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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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娘子的事……”春荼蘼吞吞吐吐地问。

春大山叹了口气,“今天那位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上官,正是大理寺丞,代天巡狱的康正源康大人。方娘子倒霉,出了这种凶事,还偏巧让康大人碰到了!”

春荼蘼早就认出了康正源,因而并不惊讶,只问,“他难道要从严处置吗?”

现代的中国法律是重定性,轻量刑,就是定性上特别严格,在量刑上,法官有一定的自由度。可古代律法,判官对案件定性的自由度才大,因为要考虑理法礼教什么的。而对于一个案子而言,如果定性出现差别,最后的结果简直天差地远。所以,特别重要。

春大山摇摇头,“康大人今天并没有上堂审理,而是一直亲自听供。他把第一批筛选下来的重要证人,挨个单独询问。因为韩大人陪同在一边,所以我也在跟前,倒是听了些……觉得对方娘子很不利呀。”

“都说了什么?”虽然对康正源问案时允许春大山在场,春荼蘼感觉怪异,但她对本案的关注超越了其他,所以自动忽略掉这小节。

“除了死了的赵老七,其余呕吐不适的顾客都有同样的症状。文大夫细细诊过,断定他们确实是食物中毒。只是程度不深,吃几剂解毒的汤药下去,过几天就会没事了。”春大山细细说给春荼蘼听,自自己的官非之事后,他不知不觉拿这个才十四岁的女儿当了主心骨似的。

“是鱼汤所故吗?”春荼蘼又问。

“正是。因为没有吃过鱼汤的客人,都没有出现中毒症状。而且那些呕吐物中,也没查出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包括赵老七吐的。”

“厨房里发现毒物了吗?”

“没有。厨房干净得很,各色佐料也都查验过了。那鱼汤是方娘子亲手做的,盛汤的花盏上面有盖子,要送到桌上才能掀开,而伙计一路端上时,不可能有机会下毒。”春大山眉头皱起,“所以,十之八九是鱼有问题。”

“鱼有问题,若方娘子不知,她就没有大罪过,顶多是罚银了事。”春荼蘼闻言,本想松一口气,但见春大山还是很发愁的样子,不禁心中又是一紧,问,“难道还有别的情况?照理来说,应该去查卖鱼的人呀。或者,问题的关键是:方娘子到底知不知道鱼有问题?”

现在讲人权的法律和古代不讲人权的律法之间,最重要的区别就是:现代法律,在确认罪行之前是假设无罪,也就是无罪推论。所以,称被告为犯罪嫌疑人。而古代律法,先假设被告有罪,是有罪推论,所以称为人犯。对律师或者讼师来说,当然在古代的环境中更难作为。

“你没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芙蓉鱼汤的用料。”春大山耐心解释,“一般人做鱼汤,都用的是河鲜。因为海里的鱼比较腥,而且捞到岸上时间稍长,就很难保证是活的。做海鱼,大多是用烧或者煎炸,要么就是蒸的,独方娘子这一味是用海鱼做汤,却比用江河的鲜鱼做得还美味,半点不腥气不说,还有花的清香,味道又浓郁。不然,这道鱼汤为什么又贵又有名呢?而且,方娘子用的还是腌鱼。”

“哪里的海鱼?咱们这儿不靠海呀。”春荼蘼在现代时就不爱海鲜,穿越后仍然无爱,所以对吃鱼没研究。

“是鲐巴鱼。离咱们这两三百里外,海边有个运军粮的小镇子。其附近,南运河、北运河和永济渠交汇,称为三会海口,总有渔人售卖腌好的鲐巴鱼。本来我也不懂,但下晌康大人问案时,我才得知,这种鱼虽然吃起来美味,但做鱼时却要格外小心,因为稍处理不好,就会使食鱼者中毒,特别是鱼背上的肉。”

春荼蘼一愣,这不是和吃河豚类似?

从另一方面说,这样方娘子会更难证明自己。如果是有人陷害、投毒,倒是比较容易推托责任,但如果是她的失误差成食客的死亡,这事就可大可小,看判官怎么给定性了。毕竟,这鱼汤卖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故,怎么会突然出现问题?若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认为方娘子明明知道要细心烹制却还出了问题,有主观上的责任,往过失谋杀上靠,那就真是有口难辩了。

“爹,方娘子情况不妙。我们……要帮她吗?”春荼蘼想了想,终于问出。

春大山很纠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娘子跟他有六七年的交情,开始时只是租客与屋主,相处之下,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做事豪爽大方,待人真诚有礼,很对他的脾气,互相也帮过很多忙,算是共过很多事的。曾经,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情动,但方娘子总是若即若离的,也从不提及自己从前的事。他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觉得人家有难言之隐,也就再不触及,只当朋友相处。后来又有了徐氏,他彻底再没动过其他心思。

第二十八章 折衷的办法

春家有难,方娘子义无反顾的伸出援手。现在人家有了牢狱之灾,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也不能袖手旁观。回家之前,他去了女牢,方娘子还一个劲儿的让他抽手,免得受连累。人家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他若真的不管,还算个人吗?

可是,他不懂律法,他除了奔走之外,无能为力。而女儿的问话,其实是问他,要不要女儿插手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女儿于律法上,很有些天赋和能耐。只是,要让他拿命回报方娘子的恩情,他不会皱眉,事关女儿的名声,他却真的很不想点头。

“最差的情况,会到哪一步?”他犹豫着问。

“爹,律法虽有则,但上了公堂,案情却瞬息万变的。”春荼蘼正色道,“现在因为牵扯到了人命,所以可大可小。若判官裁量为意外,方娘子顶多就是支付伤者赔偿银子,官府所判的刑罚也可以赎铜折抵。但若定性为是过失杀人,虽然也可以赎铜代罚,却是很大的数目,方娘子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钱财身外物,人没事最要紧。”春大山道。

“但杀,分为故杀、戏杀和过失杀,若是定性为故杀呢?”春荼蘼反问,“那可不是能拿银子摆平的。而且方娘子一介平民,没有八议之特权,最后会被判绞刑。”

什么故杀、戏杀、过失杀,什么八议、特权,春大山一概不懂,但绞刑他听清楚了。大唐律中没有什么凌迟、腰斩、剐等五花八门的酷刑,只有五种刑罚:笞或者杖刑、役、徒刑、流刑、死刑。死刑只有两种,一种是绞,留全尸。一种是斩,就是砍头。

“为什么要判方娘子故杀?”春大山愣了愣,脸色全白了,“我听她说,她做菜时的手法并没有出问题,不知道鱼汤为什么会有毒的,指不定谁陷害她呢,怎么还要说她有意杀人?就算是有意,为什么别人都没大事,单单赵老七死了呢?”

“爹,我没说判官一定认定方娘子为故杀,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她在前世念法律课程时就在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打工,后来通过律考,当上律师,接触过太多的案件。像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事见过、听过、甚至做过很多,所以她很清楚,事实在高手的手中,真的不是最重要的。所谓扭转乾坤,不外如是。

任何事情在阳光下都有影子,这就是法律的黑暗之处。

“那怎么办?”春大山急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娘子被害,不能冒这个险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腾地站起来,“不然,咱们给她请个讼师?上回你不是给爹请了一个?”

“那个人不能相信。”春荼蘼对那位孙秀才极度的厌恶,因为他就是民间所言的吃人不吐骨头的讼棍。同情心和良心从来没有,甚至连廉耻和职业道德都欠奉。

“爹,上回您的案子,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不然那个张五娘不可能凭白无故的就针对您。之后,又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而那孙秀才当初应下我的请,后来却突然不来了,人品的好坏暂且不论,万一,是有人暗中给了他更多的银子,让他闪咱们爷儿俩个一道呢?这样的人,难保不会第二回失信!”

“可是……可是……”春大山上下打量女儿,实在舍不得她名声受损,吞吞吐吐地说,“不然,干脆我代方娘子上公堂。虽然我不懂律法,但你在家里教好我怎么说不就行了。”

“那哪行啊?堂审时要随机应变的!”春荼蘼无力地说,“而且除非当事人与讼师,看审者都在堂外,不得入内,万一有特殊情况,我怎么和爹说上话啊。甚至非有功名者和讼师,连衙门的调查纪录也看不得,爹难道要亲自去看,然后背诵下来再说给我听?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就算咱们等得,公堂上的大人们也不肯呀。”

“可是……”

春荼蘼打断春大山的第三回可是,“再者,爹私下里可以说和方娘子是朋友,但这时候若替方娘子出面,外人会怎么传?无亲无故的,您护着她算怎么回事?您的名声完了,还势必影响仕途,方娘子更会被人泼脏水。她一个女人,能置办下这么一份产业,让临水楼成为范阳第一酒楼,多少人眼红她,就等着这机会在背后下刀子哪。”

“荼蘼,我是不能让你毁了名声啊。”春大山烦恼无比,“若你代讼的事传出去,以后就说不到好婆家了。咱大唐有规定,女子二十岁不嫁,就会官配。那是由不得人挑的,爹绝对不允许你随便被配给什么人成亲!”

“还有六年呢,爹不要担心,人都很健忘。也许我名声坏一时,但只要老实几年,谁还记得这么清楚?再者说了,就算我不嫁人,爹养着我就是,不过每年交重税罢了,也不一定走官配这条路。一边是方娘子的命,一边是女儿的名声,孰轻孰重,爹您要掂量啊。”

春荼蘼努力劝说春大山,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穿越了,应该入乡随俗,但她却并不以结婚生子为终极目标。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以讼师的身份再好好活一场。也不嫁人,就守着父亲和祖父,把前一世的遗憾全弥补起来。还有,她虽然不是圣母,但绝对快意恩仇,人家方娘子对春家有恩,她怎么能只顾自己,对人家的苦难坐视不理?

春大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一直挣扎纠结,根本无法决断。在他心里,当然女儿最重要,胜过一切,但如果真像女儿所说的那样,他也不能白白看着方娘子处绞刑。

春荼蘼看在眼里,心疼自家爹才吃了东西,发愁的话会不消化,就出了个折衷的办法,“不然这样好了。跟官府报备时,就说我代方娘子应诉,这样方便我去衙门看调查的案卷。但我们不公开这事,那么外人也不会得知,影响不了我。如果看过案卷和各方证据、证人证言,觉得方娘子没有大碍,我就把基本的注意事项告诉她,让她自己在堂上应对。如果情况不妙……也只有先舍了我的名气,救了人以后再说。”

春荼蘼出的主意,算是暂退了一步,春大山只觉得稍微缓了口气,点头答应了。鉴于范阳县衙逢单放告,逢双听审,所以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为案子奔走。九月二十六日的晚衙,会开始本案第一堂的公开堂审。

“小九哥他们放出来了吗?”春荼蘼又一次感到极度缺乏人手,问春大山。

“录过口供之后,不相干的人都放出来了。说不清的,或者关联比较重要的,还收在监牢里。”春大山想了想道,“小九哥和几个伙计倒是没事,但临水楼被封,他们都各回各家了。怎么?你要找他?”

“我需要人跑腿,要信得过的,机灵的,小九哥正合适。”

“那没事,他家就住在镇上,明天一早我把他找来就是。还有,别看老周年纪大了,但很见过些世面,也可一用。”

父女两人又聊了些相关的事,春荼蘼就回屋去了。不过她没有睡下,而是挑灯夜读,把相关法条又熟悉了一遍。躺在床上时,还在脑子里回想各个所知的细节,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睡着。但那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紧跟着就爬起来,往县衙赶。

衙门开衙早,春大山父女紧跟着传梆声就到了。有春大山这个小武官在,又拿了银子上下打点,春荼蘼很顺利的拿到了所有卷宗到静室中去看,重要处还可以摘录,比之第一回上衙门的情况要好得多了。

她细致研读了一个上午,期间春大山已经把小九哥找来,在衙门外候着,她一出来就吩咐了一大堆事,由小九哥、老周叔和过儿,外加一个名为小吴的伙计去办。这小吴和小九哥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很亲,绝对自己人。

她却不知,她这通忙活的场面,全落在康正源和韩无畏的眼中。

“你要把她卷进来吗?”韩无畏问。

“情理上讲,方娘子应该不是故意杀人,但她缺乏证据的说服力。”康正源望着春荼蘼远去的背影道,“春姑娘说得好,刑司之事,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这回,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解开这个结,怎么说服我,说服所有人。”

“所以你故意在卷宗里暗示了很多会判重罪的证据,好引她来代诉吗?”韩无畏嘬嘬牙花子,“虽然我也对她的所作所为很好奇,但是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诲人不倦啊。”

“所谓名声,还不是上面人怎么说,下面人就怎么说?”康正源笑笑,“若真害了她,了不起再使点手段。一时受点委屈,今后只要有大人物褒奖她,民间还不是会趋之若鹜?”

“一时的委屈也很憋闷啊。”韩无畏夸张的叹口气,“我这当叔叔的,实在不忍心。”

“若她没有坚定的心志,也不过耳耳,不值得关注了。”

韩无畏听这话,不禁一愣,“你要干什么?难道要让她多插手刑律的事吗?”

第二十九章 美男如玉

“你不觉得,她在律法上头的见解独到,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吗?”康正源目光流转,懒散的眼神中有着别样的认真,“虽说她是女子,到底难成大器,却也应当好好挖掘一番。若能真正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对大唐的刑狱,说不定会有好处的。”

韩无畏和康正源是表亲,从小又一起长大,彼此深深了解。所以韩一听康正源的话音,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不禁吃惊,警告道,“皇上一直说要息讼、平讼、止讼,若你故意还要给她争讼的机会,岂不是违背皇上的意思吗?”

“你不知道。”康正源摇摇头,“虽说这是我头回接下巡狱录囚的差事,但前几年皇上亲自录囚时,我是跟在身边的,亲眼看到很多冤狱,完全是因为刑官被蒙蔽,而冤者有苦说不出所致。那时我就想,除了要求刑官明察秋毫、秉公执法外,如果有人替冤者说话,不让他们被恶徒构陷,这世上是不是清明很多呢?”

“你想要大唐有更多春姑娘这样的人?”韩无畏愈发惊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康正源苦笑,“只是春姑娘在大堂上的行为,让我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但我不确定,所以才要再看看。若她上回的表现只是偶然呢?若只是因为担心父亲而生出的莫大力量呢?”

“我却觉得,她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律法于她,仿佛是最趁手的兵器,那种杀伐决断、意气风发、进退得宜,比之战场上的指挥者也不差分毫。可念在她的年纪和阅历……说不定是天降大才于我大唐的。”韩无畏一脸赞叹的道,“可惜她是女子,你不能提拔她做手下的刑官,我也不能招她至麾下。”

“那至少可以看清她,学到她的能耐,转用于别处。”康正源望着长安的方向,“所以,我这样做并不违背皇上的心意,因为皇上反对的挑词架讼,怕民间为此争讼成风,置礼法谦虚于不顾,并不是反对有人为民说话。所以,掌握好那个度是最重要的。”

“让你说的,我很期待明天的堂审啊。”韩无畏咧开嘴,牙齿和眼睛都闪闪发光。

“哦,今天的事还没做完呢。”康正源无所谓的摊开手,“叫人四处张贴告示,吸引更多的百姓来看审。另外……早上不是听说她已经决定代方娘子应诉了吗?得给她找个对手啊。”

“对手?”

“是啊,就那个孙秀才吧。”康正源笑得阴阴的,像一只卑鄙的狐狸,“你不是打听过,春大山一案,孙秀才失信于春荼蘼,后来春家的丫头很不客气地把定金都要回来了吗?你想,孙秀才自诩是附近几个县最了不得的讼师,结果算是被打了脸,那等小肚鸡肠的人,难道不会伺机报复,给春荼蘼一个教训吗?”

他这样一说,韩无畏立即就明白了,接口道,“对啊,那就给他个机会。我猜,只要把春荼蘼要代讼的消息递给他,他自个儿就会爬来,免费也要为赵老七家的打官司呢。”

两人相视一笑,轻轻松松就把春荼蘼推坑里了。

另一边,春荼蘼一直在镇上奔走,询问证人,调查情况,忙活到天色全黑才到家。可到了家也来不及吃饭,立即伏案做辩护的准备。时间上真是紧,人手真是不足,她累得半死,但精神上却极度亢奋,好像回到现代的状态。而且因为不再是为钱而打官司,是真正想帮助人,心情也特别开朗。

春大山看女儿这么辛苦,很心疼,可他又深刻感觉到,自家女儿怎么一打官司就很开心的样子?而当他注意到西屋的烛火到半夜才熄灭时,突然有点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女儿正脱离了“正常”的人生道路。但同时又些自豪,他春大山的女儿就是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啊。

第二天吃过午饭,春大山就带着女儿和过儿去了县衙。到门口时,一家三口吓了一跳,就见县衙门前挤满了人,比菜场还热闹。门口站班的衙役们虽然在维持秩序,却又不驱赶。

“这是怎么的了?”春大山问前来会合的小九哥和小吴。

“县衙到处张贴告示,说临水楼案今日晚衙过第一堂。”小吴皱着眉说,“镇上认识方娘子的人多,又听说今天有折冲府的都尉韩大人和大理寺丞康大人来旁审,所以都涌来看审了。”

春大山怔住,随即忧心忡忡。

他们制订的策略是暂时隐瞒春荼蘼代讼的事,春荼蘼只是暗中帮手,案情实在于方娘子不利时,再由她亲自出马。话虽如此说,但春大山一直期待情况不要太严重,那么就不会暴露女儿。可是现在,这官司怎样打法,好像已经不再控制在他们手中。

“荼蘼……”他为难地望向女儿。

哪想到春荼蘼还是很镇定的样子,安抚地拉拉春大山的袖子,低声道,“爹不要担心,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名声的好坏,以后自然有定论。说起来,爹是武官,而且没根没基,凭自己的本事升上来的。那女儿好歹也算将门虎女,行事作为自然与其他女子不同。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真正的明白人,不会为此看轻女儿。就算祖父在,知道女儿是救人的,也必然不会阻止。若有糊涂人嚼舌根子,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他们说什么呢?爹若是担心女儿将来的亲事就更不必了。那等狭隘浅薄的人家,爹也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呀。”

春大山满心满腔的话,就这样给春荼蘼轻声细语的堵了回去。见女儿提起自个儿的亲事也如此坦荡光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最后,也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一边的小九哥却道,“春爷,春小姐,赶紧的,咱们从侧门进衙门吧。镇上的人早传遍了春小姐代父申冤,如今又帮助租客应诉的事,都好奇着哪。如果他们发现春大小姐在这儿,跑过来搭话可就麻烦了。”

春大山一听,再也不犹豫,护着女儿绕到侧门去。因看门的衙役是认识的,知道他们一会儿要上堂,痛快的被放行。

进了衙门后,春荼蘼见时间还早,特意又去了趟县衙大牢看方娘子,把该嘱咐的话又交待了一遍。等听到晚衙的三声传绑响,就准时候在大堂外。过了会儿,又听得张宏图说:传相干人等。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的、坚定的,再一次走上公堂。

范阳县的县衙很大,也很高,只是光线有些不足,人走在其中,只觉得分外渺小,凭空就生出一种敬畏和恐惧来。而且今天大堂门口挤满了人,由折冲府护卫设了警戒线,纷纷扰扰中带着杀气腾腾,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人更容易心慌。

可春荼蘼不。

她身子娇小但挺拔,身上穿着宝蓝色簇新的窄袖圆领男装胡服,一头青丝向上梳起,戴着同色的幞头,脚上黑色薄底小靴,腰带上没有挂着带扣、香包、香囊类的东西,浑身上下素素净净,干脆利落,跟这威严阴暗的大堂格格不入,却又奇怪的和谐。

宝蓝色本来很挑人,若皮肤黑,或者长相憨厚壮实,就会显得很土气。但春荼蘼皮肤有如细瓷样的白润,于是那讨喜中带几分妩媚的长相就被衬得更加妍丽。偏偏,她的举止与步态都镇静自信,一出场就镇住了所有人。

古代人不懂得,这就叫职业套装,职业气场。

而堂上,其他人已经到了。

两班衙役以水火棍拄地,站得笔直,神情肃穆。方娘子和赵老七家的,跪在堂下。令春荼蘼奇怪的是,孙秀才站在堂边,与自己相对的位置。

再看堂上,正中央的公座后,坐着县令张宏图,虽然他极力正襟危坐,但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在公座的右侧,照样是欧阳主典,担当着法庭纪录员的角色。而公座的左侧,放了一张很大的长条桌子,并排坐着韩无畏和康正源,正是旁审席。

真是美男如玉啊。这二位,是大堂上惟一令人赏心悦目的所在。而春荼蘼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成了压轴出场的,登时很有大人物的感觉。

“民女春荼蘼代犯妇方菲应诉,叩见各位大人。”春荼蘼姿态优雅的伏地行礼。

孙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上堂不用下跪。她比不得人家,而无功名者代讼,除非是为亲人打官司,不管男女,按例都是要先挨二十板子的,并且是脱了裤子打。在古代,这是极丢面子的事情,连妓女都不愿意挨板子。好在,大唐的律法有一点好处,非重大到不能折抵的罪行,都可以用赎铜来充当。所以说,她这官司必须赢,不然连那一斤赎铜也赔里面了。

看到她颦颦婷婷的跪下,韩无畏左看右看都觉得有趣,遂以胳膊肘一拐康正源,压低声音道,“看到了没?这丫头一进公堂,两只眼睛都亮了,简直风采逼人。可见哪,她是真喜欢跟人打官司。”

“闭嘴吧。”康正源做惯了刑官,气势上很威严,但此时听韩无畏废话,有点要破功。

可韩无畏没有闭嘴,反而见张宏图有点发呆,越俎代庖的说,“嗯,快起来回话。”

第三十章 装13的德行

康正源此时真后悔把自个儿的这位表兄带来旁审,韩无畏天生勇武,兵马和武艺均娴熟高超,而且颇有智计,但就是行事不按常理,而且故意忽视礼节法度。

好在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发觉韩无畏这话的不适当,张宏图没有觉得权威受到侵犯,春荼蘼也依言站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程序,由欧阳主典简单宣读了一下案件的大致情况和调查结果,很快就进入了对推阶段。

到这时,春荼蘼才知道孙秀才是赵家那一边的讼师。她很惊讶,因为赵家肯定出不起聘请银子,除非有人暗中资助,或者孙秀才免费提供服务。

若是有幕后人帮忙,那此案与父亲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呢?毕竟,才陷害完自家爹,又来陷害自家的租客,关联性也太大了。方娘子如果因此让酒楼歇业,她家的租金就收不到了。再往外租,还要费一番心力。

若是孙秀才不收银子就肯出力,那指定是报复她,不服气她上次的表现,想让她难堪。如此,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她!这种自信,她很有。

而按照大唐的诉讼程序,要由原告先提出控诉,于是孙秀才施施然上前。

大唐是个自由奔放的年代,体现在衣食住行上,就是风格丰富而多变。比方衣服中,即有当代的特色服装,也有很多人喜欢胡服、汉服,甚至魏晋的服饰。尤其文人士子,自诩风流潇湘,特别爱广袍大袖的样式。

孙秀才就是如此,他自以为很有文人气质,可在春荼蘼看来,却是一派装13的德行。

“学生孙雨村,代赵老七的遗孀,诉临水楼老板方菲毒杀赵老七一案。”他上前施了一礼。

孙雨村?她听过贾雨村,是个贪赃枉法、糊涂断案的坏官。真好名字,倒是对应啊。

“所诉何来,讲!”张宏图看了左边一眼,见两位上官都没反应,没得已,只得亲自主持堂审,拍了下惊堂木。

孙秀才蓦然转过身,一脸义愤填膺之状,指着方娘子,大声道,“临水楼,本县有名的酒楼。方娘子,本县有名的富商。而所谓商者,奸人也,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临水楼的芙蓉鱼汤,远近闻名,其味固然美矣,但一盏汤取银一两,亦暴利非常。然,即是如此,食客仍趋之若鹜。”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堂外看审的人之中,有人嚷嚷了一句,声音有些模糊,显然是捏着嗓子变了调的。而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即暴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春荼蘼猜八成是小九哥或者小吴,神情半点不动,心里叫了声好。

“肃静!”张宏图大喝,并又拍了下惊堂木,“再有多言者,按扰乱公堂处罪,笞十!”

好么,虽然是刑罚中最低的那档,但好歹也算是个罪名了。

人群立即安静,孙秀才接着说道,“临水楼芙蓉鱼汤的烹制方法秘不外传,汤品也是方娘子一手调理,绝不假手他人。那么,若鱼汤有问题,必然是她的错处,其后果也应该由她一力承担!而此鱼汤的用料是鲐巴鱼,极普通的腌制海鱼。所谓君子远庖厨,各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但堂下诸位乡亲父老日日操劳柴米油盐,却是明白的,那鲐巴鱼虽然美味,但烹饪之时必须格外小心,稍处理不好,就会令食者中毒。试问,这么简单的道理,一个开酒楼的老板娘会不知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出现那样令人死伤的结果?是店大欺客,不拿上门的客人当回事,只被银子晃花了眼?还是故意为之,为杀一人而罔顾他人性命!”

“民女冤枉!”方娘子越听越急,纵然平时为人沉稳,此时被人如此泼脏水,也有些忍不住了,匍匐在地,高声喊冤。

“闭嘴!”张宏图怒喝,“本官还没问你,怎敢咆哮公堂!”

说完,又偷瞄了韩、康二位位高权重的年轻上官一眼。见他们还是没有表示,韩无畏甚至两手支在台案上,兴趣颇深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主审下去。

“孙雨村,你接着说!”

孙秀才冷笑一声,望向春荼蘼,心中洋洋自得。可是让他心里突然长草的是,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明里暗里把方娘子往死角里逼,春家的贱丫头为什么还不动声色?若说是吓傻了,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清澈无波,神情也坦然自得,仿佛胸有成竹?

他一咬牙,继续攀咬道,“事情发生时,都尉韩大人和巡狱史康大人恰巧在酒楼,目睹了全部事实。而在两位大人的安排下,本县张大人和县衙各位差爷反应迅速,也已经查明前因后果。学生请求传召证人,一一对质,让方娘子心服口服。”

“传证人!”张宏图扔下令签,立即有差役捡了起来,下去带证人。

然而此时,康正源突然开口道,“当时我与韩大人确实在场,不过却只是看到了事件的结果,并不是事实,更不是过程。这个案子的真相是什么,还请二位讼师辩驳明白。”

孙秀才闻言一怔。

他说的话里布下了文字陷阱,毕竟,如果说是两位大人目睹了一切,本身就占了几分说服力。哪想到这位年轻的大理寺丞不是好糊弄的,这点子咬文嚼字的花巧也给指了出来。难道说康大人与韩大人是表亲,春大山又是韩大人的下属,于是在堂上有所偏颇?自打上了堂,韩大人的目光就落在那春家丫头的身上,难道说是……美人计?韩大人看上那臭丫头了?

他脏心烂肺的想着,春荼蘼却仍然不动不说,神态安然。

县衙大堂空阔,下午的阳光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投射在阴暗的角落里,影影绰绰的,仿佛祸乱人间的魑魅魍魉。众人的脸色也各不相同,有春大山、小九哥等人的焦急,有看审众人的好奇与兴奋,有三班衙役的漠然冷酷,有堂上诸官的严肃威严,有孙秀才的神情闪烁,有方娘子和赵家的忐忑不安。而春荼蘼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就像一朵开放在淤泥中的小白莲,好像她所站之处散发着微微的光芒,是吸引所有目光的所在。

韩无畏望着她,再度用胳膊肘拐了康正源一下,低声道,“瞧见没?她自打上堂,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可见全副心思都在案子上。这种全神贯注,倒真叫人佩服。这丫头,越看就越是与众不同。而且,怎么瞧着……也很漂亮哪。”

康正源哼了声,并没有回话,其实心里也愈发好奇。春荼蘼,你要怎么反驳孙秀才呢?可别让本官失望啊。

因为证人是早就候在堂外侧门处的,所以很快就被带了上来,是本县医术最高的文大夫和县衙仵作,外加上当日的客人之一黄姓郎君和当天最先到达现场的洪班头。

各人报上姓名后,除文大夫有功名外,其余三人都跪倒在原告和被告稍后一点的地方。

“请问文大夫,当日您所诊治之病患,都是什么症状?”孙秀才得了张宏图的首肯,上前询问道。

“都是食用鲐巴鱼中毒之症。”文大夫神情坦然,没有异状。

“请恕学生无理,并非学生怀疑您的医术,而是为了让狡辩之人心服口服,所以请您说得明白些。”

他令堂的。这也就是在古代公堂就罢了,若是现代,就单孙雨村这句话,就可以先告对方律师一个人参公鸡,外加一个主观臆测。

“我是个大夫,并不擅长解毒。但是鲐巴鱼是百姓常常食用的鱼,也偶有中毒事发生,这些年来,倒也治了几十例了,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若是不信,可找邻县的医者来,对照诊断便知。”文大会正色道。

孙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仵作,“我再问你,中毒食客的呕吐物中,可有其他致毒的东西?”

“我已经细细查验数遍,并无其他致毒物。”

“那赵老七的尸体可曾验过,有无其他致死之症?”

“赵老七全身上下并无伤痕,也无其他病状。就连他的呕吐物里,也只有一点鱼肉和些许菜蔬,和他当日所点的菜品相当。”仵作很肯定的说。

孙秀才挑衅似的再瞄春荼蘼一眼,继而转向黄公子和洪班头。

“黄郎君,你是代表当日中毒之食客的。你可知,一共有多少人中毒?”

“十道鱼汤,毒十五人,死一人。”

“彼此可认识?”

“大部分互不相识,但有的因为同居于镇上,很面熟而已,彼此并没有搭话。”

“你们可都点食了芙蓉鱼汤?”

“菜品并不相同,不过芙蓉鱼汤是临水楼的招牌菜,我们这些中毒的人,每桌都点了。”

“那洪班头,学生再请问您,这鱼汤从出锅到上桌,可曾经过别人之手。换言之,别人能否做手脚呢?”

洪班头挺直脊背,大声道,“没有。衙门已经认真调查过,那鱼汤要头天晚上用密法再腌制一回,经过整夜,第二天早上,方娘子亲手炖上。期间,那个专做鱼汤的小灶间是一直锁着的,旁人进出不得。我们查过,小灶间门窗并无破坏,也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而端汤上菜的过程中,汤盅的盖子也不曾掀开过。这些情况,衙门都有录下的口供和相关人证。”

“明白了。”孙秀才高声一笑,再度手指方娘子,“这说明,下毒害人者,正是临水楼的老板娘!人证物证俱在,看你如何抵赖!”

……

注:贾雨村,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啰嗦一句,是《红楼梦》里串场类的人物。

第三十一章 给个理由先

孙秀才这诛心这语,可谓毒辣之极。

可在春荼蘼眼里,却只觉得可笑,忍不住微笑着讽刺道,“孙秀才,民女虽无知,却明白公堂上只有主审的大人才可为案件定论。如今你诉过,我还没应呢,倒麻烦你为堂上三位大人做了决断,不累吗你?”

“哼,小小女子,些许识得几个字,就以为能颠倒乾坤吗?”孙秀才轻蔑地冷笑,“逞口舌之利,于事无补!”

春荼蘼也不理他,向堂上施了一礼道,“三位大人,民女心中有疑,想要问问证人,不知可否?”

“准。”张宏图应声道。

春荼蘼并没有摆出孙秀才那样咄咄逼人的模样,而是态度温和认真,甚至有一点讨教的样子,令证人放松紧绷的神经,然后先问文大夫道,“医者父母心,文大夫见到这么多因喝鱼汤而中毒的人,心里很恼怒吧?”

“是。”文大夫是个正派人,当下也不隐瞒,正色道,“入口之物,关乎人之性命,不管是吃食还是药品,都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就是害人作孽,违了道德和良心。”

“您说得对。”春荼蘼深以为然,点头道,“民女也是本县人,深知文大夫医德和医术是极高的,因而绝不怀疑您的诊断,确信那些人是食用鲐巴鱼而中毒。但,民女想弄明白的是……”

话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加重悬疑感和引起听审之官与看审之民的重视。同时,她百忙之中还抽空观察了下康正源和韩无畏的脸色,见他俩的胃口全被吊起来了,流露出格外关注的神情,心下满意,才把问话继续下去,“您肯定中毒是因为鱼汤,但能肯定赵老七之死,是鱼汤所致吗?”

从古至今,医者总是习惯不把话说死,因为医学如科学,有太多的可能。而且,关于赵老七的死,本就疑点重重,做为一个有医德的人,文大夫是不会给出定论的。

方娘子的案子,有人食物中毒是事实,众目睽睽之下,推卸不了责任。所以,她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辩护的重点就是:这起事件是个不幸的意外,或者方娘子是遭人暗中陷害。若坐实这一点,方娘子就也是受害者。用现代的话来讲,她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赔偿些银子,此事便了了。最差的结果,就是承担过失伤人罪,罚银赎铜结束。但过失杀人罪,是绝不能接受的。

法律,很多时候是利益及损失的衡量和取舍,并不只是非黑即白,又死又生的,而是承担自己的失误和恶念。或者,无奈。

果然,文大夫怔住。沉吟了一下才摇头道,“不能肯定。”

堂下看审的人,忍不住又发出了惊咦声。而孙秀才,脸色骤变。

可春荼蘼不等他开口反驳,又转向仵作问,“那请问您,赵老七身无其他伤口和伤痕,呕吐物中也无其他毒物,但您能否看出,他身上有没有隐疾?比如心痛之症,那个疼起来也是能要了人命的。还有,若他中的毒是溶于酒水的粉末,从呕吐物中能否被发现?”

“不能。”仵作也老实的回答。

春荼蘼当然知道他不能,因为古代的法医学非常落后,又不能时行尸体解剖,就算是了不起的宋慈宋提刑,这时候也远没有出生,更因为时代的局限,远远达不到现代的水平。

“黄郎君,请问您中毒之后有何症状?”她转向受害者代表。

“就是吐了个翻江捣海,怪不能把肠胃都掏出来洗洗。”黄郎君说到这儿,情不自禁的抚了抚腹部,显然心有余悸。

“很难受?”春荼蘼露出同情的神色。

“很难受!”

“没死?”

“啊?!”黄郎君一时没明白,但很快拍拍胸脯,“那当然活得好好的,如果死了,就不可能来做证了。吐过之后,又恶心了半晌,吃了文大夫开的解毒汤,也就没大事了,我今天中午还吃了一大碗羊肉汤饼呢。”汤饼,就是面条。

他说得滑稽,堂上众人忍不住哄笑,气氛登时不那么严肃了。

春荼蘼赶在张宏图拍惊堂木之前,迅速结束话题,问向最后一个证人,“洪班头,您之前言称,从鱼汤做好到端菜上桌,其中不可能有人做手脚。不过,在鲐巴鱼入厨之前呢?”

“鱼已成鱼汤,而且在汤中是不成形的,鱼肉做成了鱼蓉丸子,所以采购来时,鱼是什么情况,自然是无从得知的。”洪班头回答得一板一眼,生怕说错什么。

然而春荼蘼却没再细问,而是回身面向堂上公座道,“大人,民女已经问清楚了。孙秀才口口声声说的人证物证俱在,竟然没有一个确实之说,如何采信于民?又如何能凭这些间接的旁证和佐证,就定方娘子之罪呢?”

“这……”张宏图彻底彻底糊涂了。在大唐,证据中之最就是犯人的口供,但方娘子摆明不召,在前证模糊并且有上官在场的情况下又不得擅自动刑,那要怎么办?

但春荼蘼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还有,临水楼在本县已经开张六七年之久,芙蓉鱼汤远近闻名,之前可曾出过半点错漏?民间食此鱼,偶尔还会出现中毒的情况,但临水楼从来没有,可见方娘子烹饪之用心。而出事当日,即无突发事件影响方娘子的情绪,她又怎么会失手做出毒鱼汤?又倘若她知道这鱼汤有问题,为着酒楼的名声着想,她也会立即销毁,至多当天不卖这道汤就是。她还要继续在临水楼做生意,犯不着自毁信誉。所以,这事不是出得很古怪吗?所谓反常即为妖,谁敢说其中无诈?”

“她从前小心,也不能证明这一次她没有出错。”孙秀才终于抓住机会反驳。

“那你又如何证明鱼汤有毒,确实是方娘子的过失?”

谁主张,谁举证。这是现代民事法律的原则,在大唐吃不开。但,她先设下文字陷阱,提到了“过失”二字,至少这官司能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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