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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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怕嫁错郎,福乐郡主又与成安伯性格差别这么大,她真担心成安伯介意郡主的过往。

她自觉自己身份下贱,若是与班婳站在一起太久,会惹来其他人说班婳闲话,便道:“郡主,时辰不早,奴家告退。”

“天这么晚了,”班婳见芸娘坐的轿子遮挡得不太严实,便叫来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班家的好手,这会儿路黑人少,让他们陪你一道回去。”

芸娘忙摇头道:“这可如何使得?”

“不必推辞,若就让你这么回去,我也不放心。”班婳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

尽管班婳用的是不必再商量的语蛮横气,芸娘却是心里一暖,她没有再拒绝,只是朝班婳行了一个礼,坐进了轻纱小轿中。

几个轿夫原本内心对芸娘这种风尘女子有些轻视,可是见她竟与郡主这种贵人认识,贵人还亲自派护卫送她,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敬畏之心。在普通百姓看来,给贵人家看门的人,也很是了不起的,他们更不敢得罪。

芸娘走后,班婳转头看容瑕:“你还不回去,难道想留在我家门口当耳报神?”

“莫说耳报神,便是给婳婳做马夫也是使得。”容瑕看着远去的轻纱小轿,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个叫芸娘的女人只怕不是碰巧路过,她是来找婳婳的?

可是为什么见到婳婳以后,反而什么话也不说了?

难道是因为他在的缘故?

“罢了罢了,若是让别人知道我让你这个谦谦君子做马夫,那我可要被千夫所指了,”班婳摸了摸容瑕坐骑的脖子,“快些回去吧,明日二皇子大婚,你一早就要进宫,晚上早些睡。”

“好。”容瑕笑了笑,没有跟班婳提严甄的事情,班婳也没有跟他解释什么,两人相视而笑,容瑕翻身上马。

“这是一匹好马,”班婳拍着马脖子,“可有名字?”

“尚未。”容瑕的坐骑是一匹枣红马,额际还有一缕白毛,毛发油亮,双目有神,四蹄健硕有力,是匹难得的好马。

马儿在班婳身上蹭了蹭,似乎很亲近她。

容瑕见这匹脾性不太好的马,竟然如此亲近班婳,便道:“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它的毛这么红……”

杜九顿时立起了耳朵,这匹马可是万金难得的御赐宝马,名气可不能太随便。

“就叫白玉糕吧。”

毛红为什么要叫白玉糕,不应该叫红玉糕,红枣糕?

不对,这么威风凛凛的骏马,为什么要叫这么土气的名字?!

“为什么……会想到取这个名字?”容瑕也没料到自己的爱马会被取这么随意的名儿,见这马儿还傻乎乎地蹭班婳的手。作为一个主人,秉着对爱马认真负责的态度,容瑕觉得自己还能替马儿争取一下。

“它这一身红,就额头处的白毛最为显眼,”班婳温柔地摸着马儿脖子,“叫白玉糕正合适。”

容瑕张了张嘴,最后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个名字确实挺合适。”

杜九:你们……开心就好。

“婳婳很喜欢马儿?”容瑕见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马儿身上,在马背上伏身看着班婳,“我府里还有一匹这个品种的马儿,明日我便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了,”班婳摇头,“那匹肯定是白玉糕的同伴,还是把它留在贵府陪着白玉糕吧。我有自己的坐骑,只不过从小喜欢马儿,看到漂亮的马儿就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带她坐在马背上玩儿,跟她讲战场上的事情,还有将领与自己马儿之间的故事,以至于她从小就形成了一个观念,那就是马儿是自己的伙伴,就算它老了,也要好好养着他,不随意丢弃,更不会随意替换。

容瑕想起,班婳确实常骑一匹白色的马:“是那匹白色的马?”

“对,”班婳点头,“它叫墨玉,是陛下赏下来的。”

“墨玉?”容瑕哑然失笑,一匹白马取名为墨玉?

“恩,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墨玉一样,”提到自己的爱马,班婳十分骄傲,“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它跟你比一比骑术。”

“好。”容瑕一口应了下来。

杜九面无表情地想,自家的马儿就叫墨玉,别人家的马就叫白玉糕,不加后面的糕字不是挺好?

“行啦,”班婳把手从马儿身上收回来,“你回去吧。”

容瑕看着班婳,她的眼睛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泊,干净澄澈,干净得让他差点移不开眼睛。可是这双干净的眼睛里,却没有不舍,没有留恋,甚至看不到多少情谊。

她并不喜欢他,或者说……并未对他动心。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喜欢的摆件,一只漂亮的孔雀,有惊艳,有欣赏,唯一缺少的便是男女之间的情愫。

“告辞。”容瑕笑了笑。

“嗯,”班婳笑得眉眼弯弯,对容瑕摇了摇手,“慢走。”

马蹄声轻响,待容瑕的身影看不见以后,班婳转头对班恒道:“走,回去。”

“姐,我们不去别庄了?”班恒本来还想着再去埋点银子什么的,没想到出门就遇到了容瑕,一来二去就把时间拖到了现在。

“不去,”班婳抬头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恒有些失落,埋过两次银子后,他突然觉得,挖坑埋银子这种感觉还是挺爽的,他有些爱上这种游戏了。

贵人们住的地区离芸娘住的楼子有很大一段距离,几个轿夫一路快行,还没到楼子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越靠近红灯区的地方,来往人员的身份就越复杂,有时候遇到几个不讲理的酒鬼撒酒疯,他们还要小心应付。刚进巷口,就有一个衣衫凌乱,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似乎在抱怨官场不公,又似在咒骂亲朋。随后他一头撞在轿子上,摔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他正欲开口大骂,哪知道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顿时吓得一声不吭。

大业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级高的贵人护卫,一般百姓谁敢扛这种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会被扭送到衙门。

他以为这轻纱小轿里坐着的乃是哪个贵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会派护卫送回来,于是等这行人离开以后,才敢小声咒骂起来。

“不过是个妓女,有什么了不起,等大爷我……考上状元,连公主都能娶。书中自有、自有颜如玉,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打着酒嗝,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开了。

走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口,他看到两个黑衣人正把一把刀从某个肥硕的男人肚子里拔出来,他吓得差点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被人拿刀吓了一吓,他竟是忍住了没有发声,直到黑衣人离开很久以后,他才敢扶着墙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么地上,他往前一扑,刚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撑在地上又黏又腻,他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低头闻了闻,终于忍不住大口呕吐出来。

“杀人……杀人啦!”

“杀人啦!”

这个可怜的读书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声音,惊起百家灯火,也引来了衙门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确定,一个从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满地贵人的京城,此人身份并不高。但是此人姓赵,是赵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几代袭爵的贵族。

赵氏一族的族长是赵力,他的长子赵俊现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赵仲乃是薛州刺史。赵家人行事十分低调,平日在京城并不显眼,唯一能拿来作为谈资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赵家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与福乐郡主定下娃娃亲,后来这孩子夭折,这门亲事便自动作废。后来谢家又跟班婳退婚。于是赵家三郎早逝这事,便成了班婳克夫的铁证。尽管赵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释,是他们自家孩子身体不好,跟班婳无关,然而热爱八卦的人们,并不在意当事人的意见,甚至觉得赵家这是在讨好班家才这么说,仍旧自个儿猜测得很欢乐。

在有谈资,有话题的时候,谁会在意当事人的意见,谁知道当事人是不是在撒谎?

死者是族长赵力的堂弟赵贾,赵贾此人属于正事样样不会,吃喝嫖赌门门精通的堕落派纨绔,是以班淮为代表的纨绔派不爱带着一起玩的那类,不过这两类纨绔互相看不顺眼,所以彼此间几乎很少有来往。

赵贾身上有两处刀伤,自前腹穿透后背,可见凶手力气很大,而且有可能是两个人。

谁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去杀一个没多少用处的纨绔?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里为了保证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许多人手对城内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刺杀成功,而且他们还找不到凶手的半分身影,这里面的水就深了。

为了不让婚事触霉头,这件刺杀案被暂时按压下来了。第二天一早,京城里一片红,谢家准备好的嫁妆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门,虽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但也是让京城民众看到了不少热闹。

班婳正在睡梦中,听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拉,蒙着头想要继续睡,可是吹吹打打结束了,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气得从外面坐起身,“外面怎么这么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与谢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气,忙小声安抚道,“外面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只怕要热闹一阵子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班婳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往床上一躺,懒得像一根煮软的面条,“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没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脸漱口,”如意温柔笑道,“早饭我让人给您端进屋子来用?”

“嗯。”班婳有气无力地趴在被子上,连脸都不想抬起来。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马队到了谢家门口,大家才发现,来迎接谢宛谕进宫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礼部的官员。谢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按照规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确实不必亲自前来,也可以由礼部的迎亲使代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们都会给岳家一个脸面,亲自前来迎娶新娘,就连当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时候,也是太子亲自出面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给谢家颜面?

第76章

谢宛谕静静地坐在闺房中,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一点点抓紧了身上的喜袍。

时间过得那么快,又那么慢。

她期待了很久,又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终于到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

“迎亲使到啦!”

听到“迎亲使”三个字,她心底颤了颤,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针对着她的心尖扎了进去,她的内心顿时便变得空空落落,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难过,奇异的是,她竟然没觉得愤怒。

握了握拳,她的指尖有些凉,但是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妹妹,”谢家大郎声音里带着强忍的怒气,他弯腰背起谢宛谕,对她小声道,“宫中诸事复杂,妹妹一切皆要小心。若是需要什么,就让人回来告诉家里,不要太过委屈自己。”

谢宛谕拽紧大哥的衣服,低声应下。

这门婚事是他们谢家自己应下的,现如今就算知道二皇子有可能不是良配,谢家也没有胆量悔婚。若是普通人家婚事不幸,只要有娘家人支持,女儿家尚能提出和离。可是嫁入皇家,那就只能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出了内院,谢宛谕听到四周都充斥着恭喜的声音,但她却觉得此刻格外难堪,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喜欢她这个二皇子妃,连亲自迎接她都做不到。

这本该她一辈子重要的时刻,却成了她这一生最恨的时候。

事实上,二皇子也没有来接谢宛谕,但他也没有在宫中。

婚礼的吉时在傍晚,他换下新郎服,来到了石飞仙常去的竹林。他只是心有不甘,所以出来散散心,没有想到的是,石飞仙竟然真的在林中。

“二皇子殿下?”石飞仙从亭中站起身,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你怎么在这里?”

蒋洛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所娶之人,非我心仪之人,何喜之有?”

“你……”石飞仙避开蒋洛的视线,叹息一声道,“你不该说这话,宛谕若是知道,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不为我想想?”蒋洛大步上前,抓住石飞仙的手腕,“我喜欢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又算什么?”

跟在二皇子身后的太监,吓得跪在了亭外,今天这场婚事若是出了意外,跟着殿下一道出宫的他,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那你就算是脑子不太好咯。”穿着浅色骑装的班婳似笑非笑地从林子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有名的纨绔子弟,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京城混不吝的人物,他们脸上都带着意外之色,谁能想到今天成婚的二皇子,竟然与石相的女儿不清不楚?

谢宛谕与石飞仙不是交好么?

本来他们几个都是不去凑婚宴热闹的游手好闲之辈,今天约好出来骑骑马,赏一赏春景,谁料到刚出来就会看到这场好戏?

班婳若不是被班恒提醒,也忘了今天约好要跟人赏春。他们一行人见到疑似二皇子的人进了竹林,出于好奇便跟了进来,没想到会发现这种事。

新郎不去迎接新娘,却跑来跟新娘密友述说衷肠,连话本都不好意思这么写,二皇子与石飞仙倒是干出来了。

蒋洛回头看向班婳等人,把石飞仙拦在身后,沉下脸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石飞仙脸色比蒋洛更难看,今天这事传出去,对她绝对没有好处。可是看看班婳身后那些人,有周家的,王家的,还有皇室远宗同姓蒋的,这些都不是她与二皇子能够随随便便命令的人。

越想石飞仙脸上的表情越不自在,尤其是二皇子竟然把她拦在身后以后,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二皇子一句,究竟有没有脑子,这不是明着告诉这些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超出了男女正常情谊吗?

她想了想,若无其事地从蒋洛身后走了出来,对班婳等人福了福身:“今日真巧,你们都是来赏春的?竟然跟二皇子殿下前后脚到?”

“班婳,你竟然带着这些人跟踪我?”蒋洛听到石飞仙这话,顿时想到,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刚跟石姑娘说话,这些人就冒出来,明显就是跟着他来的。

“殿下见谅,我等见殿下只带着几个太监进山,担心您出意外,所以就多事跟着进来了,”周常箫是听说过二皇子打断班婳手臂这个传言的,担心二皇子又发疯,便先开口道,“请殿下明察。”

他们这么多公子小姐在场,要说跟踪就太过了,这个锅他们不会背,二皇子也没本事让他们硬背锅。他们是纨绔,不是笨蛋,二皇子可不是陛下或是太子,还没这么大的本事来指鹿为马。

再说了,他俩一个即将成婚的新郎官,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有什么不能看的?这林子又不是皇家禁地,他俩来得,他们便来不得了么?

“哼。”二皇子冷哼一声,伸手指着班婳,“周常箫你给我让开,班婳,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脑子有病?你竟敢以下犯上,究竟有没有把皇家看在眼里?”

“今日乃是殿下大婚之日,但你却与其他女人在密林中幽会,这事一般正常人干不出来,”班婳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脑袋,“你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可以把今日之事上报陛下或是娘娘,臣女甘愿受罚。”

“你!”蒋洛不敢让云庆帝知道这事,更不敢让母后知道。若是母后知道他竟然这么做,不仅他要受罚,恐怕连飞仙也要受到母亲厌弃,所以他不敢赌这个可能,所以这口气竟只能忍下了。

“郡主,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石飞仙勉强笑道,“我跟二皇子殿下只是碰巧遇见。”

“石小姐不必跟我们解释这种小事,”班婳摇了摇食指,显得十分好说话,“只要二皇子妃相信你就好了。”

石飞仙面色微变,随后陪笑道:“只要诸位不误会我,二皇子妃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这是让他们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几位纨绔挑了挑眉,他们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讲理过?什么时候别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石小姐乃是大业第一美人,别人倾心于你也是正常,”一位与石飞仙有过节的贵族小姐捂嘴笑道,“这不怪你,我们都明白。”

自从艾颇国王子把班婳错认为第一美人以后,石飞仙这个大业第一美人就成了笑话,石飞仙自己也不再想听别人这么来称呼她,只要一听到“第一美人”,她就会想起当日在宫殿外受到的奇耻大辱。

纨绔们齐声笑起来,这些笑声就像是巴掌扇在石飞仙的脸上。

石飞仙与这些纨绔们没有多少交情,她觉得这些人是自甘堕落,诸多瞧不起。而纨绔们亦觉得石飞仙、石晋之流为人做作虚伪,不过是假正经。两边人互相不感冒,平日也玩不到一块。

现在石飞仙做出来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挖好友墙角,是他们这些纨绔最不屑做的事情。

“闭嘴!”二皇子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纨绔欺负石飞仙,沉着脸道,“你们说话,不必这般阴阳怪气。”

几个纨绔翻了白眼,虽然没有直接跟二皇子吵,但是仍旧用眼神来表达他们不屈的灵魂。

“殿下,”班婳淡淡地看了石飞仙一眼,“谢小姐今日乃是你的新娘,你现在该回宫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殿下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二皇子嫌恶道,“你一个订了亲的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家里,等着男人来娶你,别到时候又被人退婚,这次可没有人来帮你找个好男人嫁了。”

石飞仙下意识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好,以班婳的脾气,二皇子这话只怕要惹来麻烦。

班婳幽幽地看着二皇子:“是啊,臣女的祖母已经遇刺身亡,大约二皇子殿下对这个结果,是很失望的。”

二皇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班婳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石飞仙却明白了过来。

班婳这是暗指二皇子对德宁大长公主帮陛下挡下刺客一举不满,身为皇子,他为什么要对这事不满,难道他在盼着陛下死?

这个罪名谁也背不起,尤其是皇子。

石飞仙转头看二皇子,见他竟还没有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起自家是支持太子登基的,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懂,默默地低下了头。

“殿下!”近身伺候的小太监着急地看着蒋洛,这时候你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啊!

蒋洛疑惑不解地看了眼神情焦急的太监,瞪着班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女并没有什么意思,二皇子你自己明白就好,”班婳淡淡地对二皇子福了福身,“既然殿下是与石小姐有事商谈,并不是孤身在外,我等也就放心了,告辞。”

蒋洛一直都不明白,班婳长得也算不错,为什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

从小就这样,明明他跟班婳年龄更接近,可是她却喜欢黏着太子。再后来太子娶妻了,班婳便不太爱到后宫来了,即使进宫,也只是见一见父皇与母后,便再也没有私下与他们来往过。

以至于他总是觉得,班婳这样的女人,天生骨子里就知道讨好谁,忽视谁。只要他与太子在,班婳便懂得讨好太子,因为她从小就明白,太子比他更尊贵。

这种对班婳的讨厌从蒋洛年幼时便养成了,后来他长大可以自己出宫了,认识了不少女人,才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班婳那样。石家小姐性格温婉,善解人意,即使路边的小乞儿都能引起她的怜悯心,她就像是最温暖的春水,让他整个人都柔软起来。

他有多讨厌班婳,便有多喜欢石飞仙。因为石飞仙所拥有的,都是班婳不曾有过的。

见班婳提出要走,蒋洛冷笑一声:“本就是多事之人,早些滚吧。”

在场众人闻言皱了皱眉,他们都是贵族出身,就算是再没风度的纨绔,在面对女儿家的时候,也要有意保持几分斯文,二皇子竟这么对女儿家说话,实在是……

原本他们还觉得二皇子摔断了福乐郡主手臂有些夸张,现在看来,传言恐怕不是假的。

“殿下,臣女可不会滚,”班婳似笑非笑地看了石飞仙一眼,“早有鸠占鹊巢一说,不知石小姐是什么?”

石飞仙面色一变:“郡主,请注意您的措辞。”

“石小姐这话说得可真奇怪,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么?”班婳笑着鼓掌道,“我一直觉得石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能与谢家二公子畅所欲言,成为知己好友,也能与二皇子殿下……惺惺相惜。对了,还能对成安伯心有千千结,似语又无言,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谢二公子?”众人惊讶地看着班婳,这里面还有谢二公子的事情?

班婳是个爱玩的活泼性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有个特性,从不轻易说哪个女儿家的坏话,她若是不喜欢谁,便直接说她与这人性格不合,多的话却不会随便乱说。

她现在能当着石飞仙的面说这些,可见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石飞仙声音尖利道,“班婳,你别逼我。”

“石小姐真有意思,去年谢二公子在给你送诗集回来的路上,摔坏了眼睛,结果没过几日,流言竟变成了我克夫,”班婳摊手,“他谢启临与我解除婚约都两年了,这算哪门子的克夫,他算我什么夫,你说这有没有道理?”

石飞仙被班婳气得浑身发抖,她嘴硬道:“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诗集。”

“你究竟知不知道,老天爷清楚,你清楚,还有送诗集的谢二公子清楚,”班婳轻笑一声,“对了,不知道谢二公子有没有跟你说,他送你的这本诗集手抄本,原本是从我班家得去的?”

石飞仙怔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郡主,”谢启临从林子外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石飞仙,对二皇子与班婳行了一个礼,“往事已成风,请郡主不必再提。”

“你算什么东西,你叫我姐不提就不提?”班恒翻个白眼,“脸这么大,三个面具都装不下。”

班婳笑了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连一个僻静的竹林都这么热闹。”

“谢启临,你的眼睛真是给石小姐送诗集回来的途中摔坏的?”蒋洛是个男人,即便他现在要成婚了,也不想要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暧昧的关系。

谢启临对蒋洛拱手道:“殿下,您该回宫了。”

他来这里,不是跟蒋洛为了一个女人争吵,而是为自己妹妹鸣不平的。他看了眼蒋洛身边的石飞仙,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

“急什么,吉时不还没到么?”蒋洛不耐烦道,“你先跟我说说,你究竟有没有给石姑娘送诗集?”

石飞仙看着谢启临,满脸苍白,眼里带着祈求。

谢启临移开自己视线,缓缓道:“没有。”

蒋洛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看向班婳:“你为何要抹黑石姑娘闺誉?”

“殿下,我一个女人怎么能抹黑她的闺誉?”班婳叹口气,“您这个准新郎,与她在这密林中见面,才是抹黑石姑娘闺誉啊。石姑娘如天上明月般皎洁,怎么会与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幽会,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飞仙听到这话,心里对班婳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心里清楚,她现在越说话,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当初谢启临给她送诗集这件事,只有她与谢启临知道,班婳从哪打听到的?

难道是他们身边的下人管不住嘴巴?

班婳这话,逗得不少人都笑了起来。是啊,石小姐这么美,这么出尘,这么讲规矩,又怎么会与一个今天就要成婚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新娘还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

“闭嘴!”班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嘲讽地看着谢启临,“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别跟我说话。”

谢启临唇角颤了颤,没有说话。

“身为男人,你无能。作为人子,你不孝。作为兄长,你……”班婳摆手,“算了,我都懒得说你,反正我弟若是你这种男人,我早就一脚踹走他,免得他在外面丢人现眼。”

班恒:?

“姐,”班恒狗腿地蹭到班婳身边,“我可是一直都乖乖的。”

班婳拍了拍他的头顶:“嗯,所以我没有踹过你。”

谢启临沉默良久,对班婳深揖道:“郡主,对不住。”

他终究对不起她,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蒋洛觉得今天这事有些奇怪,他只是出来散散心,巧遇石飞仙,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对劲。

谢启临这副被班婳怎么嘲讽都不还口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情发生的样子。还有班婳刚才说石姑娘与谢启临、成安伯的那些事,真的是她在撒谎?

成安伯可是班婳的未婚夫,班婳应该没必要拿自己未来夫君来撒谎。

可是石姑娘不是说,她心仪成安伯这事,都是外面的流言,她对情爱并无兴趣,只寄情于山水诗画之中么?

尽管他处处看班婳不顺眼,可是每次她说过的话,他都忍不住要深思几分,万一……是真的呢?

“你……”蒋洛回头看石飞仙,见她眼中含泪,欲语还休的模样,心头一股烦躁之意突起,对身边的小太监道:“罢了,回宫。”左右是他无缘能娶的女人,多想又有何益?她乃相府千金,又不可能嫁给他做妾室。

“恭送殿下。”石飞仙对二皇子福了福身,然而这一次蒋洛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竹林。

“戏都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了,”班婳懒洋洋的对石飞仙道,“石小姐多多保重。”

“郡主,”石飞仙叫住班婳,“我不明白,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班婳挑眉:“你就当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石飞仙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班婳出场的时候,总是前呼后拥,离开的时候也是沸沸扬扬。她与那些纨绔离开以后,竹林里便安静下来。

谢启临对石飞仙道:“告辞。”

“等等,”石飞仙叫住谢启临,眼眶微红道:“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在心里偷偷嘲笑我?”

“石姑娘,”谢启临看着地上干枯的竹叶,语气平静道:“在下什么想法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你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在怨我对不对?”石飞仙忍不住又哭又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与班婳闹成那样,谢家与班家也不会成为仇家。班家人心眼小,又爱记仇,若不是他们的报复,谢家又怎么遇到这么多事。所以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我身上,你若怪我也是应该的。”

“我能怪的只有我自己,”谢启临打断石飞仙的话,“当年我年轻不懂事,犯下的错,已经不能弥补了。”

“若是石姑娘真觉得对不起我,日后便离二皇子殿下远一些,他是在下妹妹的夫婿,在下只有这一个妹妹,不忍心她被好友与丈夫一起背叛,”谢启临抬头看着石飞仙,“你能做到吗?”

石飞仙尴尬地避开谢启临视线:“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谢启临没有说话,回答石飞仙的只有一片寂静。

“好,我明白了!”石飞仙自嘲道,“你终究是怪我的。”

风起,竹林发出唰唰地声响,谢启临站在原地,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谢启临,你当年……真的有那么爱我,真的对班婳一点感情也没有吗?”石飞仙忽然道,“你口中说着不怪我,但是你的心里,却是怨着的。刚才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班婳的身上,恐怕连你自己都没能察觉吧。”

谢启临肩膀动了动,他摸了摸自己的银面具,淡淡道:“随便石姑娘怎么想都好,告辞。”

石飞仙看着谢启临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声。

当年谢启临送给了她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她站在柳树下,恍若仙人。然而她却一点都不喜欢那幅画,因为那幅画上,她的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很美,很艳丽。

可她从不穿有牡丹花纹的裙衫,亦不喜欢艳丽繁复的发型,画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谢启临对她说尽爱恋相思语,可是他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爱她吗?

当年他说着爱她的话,心里却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思,也就不要怪她算计了他。

只恨班婳这个女人,竟像是一个铜豌豆般,毛病一堆,可她偏偏却拿她没有办法。

想到班婳日后会嫁给成安伯,石飞仙心里的恨意便怎么也止不住。

“伯爷。”杜九靠近正在与其他官员喝酒说话的容瑕,在他身边轻语了几句。

容瑕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杜九对同桌的几位大人抱了抱拳,退到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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