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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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宣说:“实在不行就回去开房吧。”

  黄易明殷勤建议:“教授我们先一路走一路等的士过来吧,走走路还能暖和一点。您要不要加件衣服?”

  他伸手脱自己大衣,被沈宣赶紧拦住了:“开什么玩笑,小孩子冻坏了不是好玩的。”

  他们两人共撑着一把伞,顺着人行道慢慢的往学校走。沈宣刚好喝了点酒,酒气被冷风一激,清醒过来不少。黄易明这人特别会说话,聊着聊着倒是蛮融洽的,一会儿就走出了两公里路。

  黄易明说:“我以前听说学校追求您老的能组成一个加强连,现在呢?”

  沈宣面色不改:“加强营吧。”

  接着又感叹一句:“我们老了,世界是你们的了。”

  他侧脸线条鲜明凌厉,有着优美的轮廓,鼻子挺直,嘴唇很薄,很像是情淡心薄的样子。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眉目堂皇、容色奢华的感觉。

  他教育黄易明:“像你们这个年龄怎么玩儿都不要紧,我这个岁数,只能一心扑在课题上了,剩下的时日只能交给茫茫学术的海洋去拼搏了。所以说啊,还是年轻的时候要知道珍惜时光啊。”

  黄易明连连点头:“我知道,要好好学习,不能荒废时光。”

  沈宣皱眉批评:“谁告诉你学习来着?”

  黄易明说:“……啊?”

  沈宣摇头叹息:“真给应试教育逼傻了……”

  这时身边马路上驶过一辆车,突而一声刹车尖响停下来,沈宣一看那车就是一愣,紧接着就看见唐飞从车上下来,在雪地上大步走来。

  黄易明看看那个走过来的男人,又看看沈宣:“……教授,您朋友?”

  沈宣淡淡的说:“别管他,我们走。”

  结果唐飞迎面过来,二话没说,一把抓住黄易明的衣领就是当面一拳,砰的一声两人都摔倒在地。那一拳简直又准又狠,黄易明措手不及,鼻血当场就下来了。

  沈宣给苏隐打电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飞把人给打了,人家轻微脑震荡了,……唐飞现在在警察局里,……对就在你们下属那个分局,打了谁?也没有谁,我一个学生。”

  苏隐左右看看,手下都在外面开会,他压低了声音:“你那学生有背景么?”

  沈宣一愣:“应该……没有吧。”

  苏隐松了口气:“那就好说。你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太上皇,多赔点儿钱什么的,去医院看看人家,谁家小孩儿不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呀。话说回来,太上皇好好的打人家干什么?”

  “咳,”沈宣说,“我也不知道,总之他好像是以为我跟人家上酒店开房去了吧。”

  半个小时以后唐飞从拘留所被放出来了,沈宣站在警局外面的台阶上,抱着臂冷冷的看着他。唐飞苦笑了笑,挥挥手:“来接我呀?”

  沈宣走下台阶:“来接你去医院看人家学生。”

  黄易明当天晚上就被送去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得,轻微脑震荡了,入院手续一办就是三千,各项检查做下来八千块钱没了。后期治疗、药物、住院费还不少,加上赔人家的损失,没有三四万下不来。

  沈宣一怒之下,把唐飞往拘留所里搁了两天,让他吃吃牢饭长长记性。这边出来,那边立刻就买好了各种慰问品一车开去了医院,人家学生莫名其妙就被打进了医院,这会儿还躺在病床上呢。

  但是唐飞坚持认为自己没做错,甚至下次见到了还要再揍人家一次。沈宣都心灰意冷了,挥挥手说那行你呆在病房外面吧,我自己进去。

  黄易明一看沈宣,连忙起身:“教授您怎么亲自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沈宣点点下颔示意他躺下,说:“应该的应该的,觉得怎么样?系里要不要多请假两天?”

  黄易明笑笑说:“这会儿都能下床了,医生说躺两天就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上学。”

  沈宣哦了一声,过会儿沉吟着说:“关于赔偿的事,我想见见你的父母……”

  黄易明赶紧拦住了他:“教授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宿舍里哥们打架都有挂彩的呢,哪来这么娇贵,又要住院又要赔偿的?教授您垫上医药费我都不好意思了,改天一定还给您。父母那边我也没有说,让他们一惊一乍的知道了不好。”

  沈宣思忖半晌,失笑道:“你这个孩子……”说着就噤声不言了。

  寒暄了两句,黄易明笑道:“对了,这两天在医院一躺,我耽误了系里申请导师的时限,您看这个……”

  沈宣心知肚明,站起身来说:“我会和系主任打招呼的。”

  黄易明笑道:“那就麻烦教授您了。”

  沈宣心说什么麻烦,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但是人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实在是可怜。

  他走下住院部的台阶,唐飞坐在楼梯口抽烟。沈宣走过去,俯身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淡淡地说:“以后少抽点,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唐飞说:“你听我说,那天那个女演员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演这个本子,本来十年了我都没怎么见到她,我早就……再说就算是当年我都没跟她上床,你这边一走那边我就推开她了,沈宣你当时回国回得这么急,我……”

  沈宣打断他:“那后来呢?”他盯着唐飞的眼睛,“那这十年呢?”

  他缓缓的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我这里,”他中指关节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精神洁癖。”

  “沈宣……”

  沈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唐飞,“我们之间完了。”

  “第一年,我等着你来找我,我对自己说,人回来了,一切都好说。第二年,我还是没有放弃希望,毕竟我还爱你。第三年,我估摸着,没戏了。”

  沈宣深深的吸了口气,“一直到第四年第五年,我才开始慢慢的……敢往报纸的娱乐版上看一眼,有时会读到关于你的采访和报道。七八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消息,而我们都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我就,……”

  他顿了顿,“——死心了。”

  他退后了半步,“唐飞,你让我等了太久的时间。没有什么不能被岁月摧垮,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沈宣,已经不是当初爱你的那个沈宣了。”

  唐飞的声音哽咽:“可是我还爱你……”

  “……你错了。”沈宣说,他伸手去捋了捋唐飞鬓边的头发,眼神几乎是温情的。

  “你并不爱当初那个爱你的沈宣,而你现在爱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他放下手,慢慢的道:“唐飞,再见了。”

  圣诞节那天雪下得很大,整个世界都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什么都看不清了。那一切往事都在雪中模糊不清,随着雪化之后什么都不会再剩下,甚至包括当年的爱,和曾经的恨。

  黄易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站在沈宣身后,见他一动不动,过了半晌问:“那人……是教授的爱人吗?”

  沈宣笑了笑,说:“是。”

  黄易明小心问:“您很爱他?”

  沈宣没有回答。

  爱不爱的,有谁说得清楚?

  总有那么一些人,如此清晰的刻在你的生命中,浸入血脉,深入骨髓,生生死死都无法遗忘。他一辈子跟着你的呼吸,随着你的记忆,陪着你到白发齐眉,到地老天荒。

  

  第32章

  

  黄易明出院之后就成了沈宣的弟子,研究院里人人都觉得,啧啧,天造地设一双人哪,还见过这么S的导师和这么M的学生么?

  杨小真小同学天真可爱欢乐活泼的跑去隔壁寝室欢迎新同学,进门说走走走哥几个请你出去吃火锅啦。结果人家把手一摆,彬彬有礼的说:“不了,我下去陪导师出去上课。”

  杨真愣愣的说:“那晚上。”

  “晚上帮沈教授准备教案。”

  “……那明天。”

  “明天早上有课。”

  “……那,那改日吧……”

  “马上就考试了嘛~”

  杨真泪奔出去一头撞进自己寝室门,呜呜大哭:“我觉得我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意义……”

  秦坚摸摸他的头:“这倒霉孩子。”

  沈宣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他的学生可以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接受他的指导辅助他的工作顺带无条件的听话无条件的乖顺无条件的奉送敬仰星星眼若干,仿佛他就是那神坛上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可是沈宣不是神,他还要去放松去泡吧去打牌去玩桌球,节假日说不定还小赌一两把——他总不能带学生进夜总会对不对?

  路上遇见杨真,杨真到底是厚道孩子,说:“沈教授您脸色最近差多了,要不要抽空来家吃顿饭?”

  沈宣忍不住跟他倒了倒苦水,杨真一听,沉吟半晌,态度有所保留:“这个嘛,沈教授您应该和他谈谈,毕竟学生太影响导师的私生活不是一件合适的事……”

  沈宣晚上下了课,见到秦坚,秦坚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杨真告诉我你那学生不大对劲?”

  沈宣说:“得了吧您,续弦之后就成天呆家里了,真是就对着家里那个好放着一干朋友去吃草了。您现在才来关心是不是晚了点儿?”

  秦坚微笑:“呸!我才懒得关心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杨真当年都没这么孝敬过我老人家,一般人也不会把导师当亲爹似的供着,所以你自己小心。”

  沈宣在原地呆了半晌,心里翻来覆去念了无数个以F开头以K结尾的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

  正巧这阵子他接了一个课题在做,忙得恨不得一天分出二十三个小时来给他用。太后这人虽然平时妖孽,工作起来是很变态的,黄易明头天晚上给他送夜宵时他坐在书房里那个位置上,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上课,他还坐在那个位置上,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电脑屏幕,大段大段的英文原文和表格曲线映在眼镜上,手边厚厚一摞草稿纸,乱七八糟的写着很多生僻的单词。

  黄易明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关电脑,说:“您今天别去上课了,赶紧歇口气吧。”

  沈宣摆摆手站起身,面色疲惫不堪:“课还是要上的……”说着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一堂大课两个小时,沈宣上讲台时步伐很慢,手按在电脑前过了几秒钟,清清嗓子,低哑的说:“今天我们来分析一下合同交易终止的几种情况和相关赔偿条例……”

  结果上了半个小时就不行了,叫大家自己看案例;看了一个小时,教授宣布今天提前半个小时下课。

  学生从大教室中纷纷散去,沈宣俯在讲桌前,一只手撑着额角坐了一会儿,黄易明上前来低声问:“没事吧教授?”

  沈宣吸了口气说:“扶我去办公室。”

  结果黄易明刚扶他站起身,沈宣就捂着胸口倒了几口气,接着颓然倒在了地上。黄易明一惊不小,一摸他额头,都烧得烫手了。

  “教授!教授!”黄易明拼命摇晃他,摇晃了半晌都没用,无奈之下赶紧扶起沈宣一只手,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沈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QUEEN SIZE的大床上了。额头上盖着酒精毛巾,出了一身汗,换了一件睡衣,床头柜上放着一副眼镜、一杯水和阿莫西林。

  黄易明一听到动静就跑过来问:“您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宣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摇头说:“不要。”

  接着语气冷淡的说:“去忙你自己的吧,我打电话叫朋友来。”

  黄易明在卧室门口呆了一会儿,低声问:“……唐飞?”

  “不是。”

  “那叫谁?”

  “我说这位同学,”沈宣不耐烦的皱起眉,“你导师的私生活和你的关系不大吧?啊?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沈宣乒乒乓乓的去吃药打电话,黄易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卧室里来,伸手轻轻扶住他,低声说:“教授,……其实我一直……”

  沈宣回头凌厉的看了他一眼。

  黄易明苦笑:“教授,为什么唐飞可以我不可以?”

  沈宣倚在床上,黄易明半跪在地上看着他,年轻的眼睛深情专注,熠熠生光。

  “我第一次去法律系上课见到您,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逃过一节大课。我仔细的考虑过了,年龄、阅历、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等等都不是理由,最重要的是,我真的,真的——”他按着自己的心口,盯着沈宣,“——很爱您。”

  他说:“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比唐飞要更爱你。”

  沈宣停顿了几秒钟,失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易明急切的拉住他的手,“您从来就没想过和一个人生活下去吗?您没有家人,没有亲戚,连个宠物都没养,您不愿意我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吗?就算现在我是您的学生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我能够照顾您,教授您相信吗?”

  沈宣给了四个字评价:“一厢情愿。”

  他径自起身去浴室倒水,黄易明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终于哑声问:“您还……记着唐飞?”

  沈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憔悴,脸色苍白,嘴唇甚至透出了微微的淡青。

  他长叹一口气,“你说的对,我确实还记着他。”

  “不过,”沈宣说,声音淡淡的,“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沈宣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系里,给黄易明换导师。

  黄易明这样的学生换给谁谁都要,系主任翘着八字胡苦口婆心的劝:“太后啊,您老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收弟子了,干吗这么好的学生您还不要?西宫太后垂帘听政这一套咱要不得啊。”

  沈宣眼睛一横,系主任嗖的一声缩进椅子里:“臣这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你先为哀家的贞操着想着想吧,”沈宣慢条斯理的跷着腿,大病过后整个人削下去一圈,精致眉目,冰冷容颜,贵气逼人不可正视。系主任呆呆恍惚了半晌,猛扑过去哭嚎:“太后——!”

  沈宣拍苍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太后!”系主任泪流满面,“臣不知太后竟遭此玷污!臣无能让先帝蒙羞!太后金尊玉体怎可让小儿轻薄了去!——臣发誓!臣发誓要举兵八十万,为先帝讨回攻道——!”

  (系主任抓头:“别问我为什么是攻道,我也不知道,我家搜狗莫名其妙的只愿意显示这个词……”)

  空气顿时凝结,沈宣眼镜一闪,慢慢的转头。

  “……你不会也是唐飞的书迷吧?”

  系主任扭捏了:“讨厌~~~人家就是偶尔看过三五本啦~~~~~~~~”

  一分钟后沈宣款款走出系主任办公室的门,身后一片狼藉,系主任倒在废墟中口鼻流血,气绝身亡。

  苏隐偶尔来大学城办事,绕到学校里去探望沈宣,进门一看大惊。沈宣办公室里仿佛刮了龙卷风,资料堆得满地都是,墙上钉着工作狂人计划表,一周之内做完了一个课题。

  沈宣面前烟灰缸里堆了尖,苏隐兜头往他头上敲:“抽抽抽!抽不死你!”

  沈宣满眼血丝,疲惫的说:“别闹。”

  他仰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进入状态都让你给打扰了,下次应该在办公室门口贴张条子,写上:苏隐与狗不得入内。”

  他整个人倚在椅子里,肩膀瘦削挺拔,衬衣领口松了两个扣子,一段锁骨露出来,线条优美而扎眼。苏隐看了他半晌,问:“跟唐飞分手了?”

  沈宣点点头。

  “分了好,总是要割掉这节盲肠的。”苏隐硬邦邦的搁下一句,自己跑去泡咖啡,结果被沈宣拽着脖子拎回来:“什么盲肠?怎么就是盲肠了?”

  苏隐看他一眼,啧啧有声:“瞧你这落魄样,的确不是盲肠,差不多是直肠了!”

  “你他妈滚,”沈宣文质彬彬的说,歪在椅子里交叉十指,样子极其优雅可亲,“——人在割舍身体最重要的关键器官的过程中势必发生流血,有些可以换人造器官,有些就是血崩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剔骨挖心,一片片肉血淋淋的撕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人会感觉到痛苦,悲伤,失落,无奈,绝望,疯狂……然而这是必经的,不能逃脱也不能避免,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给患者保留人格上的尊严。”

  苏隐久久的瞪着他,如瞪怪物。

  “沈宣,”他问,“既然你这么爱那个男人……你干吗还分手?只要你勾勾指头,他保准还死心塌地回到你身边的啊。”

  “你错了,”沈宣微笑,“我这人只给人一次机会,所以现在哪怕我爱他爱得要死要活,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站起身,表情轻松:“爱情之外,人还有尊严。”

  

  第33章

  

  黄易明小同学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严重的事态——他导师不要他了。

  虽然沈宣好人做到底,给他托付了系里资格最老业内名望最高的一位老教授,可是黄易明小同学他不是为了上学才去的啊。

  他明明就是为了导师的美色嘛。

  黄易明回家去的时候看到他哥黄健在客厅里给朋友打电话,一手夹着雪茄,跷着腿,皮靴在铮亮的地板上蹬蹬作响,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他哥当年迷上了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全优生,这么多年算是心血赔尽,一步步把人从警局资料室里提拔到一线上来,既不能惹人闲话又不能全然不动声色,好不容易做到今天人家才勉强对他有点假以辞色的感觉。每次他那朋友打电话过来,他哥都高兴得好像过了节,没出息到极点。

  黄易明等他哥挂了电话心情还极好的时候,过去说:“哥我得跟你求一件事。”

  黄健问:“什么事?”

  “你看,你能不能以组织的名义去给人说媒啊?”

  黄健慢慢的说:“……你哥我不是婚姻介绍所。”

  “咳,其实那个容易,你只要介绍个条件足够好足够够吸引人的姑娘去就成了,当然要是盘子亮点条子好点的那更成。”

  黄健起身去倒茶,一边倒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怎么,你玩儿完了哪家小男孩这会儿人家找上门叫你负责来了?”

  “我这可是一片好心,”黄易明笑着说,“再说我跟那人也没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唐飞的当红作家?那人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好心给他做个媒。你认识的人多,总能找到关系给他介绍个好的对吧?”

  黄健坐在沙发里思忖了半晌,说:“巧了,那人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是他海外国籍啊,再说……”

  黄易明没仔细听完他哥说什么,就站起身笑道:“政治压力不管用就找个足够勾人的女的嘛,我都不信了,环肥燕瘦四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还能不要?”

  他说着向外走,冷不防黄健一声暴喝:“给我滚回来!”

  黄易明站定了:“干吗啊哥?”

  黄健说:“我想起来了,你学校有个教授叫沈宣对吧?”

  黄易明一惊,他心里惦记谁这件事没跟其他人说过,更何况他哥脾气这么爆,他不可能从言语中透露出来。甚至他申请教授这件事家里都一点不知道,黄健从那里知道他教授的事的?

  黄易明心念电转,笑道:“是啊,那个唐飞是沈教授的朋友,这事就是沈教授拜托我的啊。”

  黄健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他跟苏隐关系这么近,沈宣的事多少听到一些。刚刚还听苏隐说沈教授几乎要把自己折腾死了,怎么回头就拜托人给旧情人说媒来了?不符合常理嘛。

  ——黄健的常理是:看上了就抢过来,硬的不行软的来,什么啰啰嗦嗦今天爱明天不爱的,打来吃掉就是王道。不符合他这个观念的统统都是不符合常理。

  他想了想,心说这事儿怎么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诡异啊。但是他事情多,不会在外人的事上考虑很久,干脆挥挥手说:“滚吧滚吧,我搁一会儿再说。”

  黄健原本的打算是找到一个借口晚上请苏隐出来吃饭,顺便问问情况;但是他晚上紧急出差去了怒江,完全把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黄易明第二天回来四处找不到他哥,就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给耽搁下来了。

  黄易明耽搁不起,他自己找来他哥的手下,以黄健的名义把这件事吩咐下去了。黄家是什么人家?他家小少爷吩咐这点事情根本就不会惊动什么人。结果不出两天,原本准备离京的唐飞接到一个电话,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非要请他吃饭,约在了西京茶社。

  沈宣下班的时候被黄易明约去喝茶,他原本不想去,但是后面全系教授都站在风中流着泪挥舞小手绢儿撵他走:“——太后!您就安心去吧!您再蹲办公室里对着我们嘿嘿冷笑,大家就都不要活了!您老杀伤力太强!”

  沈宣温柔抿唇微笑,一眼瞥过去,群雄抱团瑟瑟发抖。

  黄易明在西京茶社大厅里等他,没有要包厢,坐在大堂一角,手边就是落地玻璃墙,外面种着一片竹子。沈宣走过去拉开椅子,问:“张教授跟你谈过没有?”

  张老教授是业内翘楚,沈宣打算把黄易明转过去的那个。

  黄易明神态自若的说:“教授,我们今天不谈学校里的事好吗?我就是看您身体好转了,请您出来玩玩开开心的。”

  沈宣默不作声的坐下来,掂起茶杯在手上把玩。他手指特别修长优雅,指尖有种清透的白,衬在青瓷的杯子上分外赏心悦目。黄易明盯着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但是我是真的想跟您做学问的。”

  沈宣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个,没什么好谈的。”

  黄易明笑笑,说:“也是,咱们聊点别的吧。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沈宣摇摇头。

  “这儿以前是家咖啡店,情侣常来的那种,有段时间生意还很火,不预定就没桌子。”黄易明低声笑笑,“没跟教授您来过,还真是可惜。”

  沈宣一声不吭的听他说,无意间一抬眼,猛然看见黄易明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人背影酷似唐飞。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唐飞,桌上还坐着一女的,看不清脸,但是倒像个美人胚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女的说,唐飞在听。

  沈宣垂下眼睫,手掌在桌子底下暗暗的按住胃,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缓出来。黄易明关心的问:“您怎么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沈宣淡淡的问。

  黄易明装傻:“什么故意的?”

  “想让我看戏就不必了,”沈宣站起身来,“你还小,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教授!”黄易明急切的握住他的手攥在掌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您继续这么折磨自己!”

  沈宣几乎沉不住气,简直想劈手甩这年轻人一耳光。你他丫懂什么?你爹妈没教育过你大人的事情小孩少他妈插嘴?你丫给我往伤口上撒盐还当是上等云南白药呢你?

  突而那边唐飞霍然起身,动作还蛮大的,一边经过的服务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想你会错了我的意思,小姐。我心里已经有个人,暂时是没有成家的想法了。”

  那女子盈盈站起身:“唐先生不要这么激动,我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想大家交个朋友,彼此增进了解……”

  唐飞挥挥手:“了解了解就了解到礼堂里去了。这位大姐我谢谢您了,您跟我朋友说一声,好意心领了,您我消受不起——走了啊拜拜!”

  “唐先生!”那女子气急,“请问我哪一点比不上您以前喜欢的人?这年头谁不是丢了这一个就找下一个,谁不是在不断的尝试中寻找适合自己的那一个人?恕我冒昧一句,您也不是小伙子了,您打算耗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沈宣僵在这边,面颊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削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酸的,甜的,苦的,疼的痛的麻木的,什么都有。

  作孽啊,他想,我沈宣到底是前世作了什么孽,今世遭遇这么疼这么痛这么无望的情劫啊。

  唐飞盯着那女子,慢慢的苦笑了一下:“……你什么都好,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他等了我十年,我没什么能回报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这下半辈子。”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返身一点也没有停顿的大步走出了茶社。

  “……别回头,”黄易明紧紧的按着沈宣的手,“别看他,别回头……一回头,你就万劫不复了,……”

  沈宣紧紧的捂着唇,无声而剧烈的哽咽着。然而他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个漫漫长夜辗转反侧,所有的爱都在岁月无尽的挫磨中慢慢的风化,呼吸被抑制,时光被凝固,记忆被一遍一遍的重温以至于模糊不清,所有的泪水都在十年绝望的岁月中被一点一滴的风干,什么都剩不下,什么都留不住,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到头来不过那一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第34章

  

  黄健从怒江回来,某特警总队大队长打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得黄大少爷灰溜溜如过街老鼠,弱弱的说:“又不是我叫人说媒的……”

  苏隐拎着电话冷笑:“小样儿还学会跟我辩了啊?”

  “我……我哪有跟你辩……”

  “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我没有睁眼说瞎话……”

  “你这还不叫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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