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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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是有点。”严峫顿了顿,说:“现在其实还好吧,我看警队里那些男的也并没有任何感觉,就看你的时候心跳会比较快。”

严峫这人嘴欠的时候其实还比较好对付,不理他就完了。但当他顶着这张确实下海一次五万起的脸,深邃的眉眼眨都不眨地看着你,直接了当把话敞开来说的时候,不仅是江停,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来都很难招架。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膝盖都几乎挨在一块儿。江停垂下视线避开严峫灼热的注视,却看见自己双手上还捧着装满水饺的碗——明明是西南地区夏天的夜晚,刹那间他却生出了好似北方夜里,两口子对坐在炕上说话的错觉。

“……”江停用力一摇头,摆脱掉这种荒唐的感受,问:“你真觉得自己是认真的?”

严峫说:“我确实没有在开玩笑啊。”

“那这你也能接受?”江停冷冷道。

他放下碗,顺手从茶几上拿起电脑。这个笔记本严峫是专门用来连接电视看视频用的,密码就是他家门牌号,江停登陆进去打开视频网站,严峫只见他好像搜索到什么,随即点击播放,把电脑屏幕往他面前一转。

“先了解一下,”江停淡淡道,“这可能会改变你的想法。”

严峫低头一看,随即愣住了,全屏播放赫然是光溜溜俩男的,紧接着外放就响起了肆无忌惮的呻|吟。

——那竟是个相当露骨的毛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下章确实是有个车轱辘的,但关注微博的人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连车轱辘都……整车留着后文再开,这样就算以后被锁至少也是锁一章完事,不至于放眼山河遍地红。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长评,鞠躬~!!!

☆、第67章 Chapter 67

霎时严峫表情一片空白, 似乎都忘了如何反应,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电脑外放中浪荡不堪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

江停打量他仿佛惊呆了的表情, 少顷, 几不可闻地出了口气。

说不上来这口气是松出去的, 还是一声难以听闻的叹息。他舌根有点发苦,便把刚才那咬剩下来的半个饺子吃了, 所有复杂难以名状的感慨都随着那半个饺子咽了回去,随即轻轻放下了碗筷。

人呐——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随即严峫的声音响起来:“这男的身材不错啊。”

江停:“?”

严峫摸着下巴, 笑吟吟道:“但下面这个演员专业素质不太行,皮肤也不是很好, 表情有点矫揉造作, 脸跟你比的话就更差远了。总体来说摄像和后期都还凑合,总分一百的话可以打到七十五, 这个打分的作品放到我们扫黄大队也就是搁仓库里落灰的命,绝不会被全市局人人争相传看的。”

空气凝固半晌,江停终于问:“……你说什么?”

严峫反问:“你没下过派出所吧?”

“……”

“你要是像我一样在派出所干过四年, 那真是什么样的奇葩事情都能见识到,俩嫌疑人关所里大半夜干柴烈火搞起来的都有。更别提扫黄打非那阵子连锅端过多少叫鸡的, 叫鸭的, 男女鸡鸭一块儿叫的, 警察踹门冲进去一屋子男男女女光着屁股开轰趴的……后来到了市局,那更不得了,最丰富最高清的网络资源全在隔壁扫黄大队, 偶尔发现剧情好或者主角特别漂亮的,大家都拿着硬盘去拷,比你这重口味的我都早不当回事儿了。”

说着严峫一笑,那弧度说不出的戏谑:

“倒是你,江队——你这么熟练就能搜出男男小电影来,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啊?”

“……”江停在越来越激烈的外放中一言不发。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额角线条有点紧,似乎在强行压制自己抽动的眼角。

严峫笑意更加深了,慢条斯理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同时凑到近前,几乎贴着江停的脸颊,含笑问:

“——我的阅片感想说完了,你的呢?”

江停终于伸出手,似乎想重重关上笔记本。

但他指尖刚沾上显示器,还没来得及用力,手就被严峫一把抓住了。江停边挣脱边向后仰去,严峫也随之向前倾身,沙发让两人都失去了平衡,同时倒在了柔软的靠垫中。

啪一声电脑合拢,那令人坐如针毡的激情声响终于戛然而止,客厅重新恢复了安静。

江停面朝上仰躺,严峫半压在他身上,两人仅隔着几寸距离,彼此对视着。

这安静似乎比刚才嗯嗯啊啊一通乱叫的声响更让人尴尬,但严峫不觉得。他左右手肘分别抵在江停耳边,把江停热烘烘地压在沙发深处,用目光一点点描绘他的头发、额角、眼睫、鼻梁乃至嘴唇,良久后才低下头去,两人的嘴唇几乎要相贴了,他却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江停一动都不动,全身肌肉绷得很紧。

他能感觉到严峫的肌肉渐渐发硬,带来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压力。

“就亲一下,”严峫轻声道,抓起江停的手向下探,绅士地停在了腹部,指引他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触碰自己腹肌上仍然还很鲜明狰狞的刀口。

江停指尖就像触电似的一抖。

“或者你亲我也行,”严峫尾音里含着笑意,说:“如果你不介意老坛酸菜味儿的话。”

江停稍微向沙发靠背那一侧扭过头,但因为很挤的原因,这个动作还没完成就被严峫强行捕捉到了,低头亲吻在了那平日里总是很冷淡抿着的嘴唇上。

“……”

跟江阳县医院里那个带着狠劲的吻不同,这次的亲吻缠绵温暖,就像唇舌在心平气和地互相嬉戏,充分享受彼此的温度。

严峫搁在沙发上的手伸进江停后脑,随着那个吻加深的幅度,手指一点点摩挲他刚洗完吹净、还非常干燥柔软的黑发,仿佛通过这个小动作传递出了一种隐忍而耐心的,深切的情愫。

时光在缱绻中旋转上升,和着灯光轻盈舞蹈,穿过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向更远处浩瀚安静的夜空飞去。

“江停……”严峫低声唤道。

“……”

“你就是挺喜欢我的对吧?当初在KTV见到的时候,你一眼就认出我了对吧?”

江停还是不吱声,面颊绷得很紧。

好像只要稍微放松,情绪就会像开闸般倾泻出来似的。

严峫无声地笑起来,脸一偏就亲到了他冰凉的下巴,嘴唇贴合着颔骨线条向脖颈延伸,亲亲密密地落到侧颈甚至咽喉。在亲吻到锁骨深凹部位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江停猛地抽出手,指腹出乎意料地热,有点仓促地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么互相紧贴的姿态,推拒又不像推拒,迎合也不是迎合,倒给人一种互相纠缠、难以分割的错觉。

“你在想什么呢?”严峫笑着含混地问。

“……”江停终于开了口,嘴唇被亲得发红,声音细微略哑:“你生日快到了吧,要不送你个东西?”

“哦?送我什么?”

“充气娃娃,大号的。”

严峫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失声而笑。

江停发力想推开他,严峫却不愿意起身。两下挣扎间,严峫背心都掀了起来,堆积在江停肩膀上的雪白浴衣褶子也滑了下去,暖融融的皮肤互相摩擦,同时从他们两人的神经末梢传递到心底更深的地方去。

“再亲一个嘛。”

“不。”

“就亲一个。”

“不。”

“我平时办案子真的特别辛苦……”

“辛苦就早点休息。”

“那一起休息呗……”

江停想下沙发,但严峫老推他搡他。小小的打闹在有限的空间里持续了好半天,严峫终于不乏遗憾地妥协了:“那你起码——”

江停终于逮到空隙,使力把严峫推得半起,自己也从桎梏中撑起了上半身。

严峫的位置比江停高,这时候恰好低着头,突然顺着他滑落下去的衣襟瞥见了什么,视线倏而一凝!

“没有起码,”江停吃力地坐起来:“快去睡,晚安。”

刹那间严峫发不出声来,大脑像是冻住了,五脏六腑被沉重冰块坠得急剧下坠。就在那不超过两秒钟的僵持中,江停已经一手撑在茶几边缘,把自己跟拔萝卜似的费劲拔了出去,险些撞翻那台烫手山芋一样的电脑,赶紧趔趄着避开,然后绕过沙发,仓惶钻进了自己的客卧。

咔哒。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仿佛某个开关,严峫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

“……呼,呼……”

他都没发现自己在喘气,慢慢翻身坐在了沙发上,猛烈搏动的心脏终于从喉咙口落回胸腔。他不由自主地想:“我刚才没表现出异样吧?”

——应该没有,或者说就算有,那种状态下注意力不集中的江停也难以发现。

严峫闭上眼睛,却无法压抑住急促起伏的胸膛,短短几分钟前的画面犹如情景回放般重新闪现在大脑中——那是江停顺着手臂滑落的衣襟,乃至一寸寸线条分明的肩窝。

深陷处有个因为太小而很容易忽略,但确实非常清晰的红点。

那是一颗痣。

·

建宁市公安局。

“谁让你出院的?谁批准你回建宁的?三十多年过得太顺皮太痒了对吧?江阳县公安领导没人能挡得住你这么个王八羔子是不是?!……”

吕局捧着他的本体——白瓷大茶缸,笑呵呵地走在最前,对身后的狂轰滥炸充耳不闻。中间是脸红脖子粗的魏副局,时不时回头怒骂,好几次险些把咯吱窝底下的文件夹抓起来甩出去。最后的严峫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向上扬,目光放空,以完全不care的表情迎接唾沫星子一齐乱飞的狂风骤雨。

“无组织无纪律!枉顾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还给我这副表情,啊?你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告诉你爹妈,你爹妈就抄不起皮带打不动你了是不是?!别给我一脸二五八万的!有胆你就给我点反应?!”

话音刚落,严峫突然站定脚步,一捂腹部。

魏副局:“……”

“啊!好痛,快来人救命,啊——快叫急救车,我不行了……”

一帮刑警轰隆隆穿过走廊,七手八脚架起满面苍白的严副队:“队长!你怎么了队长!”“坚持住,白色的明天还在等着我们!”“求求你睁开眼睛啊队长!别离开我们!”

严峫颤颤巍巍:“我的党费,枕头底下……二百五十块……”

“好的队长!我们一定为你转交给组织,继承你的遗志继续前进!”

魏副局活像生吞了一整个咸鸭蛋,面部表情不断抽搐,眼睁睁看着那帮大小伙子把严峫架起来,飞快地溜了。

“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我说老魏啊,”吕局笑眯眯劝他,一脸大彻大悟般的心平气和:“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啦。他们年轻人主意都大得很,越管越有逆反心理,我们这样的老头子还能怎么办吗?再说你讲他们无发无天,你看看我。”

吕局得意地捋了把泛白的头发:“知道我的头发为什么比你多吗?”

魏副局:“………………”

“因为这种破事我从来都懒得操心。”吕局语重心长道:“走吧。”

魏副局眼皮一个劲地跳,只得无奈地跟着吕局走了。

严峫被一路簇拥到法医室门口,打发了那帮精力过剩的刑警,正巧碰见苟利穿着白大褂、拎着保温桶,从打开的电梯门里走出来,“——哟,老严?干啥来了,请吃饭?”

走廊外面还有人,严峫不欲说得太清楚,含混地应了声:“还惦记着吃,你妈千里迢迢给送来的爱心午餐还不够你吃的?”

苟主任单身到现在,那纯粹是被他妈给坑了。

当年他毕业考公分配到市局时,好歹也算唇红齿白体型苗条的小帅哥一名,经常收到底下派出所小女警的秋波,连余队都一度坚持认为他比严峫年轻时好看。如果当时苟利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的话,指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抱上了。

但问题在于,苟利考进市局的那一刻,也就是他爹妈迅速膨胀的开始。

在极端错误的传统思想影响下,他妈犯了严峫他妈曾翠女士曾经犯过的错误——误以为自家儿子连公主都配得上,于是生出了各种挑三拣四不切实际的幻想;加之苟法医工作确实非常辛苦勤奋,他妈就开始变着法子的煲汤狂补,为了做好儿子的后勤,甚至一把年纪还专门跑去学了个厨师。

严峫的幸运在于曾翠女士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天大的错误,意识到再多硬件都没法弥补她亲生儿子在软件上的致命缺憾。因此为了在别的方面加分,她狠下心来催逼着严峫一周泡五天健身房,甚至还曾动过叫他去日本整容的心思,可惜后来被严峫坚定的拒绝了。

但苟利他妈没有严峫他妈的这份觉悟。

苟利他妈一天三顿换着花样的狂补,硬生生把他催重了好几个吨位,还天真地拒绝了市局领导好几次做媒,坚信她儿子总有一天能领回个如花似玉前程似锦的儿媳妇进门——全市局上下都一致认为,如果她知道现在苟主任的业余时间都跟秦川马翔等人在一块打游戏看少年漫,估计可能会清醒一点。

“你不请客还跑来干嘛啊,”苟利一边开法医室的门一边不满道,“活儿都堆成山了,好端端弄什么交流学习活动,把我们科好几个人弄基层去指导工作,还见天地把肇事鉴定、伤情鉴定往我们这儿派。那天我还跟魏局说呢,老从我这里调人,是不是琢磨着哪天把我也给派出去讲课啊?再说了,凭什么你们刑侦支队就能有实习生跑腿伺候,一个赛一个的勤快,我们法医处就连烧个水都得自己来?不像话,啥时候也给我们从基层调几个人上来使唤呐,地主家都没余粮了好吗。”

严峫说:“你收个徒弟呗。”

“上哪儿收去啊,你知道这年头法医多荒吗。我上学那阵子,省厅招人还要求什么研究生以上学历,嘿,现在连大五都抢着要了,每年校招那阵子我就得亲自出马去抢学生,这还是在咱们建宁跟恭州都有法医系的情况下——要不我看这样,大家亲里亲戚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建宁公安,干脆你们刑侦爸爸友情赞助一下,把马翔调来给我们使唤得了。”

严峫跟着叨叨不止的苟利走进法医室内,随口道:“你饶了马翔吧,他连打太平间门口经过都不敢。”

“怕什么,在我这里待半年,保证他连高腐、皂化、巨人观都能下饭吃喽。”

苟利边拉开椅子坐下,边打开保温桶想要吃饭,冷不防被严峫敲了敲桌子:“你等等,找你可不是来唠嗑的。”

“干嘛?”苟主任立刻警惕起来。

“李雨欣的尸体已经从江阳县殡仪馆送来了吧?”

李雨欣抢救无效后,尸体被放置在江阳县殡仪馆解剖室,很快魏副局带着黄兴等人去江阳现场接管调查工作,以建宁市局设有全国一流解剖鉴定实验室为由,让当地刑警中队把小姑娘送了过来。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呢,你想干什么?”

严峫说:“给我看看。”

苟主任拿着勺子,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严峫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就看一眼!”

“我艹,你怎么专挑人午休的时候找事儿呢。”苟利嘀嘀咕咕地起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含着勺子,带严峫来到解剖室门口,半天才从白大褂兜里翻出那把系着红线——法医们认为驱邪——的钥匙开了锁。

李雨欣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颅骨与腹腔还未完全缝合。正常没解剖完的尸体都不会把白布盖那么严实,但可能因为惋惜这个花季年华的小姑娘,苟利出门前把白布给她拉到了下巴颏儿上,如果忽略青白僵化的脸色的话,她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渺远黑甜的长眠。

“喏,多可惜。”苟利叼着勺子说,“我本来早上就能弄完,但想着要不给她缝好看点儿,下午再慢慢弄吧……哎你干什么?”

只见严峫向尸体微微一欠身,紧接着跨上前,二话不说掀起白布。

——雪白的灯光下,李雨欣右肩窝处,一颗红痣在尸斑中格外清晰刺眼。

严峫没听见苟利在说什么,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他指甲攥进掌心里,牙关紧紧咬着,好像只要一开口,怦怦搏动的心脏便会从咽喉里疯狂地跳出来。

昨天医院里步薇滑落的睡裙肩带,深夜里江停峻峭分明的肩膀,解剖台上李雨欣布满尸斑的上身……三颗几乎完全相同的小小红痣,不断在严峫眼前交错闪现。

李雨欣仿佛活了,她抬起腐烂的手指,抚摸着肩窝那殷红如血的痣,向严峫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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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Chapter 68

严峫攥着手机, 大步走出法医室,少顷接到了他电话的马翔果然从楼下刑侦支队匆匆赶上来:“怎么了严哥,你说什么痣?”

“绑匪并不是随机选择女孩子当行刑者, 而是有筛选机制的。”严峫往自己右肩下靠近手臂的地方点了点, 面色异常阴鹫:“李雨欣和步薇右肩窝处都有一颗红痣, 这是她们的共同点。而这个位置不论穿吊带还是一字领都很难露出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也不见得会穿裸肩礼服, 也就是说能知道她们这个位置有红痣的,排除更衣室及公共浴室等偶然情况, 只有父母姐妹、同寝女生、有亲密关系的男朋友,此外基本不会有别人了。”

马翔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他已经算很有经验的刑警了, 很快就镇定下来:“步薇和李雨欣都不住校,两人处|女|膜都完整, 根据步薇同学的口供也基本能排除其他边缘性行为的情况。难道最大的可能性是父母?”

严峫突然脚步一顿:“步薇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马翔立刻:“我们这就去查!”

“步薇和李雨欣的父母,姐妹,女性亲戚, 来往密切的闺蜜同学及邻居……一个都不要放过,立刻开始筛查摸排。红痣没那么常见, 这两个女孩子一定有某些我们还不知道的联系!”

严峫再次举步向前, 没人能透过他冷静的脸看出他的大脑此刻仿佛被分裂成两半, 一半有条不紊地向马翔吩咐各种摸排指令,另一半却反复闪现出江停那柔软浴衣内温热瘦削的肩膀。

各种错乱的猜忌,疑问, 惊惧和不真实感,在那半边大脑里横冲直撞。

那不是错觉,步薇从下往上抬头的那一瞬间神似根本就不是错觉,是刻意被筛选过后的结果。

而黑桃K心中真正的行刑者,从最开始就是江停!

“韩小梅还在医院里看着步薇?”严峫突然问。

马翔正飞快记下严峫吩咐的各项摸排先后顺序,闻言头也不抬:“是啊,哪敢放着她不管,怎么着?”

“通知韩小梅,让医生立刻去检查一下步薇脸上是否有任何整形过的痕迹。”严峫顿了顿,又沉声道:“我要亲自过去一趟。”

`

步薇的情况竟然真的比昨天好多了。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韩小梅推着轮椅散步,穿着棉白睡裙的步薇静静坐在上面,细白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油亮的长发被编成麻花,柔婉秀气地垂在身侧。

那头发很显然是韩小梅闲来无事给编的,这些女孩子间的情趣可能把步薇脆弱敏感的神经给安抚住了,她再次见到严峫的时候,只明显向韩小梅身边瑟缩了一下,并没有像昨天在病房里那样立刻丧失理智尖叫起来。

“你还认识我吗?”严峫站在轮椅前俯视着她问。

“……”

步薇垂着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半晌才一点点抬起脸,极其细微地:“……警察。”

严峫裤袋里的手一把掐住掌心——是的,就是这个四十五度斜侧脸颊、从上往下望过去的角度,眉骨与眼尾简直跟江停一模一样!

但严峫沉静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是的。你还记得申晓奇吗?”

步薇紧紧拉着韩小梅的胳膊,就像随时准备拉着这根救命稻草逃之夭夭似的。这种战战兢兢的模样在一般人身上出现都不会很可爱,但在少女那张浑然天成的脸上,竟然有种让人不敢正视的风韵。

严峫没有错开目光,紧紧盯着她,许久才听她挤出三个字:

“申晓奇……”

紧接着她纤长的眼睫一扑,桃红色如颜料般晕染开来,泪水顺着脸颊毫无预兆地滚滚而下。

“哎,怎么哭了?”韩小梅当即大惊,连忙掏纸巾给她拭泪:“没事没事,申晓奇他会好的,都过去了!……”

严峫一把抓住韩小梅的手,纸巾僵在了半空。

“申晓奇不会好了,一切也都没过去。”严峫俯身盯着步薇楚楚动人的泪眼,一字一顿道。

步薇瞳孔刷然收紧。

“申晓奇已经昏迷了快两周,医生说脑死亡或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说那个给你送花的男孩子从此就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当然,这还是比你的前辈们要好点的。”严峫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那泪雾,直刺进她眼窝甚至脑髓里去:“毕竟那个叫贺良的少年,也就是你们在天纵山上看见的尸体,已经烂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了。还有李雨欣,跟你一样在绑匪胁迫下杀死了贺良的‘行刑者’,你以为她回来后就逃过一劫了吗?不,她的尸体现在正躺在离这里半小时车程的市局法医解剖台上,她曾经像你一样天真的以为只要什么都不说,杀戮便会成为只有死人和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相比之下是不是成为植物人倒还好一点,嗯?”

严峫注视着拼命摇头挣扎、试图捂住耳朵的少女,低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那听起来简直都有点冷酷了:“但你未必有申晓奇那份好运,能平平稳稳的当个植物人在床上躺一辈子。你更有可能的下场是像李雨欣一样,蝼蚁般死在未来某天,然后为我们警察那摞厚厚的陈年旧案增加微不足道的一页——你看着我步薇!你不想为申晓奇报仇吗?啊?!哭有什么用?!”

韩小梅简直连牙关都在发颤:“严、严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步薇哭得喘不过来气,抖得全身骨头都支离作响,屈起膝盖用力蜷缩成一团。她那样真是惊人的楚楚可怜,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不忍:“求求你,求求你,我真的害怕,呜呜呜……”

哭泣一声声回荡在严峫耳边,与江停的面容渐渐重合,以至于恍惚间是江停在他面前绝望饮泣。

——那瞬间她终于刺中了严峫心中唯一的软肋。

严峫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再给她几天时间,医生说她正在恢复。”韩小梅压低声音恳求道:“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在天纵山上遭遇了什么,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强行逼问的话,可能她对绑匪的描述也不会很准确……”

严峫抬手制止了她,旋即走开几步,示意她跟过来。

“医生怎么说?”

韩小梅:“啊?”

严峫不耐烦:“我让马翔通知你叫医生检查这小姑娘脸上有没有动过刀子!医生怎么说?”

韩小梅缩缩脖子:“大……大夫说初步可以排除假体填充,但要是检查骨头的话,得先拍个片子。”

严峫似乎在琢磨什么,韩小梅期期艾艾地:“削骨的恢复期可长了,那她岂不是十三四岁就得去做整容,可能性也太小了吧……”

严峫不置可否,原本就锋利的眉眼更紧压成了一条线,半晌轻轻冷笑了一声:“果然纯天然的值钱。”

韩小梅:“???”

严峫没有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话锋一转问:“申晓奇怎么样了?”

“申晓奇——”韩小梅没明说,但摇了摇头:“昨天高哥亲自跟院长约谈了一次,说醒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就算醒来也有各种不可预测的脑损伤,比方说失忆、痴呆或偏瘫等等。在提供绑匪线索这方面,估计够呛能记住什么,而且就算记住也很难让检察院采信,毕竟人已经这样了。”

严峫摸出烟盒,点了根软中华,呼地喷出一口白雾。

韩小梅隐蔽地撇了撇嘴,趁他不注意,小碎步向后挪了二十厘米。

严峫说:“上星期我在江阳,没顾得上这头。回来后我跟你陆顾问上次住的那家医院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把从德国借来的那套设备暂缓两天再还,然后想办法再进口一个疗程的配套药物,待会你去跟申晓奇他爹妈聊聊,问他们愿不愿意让孩子去试试。”

韩小梅眼前一亮!

“死马当作活马医。”严峫沙哑道,“费用方面,设备费就别跟他们算了,算也付不起。但私立医院的住院费和那套药物的费用是要他们承担的,叫申家父母考虑好。”

“嗯!嗯!”韩小梅开心点头。

严峫夹着烟看了她一眼:“你那么高兴干嘛,对申晓奇不一定有效,症状都不一样。”

“毕竟是希望嘛!申晓奇说不定也能得救的,毕竟江……陆顾问当初那样都救回来了。”

韩小梅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严峫没骂她,甚至都没说什么,只用烟头指了指:“外人面前不要说漏嘴。”

韩小梅不敢多问,一气儿点头。

“我上次跟你说陆顾问的事情……”

严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只听身后——哗啦!

“哎,步薇!”

只见步薇刚才试图站起来,但她整个人太哆嗦,不知怎么竟然把轮椅翻倒了,自己也被绊得摔倒在地。韩小梅立刻上前想扶,但她也不是力气很大身手很好的姑娘,加之步薇在精神恍惚之际,不住抽泣发抖,瑟瑟抓住韩小梅的手,一时半刻竟然很难扶起来。

严峫眉头一皱,叼着烟大步上前,弯腰把步薇抱了起来。

严峫长的凶,爱抽烟,个子太高,正常情况下既不讨姑娘喜欢,也不讨小孩喜欢,他家那几个小侄女小外甥女就没一个亲近他的。但步薇可能在混乱之际把他当做新的救命稻草了,一边哭一边死死勾着严峫的脖子,抽抽噎噎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含混不清道:“对、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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