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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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永宁公主不远处,沈玉容猝然抬头,盯着那个台上的少女,这首歌,他听过…
这是桐乡流传甚广的一首民歌,叫《子夜四时歌》,桐乡的姑娘们大约人人都会唱。姜梨唇边的微笑浅淡,她也唱过的。
台下,萧德音蹙起眉,不知在想什么。惊鸿仙子有些惊讶,师延仍是一本正经,没什么表情,绵驹却是乐得手舞足蹈,竟然对惊鸿仙子道:“这小姑娘有意思,琴乐一项,从来比的是琴,她却唱了首歌,这歌还不错!”
“那也不行。”惊鸿仙子好声好气的解释:“若是不比琴乐,她也只能算取巧,对别的学生不公平。”
绵驹撇了撇嘴,正要说话,突然发现了什么,乐了,道:“什么取巧,你看,国公爷也被她的歌吵醒了。”
原是姬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以扇柄抵唇,含笑望着台上的女孩子,神情微妙。
这可是从一开始到现在,姬蘅第一次表现出“听”的姿态。
另一头,姜玉娥道:“二姐这是只打算唱首歌,不弹琴了吗?”
那首歌固然很新奇,可是自来琴乐,比的是“琴”,而不是“歌”。
看来姜二小姐是真的黔驴技穷了,才会想到以歌代琴,众人心里正这么想着,就见姜梨伸开双手,抚上琴弦,拨动。
第一个音流泻出来。
“嘎——”看戏的人差点噎着,“她要弹呐。”
“快听听她弹得是…”
一个“啥”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串流畅的琴音划过人的耳朵,比姜幼瑶的更甚,像是有人用刀,一点点凿刻在人的心尖上。
“她弹得是《胡笳十八拍》!”
有人听了出来,一时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此话一出,闻着皆是变色。“胡笳十八拍”,连明义堂的夫子都不会弹得曲子,一个不小心变回弄出笑话,姜梨竟然敢?
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弹《胡笳十八拍了》?!
校验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在安静中,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正是绵驹,他乐得手舞足蹈,哪还有个宫廷乐师的模样,兴奋的不得了:“是《胡笳十八拍》,这小姑娘胆子够大!够勇猛!”
惊鸿仙子无奈道:“先生,安静。”
绵驹连忙讪然一笑,立刻噤声。
于是校验场上就只有姜梨的琴声了。
《胡笳十八拍》写的是女子思乡、离子的凄楚和浩然怨气。重在一个“凄”字,且不提夫子们如何,明义堂的女学生都是些贵族家的豆蔻少女,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便是有些忧愁,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能弹得上一个“凄”字?连“悲”都很难弹得出来。
虽然世人常说感同身受,但感同身受,又岂是四个字那般简单?大约只有心怀天下的圣人才做得到。
孟红锦嗤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自作笑话给人看…”
她本想着,姜梨弹这么一首曲子,必然是弹不好的。若是姜梨能弹好,岂不是说姜梨比明义堂这些年来最聪明的才女还要厉害?这怎么可能。
可她的嘲笑渐渐笑不出来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姜梨的指法很是熟练,仿佛早已学琴数十载,她的动作也十分优雅,没有半分刻意和雕琢,随意轻盈的不可思议。
女孩子就坐在校验台上,风清日薄,衣袖宽大,翠色逼人,灵秀可爱,一时间,校验场上也成了深山幽谷之中,并不似名利场般浮躁,就像是弹给自己听。
是弹给自己听的。
姜梨的目光没有看眼前任何一处,又像是看尽了眼前任何一处。
曲者离乡、离子,她不仅离乡、丧子,还家破,人亡。
枕边人是中山狼,她的家人就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恨的是仇人还步步高升,她重生以来,终于再见仇人,可却不能就在此刻为父为兄报仇,只得按捺。
隐忍不发是为凄,血海深仇是为凄,无辜冤死是为凄,满门不幸是为凄。强权压迫是为凄,苍天无眼是为凄,凄凄凄!
琴声铮铮然如利剑直刺长空,那一瞬间,浩然怨气冲天而起,让听的人只觉得肝肠寸断,哀怨不能自己。
凄楚!哀怨!痛彻心扉!
时隔许多年,终于有人第一次在校验场上弹起《胡笳十八拍》,本以为这女孩子只要将指法能记得完整,就已经很是不错,可姜梨不仅能记得完整,还能记得熟练,看她的样子,分明一点也不陌生。
这便也就罢了,可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弹出“凄”!
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重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萧德音向来温和的面目此刻有些僵硬,仔细去看,她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姜梨的琴乐,至少在《胡笳十八拍》这一首上,已经高出了她太多太多!姜梨这一曲所展示的高超技艺,甚至能当她的先生!
燕京第一琴师,此刻仿佛成了笑话!
惊鸿仙子也十分诧异,她早已为人妻母,不在乎名利,因此年轻的后辈超出自己,也并不会令她感到紧张。她只是很疑惑,一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凭什么能将《胡笳十八拍》的凄怨了解的如此通透呢?即便姜梨自幼丧母,七岁就被送进了庵堂,即便过了八年在山上的清苦生活,这些苦难,和琴曲里的“凄怨”也不是完全一样啊。
这简直不能相信。
绵驹最是高兴了,他双眼放光,盯着姜梨的目光像是守财奴突然发现一大块金子,垂涎三尺,舍不得移开一点儿目光。他甚至喃喃道:“这是个天生的琴师!”
师延比绵驹好些,不过听到姜梨的琴声,令他一改之前的傲慢神色,渐渐有些动容。他是乐官,不如绵驹无所顾忌,但只要是好琴乐,都会用心欣赏。
这四人最末,却是姬蘅。
满场人都被姜梨的琴声吸引蛊惑,那琴声似乎有惑乱人心的作用,令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心生悲凉之感,仿佛看到黄土焦地,寸草不生,进而联想到自己的悲怆之事,难以自持。
琴声是有这样的魔力的,传说中妖琴师能以琴音将人带入自己制作的幻境之中,令人迷失自己。世上大约没有妖琴师,却有高明的琴师,能以琴声传心,传情。
众人都被琴师俘虏的时候,唯有一人,不为这琴声所动。
他既不像姜幼瑶孟红锦之流,因这琴音而妒忌,也不像萧德音因琴艺而恐惧,也没有如其他众人沉迷其中,他就瞧着姜梨,嘴角的笑容也没有一丝改变。
姬蘅在看着姜梨。
他睫毛长长,衬的眼神也十分潋滟动人,仿佛也沉醉在其中去了,可是细看时却能见,他又是十分清醒的。他将自己与琴声隔绝开来,也像是将自己和人群隔绝开来。
他看姜梨弹琴,就像是看自己府上请来的戏班子唱戏,看校验场上的人沉迷在姜梨的琴声中,就像是看戏中戏。
台上台下众生相,红尘熙熙攘攘,他像是个一个薄情的美人,站在戏外冷眼旁观着,好做看戏人。
他很清醒的抽离着。
有人抽离着,有人沉迷着,那弹琴的人姜梨如何?
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琴声的哀怨和她内心的凄怆仿佛成了两个互相增长的影子,争先恐后的拉长着。她像是被一分为二,一个疯狂的薛芳菲,在琴声中如泣如诉诉说着自己的悲哀,一个姜梨,冷静的瞧着台下的众人反应。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修阻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馀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兮皆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悲哀总有尽头,琴声总会收尾。
姜梨弹拨完最后一个曲调,猝然收音,巨大的响声过后,是空落落的安静。
没有一个人说话,天地万物都好像在为这悲哀的琴音默然。
台下的柳絮只觉得脸上冰凉凉的,抬手一摸,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全是湿漉漉的眼泪。再看周围,闻音落泪的不在少数,皆是怅然若失。
《胡笳十八拍》,终于有人在校验场上弹奏了,而那十八拍之前的一首乡间小调,却更为这悲怆的曲子增添了哀怨的色彩。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台上的姜梨,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能弹出这一首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女孩子站在校验台上,微风吹得她的发丝猎猎作响,她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觉得这女孩子亦是十分安静。
姜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刚一抬头,就愣住了。
她对上了一双狭长的漂亮凤眼,里面满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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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第七十三章 爱美
倘若将这一首《胡笳十八拍》比作一场戏,众人或因唱戏人愤怒或恐惧,或因戏曲本身悲喜顿生,终究是被人牵扯着情绪,在所有人都入戏的情况下,乍然再看到一个清醒的人,就足以令人惊讶了。
姜梨盯着那双漂亮的凤眼,一时间也揣摩不清那双眼里包含的情绪,只觉得心里凉凉的,差一点被人看穿。
那位喜怒无常的美人肃国公,在打量她,可能还在试着发掘她的秘密。
姜梨垂眸,掩住心里万千情绪,施施然对着台下行礼,她弹过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瞧着她。
一时间,所有的嘲讽、讥笑、不屑甚至谩骂都戛然而止。如果说之前的上三门,姜梨得了魁首还难以服众,因着到底不是当着所有人面进行,那眼下质疑她的人也无话可说。
在台上弹琴的,可就是真正的姜二小姐。
考官里,那位快乐的小老头儿绵驹率先喊了出来,他道:“小丫头,你的琴是谁教的?”
首辅家的千金被叫做“小丫头”,实在有些唐突。不过这人就是洪孝帝最喜欢的宫廷乐师,姜元柏也得卖他一个面子,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绵驹的一句话,让众人回过神,确实,姜梨这一手琴艺众人都瞧见了,那指法熟悉,可不像是第一次摸琴的人,看她的模样,只怕已经学了许多年。可那寺庙庵堂里又没有琴师,莫不是哪里来的高人?隐藏于俗世之外?
姜梨一瞧绵驹熠熠发光的眼睛,就晓得绵驹心里在想什么,干脆顺水推舟道:“家师已经远游…”
呵,果然是有高人指点!
绵驹差点按捺不住就要扑上前来,一迭声的追问:“你那师父叫甚么名字?家住在哪?去往何地了?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姜梨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的道:“学生也不知道…”
绵驹闻言,先是有些着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这些高人大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行踪,一生如风般自由,又怎会为俗世所累。”又看着姜梨,颇有些羡慕的开口:“你这小姑娘倒很有造化,小小年纪就能得这样的高人指点,这辈子也都能受用不尽。我怎么没这样的造化?哎!”
姜梨见他长吁短叹的模样,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绵驹的话,到底是让别人心中解了惑。
周围的人俱是谈论起来。
“原来姜二小姐是得了高人指点,难怪弹得这般好?我瞧着比方才姜三小姐的还要技高一筹?”
“那可不?绵驹先生不是说了,能被绵驹先生成为高人的,自然很了不得。姜二小姐出师高人,哪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姜二小姐可真是好运,说不准日后能成为琴师。你瞧绵驹先生的模样,这是起了爱才之心呐。”
“啐,放着好好地首辅千金不做去做琴师?姜二小姐又没毛病。”
耳边的谈论从方才到现在,仿佛一下子就天上地下。叶世杰有些愕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想清楚后,又忍不住失笑。
一开始他忍不住为姜梨揪心,可又隐隐觉得,姜梨或许能有自己的办法。那个势力的、看不起商户的千金大小姐如今长大了,变成了和过去迥然不同的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变得比从前聪明多了。
姜元柏听着周围的同僚夸奖姜梨的声音,一时间心意复杂难明。一方面,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得了旁人赞赏,总是让他高兴的事。另一方面,看着姜幼瑶委屈的模样,他又有些心疼。
到底是自己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女儿,从来琴艺一项都是姜幼瑶最擅长的,如今被姜梨比了下去,姜幼瑶必然很难过失望。
事实上,姜幼瑶心中的妒忌大于难过,仇恨大于失望。在姜梨开始弹拨《胡笳十八拍》的时候,姜幼瑶就晓得,今日的局面,怕是又要因为姜梨而搅混了。她看向季淑然,见季淑然也是一脸凝重,心里就隐隐有些失措。
失措过后,就是深深地羞耻感。
被姜梨比下去,被一个扔在庵堂里早就一无所有的姜梨比下去,这比杀了姜幼瑶还难受。尤其是看到周围人对姜梨琴艺的称赞,就无异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姜幼瑶脸上。
夸姜梨弹得好,那她是什么?
就在姜幼瑶快要抑制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时,坐在她身边的季淑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道:“不要慌,还没到最后,未必会输。”
听了季淑然的话,姜幼瑶才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心有不甘,却终究没有时态。
姜幼瑶的神情变化也被姜玉娥尽收眼底,心中虽然疑惑季淑然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更疑惑的,是姜梨怎么会在琴乐一项上如此出众?
本以为回府后的姜梨,是比自己还要不如的可怜虫…可是事实接二连三的证明,姜梨仍然能踩在自己头上。
姜玉娥恨恨的盯着姜梨,不晓得是在为自己父亲庶子的身份不甘,还是为自己比不上姜梨而不甘。
此刻,孟红锦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但凡姜梨得了什么夸奖,人们总是要怜悯的看她一眼,每个人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赌约。看着孟友德难看的脸色,孟红锦心里也十分后怕。倘若姜梨真的在明义堂的所有校考中拔得头筹,自己就要在国子监门口脱去外裳给姜梨跪下来道歉。
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沦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了,还会让孟家抬不起头,父亲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孟红锦的后背,蓦然生出一阵凉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一面。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姜幼瑶也弹得不错,姜梨未必就会夺魁,不会的…
姜梨走下了台,她没有回到姜家那边,而是走到正对她招手的柳絮身旁。
柳絮兴奋的拉起她坐下,姜梨还是第一次见这姑娘有如此多的情绪,柳絮道:“姜梨,你方才弹得那首《胡笳十八拍》实在太厉害了!难怪你方才上台前要说弹没有人弹过的,《胡笳十八拍》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校验场上弹,我瞧着你比姜幼瑶弹得好多了,连我这样琴艺平平的人都能感觉到你琴声里的意境,以你说的‘琴心’来看,这一场,魁首非你莫属!”
她说的很有自信,像是她就是考官一般。
姜梨微微一笑:“那可未必。”她睨了台上一眼。
校验台上,绵驹正对师延道:“小延延,方才姜家那小丫头弹得,你觉得怎么样?”
“小延延”,乐官师延板着一张脸,对绵驹给他的称呼不置可否,道:“还可以。”
世人都晓得,乐官师延最是傲慢挑剔,大部分人在他那里得来的评价也无非是“太难听”“可怕”“不好”,得一个“还可以”,那就说明师延对此人已经认可了。
绵驹显然十分了解师延的个性,当即就一拍巴掌道:“我就知道小延延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我们这样的高手,都是这么以为的!”又看向惊鸿仙子和萧德音,问:“仙子和萧先生怎么看?”
惊鸿仙子有些为难。
她是拿了季淑然银子的,“贿赂考官”这事,过去的明义堂从未有过,惊鸿仙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本想着如今的明义堂,在琴艺上能与姜幼瑶一较高下的根本没有。姜幼瑶就算凭借自己本事也能得魁首,季淑然给她拿的银子说是对指点姜幼瑶的酬谢,可那酬谢也太丰厚了些。
惊鸿仙子也就接了,想着这是顺水推舟的事,反正姜幼瑶本来也是可以得魁首的,不弱做个人情给季家。而且姜幼瑶到底算她半个徒弟,于公于私,她都要偏向姜幼瑶一些。
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半路中杀出一个姜梨来。平心而论,姜梨的琴艺在姜幼瑶之上,尤其是姜梨以十五岁的年纪能领悟“琴心”,在眼下实在是凤毛麟角。
惊鸿仙子爱才也清高,但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即便只是清倌,也晓得人情世故。姜梨固然很好,可她拿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元柏的两个嫡女,姜梨七岁就被送走,姜幼瑶才是跟在姜元柏身边长大。姜幼瑶更受宠,姜幼瑶还有季淑然和季家,姜梨什么都没有…
“姜梨很不错,与幼瑶不相上下。”惊鸿仙子斟酌许久,才道。
此话一出,不曾想绵驹直接乐了,道:“仙子莫不是看在姜幼瑶是你徒弟才偏心与她?我瞧着姜梨小丫头可比姜幼瑶的造诣多多了,且不说《胡笳十八拍》比《平沙落雁》更难,关于意境的领悟,姜幼瑶在门外,那姜梨小丫头可是已经进了门了。仙子,怎的如今越发世俗,再过几年,怕是连你自己的‘琴心’也失了!”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几乎是不给惊鸿仙子面子了。惊鸿仙子在望仙楼做清倌开始,便时时被文人墨客捧着,何曾被人这般不客气的斥责?当即脸上一片通红,羞恼不已。
“罢了,萧先生如何看?”绵驹又问萧德音。
萧德音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出乎意料的开口道:“我也以为姜梨同姜幼瑶不相上下。”
这便是不承认姜梨要好过姜幼瑶了。
绵驹当即冷笑一声,看着萧德音的目光也变了,他问:“萧先生莫非也收了姜幼瑶这个徒弟?怎的一个两个都昧着良心说话。”
萧德音道:“倒也不是,姜梨固然弹拨的很好,可《胡笳十八拍》这首曲子凄怨太重,不如《平沙落雁》意境开阔。《胡笳十八拍》指法与《平沙落雁》不相上下,难就难在意境,毕竟曲者的凄怨之心,常人难以感同身受。但就德音本身说来,不喜凄怨之音,琴心如人心,倒喜欢疏荡辽阔之意。”
“真是胡说八道。”绵驹被萧德音一席话气笑了,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琴心还分高下。恕我直言,萧先生,你这样沽名钓誉的琴心,只怕已经担不起燕京第一女琴师的称呼了。且不提惊鸿仙子,那已经过世的状元夫人薛芳菲娘子也比你强,再过几年,怕是那姜家的小丫头姜梨也胜出你多矣!”
这番话可是毫不客气,却说的萧德音勃然变色。
她道:“绵驹先生慎言!薛芳菲私德败坏,你竟然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说的萧先生人品很好似的。”绵驹语带嘲讽。
“你!”
这校考还没结束,两位考官都要先在台上吵起来了。虽然绵驹看起来很好说话,却是个极为固执的老头儿。惊鸿仙子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两位何必动怒,这还有别的学生尚未上台,等他们一起上了也不迟,倘若中途还有琴艺更高超的,便不必难以取舍了。”
绵驹冷哼一声,这才罢休。可是几人却心知肚明,只怕接下来的学生里,要想超过姜梨和姜幼瑶二人的,根本没有。
最后还是要争执一番的。
台上绵驹和萧德音的争执,也被姜梨看在眼里,虽然她听不到两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大约也能猜得到一点,是关于她与姜幼瑶的琴艺。绵驹想来是推崇自己的,因为绵驹在进宫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民间乐师,姜梨弹琴前的一首乡间小调,应当很合绵驹的性子。
至于萧德音,若是从前,姜梨信她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眼下…就说不定了。
周彦邦紧紧盯着柳絮身边的姜梨,方才姜梨的琴艺再一次震撼全场,他便又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和取消和姜幼瑶的姻亲,和姜梨在一起的念头。姜梨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非阴差阳错,说不准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这样的女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周彦邦想,如今姜梨凭着自己的本事,大约已经洗脱了“草包”之名,这样一来,父母亲的反对定也不会这般激烈。虽然有毒害嫡母之名,但宁远侯一向疼爱自己,应当也会妥协。只是这样一来就对不起姜幼瑶了,想到这里,周彦邦有些内疚,只得从其他地方补偿她。
在周彦邦思量着姜梨的时候,他身边的不远处,沈玉容也是目光迷惘。
姜二小姐在台上抚琴的时候,莫名让他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说起来,薛芳菲的琴艺也是一绝,当初在襄阳桐乡的时候,薛芳菲经常抚琴,那时候他常常站在薛家门外,墙头下听着里头佳人的笑声和琴声。
后来薛芳菲来到燕京,不再抚琴了,他成了状元,忙着各路应酬,记忆里薛芳菲的琴声也渐渐模糊,却在今日,姜二小姐的琴曲下,莫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亡妻。
虽然薛芳菲不会弹这么凄怨的曲子,虽然薛芳菲和姜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沈玉容的异样,却被坐在成王身边的永宁公主看在眼中。永宁公主唇角笑容依旧,眼里却闪过一丝怨毒。看沈玉容这模样,分明就是又想起了薛芳菲。
一想到沈玉容如今还会惦念薛芳菲,永宁公主就妒忌的发狂,连台上的姜梨也一并恨上了。都该死,谁让姜梨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贱人!
外头的个人心思,姜梨自然也不会知晓,她只是心里盘算着,不晓得肃国公姬蘅是否发现了什么,总觉得姬蘅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自在,莫非还有什么深意?可除了在青城山那一次,她和姬蘅又并无交集。就算姬蘅记得她,也只是一面之缘。
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姜梨打定主意,倘若姬蘅拆她的台,说出她在青城山上算计静安师太的事,她就咬死也不松口,反正也没有其他证据。
这般想着,竟连学生们上台校考也不上心,一个个学生继续琴乐,柳絮也过去了,姜玉燕弹过了,姜玉娥也完成了,直到最后一位女学生弹过,整个琴乐校考已经结束,已是下午了。
有了姜幼瑶,或者说有了姜梨珠玉在前,其他人的琴声听起来总是寡然无味,像是只进的指法,甚至连指法都没有熟练。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别说是懂琴的,就连门外汉也能立刻分得清孰高孰低。
琴乐校考是要当时便出榜的。而如今众人关注的焦点,也无非就是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身上。
姜幼瑶站在台下,抓紧了季淑然的手,这一刻,神情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在自己最擅长的一面输给了姜梨…姜幼瑶根本不敢想,若是周彦邦看到了会怎么看待自己!
二房的卢氏眼见着姜幼瑶不如之前自信,登时就笑着对季淑然道:“还是大嫂好,养了两个女儿,都是个顶个的聪慧,我看,无论是幼瑶还是梨丫头得了魁首,都是你们大房的人,大嫂定然是高兴的,不愧是大哥的孩子。”
季淑然本就有些心烦意乱,闻言卢氏挑事的话更觉怒意,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笑道:“那是自然,我倒是觉得,梨儿弹得更好一些。”还主动夸奖了姜梨。
姜玉娥在心里嗤笑,只怕自己这位大伯母,心里已经恨毒了姜梨。不过姜玉娥也宁愿是姜幼瑶得了魁首也不愿意是姜梨得了第一,毕竟姜梨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和什么都有的人争东西?就应该乖乖俯首称臣,摇尾乞怜如自己一般才对。
五位考官在商量。
其他的学生倒是没什么异议,唯独到了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这里,分歧出现了。
惊鸿仙子和萧德音认为,姜幼瑶应当得魁首,而绵驹和师延认为,姜梨应当得第一。两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姜梨第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绵驹痛心疾首,“你们都听不出来吗?”
“绵驹先生,”萧德音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正如我们不能左右您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我们的想法才是。”
惊鸿仙子心里有些微微诧异。
她自己是因为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幼瑶又是她亲手教出来的,不得已才只能选择姜幼瑶。可是按他们懂琴的人来说,姜梨的琴艺应该是在姜幼瑶之上的,萧德音不可能没听出来。
那为何萧德音非要弃姜梨而选择姜幼瑶,莫非萧德音也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可这不可能啊,萧德音平日在明义堂做先生,生活富足,况且当初做宫廷琴师都给拒绝了,可见是个不贪慕荣华富贵的,不会是因为银子的原因。
惊鸿仙子难以理解。
萧德音却是难得一见的坚持。
绵驹更不可能放弃,师延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惊鸿仙子迟疑了一会儿,道:“莫非,此番要并列两个魁首?”
并列魁首,从前的校验中,也不是没有过。是因为两方不相上下实在难分伯仲才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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