都不会过问。我看他连府门都从来不出,这府里又都是你替我挑选的人,不会出什么纰漏的。我的公文都没有带回来,除了与你之外,我也从不在这里谈公事。守口如瓶已经是我的天性,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云深自然也知道他说的这些,江从鸾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表现得确实很规矩,想他独自一人关在这高墙深院里,周围都是自己的人,谅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所以倒也不反对宁觉非收留他。

想到此,他便不再纠缠此事,重新转入正题:“觉非,你看呢?我们打算先让澹台将军做统帅,率军南攻,等你病好了,再赶去接替他,想来应无大碍吧?”

宁觉非知道他们决心已定,便点了点头:“好吧,你提醒他,小心荆无双和游虎,这两员大将可不是等闲之辈,实是智勇双全,要他绝不可轻敌冒进。”

“好,我知道了。”云深见他答应了,顿时喜形于色。

宁觉非便打算结束谈话,送他出门办理公事。

云深却抓住了他的手,凝神替他把起脉来。

宁觉非猝不及防,被他拉住,却也不便挣脱,便只得重又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云深诊完了脉,却没有放开,反而两手合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地道:“觉非,你心中似是郁结甚深,六脉阻滞,气血两亏,病势好得才这样慢。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难道你我之间还不能坦诚相待吗?”

宁觉非不动声色地缓缓将手抽出,很自然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夹袍,温和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因为我老是生病,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吧。”

云深温言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知你性如烈火,但凡有一丝力气,也要自己挣起身来,不愿意躺着让人侍候,不过,养病的事,还是得缓缓地来,急不得。”

“是,我知道了。”宁觉非的声音也是不疾不徐。“你放心去忙你的去吧,我这病没关系的。一旦开战,你会更加忙碌,日理万机的,就不必天天过来看我了。”

云深叹了口气:“是啊,更忙了,可是我又惦记着你,实在放不下心。要不,你还是搬到我府里去,这样我也不用两边跑了。”

宁觉非缓缓地笑道:“你那里是国师府,我一直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说起来也不是事,这里有这么多人,却没事做,也闲得慌,现下他们只专门照顾我,哪里会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你大可放心,专心去处理国务军务。打仗,抚民,战后重建,一揽子事呢,够你忙的了。”

“是啊。”云深感叹。“我常常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不会的。”宁觉非笑着鼓励他。“你有王霸雄图之志,经天纬地之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虽然事忙,也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们两人隔桌对坐着,脸上都挂着款款的笑意,声音温和轻缓,看上去,真就是相敬如宾。

云深听了他的夸赞,不由得笑着起身:“觉非,你总是把我看得这么好,总是能让我恢复信心。”

宁觉非也便站起身来,微笑道:“你本就出色,根本不需我夸奖,那是有目共睹的。”

云深看着他脸上轻浅的笑,心中一暖,忍不住想上去与他拥抱。

宁觉非却忽地看向脚下,原来他穿着的软底布鞋脱了一半。他便俯下身去,仔细地将鞋跟拉上。

云深看着他缓缓直起身来,仍在对着自己微笑,但刚才心里的那股冲动却已淡化,再也伸不出手去。他也笑着,柔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多休息,要按时吃药,别累着。”

“好。”宁觉非笑着点头,送他出了门。

第62章

澹台德沁赶到集结地点时,到达这里的军队只有二十一万,除了重甲骑兵和雁骑各十万外,鹰军还有一万人也到了。澹台德沁不大懂得指挥鹰军,便将之编入雁骑,共同作战。

本来宁觉非的计划是派十万人马在燕北七郡佯攻,其他四十万大军借道西武境内,衔枚急行,在南楚西北边境的剑门关、堰塘关、越州城、金山口一线发起突然袭击,必能打他们个冷不防,一举攻破南楚防线,然后围点打援,将南楚的北方重镇燧城团团重困,将赶来救援的南楚军队一一歼灭,再挥师东向,与佯攻燕北的那十万兵马前后夹击,攻破燕北七郡,至此南楚边关残破,国门大开,要拿下南楚便指日可待。

澹台德沁接掌帅印后,因兵力不够,又事起仓促,却是不能按原定计划干了。

在他出发之前,宁觉非抱病进了宫,当着澹台牧和云深的面,向他详细分析了目前的形势。他认为佯攻燕北的行动可以取消,建议澹台德沁率领目前已经集结的兵马立即取道西武,沿着奥特山脉西麓,直扑堰塘关和金山口。南楚这时即使已经知道了他们在集结军队,也一定都认为他们会猛攻燕北七郡,多半不会料到他们绕道西武,必能收到出奇制服的功效。北蓟大军一旦突破堰塘关、金山口,便不必顾及身在剑门关的游虎,立即东进。这时,在北蓟陆续集结的其他三十万人马再猛攻燕北,与澹台德沁的大军内外夹攻,定能大破一直被称为“铁燕北”的这道屏障。

澹台牧听后,拍案叫好,要澹台德沁依计而行。

云深也连连点头,称赞宁觉非此计大妙,过去几日一直盘桓在他心里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

澹台德沁当日便兼程南下,到达集结地点,整编到达的二十一万人马,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北蓟派在燕北的探子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南楚朝中内讧,愈演愈烈,章纪一系继续向游玄之发难,并质疑荆无双与宁觉非的关系,紧急召他回朝,要他去解释在这次进军北蓟中的所作所为。荆无双对此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军权暂时交给宫中派来的监军。这位监军不懂军事,却在燕北作威作福,瞎指挥,已是犯了众怒。陆俨等将领正在密谋诛杀监军,重新上卧虎山落草为寇。目前,那监军完全不能服众,下的命令无人听从,军中各行其事,已然不能彼此呼应。其他六郡还稍微平静一些,燕屏关内已是一片大乱,监军每日与武将争吵不休,军心不稳,士气低落,许多百姓见势不妙,已在扶老携幼向关内迁移。

澹台德沁一听,顿时见猎心喜。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觉得机不可失,若是派人赴蓟都请示皇上,再等到回音,只怕机会稍纵即逝,此时万万不可坐等。他立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命令大军星夜兼程,赶往燕屏关。

当二十一万北蓟骑兵突然出现在燕屏关下时,关上守军立刻一片混乱,竟是战鼓与警钟一起敲响,接着又点起了烽火,显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挠攘了好半天,城上士兵才想起向下放箭,混乱中却是射得歪歪斜斜,杀伤力甚为微弱。

澹台德沁与副帅大檀明见状,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北蓟众将士也都轻蔑地讥嘲笑骂起来。

澹台德沁一声令下,北蓟士兵张弓搭箭,无数长箭立刻如雨般飞上城头。南楚的不少士兵中箭负伤,哀叫声此起彼伏。北蓟士兵更加奋勇,推着沉重的撞城机向城门撞去。

不到一个时辰,潜伏在城中的北蓟探子趁乱摸近城门,从里面打开。北蓟的重甲骑兵立即纵马,抢先冲了进去,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的大街小巷。

这时,南楚守军已沿着长墙向左右两郡溃逃,澹台德沁下令“穷寇莫追”,只肃清燕屏关中的敌兵即可。

这一次攻破燕屏关,北蓟骑兵在探子的指引下,重点搜索了军营、将军府、州府衙门等地方,随后又把居民区察看了一遍。

南楚的文武官员早就跑了,百姓也都走得七七八八,燕屏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澹台德沁占领了燕屏关后,只呆了五日,正要分兵扩大战果,将其他六郡拿下,便听到消息说,定国将军游虎已从剑门关率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即将到达地处两关中间的燧城。

澹台德沁是位勇将,三年来却一直没有攻破游虎镇守的铁燕北,心里窝火得很,一听这个消息,立刻热血上涌,急欲去与这个宿敌决战。

他留下五万雁骑和数百名伤兵留守在燕屏关,等待即将后续赶来的三十万兵马,自己则率领十六万人进关,向西直奔燧城。

他们走后,燕屏关仍然风平浪静,北蓟士兵渐渐有些懈怠,只一心等着自己的军队前来,半点没把南楚的残兵败将放在眼里。

第三天夜里,大部分北蓟将士都已入睡,只有几支巡逻的马队在街道上游弋,得得的马蹄声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清脆。

忽然,黑夜中响起轻微而急骤的“嗖嗖”声。

那些巡逻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全都应声落马。他们身上都插了不少短小而锋利的弩箭,这正是南楚著名的连珠弩所发。

从黑暗中立刻窜出来不少大汉,手起刀落,便将北蓟士兵全部砍死。北蓟的马惊跳起来,正要嘶鸣,那些汉子手疾眼快,回手挥刀,竟将马头全都砍了下来。

这一次突袭干净利落,全城各处所有的北蓟巡逻队几乎同时被诛杀,且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接着,又有不少南楚士兵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他们似乎事先经过训练,行动迅速而准确,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北蓟住着的原南楚兵营,随即纷纷打火石点着了裹着油布的箭头,便向兵营内射去。

营房皆为木制结构,一点就着。这时万箭齐发,风助火势,顿呈燎原之势。兵营在顷刻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正在沉睡的北蓟士兵们被呼呼燃烧的声音惊醒,顿时大惊失色,吼叫着夺路而逃。马圈里大批的战马也纷纷踏地嘶鸣不已,不久便有挣断了缰绳的战马狂奔而出。

南楚士兵团团围住了兵营,见无人的空马驰来,便闪身让开,阵后自有人冲上去捕捉。一旦有人影出现,他们便立刻箭发如雨,将之射成刺猬。

这场残酷的屠杀直至凌晨方才结束。

北蓟的四万余名战士或葬身于火海,或丧命于箭下,竟是无一幸免。战马则逃出来了两万余匹,全部被南楚军队俘获。

整个兵营余烬未熄,滚滚黑烟仍在冲天而起,不时有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起,到处是烧得面目模糊的人与马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

南楚士兵围在大营四周,全都呆呆地看着里面,良久都不愿意走进去察看。

就在军营中腾起火焰的那一刻,在城上守卫的近万名北蓟士兵都是大惊,值夜的副将立即派人前往察看情况,并下令注意关外和两旁的长墙上有何异动。

他派出的人跑步下城,只走出了不到百尺,便被从两旁房屋中涌出的大批南楚士兵围攻,顿时叱喝声、喊杀声、兵器相撞声不绝於耳,黑夜中有数名南楚士兵高举火把,只见刀剑齐舞,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自长墙两侧出现了两支南楚精兵,如潮水般向城头上的北蓟士兵杀来,领头的便是南楚副将陆俨。城门处也有一支南楚军队守住,绝不放一人出关。

城上城下立时喧哗一片,将对将,兵对兵,斗在一起,不时有人被杀或者受伤後被扔下城墙,摔得血肉横飞。

睡在将军府的几位北蓟将领和他们的亲兵则是被荆无双率军围杀,一场惨烈的激战之後,全都身负重伤。

天光大亮时,城上、城中、将军府的这些北蓟兵将不死即伤,未有一人能够逃脱。他们均是血性男儿,绝不肯被俘受辱,只是拼命狠杀,最後全都力战而亡。

荆无双见北蓟数万官兵尽皆阵亡,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己方也是死伤甚众,懊恼之余心下却也佩服。这一战大获全胜,使南楚军心大振,全是他定下的妙计。他接到密报,知北蓟军队正在集结,似有南攻迹象,但领军之人却不是宁觉非,而是天威将军澹台德沁,忧虑之心立时尽去。

他先将全城百姓疏散,然後率军队秘密藏匿至城外,再诱敌入关。那个潜去开城的北蓟探子已在燕屏关娶妻生子,半年前便被他查获,已是收买过来,为他所用。等敌人分兵离开之後,南楚各队再分别自秘道潜入,突施袭击,果然一举成功。这一次北蓟军队还是过去的老战法,荆无双对付起来自是游刃有余。

在满城的欢呼与称颂声中,他却没有飘飘欲仙,头脑非常清醒。略微整顿了军事民情之後,他命令陆俨留下镇守燕屏关,若北蓟後续部队来攻,则依计行事,坚守不出。他自己则再无片刻耽搁,亲率两万骑兵和十万步兵急行出关,打算与游虎会合,夹击澹台德沁。

这时,向西推进的北蓟主力已进入了燧城地区。

燧城是南楚的北方重镇,地势险要,向东可以增援燕北七郡,向西可与剑门关遥相呼应,若遇敌军深入国境,则可以或从侧面出击,或者断其後路,因而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燧城虽是建在平原上,但不远处却是丘陵起伏,地形颇为坎坷,十分不利於骑兵野战。

游虎利用地势,又开挖了无数堑壕陷阱,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平夷万全阵,这个由当年的扫北将军荆太沧创制的“以步制骑”的大阵在这种地形中就可以发挥极大的威力。

澹台德沁却看不出这种阵势的奥妙,只觉得南楚的士兵们懒洋洋地端著缨枪长矛,东一队,西一群,似乎散漫得很,完全不具战斗力。他本就轻视南楚的步兵,这时更是不假思索,立即指挥大军进攻,命令重甲骑兵以“更进迭却”的锐阵向前冲击,雁骑和鹰军则分两翼包抄。

可是,这里的山坡、矮树丛、溪流、沟壑等地势却极大地限制了重甲骑兵的发挥,马匹上坡下坎,常常被阻,需绕道而行,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完全失去了重甲冲击的威力,这时的全装铁甲反而成了累赘。

雁骑和鹰军虽然速度极快,自左右两翼冲上,却很快便落入了伪装好的堑壕陷阱之中,立即被射杀,没有掉进去的人马虽左冲右突,一时也难以杀出。

这时,游虎令旗一挥,大阵推动起来,将澹台德沁的十六万兵马完全分割包围,随即展开了进攻。

游虎带来的军队有十万,加上燧城的守军五万,在实力上本是比不上北蓟的十六万铁骑,但此阵的确玄妙,利用地势之便,竟然与澹台德沁斗了个旗鼓相当。

激战了三天之後,荆无双率领的十万大军便即赶到,与游虎合兵一处,将澹台德沁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里的南楚将士听说北蓟的五万兵马已在燕屏关全军覆没,顿时欢呼起来,叫好声响彻云霄,全军斗志更加高昂,誓要全歼侵略者。

澹台德沁这时已率军抢上了距燧城约有三里的一座高峰青枫岭,打算固守待援,听闻这一消息,顿时心痛如绞。

副帅大檀明略微懂得宁觉非的一些战术思想,便与他详细商议,设法派人立即赶回蓟都求援。

入夜,十几队雁骑佯装分头突围,冲入山下的大阵中,与南楚军缠斗。

正当阵中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之际,身穿黑衣的一百名鹰军战士弃马步行,乘黑夜摸进南楚军中,干净利落地放倒了南楚的散兵,并迅速换上他们的衣甲,悄悄溜出了重围,随後再次换装,化妆成当地百姓,昼伏夜行,向北方急赶。

此时的燕北七郡已被防守得滴水不漏,这一队鹰军便当机立断,冒险改走无人穿越过的奥特山脉。

奥特是当地方言,意即“老鹰都飞不过”。这座险峻的巨大山脉成为了北蓟和西武的分界线,余脉则伸入南楚境内,实为天险。

全仗宁觉非当日对鹰军战士的魔鬼式训练,使他们虽是九死一生,牺牲了七十余名战友的生命,却仍然翻过了终年积雪的险峻山峰,成功回到了北蓟。

顾不上片刻休息,他们便在草原上发足狂奔,碰到第一批牧民後,立即征用了马匹,随即快马加鞭,往蓟都赶去。

这时,草原上黑云压顶,狂风呼啸,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了。

第63章

澹台牧听到禀报后,顿时震惊,继而大恸,狂怒之下,几欲失去理智。

云深在一旁难过之余,却是暗自后悔当初未听从宁觉非的劝告。

这次率人秘密突围,赶回来报信的鹰军小队长叫那拥。从宫里退出来后,他便直奔神威大将军府,求见宁觉非。

这些日子里,宁觉非的病情又反复发作,高热不退,剧烈咳嗽,胃痛,腹泻,头晕目眩,折腾得他再度卧床不起。云深已遣人速去相请大活佛了。

虽是难受之极,但是一听前线来人,他仍是立刻吩咐总管,请人进来。

那拥急急地跪地行了个礼,未待开言,忽然失声痛哭。

宁觉非大吃一惊。鹰军战士个个都是铁诤诤的汉子,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会皱一皱眉,什么时候掉过眼泪?他连忙挣扎着微微撑起身,只见那拥脸上全都脱了皮,又黑又瘦,衣甲破烂,手上还有冻疮,便知他定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回到蓟都。

他定了定神,冷静地道:“那拥,你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那拥这才站起身来,垂着头,沉痛地道:“将军,我们这次败得太惨了。”

接着,他便将整个战况详细叙述了一遍,当说到留守燕屏关的五万名将士全都被烧杀而死时,不由得热泪盈眶,继而说到有三万余名战士在燧城地区被歼,又是哽咽难言。

宁觉非呆在那里,感到难以置信。澹台德沁居然会上这样的大当,实在是料想不到。大檀明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劝阻?难道也跟澹台德沁一样,求胜心切?八万名精兵,就这样惨死,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半晌,那拥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将自己率小队突围回来的情况细细报告。为了掩护他们秘密突围,估计又有数千名宁觉非亲手训练出来的雁骑战死。

这一次澹台德沁贪功冒进,至那拥的百人队突围而出时止,已经使北蓟损失了近九万人马,这几天的战况如何还不得而知。宁觉非心里想着,有些急了:“那拥,你说的这些情况,皇上都知道了吗?”

那拥立即肃穆地道:“是,我已经禀报给了陛下。”

“那陛下怎么说?”

那拥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嗫嚅道:“皇上震怒,下旨尽杀南楚降卒,为我北蓟阵亡将士殉葬。”

“什么?”宁觉非大惊失色,猛地坐起来,就要下床。一时动作过猛,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便往前栽去。

那拥连忙上前去扶住他,急得六神无主,大声唤道:“将军,将军。”

江从鸾急步从外面抢了进来,连忙抱住宁觉非,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躺好,急急地叫道:“觉非,觉非。”

宁觉非深深地呼吸着,积聚着力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他对江从鸾说:“快,扶我起来,替我更衣,我要进宫。”

“这怎么行?”江从鸾焦灼地劝道。“觉非,你病成这样,怎么能出门?无论怎么样,你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宁觉非沉声道:“那是二十万条生命,比我个人重要一百万倍。”

江从鸾清楚他的脾气,知道他一旦认定的事,谁也拗不过,只得使出全力,搀着他起床,又去旁边的衣柜里拿出了他的将军袍服,细心地替他穿上。

宁觉非累得气喘吁吁,脸色白中泛青,却一直咬着牙硬撑。

江从鸾将他的头发梳好束起,才和那拥一起连搀带架地扶着他走出门去。

此时,正下着倾盆大雨,总管火速抱来了油衣毡帽,江从鸾急急地替宁觉非穿戴上,这才扶着他向大门走去。

云扬已得到传信,牵着“烈火”等在了那里。

江从鸾和那拥将他抱着扶上了马,云扬担心地问道:“将军,您…能行吗?”

宁觉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行。”

他用尽力气夹紧了马腹,随即纵马前行,向皇宫奔去。

那拥和云扬骑马跟在他的侧后,一直密切地注视着他,随时准备在他掉下马来时接住他。

但宁觉非仍然坐得很稳,很快便到了宫门前。

他翻身下马,吩咐那拥在那里等着,然后让云扬扶自己进去。

他是有皇上特旨,随时可以进宫见驾的,门口的卫兵一见是他,立刻敬礼放行。

他才走了一半的路,便已有人飞跑去向御书房中的澹台牧报告了,云深立即迎了出来。

“觉非,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你叫人来告诉我,我去你府上就是。”他轻声责备道。“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出来吹风淋雨呢?”

宁觉非疲倦地道:“我要见陛下,此事十万火急,片刻都不能耽搁。”

云深便伸手架住他的胳膊,在门口替他取下帽子,脱了油衣,随即与云扬一起将他搀进了御书房。

澹台牧一见到他,便从御案后站起身来,笑道:“觉非来啦?快,快坐。”

宁觉非实在没力气见礼,只得被两人扶着,走过去坐下。雨实在太大,他又骑着马飞奔,衣帽根本挡不住迎面扑来的风雨,此时全身都已是湿淋淋的。云深连忙出去叫人拿衣服来给他换。

宁觉非却不管这些,只是喘了口气,这才清晰地问道:“陛下,听说您要尽杀南楚降卒?”

澹台牧略微有些不安,强笑着说:“觉非,你病得这么厉害,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宁觉非却半分笑意都没有,十分严肃地道:“皇上,杀俘不祥,自古以来,诛杀降卒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还请陛下三思。”

澹台牧轻叹:“觉非,我当日曾经答应过你,绝不虐待俘虏。你这次擒下二十万南楚降卒,我们不但好吃好喝地养着,还给他们治病疗伤,可说是仁至义尽。可他们…那荆无双和游虎,居然使出这种卑鄙手段,残忍屠杀我北蓟数万将士,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得以牙还牙不可。”

宁觉非却非常冷静:“陛下,常言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两军对垒,死伤总是难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确实不能有妇人之仁,但是敌人既已投降,就不能虐待,更不能妄杀。否则,以后对方必定人人死战到底,绝不会再弃械投降。到那时,只怕我军死伤的就不止是数万人了。”

云深听到这里,方才体会到他一直强调“优待俘虏”的窍要,急忙附和:“是啊,陛下,宁将军此言大有道理,还请陛下息怒,不必急于做此决定。”

澹台牧听完宁觉非的话,自然也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决断极速,更不迟疑,立刻朗声道:“来人。”

一直守在外面的太监总管立刻进来,躬身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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