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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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跪在公子翕屋门外一个时辰。
后被公子翕带走了。
姜女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日。
玉纤阿诧异,道:“你哪里听来的?”
姜女急声:“是我从一个喝醉酒卫士那里听说的。玉女,你完全没听说过吧?公子翕彻底封锁这个消息,那些大臣们全都瞒着。若非那卫士喝醉酒,谁知道我们这里多了一个女郎?谁人见过她呢?”
玉纤阿不以为然。
她说:“也许是有什么政务吧,不方便我们知道。”
姜女看她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便更着急了。姜女如今就攀着玉纤阿,玉纤阿好了,她才能好了。现在奚妍公主来了,那些旧日侍女全去偷偷照顾昔日的公主,但是姜女反正和那公主不熟悉,姜女还是更在意玉纤阿的前程多一些。
姜女着急道:“玉女,你算算你已经多少日没有见过公子翕了?你不觉得你是失宠了么?”
玉纤阿微愕:“”
她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便懒洋洋道:“人家只是忙,你在这里乱猜什么?”
她顿一下,侧头盯着在自己身边转悠的姜女,慢慢问:“是呀,你在乱猜什么?”
姜女低声:“我疑心那被公子翕看住,不许任何人见的女郎,是公子翕那位传闻中的未婚妻。”
玉纤阿一怔,猛地站了起来。她大脑空白,喃声:“什么?”
姜女道:“听闻那女郎花容月貌,长得很不错。我认为公子翕那样的人我一路确实不见他看中过什么女郎,多看哪位女郎一眼。我私心以为,公子翕若真在意一个女郎,那只能是他的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了。”
“他不愿你见到她,才封锁了所有消息。”
玉纤阿抿唇。
道:“我不信。”
她重新坐下,慢慢思量,说:“我不记得公子翕的未婚妻是何身份。当日我在吴王殿前听说,只记得一大串什么王的名字。既然那么厉害,那女郎身份高贵,便断无可能到处乱晃。甚至来找公子翕。”
姜女:“可是现在周天下乱了,人家来投奔自己的未婚夫,并没有什么错吧?”
玉纤阿抿紧唇。
姜女在旁边嘀嘀咕咕地说话,兀自乱猜。玉纤阿的面色越来越白,她不说话,只手指甲掐入手掌心。满心的骄傲与煎熬,她难以向人诉说——
她始终觉得姜女在乱说,不可能是范翕的未婚妻。
那女郎高贵,绝不可能随意出周洛。
可万一、万一就是呢?
她确实许久没见过范翕的面。
明明在一个村子里,她接济流民,他和臣子谈政务。竟像两条平行线,一直没见过。
若真的是、真的是
玉纤阿垂下目,目中空落落的,水光晃晃地波着。
奚妍的出现算什么,奚妍的可能威胁到她的身份算什么。她不在意奚妍公主,即便侍女们向着奚妍,她也不在意。她没有害怕过奚妍的到来,没有恐惧过奚妍会威胁自己的存在。
但如果范翕爱他那位未婚妻,这才是她最惧怕的。
姜女走后,玉纤阿一个人坐在屋中,她呆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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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范翕的屋舍中,范翕坐在案前,看前方女郎跪在他面前。
他兴味地看着那女郎在他这里跪了整整三日。
范翕似笑非笑:“楚宁晰,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你会给我下跪么?高贵的楚国王女,恨我欲死,想过有一日会来求我么?”
女郎慢慢抬眼。
正是楚国唯一的公主楚宁晰。
楚宁晰独身前来,一个卫士也没有。她跪在范翕面前,平平静静的:“你如何折辱我,如何反击我,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肯出兵,与楚国合作,共击蜀国和宋国对楚国边境的试探。”
她脸色微白,垂眸握拳,身子轻轻发抖:“只要你答应,哪怕给一个相谈的机会我自甘落入你手中,随你如何处置。”
范翕慢悠悠笑:“可是无论你如何求我,我都不会帮你啊。”
楚宁晰脸色更白了。
她知道他在辱她,但她如今无言以对。
范翕怒而起身,猛烈抬手,不知他如何得来的鞭子,一鞭子便挥向跪在面前的楚宁晰。楚宁晰浑身轻颤,痛得瑟缩,再睁眼时,额上便有血滴向下渗。她面无表情地跪着不动,范翕俯身掐她下巴,让她抬脸。
他冷声:“你我之间的事,我可从未报复于你身边的人。你那日追杀我,实际我不在乎。我生气的是,你为什么要连累玉女?为什么当日对她射箭,不许她逃?”
楚宁晰微茫然,一会儿才想起范翕说的是谁。她神色微微一动,似笑,又似哭。
她道:“你以为我针对玉女,是因为你?不,我楚宁晰的仇恨,从不连累无辜的人。”
“我对她动手,和你无关。那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脸色如纸,血顺着额头向下流,失神地跪在范翕面前,女孩年轻的脸仰着,她茫茫然地说,“我嫉妒她。”
范翕眸子微瞠,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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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范翕脸上看到意外神色, 楚宁晰低下头,露出苦涩的笑。
她额上向下渗血, 乱发随意地贴着面颊。她在范翕这里跪了整整两日,膝盖已经酸痛得不能用了。但她性强,不肯在范翕面容露出虚弱、求饶的表情。范翕如她一场持续多年的噩梦, 她深恨不已,对他又念念不忘, 无法释怀。
是以哪怕向他认输, 可不肯示弱。
楚宁晰慢慢说道:“你定以为我那日是第一次见到玉纤阿。不,我早就知道玉纤阿。她那般美,与俗人皆不同。我如何不知道她?”
范翕脑中混沌想一大堆,最后若有所思:“薄宁?”
楚宁晰抬眼, 望向面前的公子翕。这人风姿隽秀,如山水迢迢, 是世人称赞的“公子如玉”。那般俊朗明透, 比世间大部分女郎都要清秀些。但楚宁晰比任何人都了解范翕, 她知道他私下是什么样子。
范翕是她执念一样的存在。她曾入丹凤台,就为看他母亲, 看他
此时在楚宁晰眼中,范翕这样的气质,与另一张面孔模模糊糊地重合。
楚宁晰没否认,她喃喃道:“薄郎在外求学时,便在楚国待过。薄家有女,玉净花明。我早就从薄郎口中听说过玉女。他虽只是随口提起他家中侍女, 只我心中不服,不信世间有他口中那般美貌若仙的女郎。那般美的女郎,怎可能只是一侍女?我便悄悄去了越国薄家,去看玉女。”
范翕冷笑。
他手里捏着鞭子,鞭梢冰凉地抵着楚宁晰的脸。他凉声:“看来楚国王女的时间很宽裕。总能到处乱跑,到处去看别人。”
“你倒是自来就这么争强好胜,原来不只是对我。”
范翕指的是楚宁晰在他十岁的时候曾潜入丹凤台,与于幸兰一起偷看他的事。
楚宁晰没理会他的嘲讽。
她只自语一般地说了下去:“我见到了玉女,她果然和薄郎说的一样。那年她大约才十三岁那么好看的冰雪一样的小妹妹,我真不敢信她只是侍女。我也不知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我曾助玉女逃出薄家。只是她不知是我助的她。”
范翕一怔。
他握着鞭子的手微泄力,他不肯信楚宁晰的话,便面色不变,只沉声:“你说的什么时候的事?”
楚宁晰抬了眼,望他:“你不知道么?玉女是从薄家逃走的,那时我偷偷看她,见薄家家主和几个少年郎都对玉女有龌龊心思。我看玉女苦恼得厉害,就与她说了几句话,让我的卫士助了她。我一直默默观察,想待她不妥的时候,亲自现身将她带走。我那时也是可怜她小小年纪不容易,本欲将她带回楚国的。”
“可我没想到她那么了不起。我只是让卫士调开了一条路而已,她就敢直接杀了越国大司马,让越国直接陷入了混乱。”
楚宁晰说到这里,范翕便不得不信了。能将此事说得这般详细,只能是楚宁晰亲眼看到的。
范翕厉声:“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又为何现在说你嫉妒她?”
楚宁晰道:“因你和薄宁在楚国小城中争玉女的事,我是知道的。”
她眼神变得几多飘忽,语气也涩然:“薄宁一进楚地,他做什么我便都知道。你一进楚地,你做什么我也都知道。我知道薄宁喜爱玉女,要纳她做小妾。我还知你心有不服,为了一个玉女,就跑去与越国开了战,还溜入了那府上去见玉女。”
范翕不置可否,并不指出楚宁晰的些许误解:“所以那城中发生的事,你本就知道?”
“是啊,”楚宁晰答,“我真是好羡慕玉女,好嫉妒她。为何她什么也不用做,薄宁也爱她,你也爱她。我一个楚国王女,日日奔波,看似百姓爱戴,但我处处小心谨慎。薄宁也提防我,你也和我为敌。我要为楚国未来考虑,得在周天子眼皮下斡旋我这般辛苦,那日在车辇上见到你护着玉女,便忍不住想试探。”
“我一个王女,过得还不如一个小小侍女。”
“我妒她又美又慧,明明娇弱不识武,身边却总有人相助。”
范翕道:“哦,听着你倒是很委屈很无辜?”
楚宁晰微微露出一丝笑,唇角微勾,眼神桀骜而坚硬。她道:“我不委屈也不无辜,我只是告诉你我如何对她,和你没有一丝关系。你不必觉得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重要到我恨你身边所有人。我也从没说过我是什么好人。你应该懂吧?我嫉妒玉女,如你嫉妒太子,嫉妒九公子公子翕,你我不过是一样的人而已。”
她闷哼一声,闭了目。
因她话一落,那鞭子便再次在空中一甩,向她挥了过来。范翕冰玉般的面容,在她眼前变得阴沉如地下爬出的毒蛇般。
她忍痛忍得浑身发抖,再睁开目中,唇色发白,周身哆嗦。她低低笑,身上冷汗淋淋,可她知道她说出了范翕那不为人道的心事。她和他是一样的啊目中空落落地望着面前俊美的郎君,楚宁晰狠声道:“我当年挥你三鞭,你今日便报复回来吧。之后,我求你考虑与楚国合作之事。”
范翕再一鞭挥下。
鲜血如注!
而楚宁晰咬着牙,终被催磨地跌倒在了地上。她一身湿血和冷汗,可她咬着牙笑:“痛快!”
门外泉安高呼:“公子,这样打是要出人命的!”
范翕蹲下身,掐着她面,低声柔道:“为何与我合作?明知我是你平生敌人?你就不怕我在背后捅你一刀?我就不怕你在背后捅我一刀么?旁边有吴国,有越国,可都和楚国没有大仇。你怎么不选他们?”
楚宁晰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呼吸困难:“这不都在你的谋算中么?越国刚被你和吴国两厢夹击,现今哪怕歇战了,也要休养生息,越国不肯轻易出兵。而吴国,有吴世子那样的人,自然冷眼旁观,等着从楚国旁边吞些土地呢我除了选择你,没有别的合作法子。”
她手颤颤地抚上他的绸衣,血在他衣角留下一个手印。她低着头:“所以,求你。哪怕你事后想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谈。只要现在让你发泄了,只要你现在给我一个机会。”
楚宁晰说了很多,并没有提大司马反对她来这里。
没有提丹凤台也在楚地。
她知道只要说了这个,范翕一定会屈服。
但是她偏偏不提“丹凤台”。
她也可以用兄妹之情恳求范翕。
可是她同样偏偏不提。
她宁可受他鞭打,宁可将他们之间的仇一点点地还,再一点点地生出更多来。她始终是倔强强硬的楚宁晰,哪怕她被范翕再一鞭挥得跌在地上,她也不肯用那虚无缥缈的旧情去求范翕。而范翕也是心狠,他面对一个疑似是自己妹妹的女郎也下得去手。
屋外的泉安听得一阵哆嗦,想这二人可真是同样心狠啊。
过一会儿,范翕走出了门,泉安递上帕子为他拭手。范翕振振衣容,阴沉着眼,将帕子丢开。泉安告诉范翕说曾先生等人都等着见楚宁晰,问楚国边境之事。泉安又观察范翕脸色,问他是否真的要和楚宁晰合作。
范翕俊秀的面容微微扭曲。他知道他方才差点杀了楚宁晰。
他道:“再关她几日。她既然敢孤身而来,既然一心要消我的怒火。我岂能辜负她的这番好意?!”
泉安踟蹰道:“可是楚宁晰若真是您妹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范翕本想斥我没有这样的妹妹。
但他疑心起,又想起了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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