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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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夫人却喝道:“退!”

几个围攻殷沛的人都不耽搁,倏地往四方散开,他们前脚刚散开,便只听一片铁链与裂帛之声混在一起,殷沛竟用他奇高的内力将这些鸡零狗碎“碎尸万段”了!

霓裳夫人白练的碎片好似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煞是好看,一时遮蔽了殷沛的视线,而就在这时,整个柳家庄内院的地面竟然陷了下去,“隆隆”几声巨响过后,二十八根巨大的铁链从地下冒出来,骤然卷向殷沛。

铁链自动落锁的声音清脆逼人,转眼已经在原地织就了一个铁牢笼,将这叫人闻风丧胆的“清晖真人”牢牢地禁锢在了其中。

殷沛暴怒着挣动起来,柳家庄的院子都被他撼动,地面的石板“呛啷”作响,旁边几个人面露畏惧,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

柳老爷叹道:“清晖真人不必费心挣扎了,此物名叫‘地门锁’,与‘天门锁’皆是出自古机关名家之手,纵你能上天入地,也是挣脱不开的。另外锁链上抹了一种名叫‘流火’的药酒,是托一位用毒大家专门配的,并非毒物,但是蛊虫毒蛇之类沾上便醉,想必你那涅槃蛊一时三刻内也绝不能再害人了。”

他话音没落,便见有个人隔着一副手套,将方才掉落在地的怪虫捡起来扔在了火堆里,怪虫的身影闪了几下,顷刻便被火舌吞没了,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恶臭。

邹姓汉子提着九龙弩,走上前道:“铁面魔,我定要活剥了你!”

霓裳夫人却一皱眉道:“邹兄弟,咱们事先不是说……”

邹姓汉子眼眶通红:“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活剜了他,天理何在?”

霓裳正要说话,被锁在中间的殷沛却纵声大笑起来:“天理?哈哈哈!”

他笑声十分尖锐,乍一听,竟好似带着些许撕心裂肺的意思,鬼哭似的笑声在柳家庄里回响。

随即,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那笑声越来越大,竟好似回荡不休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汇合成一体。

“天理——”

“哈哈!天理何在……”

“哈哈哈哈……”

周翡猛地一拉吴楚楚肩膀,将她推到一座假山后面的石洞里。

吴楚楚:“阿翡!”

“嘘,别动,别出来。”周翡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半带玩笑地飞快说道,“延续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传承的重任还在你身上呢!”

吴楚楚被这“咣当”一下砸在脑门上的重任吓懵了。

周翡刚把吴楚楚藏好,便见十七八个人抬的肩舆从各个方向闯进来,每个肩舆上都坐着个与地门锁中捆着的人如出一辙的“殷沛”!

这十七八人同时开口道;“是谁要除掉本座啊?”

第130章 群雄

其实仔细一看,这十七个——算上被地门锁锁住的,总共十八人,他们长得并不完全一样,只是一水的瘦如活鬼,一样的装束和铁面具,铁面具又遮挡住眉眼,只露出那一点脱了形的嘴唇和下巴。别说那些从未见过殷沛的,就连周翡也分不出谁是谁。

而方才的十八分之一都逼得霓裳夫人与一众高手同时出招,这会竟来了一窝!

别的不说,反正柳老爷是绝对拿不出来一窝地门锁了。

三年前,周翡仗着同明大师一包药粉吓退了殷沛,那时周翡已经初步碰到了无常破雪刀的“道”,刀法直逼一流高手水平,而相对的,殷沛对敌经验少地可怜,一身诡异的深厚内力都是抢来的,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收归己用——但即使是这样,倘若殷沛当时心性坚定一些,单是用那一身霸道的内力,他便能轻易摆平周翡。

今非昔比,如今殷沛那“清晖真人”的名头在中原武林可谓是风光无两,恐怕再不会像当年初出茅庐时轻易被吓跑了。方才霓裳夫人等人围攻那铁面人,周翡冷眼旁观,还觉得没什么压力,自己仗着刀好,大概可以与之一战……可突然来了十八个,这个她真战不了。

何况周翡一眼扫过这些铁面人,心里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念头就跟她辨认霓裳夫人的琴音一样坚定得毫无道理——她想:万一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殷沛怎么办?

一个人,豢养这许多危险的傀儡,稍不注意就会引火烧身,那么他必须得有办法压制住他们,要么凭武力,要么靠手段。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所以如果这十八个人都不是殷沛本人,他现在已经走到什么地步了?寻常人简直难以想象。

周翡大略掐算一下,感觉殷沛怕是离飞升不远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顺着柳家庄院墙的墙根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一边悲凉地觉得“邪不胜正”这四个字纯属扯淡。

倘若不摸着良心,也不考虑道义,那么就事论事而言,邪派武功就是毫无争议的比所谓“正派”的厉害。

普通功法讲究经脉、积累、资质、方法、境界,此外还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这样,练上个大几十年,须发皆白时,效果好不好还得看个人造化。

邪派武功却能让人一步登天,方才还是个狗见嫌的“鱼肉”,摇身一变,立刻就能横行天下,叫群雄俯首!

倘若将功夫比做人,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功夫大概都是“姿色一般,性情恶劣,出身既穷,前途无亮”,还爱答不理,得叫他们这些贱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追在身后苦苦求索。人家邪魔歪道的功夫则好比仙子公主,温柔小意,从不挑剔你什么,什么都愿意给你。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李妍那废物点心小时候听寨中长辈讲故事,讲到那些个为了武功秘籍而互相争斗的事,她总是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不理解,那傻孩子以为武功秘籍都是她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功课”,为故事里那些坏胚们竟肯为了“用功”而干坏事震惊了好多年。

如今看来,还真是孩子才会发出的感慨。

周翡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手中碎遮,感觉柳老爷等人今日自以为是“请君入瓮”,闹不好是要“画地为牢”。

早在十七八个殷沛同时出现的时候,四方墙角上挥舞着小旗的几个四十八寨人便不见了,想必李晟也只是碍于什么人情顺路过来帮忙的,现在看来,那小子倒是精明得很,忙是帮了,却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转眼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李晟不露面,柳老爷等人却是要将这出戏唱完的。

铁面魔何许人也?

他残暴嗜杀、喜怒无常,一点忤逆都能让他痛下杀手。这回柳家庄的人竟敢这样算计他,此事肯定不能善了,眼下求饶也来不及了。

柳老爷纵横生意场这许多年,深谙人心,知道如今聚在柳家庄的人虽多,却好似一群恐慌的牛羊,一旦自己露出一点示弱的意思,牛羊没了“头领”,必然四散奔逃,那就纯粹是给这铁面魔送菜了。

柳老爷扫了眼前一圈的铁面魔,心里打定主意,依然镇定自若地说道:“不知哪一位是清晖真人?”

这十八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柳慧申,你自诩不问江湖事二十年,如今伸手搅混水,这样大费周章,却连本座是哪一个都不知道,说出去不笑掉别人大牙吗?”

这场景诡异至极,换个没见过世面的站在其中,大约连气都得忘了怎么喘,柳老爷却面不改色,又道:“我只知道清晖真人本领极大,手段极高,本来堪为人杰,却四处为非作歹。柳某确实不问江湖事,可也见不得多年相交的老朋友日日在仇恨中辗转,不免不自量力一回,牵了这个头,同真人讨个说法。”

那位姓邹的听了这话,低头抹了一把眼睛,沉默地冲柳老爷拱拱手。

十八个殷沛放声大笑,每个“哈”字都吐得格外整齐,简直好像是一个人生出了十八张嘴:“就凭你?你是什么东西?”

柳老爷挺胸抬头,站成了一团器宇轩昂的球,朗声道:“不才,乃天地间一匹夫。”

十八个铁面人倏地一静。

柳老爷无视一圈死气沉沉的目光,说道:“诸位,当年祸乱频起,北斗横行肆虐,手中握了多少怨魂?在下的师门,诸位的师门,多少千百年传承毁于一旦,可是我等别无办法,要么仓皇南下,要么隐姓埋名,何等憋屈!如今北斗七人,去之者三,眼看北斗势微,黑云将破,我中原武林之上,却又要因这等邪魔而人人自危!昨日是活人死人山,今日是柳家庄,明日又有谁?四大道观?少林丐帮?还是你蜀中四十八寨?”

周翡听出来了,柳老爷人路颇广,今天约到这里来围剿殷沛的显然不止明面上这一点人马,只是大家都不傻,来归来,未必肯为了那点人情冲锋陷阵。

武林中人就是这样,自己孤身在外的时候,路见不平,未必不会拔刀相助,情义之下,未必不肯舍身赴义……但各大门派一凑在一起,“我”变成了“我门派”时,一群豪杰就都成了斤斤计较的买卖人,你家看着我家,我家看着你家,谁都不当这个出头鸟。

柳老爷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一番话说得自己有些郁郁难平,他觉得自己像个海边堆沙子的人,拼命想把散沙汇聚成堡垒,抵挡一波一波的海浪,可尽是徒劳。

“可能刀剑没有临到谁头上,谁也想不到‘道义’二字。”柳老爷苦笑了一下,伸手拎起家仆送上的一把红缨长木仓,说道,“也罢,当年柳某在南边遇上恶匪,得邹氏镖局几位老英雄拔刀相助,方才有今日,我责无旁贷,诸位自便。”

姓邹的汉子与他带来的几个人二话不说,同柳老爷站到了一边。

霓裳夫人伸手摸了摸鬓角,将鬓上插的一朵鲜花摘下来,小心地放在一边,继而一挥手,羽衣班的女孩子们纷纷越众而出,聚在她身边。

霓裳夫人道:“我们不过是些靠唱小曲为生的歌女伶人,不懂柳兄弟这些大道理,只是见不得故人之子这样败坏先人名声,小子,我希望你日后不要自称‘清晖’,你不要脸,你九泉之下的爹还要。我就不信你能日日好眠,不信你家列祖列宗没在午夜时分找过你!”

周翡心里一阵无可名状的悲凉,霓裳夫人把话说得这样狠,却仍是顾忌逝者声名,不肯当众点出殷沛真名。

当年一刀一剑、望山饮雪,该是叫人心折的。

到如今,剑剩剑鞘,刀锋未出,李晟在暗处不肯露面,她迟疑着身在局外,殷沛在泥沼里自鸣得意。

周翡不知道听了这番话,那姓殷的和姓李的作何感想,反正她是有点难过。

十八个铁面人好似被霓裳夫人的话激怒了,同时开口道:“你放屁!”

霓裳夫人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空,好似在和谁遥遥对视似的,随后她冷冷说道:“你那养父虽不算什么恶人,这一辈子却还真是没干过半件好事,看他养大了个什么东西!”

地门锁一声巨响,十七个铁面人同时朝她发难,那被锁住的人竟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被破不开的地门锁所限,他离不开原地,那人却好似魔障了似的,不知痛痒地跟其他人一起往前冲,只听“嘎吱”一声,他强行拖拽铁锁,一条腿竟被铁锁勒断了,扭曲成骇人的形状,这人却浑然不觉,拖着断腿,踉跄着半跪在地,依然不依不饶地玩命挣扎,脖颈上青筋鼓起老高,已经不像人了。

霓裳夫人手上琴弦倏地亮出,羽衣班的女伶们身着艳色衣裙,混似一朵一朵开在夜色里的花,与可怖的铁面人们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一幕离奇的仙魔故事。柳家庄一干人等随即杀入战圈,家仆下人们抬着铜盆四处泼洒事先准备的“流火”,一股淡淡的酒味四下蔓延开,怪虫们纷纷滚入其中,很快被在旁掠阵的人以扒火棍夹起来扔进火里。

可就算没有怪虫,实力差距却依然好似天堑鸿沟。

十八个铁面人说道:“我倒要看看天下英雄何在!”

这一交手,羽衣班的花好似被秋风扫过,乍开便落,除了霓裳夫人尚能左支右绌地勉力支撑一会,其他人简直不堪一击。

柳老爷金盆洗手多年,功夫已经落下了不少,手中长木仓像是纸糊的,经典的泰山“三星连珠”刚刺出两下,便被一个铁面人徒手抓住,铁面人一掌压住木仓尖,柳老爷便觉一阵难以抵挡的大力涌过来,厚实的双手上一对虎口竟一同撕开,鲜血淋漓的手再也握不住长木仓,踉跄着往后退去,另一个铁面人好似鬼魅似的出现在他身后,狞笑一声,便要将他毙在掌下。

突然,一把极亮的剑当空插/入,抹向那铁面人手掌,铁面人一掌拍出,另一把剑灵蛇似的追了上来,电光石火间连刺三剑,趁着铁面人闪避时虚晃一招,将柳老爷往身后一带,正是李晟!

他一露面,周翡才注意到,方才那几个四十八寨的打旗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各带一拨人,站住了各个阵脚,呈梅花之势将这十八个铁面人围在了中间。

周翡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里,吹了几声口哨,乍一听跟蜀中山间的鸟叫一模一样,示意李晟自己在旁边——这还是他们小时候调皮捣蛋时用的暗号,后来周翡跟李晟关系越来越紧张,已经好多年没吹过了,不知道他还听不听得出。

李晟耳根微微一动,随即他背对着周翡,还剑入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冲她轻轻摆了摆,叫她不要妄动。

李晟微微一笑道:“柳前辈说得在理,后辈受教了——杨兄,你说呢?”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群眉目深邃、略带外族特点的人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杨瑾,杨瑾没吭声,一别手中断雁刀,那断雁刀“哗啦”一声响,夜色中传出老远。

李晟冲他一点头,随即又风度翩翩地与那众多铁面人一抱拳,说道:“清晖真人,你问天下英雄何在,我便同你介绍一番,四十八寨在这,擎云沟在那,行脚帮诸位兄弟方才忙着抓你手下那些抬轿子的废物,没空与你见礼,其他的么——请武当诸位前辈守好正门,留神怪虫,小心。少林高僧们占住坤位,罗汉阵斩断铁面魔头联系,多谢助拳……”

柳老爷厚道,只让众人自己抉择,李晟这小子却坏得“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露面不说,一张嘴便将各大门派全都拖下水,口头上布下个天罗地网,还给各方势力全都分派了合情合理的任务,既让他们知道该干什么,又让他们不能浑水摸鱼。

布置完,李晟目光一扫一众铁面人,笑道:“傀儡既然在,牵线人必定离得不远,殷兄,舍妹与你颇有渊源,早想和你叙叙旧了,再不出来一见,她可就自行去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木仓=长qiang……是屏蔽字,大家理解一下

第131章 成魔

大人吓唬小孩的时候,总说:“再不听话,大妖怪找你来了!”

轮到李晟吓唬殷沛,则直接偷工减料地原文照搬:“再不出来,周翡找你去了。”

周翡一时间也不知李晟是想激怒殷沛还是想激怒自己,她盯着此君的后脑勺,心里暗暗计划道:“王八蛋,我非得把他那脑袋砸成寿桃不可。”

周翡畅想了一下,用幻想中李晟的寿桃头暂时压下了满腔怒火,集中精力做正事——李晟那句话不但是为了吓唬殷沛,也是说给她听的。

这十八张嘴说话实在太整齐划一了,要不是提前对好了词,那就肯定是殷沛用什么方法能控制这十八个人,如果是那样,控制十八个人同别人一问一答,还要控制他们与人动手且配合得当,难度就高了,假设殷沛真有这样耸人听闻的本领,他本人现在也必然在现场。

也就是说,殷沛如果不在那十八人中间,则必在战圈之内。

可是怎么判断呢?

李晟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不等周翡想出个章程,那边已经动起手来。

倘若一个铁面人的本领有十分,这些名门正派的平均水平大概只有十之一二。而且这并不意味着十个围攻者便能拿下一个铁面人,因为他们未必能互相配合,被围攻的人还会借力打力、叫他们互相掣肘……但这是在李晟露面之前。

李晟年轻资历浅,李瑾容有心再磨练他几年,便一直没让他正式进入四十八寨的长老堂,但实际上,四十八寨如今的巡逻防卫,是李晟和林浩一人分担一半的。李晟得齐门真传,在永州布阵围困丁魁,回去以后又领四十八寨防务,整合暗桩,后来甚至配合周以棠,帮他带过几次兵,指挥群架的水平可谓一日千里,至今已经臻于炉火纯青。

各大门派因为一时迟疑,失了先机,被动地被李晟点了一通名,这会只好叫这毛头小子支使得团团转,这一番难得的令行禁止,叫他们很快扭转方才颓势,竟与十八个铁面人势均力敌起来。

柳家庄的家仆不断把“流火”往地上泼洒,干了一层又洒一层,绝不让铁面人身上的怪虫有可乘之机。

李晟好比一管鸡血,叫众人突然觉得传说中的铁面魔也不是不可战胜,当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战圈,竟布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霓裳夫人琴弦一张,罩向了一个铁面人的脖子,而与此同时,三四个羽衣班的小姑娘同时袭向他下盘,一个手持长棍的少林和尚一声佛号,一棒子当头砸下,这五个人将他牢牢地卡在了中间,那铁面人有条不紊地拍出一掌,羽衣班要命的琴弦便软绵绵地粘在了他手上,同时低喝一声,惨白的皮肤上血管与筋骨好似可怕的长虫,突兀爆起,狠狠地将琴弦那边的霓裳夫人拽了下来,回手砸向三个羽衣班的少女,同时他微一侧头,用肩膀前胸硬接少林僧人的一棒。

只听“喀”一声,铁面人纹丝不动,那武僧的棒子竟然折了!

铁面人干瘪的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而他还没得意完,一柄刀背与刀柄加起来都不如最纤细的女子手指粗的小刀倏地闪过,刀锋伴着一股胭脂香味,趁着铁面人同武僧拼内力时贴近,果决无比地擦过了那铁面人的脖颈——众人竟没看出霓裳夫人是怎么在自己尚未站稳的时候将这一刀送出来的。

正是当年位列四大刺客的羽衣班成名之技——“杨柳风”。

霓裳夫人一击得手,被琴弦上未散的强大内力震得踉跄两步,后退三步方才站稳。

她微微抿了一下嫣红的嘴唇,望向脖颈间一片血红的铁面人,目光里竟有一丝复杂的躲闪,她怕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傀儡,却更怕面具掉下来,里面露出殷沛那张带着故人遗迹的脸。

然而下一刻,那前来帮忙的武僧突然喝道:“小心!”

霓裳夫人只觉一股凉意顺着她的后背一路爬到了头顶,她来不及细想,已经本能地侧身退避,旁边一个羽衣班的年轻女孩却还没有锤炼出这种直觉,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脖颈。

那少女最后看见的是铁面人的眼睛,他脖颈间伤口往外喷的血染红了半个面具,面具后面的眼睛漠然而冰冷,浑浊宛如僵尸。而后一声脆响,少女的脖子竟被那只手活活拗断,软哒哒地垂了下来。

铁面人的血不断地从他被割开的脖子往外涌,整个人宛如被抽干,脖颈手背上的肌肤迅速地灰败下去,而他竟还能走,竟还能杀人,竟不知畏惧!

饶是霓裳夫人见多识广,也不由得遍体生寒,失声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周翡此时已经爬到了柳家庄院里最大的一棵大树上,她停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混乱的战局,感觉要糟。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叫道:“这些人杀不死!”

“行尸!”

“天哪!死人……死人竟然也能杀人!”

恐慌立刻席卷了人群,那脖子上挂着一条伤口的铁面人身边方圆一丈之内立刻没了活物,铁面人面无血色,手指竟在微微抽搐,脖子好似直不起来似的,诡异又别扭地歪着,随后他脚下骤然加速,向着慌张的人群扑了过去。

第一个大叫着跑开的人彻底破坏了李晟的阵型,整个柳家庄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邹大侠杀红了眼,见此情景,他大叫一声:“尔等懦夫闪开!”

说着,他便直接越众向前,挥一把金丝大环刀,拼着挨上一掌,一刀劈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铁面人,铁面人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肋下,同时,也被邹大侠这报仇心切的拼命三郎卸下一条臂膀。

铁面人四肢断其一,失去了平衡,踉跄半步险些摔倒。

邹大侠被他打断一根肋骨,痛苦地咆哮了一声,弯着腰吐出口血来,咬牙切齿道:“不死能怎样?咱们砍了他的头,砍了他四肢,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杀人!”

这血性汉子极具感染力,不少原本迟疑的人听了这话,全都纷纷跟着他上前,他们人多势众,眼看要将这铁面人剁成肉酱,突然,只听“轰”一声,那会动的尸体竟原地炸开了。

数不清的血肉碎块与黑黢黢的东西四下乱飞,连树上观战的周翡都受到了牵连,她本能地横刀挡了一下,定睛一看,头皮直发麻——只见撞在她刀尖上的黑影竟是殷沛身上的那种能吸人血肉的怪虫!

怪虫用无数小爪子抱住了碎遮刀尖,当即便要顺着刀身往她身上爬,周翡狠狠一甩手,内力透过碎遮将那怪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不动了。

可地面上的人却没有这样幸运了,炸开的尸体里面钻出了足有百十来只怪虫,那些虫子个个行动如电,一露面便循着“流火”的味道四处乱窜,并且饥渴非常,沾上的活物,不管是人是鸟是走兽,一概蝗虫似的吸干。

整个柳家庄成了一片修罗场,变了调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晟脑门上也见了汗,喝道:“周翡!”

周翡半跪在树梢上,在微风中随着树梢轻轻摇摆,一时间精力集中到了极致,突然,那种非常玄且似是而非的感觉又来了,周遭所有东西的动作都好像在变慢,来来往往的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化成了某种符号——她“看见”少林棍法性烈如火,挥着棍子的年轻武僧像是暴烈的野火,而老和尚则像灯罩罩住的火星,看见两个使刀人之间细微的差别,看见李晟杂糅众家的双剑中有无数条熟悉的脉络,“潇/湘剑”的烙印最为清晰……

周翡蓦地转向那十八个铁面人,发现他们的气息居然是完全一样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相信自己这股直觉,这十八个人里没有一个是殷沛本人!

那该是谁?还能有谁?

李晟的布置已经将柳家庄内院挤了个水泄不通,殷沛还能混迹哪里?

内院中一些人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点,再也不能忍受与怪物徒手肉搏,开始没命地往门口冲去。

武当众侠被李晟安排守门,作为防止外敌入侵与魔头脱逃的第一道防线,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便骤然被恐慌的人群冲击,一时间,堵门的和往外冲的全都混成了一团,场中已经彻底失控,别说李晟,就是周以棠在此,恐怕也无力控制。

周翡蓦地抬起头,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内院的一角——最开始进来的那个铁面人身边带了不少狗腿子,有给他开路的、有抬肩舆的、还有给他趴下当地毯的,这些人多数是以前活人死人山的旧部,被新主人可着劲地糟践,基本不堪一击,早早被行脚帮的人制住了,都给围着大树绑成一团。

周翡看见了一个 “俘虏”,那人一袭黑衣,眉目在面具下,背靠大树,面朝战场,挣扎也不挣扎,嘴唇微微上勾,裸露的脖颈上露出半个青龙刺青,大喇喇地亮着,丝毫也不遮掩。

随后,那人好像感觉到了周翡的目光,倏地抬起头,隔着人海与满树尚未黄尽的枝繁叶茂,他的目光与周翡短兵相接。

周翡突然动了,方才还随风自动的树梢猛然拉紧,好似一张大弓,树枝绷紧到了极致,几乎就要断开,而后倏地放松,周翡利箭似的飞身而下。

那被绑在树上的人身上三层麻绳顷刻间炸开,一股暴虐的内息好似关外无可抵挡的白毛飓风,猝不及防地将看守他的两个行脚帮弟子撞开。

周翡的衣襟与长发全都往后飞去,她连眼皮也不眨,碎遮那炫目的刀光流星似的划过,以劈开风暴之势,悍然长驱直入,直指那人眉心。

那树下之人抬起双手。

他的动作在周翡眼里同其他人一样缓慢,可内力却深厚得匪夷所思,她看得清,却居然已经躲不开,那人双掌一合,稳稳当当地将碎遮夹在了掌中,刀尖离他额头仅有两寸之遥。

碎遮上一股大力袭来,逼迫周翡弃刀,她也没有硬抢,倏地松手,一掌拍在刀柄上,强行将那锋锐无比的宝刀楔入铁面人双掌之间,这是一招行云流水一般的“破”。

那人微一偏头,别过手掌轻轻一送,碎遮擦着他面颊而过,被周翡一把抄在手中——此时,她双脚方才落地。

“啊,”那树下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小白脸居然没吹牛,还真是你。”

周翡目光从他脖颈间的青龙刺青上扫过:“殷沛。”

青龙上一只格外肥大的怪虫缓缓探出触须来,乍一看,与那呼之欲出的长龙竟好似是一体的,它骤然抬头,尖鸣起来。

柳家庄院里“嗡”一声,像是成百上千只蜜蜂从空中席卷而过的振翅声,那些爬进人身体里的、栽倒在“流火”中的怪虫一时间全都听凭号令,黑风似的飞了起来,有的落到人身上便叮上,却不往皮肉里钻,被叮咬的人动作发僵,眼神浑浊,先开始是摇摇欲坠,片刻后,便好似突然发狂,转身对上自己的同伴,他们并不像那十八铁面人一样能说会道武功高强,自身武功难以发挥十之一二,可是人多势众,再加上身边的人投鼠忌器,一时竟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满院英雄豪杰,被一只伏在青龙上的胖虫子指挥着自相残杀!

殷沛摸了摸那怪虫的头,拿出一样东西在周翡眼前晃了晃——方才那颗落地后不知滚哪去的避毒珠原来被他捡走了。

殷沛笑道:“东西既然已经到手,我走了,不必相送。”

周翡:“就为了这颗避毒珠,你……”

“讲讲道理,周姑娘,”殷沛慢条斯理地打断她道,“是你们先布下陷阱要杀我的,我将计就计有什么不对?今日浪费我十八个药人,怎么也得让我回本吧?啧,闲话少叙,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殷沛便平地往后掠去,好似一团黑雾。

他是拍屁股走了,可满院的怪虫还在肆虐,显然是不将此地的人杀光便不罢休,就算柳家庄的人跑光了,怪虫怕是还要往外蔓延,齐鲁之地近年来少被战火波及,乃是九州最安宁的地界之一,人口繁多,仅是柳家庄附近,村落便不知凡几,谁知道这怪虫能活多久,得祸害多少地方?

周翡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

第132章 傀儡

周翡一口气追出了足有数里,殷沛虽然形影飘忽,几次三番都没能甩脱她,行至一处杳无人烟的山林间,殷沛好似被她追得不耐烦了,脚步一顿,半侧过身来,冷冷的目光从铁面具后面射出来,望向穷追不舍的周翡:“你来找死?”

周翡懒得同他扯淡,脚尖微一点地,碎遮的刀光便凝成了一点,流行追月一般撞向殷沛胸口,直奔着那膀大腰圆的涅槃蛊母虫而去。

怪虫察觉到她的杀意,愤怒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这巴掌大的怪虫叫起来竟然颇为声势浩大,乍一听,居然有点像传说中的海涛拍岸声。

殷沛长袖轻轻一拢,那身黑衣为内力撑起,仿佛金石铸就,与周翡手中绝代名刀的利刃错锋而过,竟擦出一串火花,而后他双手往下一按,按住碎遮的刀背,那单薄得只剩下半个巴掌厚的胸口微弱而急促地起伏着,配上伏在他胸口的怪虫,显得又病态、又危险。

“哦,我明白了,你想杀母虫救下那些人?”殷沛低低地一笑道,“周姑娘,你还真是同当年在衡山一样不计后果。”

提起衡山周翡就来气,因为那件事谢允还跟她闹了一路的别扭,早知道殷沛能长成这幅熊样,她吃饱了撑的才会答应纪云沉管那路闲事。

她轻叱一声,长刀震开殷沛双掌,碎遮在她手中已经快到了极致,一阵刀光如幕,将殷沛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笼在了其中。周翡刀为无常道、走偏锋、无迹可寻,饶是殷沛功力极深,一时间居然也难以挣脱,只能连连被动接招。

他身上那怪虫对这种僵持极为不满,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时而粗哑、时而尖锐,时而夹杂着古怪的“隆隆声”,高低起伏之变化多端堪比村夫泼妇骂街,好似在训斥殷沛不顶用。

“骂”了一阵,见不起作用,那蛊虫声音一顿,它背后开裂,两翼似的展开,露出下面的虫身,那虫身长得非常怪异,浑似一截白骨,夜色中,上了釉一般闪着微光。

殷沛伸手捂住胸口的怪虫,摸到虫身上的变化,他脸色一变,懒洋洋的嘴角陡然绷紧,攻势骤然凌厉起来,几乎化成了一道残影。

周翡同他每一次的短兵相接都震得手腕生疼,殷沛发了狠似的,一招猛似一招,丝毫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下喘息的余地,密不透风的破雪刀竟被他以蛮力撕开了一条裂口,周翡好似微微有些脱力,碎遮倏地打了个滑,与殷沛错身而过。

殷沛一掌拍向她肩头:“自不量力!”

而此时,周翡手中打滑的碎遮却蓦地反手一别,那刀尖幽灵一般,自下而上穿过殷沛双掌,从无穷处突出,走得竟是一条弧线——正是当年北刀的“断水缠丝”。

这一招宛如神来之笔,一下捅穿了殷沛那副无坚不摧的袍袖,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背上刮了一条血口子。

两人在极小的空间内几番角力,你来我往片刻,殷沛宽大的袍袖与碎遮缠在一起,一时僵持住了。

周翡垂下眼,看着他胸口愤怒的蛊虫,突然同殷沛说了一句话。

她问道:“到底是你听它的还是它听你的?”

殷沛脸色骤变,一瞬间神色近乎狰狞。

周翡才不怕他,见他色变,低笑了一声,火上浇油道:“怎么,不会真叫我说中了吧?”

怪虫的尖叫声里带了回音,显得越发阴沉,殷沛额角的青筋几乎要顶破他的铁面具。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周翡偏不,她强提一口气,将碎遮又往前送了两分:“殷沛,以前你身不由己,受郑罗生挟持也就算了,现在你自由了,不必听命于人了,却又听命一条虫子?是不是不给人当狗浑身不舒服?你可真是让我涨了见识,你家列祖列宗见了也一定很欣慰。”

殷沛怒吼一声,骤然发力,一双袍袖突然碎成了几段,周翡踉跄半步,被那可怕的内力震得胸口一阵翻涌,喉咙里隐隐泛起腥甜气。

“我为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小人、懦夫杀了冯飞花,挑了丁魁,荡平了他们一提起便要瑟瑟发抖的活人死人山,”殷沛压抑着什么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除了他们心头大患,于是我就成了下一个心头大患,你告诉我,有这个道理么?”

周翡听说过恶人先告状,没料到恶成殷沛这步田地,竟还有告状的需求,不由得一愣。

殷沛脖颈间的青龙刺青泛着隐约的紫色,他削瘦的身体好像一片瑟瑟发抖的落叶,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不是?”殷沛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抖得声音都在发颤。

周翡十分莫名其妙——方才除了一个不到半寸长的小口子,她没伤到殷沛什么,至于疼成这样?

她皱着眉打量着殷沛,问道:“喂,你哆嗦什么?”

殷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个冷笑,按住那只盘踞在他胸口蠢蠢欲动的怪虫,对周翡说道:“衡山那次,算是我欠你一回,你现在滚,我不杀你,往后咱们两清……滚!”

依照殷沛的恶毒,他这句话说得堪称饱含情义了,可惜周翡不光毫不领情,还嘲讽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是不……谁?”

她话没说完,空中传来“咻”的一声,极轻,几乎到了近前才能听见,周翡警觉地拎着碎遮侧身躲开半步,两根两寸长的细针笔直地越过她,射向殷沛胸口的怪虫。

那细针和寇丹的“烟雨浓”颇有异曲同工的意思,没有烟雨浓那么密集,力道却比寇丹强出不知多少倍,实乃夜里偷袭的神器。

殷沛隔空拍出一掌,挡开两根细针,倏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黑衣人好似从影子里冒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周翡身后的树林里,拨开矮树缓缓走上前。

周翡看清来人,便是一愣:“冲霄子……道长?”

叫“道长”似乎并不合适,冲霄子没有做道士打扮,他将头发利索地竖起,身着一身夜行衣,勾勒出宽厚的胸背,手中握着一根样式古怪的长笛,平添了几分诡秘的气质。

冲霄子冲周翡一点头,便不再看她,平静无波的目光转向殷沛,他对着殷沛伸出一只手,缓缓说道:“殷沛,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殷沛只是冷笑。

冲霄子说道:“当年我掌门师兄在衡山脚下捡到你,念在你是名门之后,不惜暴露我齐门禁地所在,将你带回去休养,替你疗伤、调理经脉,甚至打算教你武功,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殷沛怀中的蛊虫再次发出高亢的鸣叫声。

殷沛阴恻恻地低笑道:“念在我是名门之后?名门之后多了,也没见贵派掌门把每个人都请到禁地——分明是那牛鼻子想要谋夺我家传的山川剑!”

冲霄子冷冷地说道:“忘恩负义之徒,自然觉得道理都是自己的,错处都是别人的。殷沛,你今日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你压根不知道令尊这把山川剑上的水波纹是什么意思,你也压根不配拿着它。我掌门师兄以诚待你,你竟然私闯禁库,失手放出涅槃蛊,还被蛊虫迷惑,干出许多丧尽天良的事,你朝九泉之下问问,自己配不配得上姓殷!”

周翡不止一次听李晟念叨过那位萍水相逢的冲云道长,听到这里,心想:“那齐门的冲云子掌门当时不光捡了李晟三个月,还捡走了殷沛吗?”

这沿途捡破烂是什么毛病?

周翡看着那涅槃蛊母虫,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那冲云道长……”

“我掌门师兄便是第一个死在涅槃蛊下的。那蛊虫贪婪成性,嗜人血肉,越是高手,它便越是激动,所谓的蛊主人,不过是跪在这邪物本能下供其驱使的傀儡罢了。”冲霄子缓缓说道,“师兄死到临头,还想规劝你勿要贪此邪功,竭尽全力地想着除去你身上的涅槃蛊的方法,没想到全是自作多情。我看你倒是颇为心甘情愿地受此虫驱使。殷沛,但凡你还有一点做人的尊严,便该自己了断在这里。”

殷沛狂笑,双目赤红,方才同周翡说话时勉强调动的三分理智已经荡然无存。他怀中的蛊虫一下一下扇起丑陋的翅膀,随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数十个铁面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好似被那蛊虫从地下凭空召唤出的死尸一样。

殷沛冷笑道:“哪个告诉你们……我身边只带着十八个药人的?”

周翡别无他法,只好暂时和来意成谜的冲霄子结成短暂的同盟,她持碎遮站在一边,刚好同冲霄子呈掎角之势,问道:“道长,这些‘药人’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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