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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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看着两人气度不凡,介绍了一大堆名菜,结果魏登年只点了四只五香鸡腿,酒也没要,小二的态度霎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斜着眼睛去后厨报菜了。

鸡腿上桌后,魏登年分了李颐听两个,认认真真把自己的两个吃完了,还吃得眉头紧锁。

李颐听见他模样,也跟着吃了一个,道:“味道不错啊,怎么你像是十分不满?”

魏登年用帕子把手上的油脂擦去:“不如那一日你给我做的味道。”

“那是,本郡主的厨艺没得说。”李颐听一下子得意起来,欢喜道,“那我改日还做给你吃。”

“好。”

饭后消食闲逛,李颐听突发奇想,要去看看宋帝赐给魏登年的府邸,魏登年答应后,两人便一路逛了过去。

宋帝对他这个救命恩人还算阔气,赏了间大宅子。

只是里面没几个下人,花草房屋还是宅子刚赏赐过来的样子。魏登年不爱摆弄设计,懒得把时间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便也就这么住着了。

院子里甚至还有一棵高大的樟树,粗壮的枝丫从墙内一直延伸到院外,站在树下向上望去,苍穹被密密麻麻的枝杈分割成数块,现下已有参天之势,还有一番大长的样子,魏登年道他预备把这树砍掉,太过碍事。

身边无人搭话,转过头去,李颐听已经沿着树干几下爬了上去,并停在与院墙齐平的高度,以一种极丑的蛤蟆腿姿势趴在某根粗硬的枝干上。

魏登年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眼,下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假装没看到郡主没形象的一幕。

他清了清嗓子:“郡主快下来。”

“魏登年你看,从这里能直接出去呢,你千万别给砍了,到时候我偷偷来看你,可以从外面翻墙,然后沿着这大树爬下来!”李颐听的乌发被细小分枝刮出许多碎发来,风一吹,整张脸都乱糟糟的,却掩不住脸上的愉悦。她喊得大声,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堂堂郡主要偷偷翻墙来看一个侍卫。

魏登年暗骂她蠢,嘴角的笑意却如指缝间淌过的流沙,藏也藏不住阻也阻不了,呼啦啦地外泄出去,看得下人们阵阵发愣。

他们还以为,自家公子是不会笑的。

“好了,我不砍就是,你快点下来,小心摔了。”魏登年边说话边朝她快步走去。

李颐听忽然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像是在哪个戏本子上看到过——几乎每个爬到树上的女子都必会掉下来,然后被情投意合的男子接住,落地时再转两个圈,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是个促进感情的好机会。

李颐听转了转眼珠子,抓得紧紧的手忽然一松,直直坠了下去。

“宋炽!”

魏登年呼吸一窒,脚尖点地乘势而起,飞身过去一把搂住她急速下坠的身子。

李颐听假呼一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脑袋撞进他怀里。戏本子里常见的桥段已经有了,她又顺势说出了常见的对话:“公子好厉害,要不是你接得快,我就脑袋开花了呢。”

魏登年:“……”

月老写的戏本子看着还好啊,怎么念出来怪怪的?

李颐听狐疑地歪了歪头:“等一下,我要改一下。”

“宋炽!”魏登年把她稳稳地往地上一放,扳过她的身子怒道,“宋炽,你就是笃定我一定会接住你才如此大胆!万一我没接住呢?我现在还没吃解药,万一方才我毒性发作寸步难行,你直接摔下来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体经得起摔吗!”

李颐听咂巴着嘴,低下头:“我错了。”

认错倒是快。

魏登年放开她,嘴角笑意如雨入大地一般浅快,转瞬又恢复了臭脸。

“错在哪儿了?”

“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摔。”

“你!”

“哎呀!不要生气了,我以后爬树一定抓得牢牢的。”李颐听笑嘻嘻地去扯他的衣袖,魏登年仍一脸严肃。她在旁边探头探脑,“若是我之前中刀真的活不成了,你会不会伤心?”

魏登年凉凉道:“伤心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事情。”

李颐听颓丧地“哦”了一声。

“我会替你亲手杀了废太子报仇。”

他语气里的森冷让李颐听心中一惊,她猛地抬头,从她的角度正巧见到他左眼角的泪痣。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奇异的欢喜。

魏登年余光瞥见她的神情,嘴角也跟着微微扬了扬:“你笑什么?”

“你又笑什么?”李颐听弯弯的眼睛盯着他,“叫我颐听。”

魏登年:“什么?”

“宋炽是我的名字,郡主只是官衔,世间也就只有我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我的小字,如今我告诉你,此后你便同他们一样叫我颐听,小字颐听。”

“颐听,小听。”魏登年酥软的声音轻念着,李颐听悄悄捂住了心脏,识趣地吞下了后半句话。以后要是再轻薄她,记得叫本名,否则会出戏的。

“你的父母便是这样叫你的?”

“是。”此后我最亲近的那几个人里面,便多了个你。

-2-

他心情似乎很好,李颐听胆子都跟着大了一些,反复思忖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正色道:“你我已经这样熟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魏登年道:“你说。”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毕愁。我听说他是个文官,你们应当还没有打过交道。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无礼,但是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杀毕家父子。”

魏登年脸上的温和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方才他是故意唱白脸,此刻周遭却是真真切切地冷了下来,狭长的眉眼沉沉看向她,天色都好似一瞬间暗沉了。

李颐听有些发憷。

他却往前踱了两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你跟毕家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她急急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那也是仇敌关系。”

魏登年道:“这话怎么说?”

“毕愁是你灭族的最大推手,弹劾得最厉害的那些折子全是他手底下的人写的,他是你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

“郡主倒是把我的陈年旧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可你既然知晓,又怎么会说出方才的话?”魏登年脸色难得如此红润。

李颐听觉得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可他却是笑着的,眸中凉意腾转。

李颐听难受得紧,可该说的话硬着头皮也要说:“因为我不想你杀人!你杀别人自然也有人想杀你,这叫反噬,我想你活着!”

“郡主原来只是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谬论来劝我,您莫不是当我是个圣人?我来都城第一日毕愁便派人截杀我,我受封之际毕愁全力阻拦,我在朝为官他无不刁难,郡主想让我放过他?还是先洗把脸把眼睛擦干净吧。”

他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来,就像本来该秋日才开的花,却在春日妖冶盛放。李颐听被那笑容蛊惑了一瞬,回过神时人已经拂袖而去。

这世间,谁说这话他都不会听进心里,可偏偏是她,且也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动怒。

“魏登年,魏登年!”

李颐听不知道魏登年刚来郸城就已经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她暗怪自己鲁莽,追喊了两声,没想到那人竟真的折返了回来。

她狗腿地迎上去:“不生气了?”

魏登年伸出手朝门外一送:“谢郡主送臣回家。”

李颐听耷拉着脑袋走了。

好像搞砸了。

毕愁,李颐听暗暗念着这个名字。

便是这个人糟践了魏登年六年,即使身在庙堂,周家的爪牙也在他的授意下折磨了魏登年六年,如今他脱离苦海,无息却如影随形。

李颐听回府后,立刻让人去查毕家的家底,别的倒还罢了,这一查之下竟才知道,她在云华宫里养伤的那段时间,他儿子毕想成婚,毕愁向皇帝求了一处荒废多年的宅院做婚房,且扬言要在新房重修之后大宴宾客。

那宅院,正是魏登年原先住的将军府。

李颐听的人随便一查便查到了,只因此事已在都城传得沸沸扬扬。

她心中惶惶,又想起了关于魏登年的传闻。他被后人诟病得最多的事情之一,便是他在赢了庙堂之争后,把毕家一家全部烧死。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那地方有他十二年的回忆和好时光,如今被人鸠占鹊巢,还是害他性命的仇人。

所以即便是毁了焚烧干净,也胜过被人染指。

前世的魏登年用尽心机手腕扳倒毕家,又亲手烧掉将军府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关于那段往事,李颐听只从凡人命簿里看过只言片语,只是官方陈述罢了,此时她却忍不住猜想,那日的魏登年是何种心情。

或许那天烟雾很浓也很黑,会将他好看的脸遮盖不清,他站在冲天火光外却并没有得胜的欣喜和畅快,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无助和悲恸。

这些年跟毕愁互争搅起的血雨腥风到此终结,将军府的回忆也到此终结,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地方容他委屈了可以偷偷跑去待上一会儿。

他身边已无一位好友亲人。或许当那股被恨意支撑着、警醒着的狠劲消散殆尽时,他也有一瞬间后悔钻进了这吃人的深渊,可过后还是笑着抹了把脸,转身进了下一场“戏堂”。

此后只有百官之首、第一权臣魏登年。

彼时他也才不过二十二岁,跟毕愁斗了四年,距离他称帝还有八年。

李颐听没有哪一刻像这般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为什么不等调查清楚再说?为什么被九重天上的人催了催就急功近利?为什么……没有上辈子就认识他?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无用,不如替他挽回一点什么。

至少不要等他攒满了恨意和绝望,再来亲自动手。

六月初,毕想新房完工收检,半月后便将作为婚房娶妻过门。由于这是宋帝亲赐,毕愁还专门准备办场答谢宴拍皇帝马屁,两场喜事并作一场来办,是以排场极大。

李颐听作为郡主也在受邀之列,魏登年就更不必说,毕愁要这间大宅子就是为了噎魏登年,头一个便是要请他来。

两人几乎前后脚到。

李颐听心里装着事情,怕影响情绪所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连红豆也支开了,独自一人在将军府里乱转,熟悉地形。

原将军府坐北朝南,主院有回廊和凉亭作为招待宾客所用,主人住所、下人住所分庭而建,房屋朴实无华,倒也简洁英气。别院内有营房、客房、书房用作军事办公,面积大抵占了五间客房,平地开阔,头有棚顶,雪雨天气也可习武。

毕愁得到府宅后,把将军府原来别院办公的地方全部拆掉,建了个敞亮宏大的戏台子用作消遣,其余地方上上下下全部打理装潢了一遍,焕然一新,富贵逼人,只是好好一间利落的宅子终究变得市井俗气。

李颐听每处地方都走了一遍,偶尔还在假山和游廊停留片刻。

不时有家仆婢女端着盖了红布的盘子跟她行礼往主院走去,李颐听叫住他们,一个个掀开红布看了,都是新人拜堂时所用之物。

“别的倒也寻常,只是这对红凤花烛有些别致,就是本郡主也没见过。”

李颐听拿起来细细观赏,青釉凤凰形的台底,胎浅金色,全器施釉,釉色鲜亮,垂须、凤尾栩栩如生,背部负方座,就连那对红烛,表面都雕了成双高飞的比翼鸟。

捧着红漆盘的小丫鬟忍不住得意:“郡主好眼光,这是陛下赏给主子的,自然是上上品。”

李颐听笑了笑,手指在一对红烛灯芯上摩挲了几下,才爱不释手地还了回去。

随后继续闲逛,却避开了一干家仆。

她悠悠拐进后院,未料猛地被人捂住了嘴巴,还不等她挣扎,便被迅速拖行至旁边的下人房里。

今日毕家大喜,上下忙作一团,房内压根不会有人。

李颐听身体被人强转了个面,压在墙上,一双手缠上她的腰间,那人脸颊从后方轻慢地贴上她的脸颊,间距暧昧,衣皂的清香猛地钻进鼻尖。

她大怒:“放肆!你是何人?”

腰间的力道猛然收紧,后背结结实实抵到那人前胸,叫她不能动弹也无法扭头,额头在白墙上磕了一下。刚一闷哼出声,便有一只手伸出来,抵在了她额间。

磁性的嗓音从耳后传来:“小听。”

“魏登年?”李颐听愕然,“你怎在这里?”

魏登年低低的气息吹在耳郭,粗重地纠缠着她,腰间的力道松了一些,但李颐听仍然在墙壁和他胸前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先前是我没忍住性子让你不快,我跟你道歉。为什么方才假装不认识我?到底是我生气还是你生气?”他压低了声音,明明是质问的口吻,脑袋却先委屈地蹭在她的脖间,“这都一个月了,你怎如此小肚鸡肠。”

李颐听摸了摸腹部:“我本来肚子就小。”

魏登年轻笑一声,不舍地松了手,扳过李颐听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你在找什么?”

李颐听无辜道:“哪有找东西,没什么。”

“没说实话。从你进门起我便一直跟着你,你看似无所事事,行为却怪异。你想干什么?”

魏登年两只手指夹出她腰间的油脂包,里面的东西原本包得严严实实,被方才那一压,溢出些白色泡沫:“这又是什么?”

李颐听立刻抢过魏登年手里的纸包,揩去泡沫重塞回腰间。

她侧身绕开魏登年:“我还有大事要办,叙旧到此为止,我先走了。”

魏登年紧拧着眉,擒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眸子如同一砚化不开的浓墨。

李颐听狡黠一笑,挣脱开来:“等着。”

她匆匆出了门,又在后院瞎转了半炷香时间才回了主院。

这个点,宾客大多已经到了,场子里满当热闹,男人们攀附交际,女人们八卦闲聊。毕愁携妻在门前迎宾,毕想接亲的队伍已经出发,沉寂落败了六年的将军府好似重燃了昔日荣光,只可惜物是人非。

午时三刻乃属吉时,毕想会在此时迎新娘进门跨火盆拜高堂,现在还剩一刻。

红豆见到李颐听,迎了上来,李颐听在她手里抓了把香瓜子放嘴里开始嗑,眼睛瞄向场上说得神采飞扬、唾沫四溅的那个妇人。

红豆瞧着她的眼色,介绍那位是朝中一位言官的夫人,因着丈夫的官职,最易收集八卦,且那言官惧内,常常讲些朝中之事给妻子做消遣,是以官场里谁人的是非都说得上一二,是官妇团里出了名的“舌精”,名唤张若。

李颐听点了头,颠颠地凑了过去听,妇人们正在聊朝中新贵。

“那位公子啊,妾入宫见贵妃娘娘时曾有幸在陛下身边见过一次,那可真叫一个玉树临风,迎面走过来就像都城的春风似的,妾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当真有那样好看吗?比这次科考高中的郑易大人如何呢?”

“郑大人也是温润公子,可是那位却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神仙!”

“诸位说的可是陛下手底下那位新来的侍卫?”

大家议论得正起劲,转头见到李颐听,都是一惊,纷纷行礼。

“同是来喝喜酒的,都平身平身。”李颐听摆摆手,“方才听见你们正在谈论一个侍卫,可是魏登年?”

“正是正是。”

张若愧笑道:“妾等眼皮子薄,让郡主见笑了。”

“本郡主前月正巧从陛下那里借了他一日陪本郡主逛街。”李颐听顿了顿,八卦一笑,“果然是神仙般的人呢。”

妇人们顿时哄笑开来,气氛一下轻松,上下尊卑变得不大分明。

李颐听聊着聊着忽然身子晃了几下,险些栽倒,离她最近的张若立即扶住了她,慢慢送到客座上。

“郡主这是怎么了?”

李颐听虚弱地倚着扶手,指尖撑额,道:“本郡主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自伤好之后便常常这般。”

张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可是废太子篡位失败那次受的伤?”

“正是。”李颐听微微蹙眉,眉目间露出一些烦忧来,“不止如此,本郡主还……”

她话音戛然而止,冲身后站立的红豆道:“你先下去吧。”

红豆行了礼,远远地走开了。

张若瞧着她举止神秘,身子也不由跟着往她那边倾斜过去,眼睛四下张望着。

主院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她们的动静。

李颐听喝了口茶润喉才道:“你别跟其他人说,这事诡异,本郡主谁也没有告诉过。”

张若被她吊起了胃口,忙不迭答应了。

李颐听道:“本郡主啊,自伤好后发现生病那段时间的记忆全失,就好像、好像有人占据我身体似的,可病好后身体无半点异常,本郡主便也没跟人提起。可是离宫的前一夜,半睡半醒间我忽然口渴,叫了几声我的贴身丫鬟都无人应声。”

张若道:“照理说,郡主寝宫内外都会有人守夜的……”

“正是如此。本郡主心中奇怪,想自行下床去倒水喝,起身时忽然闻见宫乐连连,清歌婉转,当是宫中最厉害的伶人所歌,可细细听来,却又不似我卺朝乐声,本郡主便下床去瞧,结果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李颐听抖了个机灵,自己接话道:“本郡主明明在自己寝宫,撩开了纱幔,却看见了神扶殿。

“那是一场盛大的宫宴,乐师五十,歌女数百,皇宫大臣齐聚主殿,酒酣脸热,一个个醉笑沉迷却又眼中含泪,似哭似泣。本郡主见到陛下便立即行礼,可是高位上的那人却说我不是他朝的公主,不必向他行礼。本郡主离主位远,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声音确实十分陌生,不似当今陛下。再然后那皇帝挥挥手,便有侍卫二人将我往殿外拖去,后来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只是醒来时,我仍在寝殿的床榻之上,一切如常,可我却清楚地感受到押我的侍卫腕上的铁环冰凉,一时间不知道是梦是真。”

张若惊恐地瞪大眼睛,手臂上已经爆开一层鸡皮疙瘩:“御兵铁腕?御兵铁腕!前朝陈国天子亲兵全部手戴铁环,刻有姓氏,有铁血手腕之意。听闻陈国国破之时,国君放弃反抗,诸多王公贵胄知道陈国已经走到了头,干脆自暴自弃命歌姬乐师奏乐,畅饮整夜,宫宴之上似哭似笑,乐师五十歌女数百……郡主见到的是陈国被我卺朝攻破那夜啊!”

李颐听也是一惊:“当真?”

“自然当真!妾不敢欺瞒郡主!”张若说得自己毛骨悚然,赶紧喝了几口茶水压惊,瞧着李颐听讪讪道,“郡主,您这一病不会是开了阴阳眼吧。除了这个,可还有什么奇怪的症状?”

李颐听的神色骤然大变道:“夫人可见过这座宅子原先的主人?”

张若点头:“见过啊,卺朝的战神,就连街边的百姓恐怕也在魏将军回城之时见过多次吧。”

“那魏将军可是剑眉入鬓?”

“是啊。”

“可是鼻梁高挺?”

“是啊。”

“可是眉峰高耸眼窝深邃眸黑如墨,眼神还凌厉逼人?”

张若不住点头:“郡主说的都对啊。您年纪尚轻,应当没见过魏将军,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李颐听道:“因为他就在你身后。”

张若脸色刹那煞白,当即从椅子上滑坐在地,头皮发麻,不敢往后看,哆嗦着喊:“郡主……”

李颐听“哎呀哎呀”地把张若扶起:“本郡主怎么可能真的开什么眼呀,我只是进了这将军府感觉阴气森森的,与你开玩笑而已。”

张若长长嘘了一口气,青天白日竟然被吓出一身冷汗,腿脚还软乎着,尝试几次才重又站起:“郡主你别说,我也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虽然毕家大肆操办,但到底也空置了六年之久,原主人又是冤死……”

张若急急收了话头。李颐听微微一笑,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此话题。

-3-

未过多久,迎亲的队伍便回来了。李颐听在人群中看着新娘跨过火盆,再随着众人一起进了内堂观礼。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宾客就位,主座上高堂也已落座,满堂瞩目的情况下,却忽然出了状况。

宋帝亲赐的红凤花烛点不燃了。

底下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点烛的丫鬟也是急得面红耳赤,火折子都要?到烛面上了,还是点不燃。

张若凑到李颐听身边道:“这是大大的不吉啊,不会是这宅子原来的主人不愿意有人入住,不高兴了吧?”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半个大堂的人都听见了。

毕愁也听见了,不信邪地接过了火折子去点,紧接着眉头也紧蹙起来,斜了丫鬟一眼:“还不快去换一根来!”

丫鬟连声应了,将红凤花烛换成普通红蜡后,终于点燃。

傧相喊道:“一拜天地——”

好端端坐在下席左首的李颐听忽然倾身栽到了地上,张若惊呼一声“郡主”,打断了仪式。

魏登年率先起身,又强行忍住了冲过去的念头,等到众人围了过去才慢慢走近。

李颐听猛地抽搐几下,口吐白沫。

众人惊呼,纷纷后退,她周围迅速空了一圈。

毕愁“唰”地起身走下去,拨开人群,蹲在李颐听旁边:“郡主,郡主?快去叫大夫,不,去宫里请太医!”

下人得了令,匆匆跑出大堂。

谁也不敢贸然去扶李颐听,她抽搐得厉害,五官也逐渐狰狞,嘴歪眼斜,像犯了疯病。

红豆哭着扑上去,替她擦去了流出来的沫子:“郡主,郡主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

张若在旁问道:“你家郡主从前可患过此种病症?”

“从来不曾啊!”

她哭得凄凄,躺在她怀里的李颐听忽然瞪圆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背脊笔直,姿态威严,抬着下颚睥睨众人一圈,整个人的神态气质都跟之前不大一样。

红豆:“郡主,你没事了?”

李颐听却好似不认识她一般,拂开了她的手。

红豆红着眼睛:“郡主?”

李颐听四下打量了一圈,推开众人,忽然一把将高台上的茶盏花烛通通拂了下去。

“吾辈替陛下开疆辟土,功在大卺,帅府岂容尔等宵小之辈搅扰践踏?”她声音沉沉,虽仍是女声,却同往常大不相同,径直就坐到了主位之上,双目圆睁,一手撑在扶手上,双腿岔开而坐,不再动弹,宛若入定。

张若已经从李颐听身边退避到人群后面去了,见此情形,腿都开始打摆子:“魏将军……郡主这是魏将军上身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纷纷退了几步。魏登年立于其中,紧紧盯着李颐听,满目惊疑震动。

毕愁回头怒剐了张若一眼:“夫人休要胡说。”

也有人回了句嘴:“是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她被上身了!”

张若一副怕极了的模样,连礼仪也不顾了,高声道:“郡主胸口受伤那次死里逃生,阳气大损,定是最容易招惹邪祟的!整个太医院都说她活不了,可她偏偏活了,这已是诡异至极,方才又突发恶疾,转而清醒却神志全无,像是换了个人,不是被附身是什么!”

内堂哗然。

“说得有理啊,有理啊。”

“方才拜堂之际红凤花烛就没点燃,想来这是先兆!”

毕愁怒道:“都闭嘴!”

毕想盯了李颐听半晌,见她目光空洞,身子也一动未动,看不出个究竟,索性上前几步,拱了拱手道:“郡主,今日臣大喜,您这样闹,怕是……”

话音未落,李颐听猛地蹿起来,重重甩了毕想一掌,清亮声响当即让整个内堂都静了音。

“这里岂有尔等竖子说话的份!”

“你!”

毕愁眯了眯眼睛,拨开了儿子,在背后招了招手,数名家仆鱼贯而入,朝李颐听涌过去。

他们虽穿着普通的下人衣服,却是毕府训练有素的打手。

众人纷纷避开,只有魏登年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往李颐听的方向移步几寸。

哪知道家仆们才刚一靠近,李颐听立刻挥舞拳脚一顿暴揍,五六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擒不住一个娇弱的女子,一个个鼻青脸肿在地上痛滚。

毕愁挂不住面子,呵斥道:“都给我退下!”

张若惊呼:“你们看呐!你们看呐!郡主从不会武功,这就是被魏将军上身了!”

李颐听忽然大笑:“尔等占据帅府,闹得老夫家宅不宁,老夫亦不会让尔等如愿!”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急急冲进来禀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假山旁边的芙蓉亭走水了!”

毕愁一惊:“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又是一人冲进来:“不好了!后院女眷房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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