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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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伯已经被送回府了,据说情况不太好,成安伯府的下人,已经到处找大夫了。”

堂堂伯爷,竟然要由下人出门去找大夫,难道是伯府的大夫不中用,还是太医院的人不敢到伯府上去治伤?

这情况要多严重,才会闹得这么大?

“把我们府上养着的那几个大夫先安排过去,”班恒当下毫不犹豫道,“赶紧的。”

“是,小的这就去套马。”小厮马上应下,转身就跑。

班恒转头看班婳:“姐……”

“去成安伯府。”

班婳面色一肃,转身就走入了阳光之下。

班恒毫不犹豫地就跟了上去。

第92章

成安伯府此刻闹哄哄的,好在还不至于慌乱。府里养的大夫擅长医治伤寒头疼,却对跌打损伤不太在行。管家请人到太医院叫太医,结果半天都没有人来,气得他忍不住大骂了几句,转头又让人去请外面的大夫。

今天伯爷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成安伯府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伯爷的腰背上全是血,送伯爷回来的太监什么也没说,只是行了一个礼,转头就匆匆离开了,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管家心中又急又气又担心,可是府中除了伯爷,便再无一个能做主的人,他只能与府中的几个门客出来安排府中事宜。

平日里风光的时候,每个人都殷勤小意。但是稍有落魄,就连太医也会趋利避害。若是作为旁人,管家或许还能理解这种事,但当事人是自家伯爷,他心中难免起了几分怨恨。

“管家爷爷,”一个小厮匆匆跑了回来,“大夫来了!”

“是平和堂的老大夫吗?”

小厮喘着气摇头。

“不是叫你去请平和堂的大夫?”

“小的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静亭公府的人,”小厮连忙解释道,“原来是静亭公府的主子听闻伯爷出了事,便把他们府上的大夫送过来了。”

管家闻言大喜,让小厮把大夫请进了伯爷所在的院子。心里对静亭公府的人感激到了极点,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主子的未来岳家靠得上。

古往今来都是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静亭公府在这种关头,还敢大张旗鼓送人过来,这份心意便已是其他人所不及的。

他刚转头没走几步,又听下人来报,福乐郡主与静亭公世子上门来访。

“快快有请!”管家想,这似乎是福乐郡主第一次来伯府?

想到这,他再也站不住,转头对身后的管事道,“隆重接待,不可对郡主与世子有半分懈怠!”

“是。”

成安伯府的下人精神一震,看来今天所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伯爷的未婚妻可是在陛下跟前十分得宠的,有她从中周旋,就算伯爷真有哪里触怒了陛下,陛下也不会太过为难伯爷。

班婳与班恒一进门,就受到了成安伯府上下的热情接待,她刚从马背上下来,发髻略有些松散。但也顾不得许多,她目光在诸位下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挑中一个穿着锦缎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你们伯爷如何了?”

“回郡主,现在大夫正在给伯爷疗伤。”

“带我过去。”班婳径直往前走,她虽然不知道容瑕住在哪里,但是有爵位的家族房屋主体结构是有规矩的,大体的方向她还是知道。

“郡主,请往这边走。”管家见到班婳竟然反客为主便愣了一瞬,随后小跑着追上班婳,垂首带她往伯爷的院子走去。

内院里,容瑕趴在床上,偏头看向恭敬站在屋中的两个大夫,他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异常。

“伯爷。”守在床边的杜九忍不住道,“您……还是让两位大夫看看吧。”

容瑕垂下眼睑,脸上没有朝臣受皇帝责罚后应有的慌张与懊悔,一张脸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半晌后他开口:“有劳了。”

“不敢。”一位大夫忙行礼道,“我等也是奉郡主与世子之命。”

“多谢世子与郡主关心,”容瑕嘴唇有些发白,“两位大夫请上前吧。”

大夫靠近一看,发现容瑕后背上的衣服与血已经凝结在一起,他们神情凝重的对望一眼,从药箱里取了把银亮的剪刀,“伯爷,您的衣物与伤口已经粘黏在了一起,我们要用剪刀剪开你的衣物,可能会有些疼,您是否需要用麻沸散?”

“用了会有什么影响?”容瑕明白,若是没有任何影响,大夫也不会特意询问他需不需要。

“偶尔用一次并无太大影响,但若是身体不好,容易影响人的神智,重则产生依赖……”

“不用了,你们直接剪,”容瑕闭上眼,“速速动手吧。”

两个大夫深吸口气,咬了咬牙,拿着剪刀开始慢慢处理衣物与伤口。

初夏的衣物穿得薄,剪开也容易,看到伤势程度以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伤势看着吓人,但是并没有伤着骨骼与内腹。他们虽是民间大夫,也是见过不少挨打受伤的人,有些人受了伤面上看着好好的,没过几日就不明不白的没了。闹得见了官,最后让仵作一查,才知道这竟是伤了内脏。

“伯爷,你外伤十分严重,布料我们要一点点清理出来。”每撕开一点布料,就有血渗出来,大夫用棉纱布止血,已经止得满头大汗。

没一会儿,地上已经扔了一堆的带血的纱布,然而伤口却只处理了一大半。

“郡、郡主,您稍等等……”

大门被推开,一阵风吹进屋内,纱帐在风中飘扬,容瑕睁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子。

她一身素衣,发髻歪斜,脸颊处带着丝丝红晕。她身后的阳光灿烂得犹如金子般,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女子已经掀开纱帐朝他的床走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她,竟是愣了。

“你还好吗?”

她站在床沿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凝重,似关切,似乎又有别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他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样空白过,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双眼,仿佛这样就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福乐郡主。”杜九给班婳行了一个礼。

班婳看着容瑕削弱模糊的背脊,眼睑轻颤,转头看向杜九,“发生了什么事?”

“我……”容瑕开口。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养伤,”班婳沉下脸瞪着容瑕,“要么你让你的护卫不回答我的问题,要么你选择闭嘴!”

风度翩翩,男子气概十足的容瑕张了张嘴,最后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杜九看着伺再次闭上眼的伯爷,一时间有些傻眼,这是让他说实话,还是不让他说实话。还有,伯爷这会儿上半身虽然血肉模糊不能看,但也算是半裸着上身,郡主就这么大咧咧闯进来把伯爷看了,这算是谁失节?

见伯爷在郡主的威仪下选择沉默,杜九牙一咬,对班婳抱拳道:“郡主,今日伯爷与姚大人进宫面圣的时候,陛下忽然大发雷霆,说伯爷与姚大人对太子教导不善,引着太子走了歪路,气急之下便让人打了伯爷与姚大人的板子。”

“教导不善?”班婳皱眉,“太子是他的长子,并且比容瑕年长,就算犯了错,也能怪在容瑕身上?”

杜九默然,能够讲理的皇帝,那还是皇帝吗?

“太子那里出了什么事?”班婳觉得皇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这不像是云庆帝的行事风格。难道说,人患了病,连性格都一并改了?

“这个……”杜九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容瑕。

“我让你跟我说话,你看他做什么?”班婳淡淡道,“能说就说,不能说便不说。”

容瑕睁开眼看了下杜九。

“属下在郡主面前,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杜九神情有些微妙,“昨夜有人发现太子与陛下身边的一个才人私通,此事发现后的半夜时分,这位才人自缢了。”

“自缢了?”班婳诧异地挑眉,“哪位才人?”

“林才人。”

班婳恍然想起,这位林才人进宫以后,受过几日的圣宠,但由于她的出身问题,所以在后宫的位分并不高。

先帝在的时候,有个林妃因为在后宫巫术被赐了白绫,现在这个林才人与先帝的林妃是同宗。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林氏都是容瑕外祖家林氏一族的人。

同宗同族不同支同脉。

当年容瑕的外祖母嫁到林家后,因为牵扯进皇家政治斗争,最后被贬为庶民,林家也受到了影响。

她还曾怀疑过,先帝在位时,那位被赐了白绫的林妃,究竟是真的因为用了巫术,还是受了林家的牵连,才落得那么惨的下场?这件事的真相,除了先帝,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原来竟是她。”想明白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班婳叹口气,容瑕这也算是无妄之灾。这些年他独自一个人过活,没见林家人亲近过他,现在林家的女眷进宫做了后妃,与太子不清不楚,竟让皇帝迁怒了他。

看着床上容瑕面色惨白的模样,把话皱了皱眉,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伯爷的伤势如何?”

“回郡主,容伯爷的伤势有些严重,好在没有伤在肺腑,不然就要留下病根了。”一位大夫顶着满头细汗,终于把容瑕伤口上的布料全部取了下来,让他比较敬佩的是,容伯爷竟然一声都没有吭。

见容瑕嘴唇白里透着青,班婳皱了皱眉,“你是堂堂伯爷,就不知道让护卫打轻点?”

“陛下正是愤怒之时,护卫也不敢太过敷衍。若是引得陛下大怒,后果会更为严重。”容瑕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没有事的。”

“谁担心你了?”班婳哼了一声,“我是担心自己的未婚夫莫名其妙出了问题,到时候我又要担个克夫的罪名。”

“婳婳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受到这种委屈的。”容瑕朝班婳伸手,结果班婳离得他太远,他无法牵住她的手,反而是他自己这么一伸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忍不住皱起了眉。

“躺在床上好好养伤,乱动什么呢。”班婳瞪容瑕,然而容瑕却仍旧温柔的看她。

她唇角动了动,最后在他手上拍了拍,“好了,乖,把手收回去。”

容瑕轻笑出声,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伯爷,我们要给你伤口消毒,你且忍着些。”

对于大夫来说,酒是最好的消毒液体,他们用酒清洗着他身上的血污,以及有可能藏在伤口中的细碎布料。但是酒对伤口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刺激,便是容瑕善于隐忍,在酒碰触到伤口的时候,全身的肌肉仍旧忍不住紧绷起来。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有些掉进了枕头里,有些落进了他的眼中,涩得眼睛生疼。

酒混着污血流下,血腥味与酒味缠绕在一起,实在不是好闻的味道。

容瑕流着冷汗看向班婳:“婳婳,屋子里闷,你出去吹吹风。”

“我天天在外面吹风,少吹一会儿也没关系,”班婳见他连脖子都白了,声音小了许多,“放心吧,虽然你现在的样子有些丑,但我不会嫌弃你的。”

顶着巨大的痛苦,容瑕竟是笑出了声:“多谢。”

“不用客气。”班婳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很快容瑕身上流出的汗打湿了全身,大夫把一种绿色的药草弄在他的伤口上,“伯爷,最近您居住的屋子,注意门窗要多进风,不可太闷。另外我们还会开一个方子,方子主要的效用是止血化脓,待伤全部好以后,才能用补血的东西。现在若是补得太过,对你伤口有害无益。”

“有劳二位。”在伤药敷到他背脊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冰凉感传遍全身,连痛觉都消失了一大半。

“伯爷客气,”稍微年长的大夫道,“消毒的时候最是难忍,伯爷却未叫一声苦,我等佩服。”

“叫不叫苦都要疼,不如在佳人面前维持一些风度,”容瑕笑着道,“无论如何,二位都帮了我的大忙。”

刚走到门口的班恒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哼一声,都伤成这样了,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还有精力在他姐面前讨好卖乖,这就是君子之风?

“并不敢受伯爷一声谢,”大夫忙行礼道,“伯爷注意近来饮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吃发物,我们每日都会到贵府给伯爷换药。”

说完这些,大夫对班婳行了一个礼:“郡主,属下告辞。”

“你们先回去吧,”班婳对大夫颔首,扭头对容瑕道,“天气越来越热,你这床上沾了血,也不能躺了。等下忍一忍疼,让人给你换个房间。”

“是该如此,”容瑕歉然道,“今日有劳婳婳了。”

“我不过是动动嘴,做事的是大夫,没什么劳不劳的。”班婳叹了口气,被皇帝下令最杖责,对于朝臣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恐怕连史书上都要记一笔了。

容瑕笑了笑,没有再跟班婳争论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闭上眼道:“你今日不该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性情不定,若是被他责罚过的人,就不会再受重用。他与姚大人现在,不知有多少人避之不及?像班家这种靠着皇宠才过得风生水起的人家,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到他家来。

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就有可能变成班家对圣意不满,又或者说班家公然与陛下作对。没有生病时的陛下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在的陛下,却很难说。

像静亭公府这样的人家,尤其不能赌圣意。

“没什么该不该的,”班婳平静地看着容瑕,“对我而言,只有愿不愿。”

容瑕睁开眼,望进班婳的眼中,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进她的灵魂中。

“人生有太多不确定,就算我今天不来看你,不代表我们班家可以永远富贵,”班婳随意笑了一声,“更何况我不是跟你说过,班家人从不让自己人受委屈。你若是觉得我不该来,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不该把你当做自己人?”

容瑕眼睫毛动了动,纤长的眼睫毛就像是刷子一般,在深邃的眼前扫了扫:“婳婳……”

“嗯?”班婳不明白他为什么只叫自己名字不说话。

容瑕笑了:“谢谢你。”

“不是早跟你说了,不要跟我说这几个字?”班婳从凳子上站起身,“看到你精神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走了吗?”容瑕垂下眼,趴在床上的模样有些楚楚可怜。

“我出去嘱咐一下你家的下人,”班婳想说自己该回去了,但是看到容瑕那失落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变了,“我会陪你一会儿再走。”

容瑕顿时笑了,他本来就长得极好看,苍白的脸色,加上虚弱的微笑,让班婳想到了被欺负的小奶狗,可爱又可怜。

她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转头对杜九道:“你现在就去让下人重新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屋子里不要摆花花草草,也不要用熏香,只要敞亮通风就好。”

“是。”杜九忙领命退了下去。

“婳婳懂得真多,”容瑕笑着抓住她的手,“有才有貌,真好。”

“有貌我承认,这才……”班婳见他又不老实,把手抽了出来,“你就不要夸了,我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有能便为才,不是懂得诗词书画就是才,”容瑕义正言辞道,“谁规定说,才之一字,只包含这些?”

班婳觉得,她有没有才不敢确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容瑕想要夸她的时候,就不愁找不到理由。

这样识趣的好儿郎,她还是很欣赏的。

“容伯爷,姐。”在门口站了半晌的班恒终于忍无可忍的走了进来,他看到容瑕抹了药膏却没有缠纱布或者绷带的后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背上都没一块好地儿了,陛下究竟下令打了他多少大板?

“伤成这样,怎么没有把伤口包裹起来?”

班婳看了眼容瑕后背上厚厚一层的药膏,“或许是为了伤口好?”

“这伤我看着都觉得后背疼,”班恒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容伯爷,我还是在外面等着。”他胆子一直都不大,这个时候也不要颜面了,顶着发麻的头皮,转身就往外走,仿佛再多看一眼,这伤口就要转移到他身上似的。

“舍弟胆子有点小,”班婳干咳一声,“并无恶意。”

容瑕轻笑:“我知。”

班婳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耳朵,转移话题道,“你说,太子……会不会被人算计了?”

容瑕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班婳:“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那太子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如今本在监国,结果出了事,陛下身体又不好,朝中大事还能交给谁?”

“陛下与皇后膝下不止太子一子,”容瑕叹息,“没了太子,还有二皇子。”

“二皇子?”班婳皱了皱眉,“他性格冲动,睚眦必报,哪有治国之能?”

“婳婳,”容瑕无奈苦笑,“他能不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已经不再信任太子了。”

一国的帝王,中风瘫痪在床,本是巨大的打击。哪知道现在宫外又传出太子仁德英名,连当今陛下都不及的话,这些流言传到陛下耳朵里以后,就成了陛下心头的一根刺,结果这根刺刚扎进去还没来得及拔出,又传出太子与后宫妃嫔私会,云庆帝如何还能忍?

男人的地位、名声、自尊都被一个人夺去了,处于病痛折磨中的云庆帝,心情如何能平静下来?

云庆帝根本不去想太子是不是被人算计,他只会想到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被人挑衅了。

而他他与姚培吉不过是陛下发泄怒气与羞恼的由头,一块兜住他颜面的遮羞布。太子与后妃私会的事情虽然不会传出宫,但是监国的人选,却必定会换一个。

“若是二皇子监国,会不会对你有影响?”班婳记得,二皇子似乎与容瑕并不太对付。

这大概是情敌看情敌,分外眼红?

二皇子喜欢石飞仙,而石飞仙喜欢的是容瑕。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似乎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因为容瑕的未婚妻是她。

大约……是这样吧?

“即便不是二皇子监国,我现在这样也是无法上朝的,”容瑕淡淡一笑,“我病了,只能养身,朝上的一切事务我是有心也无力。”

班婳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难过,于是劝慰道:“这些你别放在心上,京城里一些人的嘴巴也不爱闲着,若是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你不必太过在意,一切东西都不如自己身体重要,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伤。”

“我并没有难过。”容瑕笑意未消,“富贵如烟云,抓不住摸不着,所以我并不在意眼下。”

“你能这样想就好。”

班婳松了一口气。

君子就是君子,视富贵金钱如粪土。不像她,只要想到四年后她的爵位没了,就觉得整个人难过得都快喘不过气。

不得不承认,人跟人的心性,差距还是巨大的。

“只可惜,原本准备休沐就跟你一起放纸鸢的,”容瑕看着门外的阳光,“待我痊愈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就要变得炎热难耐,再放纸鸢就不合适了。”

“没事,等到秋天的时候再放也一样,”班婳劝道,“纸鸢年年都会有,这都是小事。”

容瑕嘴角弯起,犹如初春的阳光,温暖又不会让人感到炙热。

班婳劝慰容瑕的话并没说错,在容瑕挨打的第二天,太子便病了,朝堂上由二皇子来监国。容瑕与姚培吉递上去的祈病休养折子,二皇子连挽留都没有,直接便批复了。

有人见到朝堂这个架势,觉得容瑕定是被圣上厌弃了,不然二皇子为什么会如此直接就让容瑕休病在家,连个假意挽留都没有?并且还在吏部与户部找了什么代尚书,暂时顶替了容瑕与姚培吉的职位。

重要的是,现在是暂时顶替,再过一段时日,谁知道是暂替还是真的替代了?

一些与容瑕明面上关系还不错的人,便开始渐渐远离他,这些人在容瑕受伤后,从未上门探望过。

此事过后,班家再次沦为京城的笑柄,外面传言各异。什么自以为找了一个好女婿,谁知道这个女婿一朝失势,连尚书的职位都快保不住了。朝中有爵位的人不少,没有实职空有爵位,在这个京城里,还真算不上什么人物。什么乐极生悲,看他们还怎么嚣张云云。

就连一些曾经自称心仪容瑕的女子,这个时候也都不再提及容瑕这个人。好看的美男虽然重要,但是地位更重要,谁会跟自己的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更可况没了容瑕,还能有李瑕、张瑕、王瑕。只要富贵,就不愁这些。

所有人都在观望陛下的态度,不敢轻易接近容瑕。

这个时候,唯有班家毫不畏惧,捧着一颗傻大胆的心,常常送东西到成安伯府上。

所有人都认为班家在作死,直到半月后,宫里果然下旨召见班家人,而且福乐郡主的名号赫然在圣旨之列,是邀请的重点。

第93章

“姐,”班恒担忧地走到班婳面前,“我陪你一起去。”

“陛下没有召见,你跟着去能做什么,凑人数?”班婳坐在铜镜前描眉,把眉型描得更加甜美乖巧一些,“如今宫中情势不明,你留在宫外我还能放心一些。”

“可我不放心,”班恒坐在桌边,皱眉道,“二皇子与你一直不对付,若是他从中作梗,让你吃苦怎么办?”

“他现在还只是皇子,”班婳放下眉黛,“他若是想要处置我,就等他登上皇位那一天再说。”

“你不是说二皇子人比较蠢嘛,”班恒心里惴惴不安,“脑子比较简单的人,做事往往会不计后果。”

“他没脑子,难道我就很有脑子?”班婳给自己画上了腮红,点了口脂,连眉间也点了一朵小花。在孝期本不该这样打扮,可是她了解陛下的本性,唯有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才更能获得他的好感。

“宫里是二皇子的地盘,我担心你吃亏,”班恒想了想,“要不,你别去了。”

“别傻了,”班婳站起身,“这个时候不去,到时候就是二皇子欺负我们家,而是陛下欺负我们一家了。”

班恒闻言沉默下来,他知道姐姐说得对,可是只要想到皇宫中现在的情况,他就无法安心。

最后班婳与班淮进了宫,宫门中早有女官与太监过来领路,看这架势似乎想要把班家父女分开带走。

“姑姑,”班婳微笑着看向这位女官,“陛下不是要召见我?”

“郡主请别急,皇后娘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女官对班婳一个屈膝,行了福礼,“您且随奴婢来。”

班婳转头对班淮点了点头:“父亲,女儿告退。”

“闺女,等下你若是没来,父亲就去皇后那接你,”班淮笑着道,“在皇后面前,可不要失了礼数。”

“父亲放心,”班婳目光望过高高地宫墙,“女儿会尽快赶过来的。”

女官领着班婳往后宫走,方向确实是去皇后宫无误,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女官突然停下了脚步,“郡主,稍等一下,还有人想要见您。”说这话时,女官在观察班婳的神情,发现对方脸上竟没有半点意外。

一时之间,女官竟有些尴尬,她避开班婳似笑非笑地双眼,退到了一边。

“福乐郡主,”谢宛谕从假山后走出,她来到班婳面前,“郡主近来可好?”

“多谢皇子妃关心,我一切都好。”班婳见旁边一张石桌啥摆着瓜果点心,走到石桌边坐下,“看来二皇子妃早就有备而来。”

“郡主说笑,我不过是有些不曾见到郡主,对你有些想念罢了。”谢宛谕在班婳对面坐下,“郡主,我有一事想与你相商,不知郡主可愿意听在下一言?”

“不想听。”

“……”

“郡主还是跟往日一样快人快语。”谢宛谕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班家、为成安伯多想一想。”

“皇妃说笑,”班婳在桌上挑了一块新鲜的水果吃了,“我更想知道的是,皇后娘娘知道你假传懿旨么?”

“郡主这话实在太过见外,都是一家人,见个面说说话,何至于这般严肃?”谢宛谕笑了笑,并没有把班婳的威胁放在心上。现在的她,十分冷静,不像一年前还没出嫁时,只需要班婳略微反驳几句,便暴跳如雷。

班婳甚至觉得,坐在眼前的女人虽然还是谢宛谕,但是内里却想是戴上了一层厚厚地铠甲,随时都可以冲锋陷阵,使出阴谋诡计。宫闱实在太能改变一个人了,它能把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连灵魂都变了。

见班婳不说话,谢宛谕也不恼,她夹了一块点心放到班婳面前的碟子里:“听说郡主喜欢吃这道点心,尝尝宫里的厨子手艺如何。”

“二皇子妃,我们两个之间用不着装模作样,”班婳没有动那块点心,“有话直说,不必耽搁彼此的时间。”

“福乐郡主性子果真直爽,”谢宛谕笑了笑,端起茶杯敬了班婳,“我希望郡主能与我们合作。”

“你说什么?”班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诧异地看着谢宛谕,“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谢宛谕摇头:“当然没有。”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二皇子看我处处不顺眼,我帮你们有什么好处?”班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谢宛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往日就算有些误会,也不过是你与殿下之间的小打闹。你与太子、二皇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过往恩怨与小孩之间的打闹又有何异?”

“你家有二十多岁大的孩子?”班婳被谢宛谕这种说法逗笑了,“二皇子妃,我想你可能对我们班家有所误解。我们班家人没有权势,更无心插手皇子之间的争夺。更何况,这个天下是陛下的,他想要把皇位给谁就给谁,身为人子只需要听从父亲安排就是。”

“郡主说得倒是轻巧,成者王败者寇,这才是皇室,”谢宛谕冷笑,“难道你以为天下父母都是静亭公夫妇?”

班婳摇头:“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个天下是陛下的,我们班家一切荣耀也是陛下给的。今天你来也好,太子妃来也罢,我都是同样的说法,班家绝对不会插手这种事。”

谢宛谕觉得班婳惯会装模作样,什么不插手皇家之事,先帝与陛下皇位怎么来的?敢说没有大长公主与老静亭公的手笔?现在倒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依她看,这些都不过是班婳的借口,班家想要支持的人是太子,而不是二皇子。

“良禽择木而栖,太子现如今已经是折断了枝头的朽木,班家人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概班家人是散养禽类,只指望着上天吃饭,哪棵树长得更好,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类。”班婳站起身,“二皇子妃,时辰不早,我该去拜访皇后了。”

“班婳,”谢宛谕语气淡然道,“你就不想让容瑕官复原职?”

“他不当官更好,”班婳笑眯眯地回头,“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陪我了。”

“若是让容伯爷知道,你明明能够帮他却不愿意帮,他会不会恨你?”谢宛谕站起身走到班婳面前,“做女人,还是不要太自私。自私的女人,都不太讨男人喜欢。”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班婳叹息一声,“我这人生来就自私,并且不喜欢讨男人喜欢,就等着他们来讨我喜欢。”说到这,她娇媚一笑,摸了摸脸颊,“让二皇子妃见笑了。”

谢宛谕觉得自己嫁进宫以后,脾气已经变得很好了,但是看着班婳这副模样,她还是觉得手有些痒,心头的火气又窜了出来。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讨嫌的女人?

“郡主对自己真有自信。”

“嗯,因为自信的女人更美丽。”

“班婳!”谢宛谕进宫后练起来的修养全部破功,她冷冷地瞪着班婳,“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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