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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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虽然很不情愿,却也还是跟着自家哥哥回家了。兄弟俩回到家,刚走到家门口,便出来一个包着头巾的胖妇人,看见他们也是一愣道:“大山,你怎么带着小山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东西?”话音刚落,她又看见大山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女人,就道:“这…。”
“哥在路上捡了个要死的女人,娘给看看吧。”小山兀自开口道。
“哎呀,天可怜见的,大山你快背到我屋里让这姑娘躺着,小山你快去找王大夫过来。”妇人显然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一连声的催促自己的儿子赶快把姑娘背到自己床上。
王大夫很快过来了,他是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夫,平日里村里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全靠他。这村子里的人性子大多淳朴,知道了大山家捡回来了个受伤的姑娘也就匆匆赶过来了。待替那床上的女子把过脉后,王大夫才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这姑娘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万幸的是大约中途遇上了什么树枝挂了一下,不至于掉的太凶,手臂上所以留下了划伤。最后掉到了你家兄弟的捕兽坑里,只是皮外伤。只是肚里的娃娃有些危险,好在她之前就服用了大量保胎的药,否则此刻怕也是神仙难救。只是肚里的娃娃还未全部脱离危险,她如今又虚弱得很。小山娘,老夫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你让小山去山里采些药熬给这姑娘喝,另外注意给她补补身子,孕妇最注重调养。”
小山娘也没有想到这女子竟是个怀了身子的,听闻王大夫说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想着莫不是遇到了负心人而自尽的苦命女子。想着便对床上的女子怀了三分怜惜,忙谢过王大夫让大山小山去采药了。
…。
好似从很远的地方栽倒下去,蒋阮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第一个动作便是低下头去抚摸自己的小腹,还好,孩子还在。她安下心来,随即又有些疑惑,记忆的最后,她是在黑夜里被元川诱使,从很高的地方跌进悬崖深渊,应当是没有命了。怎么,这是死后的世界?
这自然不是死后的世界,她很快明白过来。抬眼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农家的小土屋,跟着当初在张兰庄子上住的倒是有些相像。只不过更加明亮宽敞,通风整洁了些,被子是青花棉被,上头绣着莲花荷叶,针脚细密,料子是比较舒服却又平常的料子。
她怔怔看着周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穿蓝花布袄的小脚妇人,脸盘有些宽,面上却带着些和气的笑容,那笑容显得十分憨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见她醒了也是惊喜,将药碗放到一边,自己先坐在床沿上,看着她道:“姑娘,你醒了。你可睡了三天三夜。”
“夫人,这是…。”蒋阮微笑着问道,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妇人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农妇。
“你掉进我儿子的捕兽坑了,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我们村里的大夫替你把过脉,你身子虚弱得很,还好孩子没事。这是保胎的药,你先喝了吧。我们这里是清平镇。你叫我桂嫂就好了,可不是什么夫人。”
这妇人笑容爽朗,话里又自有一种赤诚,看着倒教人心生好感。蒋阮注意到她手上还有做农活留下的茧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桂嫂,就端起碗来将那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罢了,又对桂嫂道:“桂嫂救了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可别说这些!”桂嫂吓了一跳,连忙道:“这都是人命,哪能见死不救呢,大山两个救你也不是为了什么回报的,姑娘你身子还很虚,不如就留在这里多养一养病。你既然掉到了大山的捕兽坑,也是缘分。倒不必拘泥。”想了想,桂嫂又道:“只是姑娘家住哪里?姑娘突然不见,想必家里人也很着急,要不要托人给家里带个信儿?”
蒋阮神情一变,目光陡然加深。元川自然是要确保她死干净了才是,那一日从悬崖上掉下来,元川未必就没有派人寻,会不会找到这地方来呢,若真如此,岂不是害了这些人?
她拧眉的样子被桂嫂看在眼里,以为她果真有什么想不开的,有些小心的试探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有难处的话,不如在这里住下来,这里的人都很好,姑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遇到的苦楚也多得很,不过还是有句话想跟姑娘说。这世道不易,可总归只有活着才是好,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啊。”
蒋阮先是有些不明白桂嫂话里的意思,直到桂嫂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小腹,道:“何况你还有孩子,纵使有任何不对,孩子是无辜的。你是孩子的娘,你要将他抚养长大啊。”
蒋阮总算是明白了桂嫂为何会这样说,感情以为她是遇人不淑所以想要跳崖自尽了。她心思一动,就朝着桂嫂微笑道:“实不相瞒,并非如此,桂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母去世后,曾与我有过婚约的人与我成亲,我怀了身子,却发觉他是想要吞我家中财产,甚至想要杀我灭口,我夜里潜逃,被他们逼得跳崖,不想就来到了此处。”
她就随口这么一说,这些事情前世今生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过,说出来只教桂嫂听得目瞪口呆,义愤填膺道:“竟然有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姑娘,你莫要怕,我们去告官,这世上莫非就没有公道了不成!走,我们村里也有读书人,立刻写状子告官!”
蒋阮说完后就一直仔细观察着桂嫂的神情,确认桂嫂的神情不是作假,她放下心来,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没用的,他朝中有人,那些人官官相护,根本不会替我做主。况且我如今并不像打草惊蛇,只想安安静静的生下孩子,只是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怕的是将你们也连累了。”
“那倒不用担心,”桂嫂摇头道:“我们这个地方隐蔽的很,当初是为了避世村里的人才带我们躲到了这里。外头的人不知道有我们这个地方,这里离外面的世界只用通过藤条往上爬,那负心人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蒋阮就是要知道这里究竟安不安全,听到此话心中倒是稍稍安慰,以元川的性子,定是当时就派人下去寻了,既然三天三夜都没有寻到这里来,说明也是这地方隐蔽的很。她微微一笑,道:“那就叨扰桂嫂了。”
“别客气,”桂嫂道:“还没问过姑娘叫什么名字。”
蒋阮道:“我叫阮娘。”
“阮娘子。”桂嫂道:“是个好名字,看姑娘神情气度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只希望不要嫌弃我们这里才好。”
蒋阮又是摇头,与桂嫂寒暄了几句,桂嫂就又嘱咐了她一些话,先离开了。
坐在床上,蒋阮陷入沉思,不知道外头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是想要给萧韶传消息,可谁知道元川的人会不会在外头守着。虽然暂时没有找到她,也许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况且如今带着个孩子四处奔走不安全,倒不如就此歇息下来,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想法子出去,到那时候,大约元川的事情也解决了。
只是萧韶必然又是要担心的了,蒋阮有些担忧。
蒋阮醒了之后,因着身子还很虚弱,前几天都未曾出门,也是桂嫂将饭端到床前让她吃的。桂嫂本是农户,不过对蒋阮倒是极好,大山小山两兄弟每日出门打猎时常能打到山鸡和野兔,桂嫂也是变着法的给蒋阮补身子。这样对待一个陌生人,任谁也是会十分感动的了。
第三日,蒋阮便出门了。桂嫂连着好几夜赶了件衣裳给蒋阮穿。桂嫂的身材比蒋阮胖的多,她的衣裳蒋阮自是穿不了的了。桂嫂的男人死得早,是她把大山小山两兄弟从小拉扯大的,听说桂嫂年轻个时候很喜欢女儿,大约是把蒋阮当做是上头恩赐的女儿。
她将新衣裳拿给蒋阮,恰好也是件海棠红色的布裙,虽然料子不是特别好,却也舒适。上头绣着的海棠花也是十分细密了,桂嫂道:“这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外头做生意的亲戚送的,这料子我也传不了,你们年轻姑娘家穿着正好。”
蒋阮颔首,便又洗净了脸,梳了一个堕马髻,才笑着冲桂嫂道了谢。桂嫂怔了片刻,才道:“阮娘,你可生的真好看。”
桂嫂能看出这女子生的好看,可平日里蒋阮都呆在榻上,神情憔悴苍白,再美的人都看着不怎么精神。如今病情好了,整个人精神了,一旦洗净了脸,穿上了鲜亮的衣服,实在是截然不同。桂嫂心中欢喜,大约是高兴自己捡到了宝,又急于想让大家伙看看蒋阮生的有多貌美,有些孩子气的就将蒋阮往外推,笑道:“你也去外头走走吧,成天在屋里小心闷得慌。”
大山和小山正在门前熬药,小山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愤愤道:“娘近来都不管我们了,昨日里炖的鸡汤大半都给那女人盛了。哥,你说她是不是狐狸精啊,怎么就把娘也迷住了?”
“胡说。”大山又好气又好笑:“狐狸精可不是这么用的。”他一抬头,正想教训自家弟弟几句话,却见着自家娘亲拉着一名红衣女子从屋中走出来。
那女子生的唇红齿白,眉眼如画,虽神情温和,却明艳不可方物,好似天上的精魅,九天的神女,那一身绯红的衣裳更是衬得肌肤赛雪。见他看过来,女子微微一笑,唇角勾出的弧度登时就让大山看呆了去,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大山,这是阮娘子,这是大山和小山。”桂嫂看着大山和小山笑道。原先来一脸不悦的小山见了蒋阮也是呆住,一时间竟是有些结巴起来:“娘…这、这是谁?”
“这是你大哥救回来的姑娘,”桂嫂道:“还不过来。”
蒋阮上前,朝着两兄弟行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小兄弟救命之恩。”
大山今年才十六,小山才十三。叫一声小兄弟不为过,大山和小山却都是立刻涨红了脸。勿怪他们,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同这个村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的美。原先他们以为陈先生家里的那名会年念诗经的陈小妹是最美的,可陈小妹在这女子面前却显得实在是不值一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两兄弟一同看的有些发呆。桂嫂有些好笑,就道:“好了别看了,走,阮娘我带你出去看看。”
小山两兄弟救回了一个仙女,这件事情当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许多人来探望送些吃食礼物的时候都想见一见,不过蒋阮听桂嫂的话,平日里也在村子里多走走散散心,这样对孩子有好处。这里本就空气新鲜,树木也多,若是有什么不好,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
蒋阮怀了身子本就显怀,这也是蒙不住的事情。起初大家以为她怀了身子丈夫应当很快就找来,可是这么久都一点动静也没有。有按捺不住的人就去问桂嫂究竟怎么回事,蒋阮没有让桂嫂保密,桂嫂就也照实说了。大家顿时都对蒋阮的遭遇感到唏嘘同情,同时也对那个狠心的男人难以理解,生的这么美的女子,性情又是如此温和,怎么有人舍得伤害?
一时间,有人心中便动了念头。若是蒋阮这辈子都留在这里,生的如此美貌的姑娘,若是能被自己娶得,也实在是三生有幸了。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往小三娘家里送东西,还托小山给蒋阮送东西,自然都是献殷勤的。年轻的小伙子还时常拉蒋阮去家里吃饭,总归蒋阮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热情招待。
桂嫂很是高兴,她以为这其中不乏许多优秀的小伙子,既然能对蒋阮有照顾一生一世的念头,若是蒋阮能嫁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有了父亲,就当是与过去彻底告别,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只是蒋阮对每个人都很温和,却好像没有那种意思,桂嫂以为蒋阮被伤的太深,还需要些时间,便也不心急,只让蒋阮好好挑。
蒋阮自然知道这些村民们的好意,那些年轻的爱慕都看在眼里,不过她却是全然没有心思。那本就是随口扯得一个谎,倒是这些日子越发的想念萧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若是得不到自己的消息肯定十分心急,可是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过两个月怕也要生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她坐在门前,与桂嫂一些做衣服,她做的是给自己孩子做的小衣裳。被软禁的那些日子,因为怕人发觉,便也不敢做衣裳。现在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该做些孩子的衣裳。桂嫂都是选的很好的舒服的料子,不会磨伤小孩子娇嫩的皮肤。蒋阮与她一边做,桂嫂一边道:“你还男女的小衣裳都做了,我喜欢女儿,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蒋阮微微一怔,随即就笑道:“我想,若是个儿子就好了。”若是个生的像萧韶的儿子,也是个俊美如画的孩子,只是不要继承了他爹冷清的性子,要是活泼些就好了。不过可以让萧韶教他练武,萧韶应当也是乐意的。
“我倒觉得生个女儿好,若是女儿长得同你一样漂亮,那求亲的人只怕是将你们家门槛都踏破了。”桂嫂笑着道。
蒋阮也笑,萧韶应当是想要要个女儿,他表面上看着冷漠,实则心细,若是有个女儿每日吊在脖子上冲他撒娇,蒋阮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桂嫂见她笑,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哎,我说若是龙凤胎最好,一儿一女也是热闹…”
正说着,就看见大山跳着一担柴回来了,大山娘忙去接柴放到自家库房里,对大山道:“你与阮娘子说说话,我马上过来。”大山就站在门前,挠了挠头,有些羞涩的看向蒋阮。
他也没想到自己救回来的女子竟然生的如此美貌,村里的小伙子都羡慕他,还成日里托他给阮娘子带些小礼物。大山不会说话,总是喜欢偷偷看她。他知道阮娘子是大户人家的人,村里读书最多的夫子都夸阮娘子是个才女。她会认许多字,性情又温和,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大方得很,怎么看怎么好。
大山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喜欢美貌的姑娘很正常。况且这姑娘还是自己救回来的,那故事里不都是喜欢说以身相许的事嘛。大山知道阮娘子有个恶毒的夫君,怀着身子还被追杀,心疼的紧,想着世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人。可是他嘴笨,也不知道如何讨好阮娘子,譬如此刻他娘嘱咐,他也只是看着阮娘子憨厚的笑了笑。
蒋阮看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大山道:“今日也辛苦小兄弟了。”
大山闻言,更是有些手足无措,挠着头道:“不辛苦,呵呵,不辛苦。”
------题外话------
哈哈哈我怎么会在这么卡的地方请假写大结局啦,原来在你们眼里我是这么无良的作者_(:3∠)_心好塞,骗你们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元川的话
春雨过后的第二日,正是一个好天气。
新皇登基,早在三更,文武百官都在祭坛门口守候。
吉时已到,即位礼始,开始封禅大典。
祭天采用祭太一神之礼,设坛三层,四周为青、赤、白、黑、黄五帝坛,杀白鹿、猪、白牦牛等作祭品,用江淮一带所产的一茅三脊草为神籍,以五色土益杂封,满山放置奇兽珍禽,以示祥瑞。
大鼓,太和,长笛鸣奏,站在高高祭台上的的少年一身明黄衣袍,袖子上的真龙翩然欲飞,然而面目沉静,手持传国玉玺,目光锐利而深沉。
在他的正下方,朝廷重臣萧韶穿着红底绣白蟒的官服,手持先帝遗诏,一字一句颁布登基诏书。年轻男子平日里寡言冷漠,然而此刻声音清晰沉稳,句句都似铁一般的击打在众人心中,仿佛无声的支持,直教人听得心颤。
宫中乐手演奏,一名高等内侍搀扶着大锦朝新的主人慢慢走上那雕龙砌凤的皇位,登上皇位的一刹那,所有乐声戛然而止,百官朝贺,拜神下去,齐齐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天子端坐高位,目光在重臣头山轻轻一掠,那是一种睥睨众生的目光,便是朝臣没有抬头,也能感受的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只听那少年朗盛道:“众卿平身——”
朝臣们抬眼,少年天子精致的容颜在此刻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最后一分无害的贵气,或者说是褪去了最后一分伪装,显得极为锐利。好似懒洋洋的幼兽终于亮出了自己森然的白牙,挥一挥爪子,就是凛冽的杀意。
那是居于上位者才能带来的压力,也是看惯了大场面才有的沉静,就在此刻,却是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显现了出来。朝臣中有不少尚且心中还犹疑的大臣,此刻脑中却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念头,这少年是天生的王者,因为狡黠,独断,残酷,仁爱,以及天性的凉薄。
那是天生的王者之气。
大锦朝迎来了新的主人,少年端坐皇位之上,声音尚且还有着少年的清朗,然而语气已然沉肃,慢慢都是不可忤逆的自信,他说:“今有国典,大赦天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朕乃天子,朕即天下——”
三句话,句句铿锵,仿佛是从天地洪荒之时就传递下来的末世箴言,飘飘荡荡的回荡在天地之间,大锦朝再无别的主人。这少年就是大锦朝当今的天子,曾经的废物皇子,宣沛!
袍角上的金龙几乎要冲天而非,少年唇角溢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清晰又模糊,竟让看到的人心中都不禁一寒,无人能猜出天子的心思。站在右侧的太傅面上浮起一丝复杂的感情,这步棋,终是走对了,这少年果真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有真龙之气,只是也比自己想象中隐藏的更深。只是他仍不后悔,所谓一生之中大约也就有一两次应当为自己而活,支持宣沛登上皇位,这就是他想要做的。
登基大典礼成的一刹那,突然有侍卫军头领冲了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八殿下带着一种大臣造反了,一般御林军都倒戈,现在从城外向京城内包围进来。”
高座上的少年天子微微一笑,好似并不因此而惊讶,今日的登基大典宣离都未出席,或者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身为一个失败者,宣离不可能毫无芥蒂的看着皇位落入他人之手,更不可能眼睁睁的亲眼看着登基大典完成。只是挑在这个时候动手,是冲动还是有了完全准备?实在是有些肆无忌惮了。
“大锦朝的将士百官,如今有乱臣造反,先皇朝有八王叛乱,洪熙太子殿下一己之力评定判乱,不惜马革裹尸。如今再遇此景,适逢登基大典,朕是当今天子,当与你们一同战斗。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为了大锦朝的安定和繁荣,驱除贼寇,定我大锦吧!朕的江山不许任有心怀不轨之人染指,谁觊觎朕的江山,朕就践踏谁的身体。泱泱大锦,天威独占!”
他丝毫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惊得慌乱不知所措,甚至还借着这个说法来扬起了文武百官的士气。那先朝的洪熙太子作比喻,一字一句,都表达了少年天子的信心和决心。可就是这样狂妄的话,众人也并不觉得他是在说大话,反而觉得这少年说的话掷地有声,好似说到就能做到一般。是以,不过片刻,就有武将喊了起来,道:“誓死守护大锦土地!誓死追随陛下!”
好似有了第一个人开口,越来越多的人都被这种激动的情绪所影响,热血澎湃的一发不可收拾,纷纷跪下身来请战,呼喊声越来越高,直冲天际,到最后,几乎只能听到数百个汉子雄浑的声音响彻在祭台:“誓死追随陛下!”
宣沛满意的一笑,慢慢站起身来,袍角上的金龙怒目而视,而他定声道:“战!”
战!
…。
宣沛收服人心的速度竟然比众人意料之中的快许多。这个少年不仅在民间得了百姓的拥护,连在文武百官中也极快的竖立了微信。在登基大典没多久之后,便有人说出了一个秘密,原来之前在大锦朝有一间商铺年年都在救济穷苦的百姓,是最大的仁义家,谁知道如今才知道,那些商铺背后的主子都是宣沛。百姓自然对此感恩戴德,有个仁义的天子比什么都好,在者这皇帝还是先皇下了传位诏书的,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偏向他。宣离带兵造反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些日子在京城周边因为战争而令百姓受苦,宣沛派人送去东西安抚被伤的百姓,一时之间又是得了不少民心。
至于朝堂之中,本就有一些朝中老臣支持宣沛,宣沛的日子也不太难过。况且他还有自己一套独有的收服办法。对于那些还心中尚且有不服的臣子,恩威并施,竟也收到奇效。况且与这位新上台的天子相处的越久,所有的臣子几乎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一点,宣沛根本不像是一个初登基的少年天子,他做所得一切,包括处理政事的手段,都似一个宦海老手。即便有在棘手的情况面对在他面前,都可以巧妙地化解。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并不是第一次当皇帝,而是当皇帝当了许多年。上手如此熟练,甚至连周围大臣的指点都不需要了。有了这个认识,臣子对帝王就会忌讳三分,如此一来,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就更稳固了。
这些臣子不知道的是,宣沛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上一世虽然他是个废物皇子,可到底也是跟了宣离相处了许多年,宣离的处事他也是看在眼里。重活一世后,又是从许久之前就在筹谋今日,自然是做的顺遂无比。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番举动落在那帮臣子面前,就成了天降的真龙天子之说。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宣离的人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虽然早知道他暗中收买了不少人,如今这些人全部浮了出来,还是不由的令人大吃一惊。这其中有不少两朝元老,肱骨之臣。甚至掌管御林军的人如今也有一半兵力在宣离手上。是以才能与宣沛僵持如此之久,况且他们散落在各地的兵力也正会合,不仅是京城,许多地方也都开始出现乱兵。其中还不乏南疆人,早已潜伏在各地的南疆人也纷纷出动,南疆的大半兵力也都悄悄的转移了过来。总归是宣离这一次是下了大血本。
宣沛坐在御书房中,数不尽的折子全部都在一边堆积成山。在这个本就混乱的时候,他仍是有心思在此一封一封的批阅奏折。当初蒋阮曾与他说过,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身为一朝之君,若是他乱了,整个朝堂上的人心也就乱了。他本就平静,况且他也相信这个局,宣离势必破不开,他相信萧韶是个能解决好的人,君主要做的事情是用人,而不是自己亲自去做事。如今他用人用的很好,宣离表面上看着是占了上风,实则却是落了下乘。
如今若说宣沛最担心的,自然还是蒋阮了,蒋阮到如今都没消息。这正是宣沛所担心的事情,当初蒋阮的而打算最后宣沛也知道了,如蒋阮告诉齐风所说,宣离一定会想法子利用蒋阮与萧韶做交易,如今宣离已经打起了造反的旗子,下一步自然就是用蒋阮来与萧韶换取利益。宣离要的无非就是锦衣卫的控制权。可都好几日过去了,为何宣离迟迟都没有动静,在眼下的这个时候可不是拼谁隐忍就好,每一刻都是时间都是性命,宣离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与萧韶做交易。这样都没动静,几乎只有一个可能,蒋阮根本就没有在他手上。
蒋阮为什么会没有在他手上,一来无非是蒋阮自己逃了出去,所以宣离找不到人。这与蒋阮自己说的没错,她说她自己也会找机会逃出去的。二来便是蒋阮如今有什么危险,这正是宣沛最不愿意猜到的事实。他告诉自己蒋阮聪明狡黠,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最有可能的无非就是她算计了别人逃出生天,可是事情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宣沛也在担心,若是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又该怎么办?蒋阮若是真的逃了出去,为何不想法子联系上他们?她现在又在何处?
宣沛想着想着,心中便生出一种郁燥来,他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招来站在一边的明月,道:“萧韶最近在干什么?”
明月答道:“少主在追元川。”
“元川?”宣沛皱了皱眉,想到元川就是那个喜爱跟在丹真身边的蒙面男子,就道:“他追元川干什么?是不是郡主有下落了?”
“不是。”明月耐心的答道:“最近锦衣卫中有报,宣离的人也在追杀元川,元川正在逃逸,少主觉得事情有蹊跷,或许可以从元川知道事情的转机,就一直在追拿他。”明月是萧韶的人,不过宣沛如今用的也是顺手了。关于蒋阮的事情萧韶也吩咐过不必瞒着宣沛,明月就没有隐瞒,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宣离也在追杀元川?”宣沛坐直了身子,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为什么?”
…
夜色如墨,陡峭险峻的山路间,却有两骑在山间奔驰,前面的一马一人显然已经有些慌乱,只是拼着命的疯狂扬鞭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后面的一骑却是轻松得多,那马匹毛色铮亮,马蹄矫捷有力,显然正是一匹宝马良驹。
后面马上的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却是突地飞身跃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身子便猛地飞向前方。前方人自知不好,想要立刻扭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谁知道后面那人在空中斜斜飞过,手中突然发出一枚石子迸出,潜入前方马腿处,那马腿上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立刻摔了下去。黑衣人在一个闪身掠到人前,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一把匕首便已经抵到了喉间。
“三哥等等我!”身后传来另一个略显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正是一阵烦乱的马蹄声,有许多人朝这边赶了过来。待走得近了,却是一些手持火把的侍卫,为首的两人并非侍卫装扮,仔细一看,正是莫聪与齐风。
莫聪手持火把走上前来,待看见地上那人时忍不住哇哇大叫:“三哥,你确定他就是那个南疆使者?当初我看着虽然戴着面具也不至于长成这样吧?这谁呀?生的跟鬼似的。”
地上的男子穿着的灰衣已然褴褛不堪,头发蓬乱,最可怖的却不是他邋遢的衣着,而是面目全非。脸上好似被什么烧伤了一般,像是撕扯了一半的墙皮,皮肤斑斑驳驳,有一些还吊着,露出里面裸露的血肉。最可怕的是靠近眼睛处的一块疤痕,几乎要将整个眼眶都烧裂一般。再看全身上下,都是同样的烧痕,似乎是没有得到很好地医治,全身都已经开始流出脓水,一走进便是一种恶臭的味道。
“她在什么地方?宣离为什么追杀你?”萧韶没理会莫聪的话,抵着元川喉间的匕首丝毫都未松。起初是锦衣卫的探子有发现宣离的人正在追杀一人,那人看上去竟是十分像以前南疆的使者。告诉了萧韶后萧韶立刻就亲自来抓人,事实上的确说的没错,元川已经身负重伤,这自然不乏宣离的人下的手。若非是他身负重伤,以元川如此狡猾的性子,未必就能这么容易被萧韶抓到。只是虽然如此,却还是有许多疑点,南疆和宣离一直都是同盟,怎么会宣离突然要杀自己人。若说同盟破裂,可是没有看到宣离追杀琦曼,况且也许久无人见到丹真的踪迹了。
元川一定知道蒋阮在什么地方,因为最初就是南疆的人将蒋阮掳走的。宣离不敢亲自出面,一直都是由南疆的人守着蒋阮。如今元川被追杀,会不会跟蒋阮有关。
元川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萧王爷,你想知道为什么宣离要追杀我?你真的想知道吗?”
“别废话,”不等元川说完,莫聪就打断他的话:“交出我三嫂的下落,小爷保准让你死的痛快些。要是不说出来,哼哼。”
“我本来就没想活着。”元川抬眼看着冷冷盯着自己的萧韶,火光下萧韶的容颜俊美非凡,却又冷漠的厉害,元川不由得想起丹真对眼前这个人的痴恋,可这个人一心只有蒋阮那个恶毒的女人。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怨气,便几乎挑衅的一笑:“萧王爷一定要知道,我自然只有如实告知。萧王爷当知道宣离一直想用王妃来与萧王爷做一笔生意,可是我把这笔生意搅黄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咧嘴一笑,肌肉牵动着伤痕显得更如厉鬼一般:“因为我杀了她。那女人死了,宣离损失了一笔可以和你谈的筹码,所以才要来追杀我。”
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喉间的匕首猛地向前进了一寸,一股凉凉的液体从喉间沁了出来,他闭上眼,却感觉那把匕首并未向前。萧韶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说谎。”
齐风和莫聪都齐齐松了口气,方才他们生怕萧韶一个怒气就将元川给捅死了。若说有什么能让萧韶有情绪上的不稳,便只有蒋阮了。但凡是谁听到这样诅咒自己的妻子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萧韶这般护短之人。莫聪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话?你以为我三哥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有什么本事能杀的了我三嫂?我三嫂一个小指头怕是你都碰不了,大言不惭。简直可笑!”
元川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满嘴都是鲜血,看着萧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那有什么?我不仅杀了她,我还杀了她肚子里的杂种!”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讯
“什么孩子?”萧韶微微一怔,立刻道。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元川故作诧异的看着萧韶,随即猛地一拍脑袋,好似刚刚想起一般的,慢慢说道:“难怪你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刚知道不久的。王妃可是将自己有身子的事情瞒的很深,当初在那里可是谁都不知道。甚至还养了只狗,借着养狗的名义从狗嘴里抢食,本就是让人无法想到的事情,大约也是为了肚里的种吧。只是最后却还是一尸两命了,啧啧,可怜了你们锦英王府的小世子,还没出生就死在他娘肚子里了。”
元川话音未落,便感到自己肩胛骨猛地一错,萧韶没有杀他,却也不是容忍他能这么轻松地主。本就是练武出身,这一下子又没有留情,自是将元川的肩胛骨错了位,元川也忍不住惨叫一声。
“三哥…。”莫聪有些发呆,元川竟连这种事情都说了出来,他很怕萧韶会因此乱了分寸。可萧韶只是冷冷的道:“你在说谎。”
元川忍着疼笑着道:“萧王爷何必自欺欺人,万万不可因为自己难以忍受这个消息就说王妃没有死。我这条命最后能换上蒋阮和锦英王府的小世子,也是值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想借我的手自尽,我必不可能如你愿。”萧韶的目光很冷,语气更是冷的能结冰:“你忠心丹真,丹真一死,你就只剩报仇。如你若说,大仇得报,为何不死?还要苟延残喘的躲避宣离追杀。可见阿阮还活着,而你,在找寻她的下落!”
萧韶的一番话让元川心中也忍不住一惊,的确,那一日他眼睁睁的看着蒋阮跌落悬崖,本是万无一失的命,可派人下山去寻找尸体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尸体的下落。紧接着宣离的人就发现了端倪。琦曼大约以为他是得手了,出卖他出卖的也快,宣离知道蒋阮死在元川手上,自然是要杀了元川抵命。原本元川也就打算杀了蒋阮之后追随丹真而去,可如今蒋阮的尸体一日不找到,他就一日安不下心肠来。总觉得蒋阮还有什么后招,他无法确认蒋阮的死亡,就不能这么容易的死在宣离的手上。是以只有像一只丧家犬一般的躲避宣离的追杀,一边四处打听蒋阮的下落。
可没想到这一点竟也被萧韶注意到了,宣离的人还未抓到他,萧韶却已经抓到了他。被萧韶抓到必然是没有逃出去的机会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恶心恶心萧韶,告诉他蒋阮已经死了。他知道蒋阮最后是怀了身子的,若是萧韶得知蒋阮怀了身子还死于非命,大约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丹真追随了萧韶一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萧韶禁锢于自己身边,可最后还为此丢了性命,埋在陌生的大锦朝土地上。既然元川无法确认蒋阮是生是死,让萧韶痛苦的活着,一辈子活在愧疚和自责中,也是替丹真出了一口恶气吧。
他这般想着没错,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意图会被萧韶看穿。元川抬起头,对上萧韶寒星般的双眸,只觉得那目光锐利的很,几乎要把他心中看穿一般。他心中一震,却是扬唇道:“这我要如何与你说清楚,萧王爷好似很了解我一般。可是我还活着可不是为了蒋阮,害死圣女的仇人不止一个,蒋阮不过是下手最狠的一个,我自是要杀了她的。你既然如此不相信,倒不如去问一问公主殿下,对了,宣离也是一样,那一日大火烧了整座房子,她可是活生生被烧死在里面的。连骨灰都没有剩下,宣离为什么追杀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你以为只要蒋阮还活着,到了此刻,宣离为什么不把她交出来与你做交易?”
萧韶没有说话,元川却感觉到抵在自己喉间的匕首有轻微的颤抖,即使只是微笑的一瞬,元川还是感觉到了,萧韶在紧张。
萧韶这个人,外头传言的冷心冷肺,可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是一生。丹真喜欢萧韶,元川就自然没少打听过萧韶的消息,知道萧韶对蒋阮用情很深。再如何理智沉稳的男人,在面对可能永失所爱的场景下,都不会无动于衷。萧韶到底还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想来此刻元川的话到底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了惶惑了。
当日大火烧起的时候,宣离的人被元川药晕了,留下的都是自己人,琦曼早已将那些人清理干净,所以等宣离的人醒来的时候,知道的也无非是这场大火里,蒋阮死于非命。而火中留下的星点骸骨也的确说的过去。那些侍卫为了避免宣离动怒自然都会一致的将事情与自己撇开,琦曼既然说了是元川放的火,就相当于有了个替罪羔羊。自然异口同声的将所有罪名都指向元川。而元川即使是死都不会说出蒋阮可能还活着的事实,只要宣离知道蒋阮或许有一丁点生还的可能,都会想方设法的将蒋阮救出来。
所以到现在为止,宣离所知道的不过是元川一把大火烧了蒋阮的屋子,也烧死了蒋阮。
这正是元川要达到的目的,确认了蒋阮的死亡,一方面能让萧韶痛苦一辈子,一方面也能彻底断绝宣离能从萧韶这里得丹真到什么的可能。蒋阮的话说的没错,若说是蒋阮算计了让丹真烧毁圣旨得到了最后死于非命的结局,宣离却是杀了丹真的直接凶手。元川没有办法与宣离正面抗衡,却也万万不会让宣离落得一个好处。只要蒋阮死了,萧韶和宣离势必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终其一生,萧韶都会想办法报这个仇。看仇人们自相残杀,岂不快哉?
“老三,”齐风快步上前,看了一眼元川。他心中自然亦因为元川的一番话起了波澜,只是他尚且还有几分理智。萧韶是从丈夫看妻子的目光在看蒋阮,自然认为蒋阮一定过得非常辛苦。可在齐风眼中,蒋阮不是那么柔弱的人,若是这般就容易死了,一定不是她。若是她怀了孩子,更是会拼尽力气要活下来。所以他看着萧韶道:“这人说话恐怕有诈,三嫂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害死的人。若是她怀了孩子,只会更加坚强。这个人的话我们还需查一查,至于现在…。”
“带走。”萧韶突然收回匕首,居高临下的俯视元川,元川本是有些得意的看着萧韶,可此刻被萧韶的目光一盯,他竟打从心底的生出一种恐惧来,下意识的竟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那是一种完全抛弃了人类情感的冰冷,似乎在看一具死尸,甚至是连死尸都不如的玩意儿。他想干什么?
萧韶淡淡道:“锦衣卫中审犯人,有什么手段的,全都使出来。别让他死了。”说罢,转身翻身上马,也不顾身后人,策马离去。
“喂…”莫聪想要去追,被齐风一把拉住,有些复杂的看着萧韶远去的背影,道:“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那他怎么办?”莫聪看着地上的元川问道。
齐风面上浮起了一丝奇异的笑容,他本就生的俊美,平日里也都一副风度有礼的模样,可是这个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却好似令他的脸上猛然间带了一丝杀气,与方才的萧韶竟有一瞬间的相似。他缓缓道:“没听到主子说的话吗,带回锦衣卫,大刑伺候。”
这下子,连一边的锦一锦二都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锦衣卫都是一群做杀手的,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是什么好人,那审犯人的手段自也是层出不穷,没得什么好处。只萧韶从来习惯于秋风扫落叶的一刀毙命,对于老锦英王规定的那些刑法极少用到,如今特意关照,自然有元川的一番苦头吃。
几个锦衣卫上前先是将元川的武功废了,折了他的四肢免得他自尽,又仔细搜了他身上藏着的毒,几乎将他光溜溜的扔到了马背上,这才一起吆喝着回去。
…。
这一日的夜里,一直到了三更萧韶才回来,回来之后也什么都没说,将自己关进书房,谁都不许进来。林管家站在门口看着,叹了口气,齐风走了过来,看着书房里的灯有些失神。
抓到元川之后,萧韶就立刻带着锦衣卫去查元川嘴里的那个寺庙,那寺庙距离京城几十里之外,本就路途遥远,萧韶却也不管不顾的去了。那地方本是个麻风病人聚居的地方,有一处破庙中的僧人也尽是麻风病人。南疆人杀了当地的病人再伪装成病人和僧侣,自然能够骗得过来巡查的人。毕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藏在此地,一个不小心若是沾染上了麻风病可就是毁了。
待萧韶带着锦衣卫马不停蹄的赶到那里的时候,南疆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人去楼空,只剩下草草掩埋在地下的原本的病人尸体。而那处寺庙中正有一处被烧的焦黑无比,眼看着是几乎被毁于灰烬了。
萧韶看到那一处废墟之后就震住了,亲自走进去查看,一同进去的还有同行的锦衣卫,那屋子里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可是墙壁上隐约还能看出人临死之前在墙壁上挠出的深深痕迹,正是女子的指印。而床幔之类的已经被烧干净,屋里的布置却能看得出来是女子居住的没错。而且那其中还有一条栓狗的铁链子。
元川曾说过蒋阮为了隐瞒自己怀了身子的事实养了一条狗,甚至从狗嘴里作掩护。这条栓狗的铁链便也是无疑证明了什么。
而去搜寻其他东西的夜枫,最终也的确是在一处下人的房中发现了安胎的药材。
种种迹象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蒋阮的现状不太乐观,或许凶多吉少。在场的锦衣卫都知道这个事实,可谁都不敢说出来。最后还是夜枫忍不住心酸,走到萧韶身边道:“主子…”
全部都烧成了灰烬。连骨灰都和其中混为一谈,如何下葬,难不成立衣冠冢?无论如何,萧韶心中必然是忍着巨大的悲痛的。可萧韶却是淡淡的看了废墟一眼,道:“王妃不在此处,继续找。”
蒋阮不在此处还能在何处?宣离没有派人去搜寻蒋阮的下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蒋阮就在宣离的手上,要么蒋阮已经死了。可若是蒋阮还在宣离的手上,宣离是不会藏着掖着不给别人看的,而面前的一切,好似说明元川并未说谎。所有的锦衣卫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萧韶在自欺欺人。
这个一向冷静理智,强大的能以各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去面对任何状况的男人,现在非常惧怕面对事实。所以他在逃避事实,可所有人都不忍心却揭穿这个事实,他们不想去残忍的拆穿萧韶。
那就当蒋阮还活着吧,锦英王妃还活着,毕竟尸体还没有找到不是吗?没有找到尸体,大约就是还活着吧。大家也只能这样欺骗自己了。
“齐公子,”林管家道:“你…。还是劝劝少主吧。”
“林管家,您莫要折杀我了,我可劝不了他。”齐风苦笑一声:“我现在后悔死了。”我连自己都劝不了,他在心里默默道。蒋阮的计划当初可是与他商量过的,也是他同意的。锦衣卫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齐风只觉得那一刻时间都停止了。他的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一日蒋阮坚决的眼神,他无法阻拦,最后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他根本没有阻拦。所以最后他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蒋阮走上了黄泉路。
萧韶无法原谅自己,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尤其是得知蒋阮还怀有身孕的情况下,他对不起的不只是蒋阮,还有蒋阮肚里的孩子,还有萧韶。活着的人要承受比死去的人一万倍的痛苦,这一点齐风比别人清楚。
当初锦英王夫妇死去的时候,萧韶就已经承受了那样一种痛苦了。他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当他遇到蒋阮的时候,好容易从其中走出来,可是如今要再次遭受这样的打击,对于萧韶来说,这或许意味着,他生命之中的最后一丝柔情也被抹杀了,从此之后,这个人便真的再也不能算作一个“人”了。
蒋阮怎么舍得呢?齐风闭了闭眼,他觉得这个春日的风特别冷,而那书房中的灯也十分的暗,好似下一刻就要熄灭了似的。
林管家不再说话了,片刻之后才道:“是老夫老糊涂了,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个情种,当初…”林管家没有说下去了,当初洪熙太子因为向小园再也没了活下去的意志,最后用了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追随向小园而去。萧家,不,应当是宣家多情种,儿子老子一个样,洪熙太子温雅如莲,萧韶冷清似水,他看上去比洪熙太子更为冷硬一点,其实心底比谁都柔软,如今连最后一丝柔软都要被人夺去了么?林管家看着天空,心中默念道:太子爷,你开开眼吧,若是在天有灵,就不要让你唯一的儿子也受这种苦楚。
屋中,萧韶坐在桌前,他的身上还披着乌金外袍,沾染着外头带着寒气的露珠,他没有心思换衣裳,只是坐在桌前发呆。
桌上的笔是她碰过的,纸是她用过的,被子是她喝过的,椅子是她坐过的。这屋里的每一处似乎都充斥着她的微笑和明丽,她总是在这里陪着一盏灯等着他夜归,每次他都是责备她要早些入睡,如今再也没有这样的画面了。
萧韶怔怔的看着,想到元川说过的蒋阮肚里还怀着他们的孩子,他心中蓦然一痛,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的尽过一个丈夫的责任。她表现的很坚强,他就以为她很坚强,却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蒋阮前生过的凄惨,他下定决心今生要好好保护她,可是他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萧韶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这屋里的风冷的厉害,这本不大的书房突然就变得偌大而空荡,而他觉得很孤独。
他慢慢地松开手,揭过桌上的一张信纸,从一边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笔来,磨墨润笔,开始写了起来。
他写:“吾妻阿阮…。”
他写的认真仔细,灯火将他的睫毛映照的笔直而纤长,侧脸英气而俊美,可,看上去却十分悲伤。
他一字一句的写完后,这才收起满满的一大张信纸。折成信封里卷到一小封铁管中,吹了声哨子,一只雪鸽飞了进来。萧韶将那小铁管绑在雪鸽的腿上,又伸出手指摸了摸雪鸽的脑袋,然后一扬手,雪鸽从窗口飞了出去。
他看着窗口出神。
屋外,齐风和林管家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只从屋里飞出来的雪鸽消失在夜色中,俱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雪鸽,又会将屋中人的信送往何方呢?还能送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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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妈来了,痛得要死,喝了一天药现在好点,不好意思更新的晚了,这几天都是下午更新哈
第二百五十七章 穆惜柔
宣离的人比一日比一日猖狂了。
或许是发觉夺嫡并不是想象中如此容易,又或许是到了鱼死网破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情,这几日攻势越发猛烈。且宣离似是撕去了斯文外表的饿狼,渐渐地显出真面目来。那些手段强硬无比,但凡到了村庄部落,强制性的要求百姓交出粮食和用度,而分布在各地陪着起兵造反的南疆人更是手段残忍,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屠村的罪行。
屠村这样的举动,但凡只有侵略别国的最下等残暴的军队才会如此做,可宣离的人却是这样做了。夺嫡之事,虽然从来伏尸百万,可大约都是朝中内的矛盾,离百姓的生活却是十分遥远。百姓们顶多是看见踏上皇位的人有变而在其中怒骂两声,像这样真正的置身其中,并且因此而失去性命已经是大锦朝历史上的头一遭。
宣离这番举动已经不是皇子夺嫡了,因为有了南疆人的关系,几乎已经是*裸的,毫不顾忌的给天下人看的谋权篡国。一时间大锦朝中百姓怨声载道,宣离的名声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是最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弄成如今模样,自然心中不好受。”明月对着面前高座上的帝王道。
年轻,不,只能说年少的天子斜斜坐在龙椅之上,他做的动作都不甚规矩,反而带着几分顽劣的随意,可即便是这样,却并不让人小觑。宣沛懒洋洋的把玩自己手中的白玉扳指,笑笑道:“这可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路子,怨不得朕。”
倒像是幼狮抓到一个小老鼠,有些看热闹一般的将小老鼠玩弄于股掌之中,看着它在其中挣扎一般。
明月低下头,如今她已经不是皇子的贴身宫女,萧韶倒是不打算将她要回去的意思,宣沛身边也离不得她,毕竟许多事情有她办要放心的多。她已经成了明月姑姑,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外人都羡慕她运气好,跟对了一个好主子,谁能知道当初的废物皇子还会有如此光鲜的一日,一跃就成了天下的主人。可只有明月知道,从她跟了宣沛的第一日起,就知道宣沛绝不是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个少年所做的一切和宣离的目的是同一个,只是那时候宣离的实力太强,而宣沛就以一个弱者的姿态,从宣离嘴边将江山这块肥肉硬生生的抢了过来。
那时候连她也没有想到,宣沛会成为最后的赢家,而他做到了。
她道:“穆昭仪在外头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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