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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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城中隐藏着御魔通行阵,每十年都开启一次,因而这个城镇是极少数同时拥有大量门派传送法阵的城池。

此刻,天空之上,黑压压的魔物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城池内,各处法阵不断亮起光芒,各门各派前来支援的修士,源源不断赶来。

穆雪甚至在人群中,见到了多年不见的仲伯。当年那位在东岳神殿祭奠亡妻的老者,如今显得更加脊背岣嵝,白发稀松,垂垂老矣。

他看见穆雪很是高兴,直拉着穆雪的手上下打量,“当年那么一点的小豆丁,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仲伯,您怎么也来了?”穆雪见到故人也很高兴,只是有些不太忍心这样一位暮年老者也参与到如此危险的战斗中来。

“嘿嘿,这样的活计,就该我们这些走到尽头的老东西顶上,总好过让你们这些鲜花一般的孩子到前线拼命。”

一队天衍宗的修士穿行过人群走到穆雪等人面前,为首的女修的视线在几人的面上扫过,皱紧了眉头,

“你们归源宗也太敷衍了吧,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不派一些厉害的人物过来。”

“真是的,”她身后的师妹很快接口,“不说付云、苗红儿这几位,便是杨俊,叶航舟也好这些从没露过脸的愣头青。”

“看那个穿红裙子的,我记得她,归源宗行庭真人最小的弟子,几年前东岳神道上,还是付云抱在手里的小娃娃,现在最多十六七岁罢了。”

“这么小啊,剑能拿稳了吗,来这里有什么用,无非是凑个数罢了。”

仲伯听了这些话,安慰穆雪道,“不用介意,小雪的实力我是知道的,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令他有些意外地是,不仅穆雪不以此为意,就是穆雪身边几个年纪轻轻的同门师姐弟们,也都处之泰然,一点不把这样的非议放在心上。

“没事,老伯。实力是靠战场上打出来的,又不靠嘴巴吹出来。”丁兰兰笑把穆雪曾经在魔灵界说过的话,再说了一次。

“你们归源宗不愧是名门正宗,一个个弟子都教导得这样出色。”仲伯点头夸赞,“当年的付小哥,苗姑娘,令老夫记忆尤新啊。那时候还有一位岑大家在,也不知道他如今在魔灵界过得如何。”

仲伯口中的岑千山,正坐在九连山下的一家客栈内,没有等来穆雪,却等来穆雪制作的一只铁皮傀儡。

那矮墩墩的小傀儡爬到桌头,张口吐出穆雪的声音来,

“亲爱的千山,我因急事,需去花城一趟,料想一二日便归。请你在山下找一间舒适的客栈,把被子铺得软软的,等我回来。”

小傀儡双手递上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纸符,“你住在山下,若是发现我师门中有什么紧急状况,请焚烧这枚传音符告知。”

岑千山初时听到穆雪独自离开,心情不悦,后听着穆雪说得甜蜜,心情又好了起来,说道最后铺被子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做了各种想象,彻底高兴起来,快快乐乐地接过符纸,收拾房间,等着穆雪回来。

第96章

炎阳是天衍宗新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人之一, 从小被门派捧在手心长大,免不了就有些傲气。

就在刚刚,她和几位师妹合力杀死了一只体型巨大的妖魔。

踩着魔物冰冷的鳞甲, 用力抽出自己心爱的宝剑时,炎阳觉得心跳得厉害。她素来洁净无尘的剑锋上,粘腻腻地滴着妖魔的血,那妖魔蜥蜴般的眼睛还睁开着,竖成一条缝的瞳孔仿佛充满怨气地盯着自己。

炎阳稳住自己的手,找回了自信。虽然她们有些狼狈, 但总算是杀死了魔物, 比那些一出城门就被吓哭了,甚至发生了伤亡的那些小门小派好多了。

不知归源宗那些讨厌的家伙怎么样了, 该不会吓得晕过去了吧?

因为两个门派地里位置靠近, 她从小就总被拿来和归源宗内的付云、苗红儿等人比较,以至于对归源宗的所有弟子都有些厌恶。

她抬头张望, 想要找机会笑话一下归源宗那几个愣头愣脑的新人, 却被不远处的场面震撼得几乎合不拢嘴。

战场之上的天空灰沉沉的, 星火飞扬,有不少人和她一样,在斩杀了魔物之后,吃惊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在那浓烟滚滚的半空中, 一男子双臂燃着火焰, 操控着一条烈焰红龙四处游走, 火龙所过之处,烈火熊熊,魔物无所遁形。

一个巨大的法像金身,正从浓烟中缓缓站起, 金色的巨大脚掌高抬,一脚踩死脚下的魔物。

更有丛林藤蔓拔地而起,铁皮傀儡挥着战斧舞动期间,法器宝鼎当空悬挂。

对着百年来首次出现在人间的魔物,这几人配合默契,应对沉稳,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战斗。

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最为令人吃惊的是坐在云端上的那位红衣少女。

那一朵流云所过之处,剑气一路如那狂风暴雪,碾压似地收割了无数妖魔的性命。

滔天战意铺洒在她所过之战场,如同寒酸透骨,令人不寒而栗。

“金丹修士?那位是金丹期的前辈。”

“归源宗什么时候多了位这么年轻的金丹修士?不声不响的,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听说是逍遥峰行庭真人座下弟子。如此年轻,了不得,了不得。”

看着那魔尸堆积如山的战地,无数议论纷纷的声音响起。

“你,你刚刚说她多少岁?”炎阳呐呐问身边的师妹。

“十……六七岁。不会错的,十年前我见到她的时候,明明就还是个小娃娃。”

艰难的战斗终究结束了。

打开了的法阵重新关闭。天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魔物似乎体会到了人类的可怕之处,暂时地远离了花城。

城墙之外魔物的尸山血海和修士们的血肉尸骨混合在了一起,渗透进了人间的土地。安全的城池内,不少初次经历实战的年轻修士正扶着墙根干呕。

但大部分的人,更多的是兴奋地讨论刚刚的那场战斗。

从人群中穿心走过的穆雪一行人分外引人注目。此刻对他们的评价已经和半日之前彻底不同,没有人再提年轻,凑数的话语,而是纷纷对他们抱以崇拜,赞叹的目光。

几位不同门派又彼此相识的修士坐在高处,看着这队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归源宗这些年可真是厉害,培养出的新人都这般了得。”

“我听说了,雪里花开,烛龙遍野,雨泽万物,”

“啧啧,十六岁的金丹修士啊。”

“难怪我们掌门近日,特意前往归源宗,商讨退散天魔之事。”

“是吗?我宗最年长的商长老也过去了。”

“咦?我们阐院的了凡大师也孤身一人赶去了。”

“原来,这么多成名多年的前辈,此刻都汇聚在归源宗么?”

穆雪一行人在本门的传送法阵附近席地而坐,整顿休息。

“看来花城这里的魔物,很快就能驱逐。”卓玉这样说道,他想要尽早结束战斗,回清净峰去。

如今门派空虚,师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令他不□□心。

“是啊,我也希望快点结束了,好赶回去。”穆雪想着在山脚下等着自己回去的那个人。

他想必乖乖地把被子铺好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在场的六人同时听见了自己随身佩戴的符玉,传来一声怪异的清鸣。

不仅是她们几人。

只身在碧云城安顿难民的叶航舟停下脚步,听见了这声响。

战场上刚刚杀死一只魔物的付云脸色巨变,不敢置信地摘下随身佩戴符玉。

身在某处战地,正坐在铁锅前吃饭的苗红儿同样愣了愣,低头看向腰间的符玉。

所有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归源宗弟子,都同时听见了他们随身佩戴的符玉传来这样接连不断的鸣叫声。

归源宗弟子随身的符玉数百年不曾响过,但只要是门的弟子,都在入门手册上读到过这样的记录。

“符玉齐鸣时,邪魔入侵,护山阵破,师门危矣。凡我门弟子,速回驰援。”

卓玉的脸色瞬间青了,立刻向着不远处的传送法阵冲去。

那片刻之前还光华明亮的法阵,却在所有人的面前,迅速暗淡,褪去了光芒,成为了一些普普通通的线条。

处于不同地方的归源宗弟子发现,几乎所有回归师门的传送法阵都在符玉响起的一瞬间,被关闭了。

即便是天魔入侵,也不可能做到攻破护山大阵的同时,关闭所有入山的法阵。唯一的可能,就是留在门派内的长辈,自己切断了弟子们回山驰援的道路。

这些日子,掌门真人那遣散所有弟子的古怪举动,突然就变得明晰了起来。穆雪心底升起了强烈的不妙感。

卓玉站在的法阵上,跪地大吼,“开门,师尊!让卓儿回去!师尊开门啊!开门啊!”

吼声撕心裂肺,远远地在花城上空传开。

然而,即便他喊得再大声,这样的吼声,也无法带着所有人焦虑的心情,传回到万里之遥的师门中去了。

穆雪突然想起临行之前,掌门对自己说的话,“卓儿生性敏感,又极重情义,还请小雪你替老夫多看顾他一些。”

原来掌门的话竟然是等在这里,他是想着在发生这样的事之后,要穆雪帮忙劝慰自己最小的亲传弟子。

“师兄且先不自乱了阵脚,”穆雪拉住卓玉的胳膊,用力把他拉起来,“师长们未必就会出事。我们还可以想办法从别的门派借道回去。”

卓玉面色惨白和她对望了一眼,彼此看见对方眼中的惊乱。

穆雪劝卓玉不要慌,其实自己的心早已一路沉到了谷底。

徐昆强大的实力以及和师门的恩怨纠葛,她和卓玉比任何人都来的清楚。

此时此刻,九连山下的客栈中,正在整理床榻的岑千山抬头看向窗外。

天空之中,一道黑色的流星拖着浓烟滚滚的长长尾巴,划破天际,撞开了九连峰的莲花护山大阵,直撞进归源宗里去了。

岑千山转回头,继续将手中的床单铺平。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装作没看见这事。

即便他已经是元婴修士了,他依旧和天魔是属于不同界面的力量级别。

何况,在他的心底很有些对归源宗的不喜欢。

从前,师尊虽然冷淡,但心底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像现在,无时无刻都装着好多人。

一门派容姿俊美,送桃花枝条给她的师兄。还有那些和她亲亲热热手挽着手的师姐。以及那些时时刻刻被她挂在嘴边的师父师叔和掌门。

她甚至因为这个门派,都不愿意回魔灵界了。

反正自己也确实不是徐昆的对手。

只要待在这里,好好等着师尊回来不就好了吗?

岑千山轻轻叹了口气,饱含怨气地看了归源宗所在的方向一眼。伸手关上了客栈的屋门,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归源宗的山门外。

那朵巨大的青色莲花,正在大地上缓缓收拢花瓣,层层叠叠的花瓣由盛放重新变回花苞。

有人在反转护山大阵,将那从天而降的强大天魔,彻底包裹在了法阵之内。

岑千山放出灵识,小心触及这道护山大阵。强大的法阵带着上古大神遗留下来的威压,坚定地排斥了自己的进入。

本来,归源宗藏身在这样强大的法阵内。即便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天翻地覆,至少宗门内不会事,不是吗?

如今却有人为了护着天下万千生灵,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和整个门派千年传承的洞府要和天魔决一死战。

这到底是怎样愚昧的思路。难怪整个门派从上到下都……

从上到下都怎么样?岑千山认真回忆了一遍自己认识的归源宗所有弟子。

从十年前见过的付云、苗红儿,到不久前进入魔灵界的一行人,还有碧云城中的那位叶航舟。

生活在他们中的师尊,每一刻都是放松的,随时随地带着笑,她的快乐是真实的。

想到了师尊的笑容,岑千山的眉眼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嗯,这其实是一个好地方。

就在他尝试着想要进入封闭的护山大阵的时候。那闭合的莲花内掉出了一个挣扎着的麻袋。

这个类似的麻袋,岑千山见过,穆雪的师兄卓玉手里就有一个相似之物,据说是他师父丹阳子的成名法器。

岑千山打开麻袋,从袋子中钻出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那人一身儒衫,不太像是修真之人,反倒有些像凡俗中的教书先生。

此刻,这位教书先生一脸怒容,爬起身就向着法阵冲去,虽然他身上佩戴着归源宗的符玉,但却依旧被反转封闭的法阵用力弹开。

那人心中不甘,以拳击之,“混蛋!师兄你这个混蛋!你竟然连我也骗了。你给我把法阵打开!打开!”

闭合的莲花大阵纹丝不动,丝毫对他没有半点回应。

那男子回过神来,方才注意到身边的岑千山,察觉到他惊人的修为之后,他带着一丝戒备和警惕,行了一个晚辈礼。

“在下归源宗苏行庭。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不知前辈遵号,仙居何地?缘何来我归源宗?”

岑千山把苏行庭三个字,同师尊的师父划上了等号。

自己心里先吓了一跳,连忙施展灵力托住苏行庭的手,侧身不肯接他的礼。

“我恰巧在附近,看见这里的莲花护山阵突生变故。所以过来看一眼。”岑千山含糊其辞地解释。

天地巨变,偶尔那些隐世不出的高人出来探查情况也是有的。

苏行庭只是不理解这位世所罕见的元婴修士,为何对自己这样客气。

只是他此刻进不了山门,不知门内情况如何,心中焦虑如焚,无瑕多想余事。

他在门户外没头苍蝇般地来回转了两圈,勉强压抑心火,取出随身携带的卵生天地,静心为自己的师门占了一卦。

岑千山看到苏行庭手中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睛。

卵中天地,千山连绵,银雪漫天,三枚金钱在空中翻转不定。随着白雪徐徐落定,覆满千山,金色的钱币方才定下世间乾坤命运。

回想当年,自己尚且年幼,忐忑不安地将自己制作成功的第一件作品送给师尊。

“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师尊不要也是可以的。”那时候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师尊的神色,生怕从中看见了鄙夷和嫌弃。

“做得这么用心,有雪又有山,我很喜欢。”师尊笑将那简陋的法器摆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谢谢你小山,我会好好收着的。”

她也和那一刻承诺的一样,一直将这件小小的玩具留在手边把玩。直到大限来临,此物伴着她一同灰飞烟灭。

“这……是什么?”岑千山按捺着心中翻滚的思绪,问身边的苏行庭。

“啊,这是我的一位小徒弟,拜入师门时送的拜师礼。”苏行庭随手转了转放在手边摩挲多年的卵生天地,“虽然是个小物件,但却含着弟子的心意。我一直很喜欢,习惯了随身携带。”

“她能将此物重新做出来送你,想必是真心实意敬你为师。”

“她喜欢你们,喜欢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活成了她真正的样子。”

“也正因为有了你们,才让我遇到了真正的她。”

那个奇怪的前辈高人,说了几句莫名的话语,苏行庭没有听得很清楚,在他眼前的视线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灼眼光芒。

等他视线恢复的时候,进山的阶梯上,已经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彩玉门楼。那位一身黑衣的男子已经跨步隐没进了彩门之中。

苏行庭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那人是谁。那是在他的数名弟子口中都曾经多次提起过的人,魔灵界第一高手,魔修岑千山。

第97章

归源宗清净峰上, 悬浮在半空中的天魔,对着站在山顶的丹阳子,

“多年不见,师兄你都已经变得这样老了啊。”天魔眉目带笑, 语调温和, “怕是没有多少寿元了吧, 真是可怜。”

“三百年,真是许久不见了。”丹阳子看着半空中的天魔,一字一顿, “徐昆师弟。”

悬浮在天空中的那张面孔, 依旧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只是那惨白的肌肤, 曲卷披散的长发,化为烟雾的虚幻身躯,无不彰显着对方早已不是人类。

三百年前, 意气风发, 惊才绝艳的少年已经舍弃人心,化身为魔。

莲花形的护山大阵在缓缓合拢,逐渐遮蔽了头顶的星辰日月。

当那些花瓣彻底闭合的时候, 这里的一切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离, 九座相连山峰内的鸟语虫鸣, 仙音缭缭一并停滞。

整个归源宗里, 上不见天地,下不见远山,成为了一个灰蒙蒙的闭合世界。

徐昆抬头看看头顶消失的天空,“难怪你提前驱散了门中弟子,连长庭都被你打包丢了出去。原来是想着引我前来,逆行护山大阵, 和我同归于尽。”

丹阳子道:“师弟数百年没回山门了。如今既然来了,就别再走了。师兄我自当带着你一道去向师尊请罪。”

“师兄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迂腐可笑呢。”半空中的徐昆笑了起来,随手向脑后捋一捋长发,“师尊自己也曾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如今我得证天魔,于太虚同寿。而你的境界停滞不前,眼见着就要生死道消。这般天地之别,难道你还看不通孰对孰错吗?”

“这些年,我确实常常在想,想知道身在魔域的你,是否有过后悔,还会不会想起曾经在师门中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丹阳子久久看着眼前的天魔,枯瘦的手指抬起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决,“我活了数百年,历经人间总总,早已了无牵挂。唯一的遗憾是当年在那魔窟,没能拦着你,将你带回来。如今你为祸人间,残害万千生灵。我自当挑起责任,亲手将你葬于此地。”

闭合的法阵内,天幕上的莲瓣亮起丝丝流动的银线,天地为之微微颤动。

“哈哈。就凭师兄你一人,即便反转护山大阵,自毁山门,想将我困于此地,恐怕还是不可能的。”

丹阳子须发扬起,足下云履踩在一方小小的法阵之上,伴随法阵的亮起,整座清净峰通体透亮,泛起一片银光,“想要将你这邪魔,埋葬于此的,可不止我一人。”

逍遥峰,玄丹峰,碧游峰,铁柱峰,御定峰……九座山峰逐一亮起了夺目的银光。

“阿弥陀佛,贫僧了凡,拜会天魔。”一声悠悠佛号,从不知哪一座山峰内传来。

“天衍宗商榷,今日便来会一会你天魔徐昆。”

“昆仑山无定真人在此。”

“洞玄教杨鼎在此。”

……

一道又一道真气充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山峦上的银光和天幕间莲瓣的银丝交织纵横,涡旋聚会,渐成天罗地网,慢慢压向悬浮在法阵中心的天地邪魔。

徐昆脸上那带着一点人味的笑终于收敛了,阴恻恻苍白面孔,周身烟雾缭绕。

法阵内银白的丝线来回交错切割,切开那天魔黑烟凝聚的身躯。

烟雾在银丝下散开,后又迅速合拢。合拢之后,再度被万千银线道道切碎。

天魔那虚无的身躯逐渐不再聚散,化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山峦之间。

天地间的那朵莲花越收越紧,九座山峰之间的空隙慢慢被挤压,有了天地崩塌之势。山峦间那天魔化身的黑水无处可遁,凝成了一片漆黑无光的黑塘。

“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徐昆阴沉沉的声音从黑色的塘底响起,“你这样逆转护山大阵,即便封印了我,整个师门的道场也被你全毁了。”

黑水中慢慢浮出他半张苍白的面孔,“我们师兄弟数百年没见了,本想和师兄好好叙叙旧,不曾想你一见面就这样对我下狠手。”

丹阳子睁开眼,看向黑水中的天魔。当年徐昆还是自己的小师弟,天赋高绝,性情飞扬,人又聪明,时常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师兄叫的亲近。

所以当年自己很宠着他,偶尔他犯了错,只要他服个软,多叫几声师兄,自己总是轻易就算了,还每每忙着他遮掩,便是师尊也是如此。

那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外表烈火红龙的男人却有着一颗冰冷至极的心,为了自己心中之欲,他竟然可以狠下心来,不惜焚世间万物为祭。

“师门千年基业来之不易。师兄为了封印我一人,将整个门派根基一并葬送。值得吗?去了渡亡道,见到师祖们,只怕你也无颜面对吧?”

天魔的声音很轻,细细劝解,带着一点威胁和一点讨好,就像当年他犯了一点小错时候一般。

“不然这样好了,我答应你,我旗下所有妖魔在仙灵界内,都避开归源宗的地界活动。毕竟我也是归源宗出身的弟子。怎么舍得眼见着师门因我而毁灭,让那些年轻的晚辈们无家可归呢。”

“师兄,我在魔灵界见到了好几个门中晚辈,他们都好可爱呢,就和你我几人当年差不多。”

“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都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师兄放我一马,不要这般不顾念同门之谊好吗?”

徐昆讨饶的声音不断响起。

丹阳子充耳不闻,紧闭双目,专心控制法阵一圈圈慢慢向内收缩。

“不过是逗你玩罢了,你还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浮在黑水中露出半个脑袋的徐昆突然笑了,“师兄或许能斩断心魔,不受影响。但你以为你请来的这些蝼蚁也可以做到一般无二吗?”

黑色的池水翻滚起泡,从中慢慢浮现出一具婀娜的女体,那女子绕着了凡大师转了一圈,性感的双臂便缠上了他的脖子,娇声软语在和尚的耳边细细说起了话。

了凡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滚滚溢出。

空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扭曲,黑水在大地上蔓延开来。

一个体型巨大化的妇人,脸上绘着夸张的浓妆,从黑水中钻了出来,伸手高举藤条,向着天衍宗的那位修士抽去,“商儿,你又偷懒!看娘怎么罚你!”

坐镇山头的修士,紧闭双目,不搭理这似幻还真的人影。面色全整个变得青了。

鲜血淋漓的躯体,扭曲怪异的动物,一个个从漆黑的水底浮出,向四面八方的山头爬取。混沌的空间中遍布光怪陆离的景象。

那些镇守在山峰上的修士,一个个露出痛苦难耐的神色。

那位修道多年的高僧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下被众多体态妖娆的魔女拉入了黑水之中,彻底地沉入一片黑暗之内。

那位天衍宗的修士,身躯不断颤抖,终于被越来越巨大化的母亲抓在手心里,挣扎着向池底沉入。

此刻的法阵之内,已经成为地狱一般的景象。一座座光芒璀璨的山峰开始熄灭。黑塘之上,异像丛生,那些由人心中欲望幻化出来的诡异的红鱼在天空游荡,池水中浮浮沉沉着诡异的躯体,池岸边开满了如血的鲜花。

苦修多年的修士,逐一被自己心中幻想所败,明亮的九连峰座座熄灭。

唯独余下清净峰的光芒还在苦苦支撑。

最终丹阳子也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睁开双目,一脸悲愤不甘地看着眼前的徐昆。

“干嘛这样看着我呀,师兄。”徐昆笑了起来,他慢慢从黑水中冒出整个脑袋,浮上半空,面容依旧苍白,黑色液体构成了新的身躯,还在滴滴答答向湖面滴着如墨的水滴,

“没办法呀,你的法阵中隔绝了天地灵力,我也使不出什么招式来。可惜他们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自己心中的欲望。”

“你也看到了,人欲本不该抑制。不论是色欲,贪婪还是恐惧,你越是压抑它们,爆发出来的时候都更为变本加厉。”徐昆从黑袍之中伸出他苍白的手臂,向前抓来,

“他们都输了,现在也该轮到师兄你了!”

耗尽了灵力的丹阳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苍白的手掌向自己靠近。

反转的护山大阵,隔绝了天地灵气。在这其中战斗,体内的灵气消耗极快。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抑制住强大的天魔,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够将他封印。

毁了师门的护山大阵和多年的根基,害得这么多道友牺牲性命,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最终还是失败了。

身为归源宗的掌门,丹阳子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和无力。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道消魔长,或许这一切都是天命,无法更改。他悲哀地想到,只希望在自己死后,那些远离门派的孩子们不要再赶回来,受到天魔的迁怒。

就在徐昆的手掌居高临下抓向丹阳子之时,一道彩色的门楼出现在清净峰顶。

门中跨出一人,那人二话不说,出刀如电,巨大的刀光交错划过整片湖面,将半空中徐昆污水凝聚的身躯撕碎,重落回黑塘之中。

“又是你。”徐昆苍白的面孔又一次慢慢从黑水中浮现,冷森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岑千山,“倒是挺可爱的,这么几天就结成元婴了?”

“毁灭一位天才,更能让我感到兴奋。”他嘴角勾起一点恶意的笑,“等我毁了你,再从这里出去,把你和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变成匍匐在我脚边乞求的魔宠。”

丹阳子看着那位突然出现,挡在自己身前力战天魔的年轻男子。

此人功法玄妙,境界极高,竟能以一己之力,暂时逼退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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