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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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也奇怪夫人竟然睡了懒觉没有起来伺候三爷更衣,不过三爷难得对主子温柔一回,金盏很替主子高兴。

殷蕙看向窗外:“什么时辰了?三爷可出发了?”

金盏道:“等会儿全府里的主子们都要去送三爷他们,奴婢哪能让您睡到那个时候,只是夫人再赖床下去,咱们可要迟到了。”

殷蕙忙坐了起来,纵使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也不能在整个燕王府面前失礼。

洗漱更衣梳头,金盏、银盏做得十分熟练,一刻钟后,殷蕙吩咐银盏去厨房传饭,再派银盏去请魏曕过来。

乳母与衡哥儿就住在后院的耳房,这会儿也抱了小公子过来。

殷蕙迫不及待地将儿子接了过来。

这会儿衡哥儿才四个月大,白白净净的,长得很像魏曕。

小小的男娃看到娘亲,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对儿月牙。

殷蕙差点哭出来。

公爹对孙子们教导严格,所有小少爷们到了四岁就要去书堂读书,打那之后,儿子的脾气与魏曕越来越像,很少在她面前笑了,就像一颗小太阳,渐渐变成了一颗清清冷冷的月亮。

魏曕过来时,就见那位素来看重礼仪的妻子正将儿子抱在怀里,低头与儿子贴脸。

看到他,妻子皱了下眉,抱着儿子换个方向站着。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待他总是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错了被他责罚,从昨夜开始,她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再恭敬,倒好像……嫌怨。

魏曕不太高兴。

女人偶尔耍耍脾气无伤大雅,可他已经解释过为何不能带她进京,她身为母亲,竟然还在为此怨怪于丈夫。

太不懂事了。

第3章 (谁在哭闹)

虽然周围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年轻了十岁,但三爷的澄心堂乃至整个燕王府都曾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家,周围的人也再熟悉不过,殷蕙很快就接受了这场发生在她的睡梦中的惊变。

魏曕落座后,殷蕙也将儿子交给了乳母。

不急,魏曕马上就要离家两个多月了,她有的是时间与儿子亲近。

厨房的小丫鬟们安静熟练地摆好早饭。

殷蕙扫了一眼。

肉馅儿烙饼煎得面皮金黄微焦,米粥汤少粘稠,就连火腿炒蛋里面的鸡蛋,也都炒得发老。

不是澄心堂的厨子控制不好火候,而是魏曕就爱吃这种。

殷蕙喜欢早饭吃包子,喜欢喝汤米均匀的粥,喜欢吃炒得嫩嫩的鸡蛋。

出嫁前殷家厨子端上来的全是她爱吃的,做了燕王府的儿媳,殷蕙处处顾及魏曕的喜好,丁点有利于自己的要求都不敢提,唯恐被人议论出身商户的她不懂规矩。

可她的谨慎与顺从,最终也没有换来魏曕的心。

那还谨慎什么呢?

这顿就算了,晌午她就要厨子做一桌她爱吃的饭菜,就算魏曕回来了,以后的饭桌上也将有夫妻俩各自爱吃的东西,她绝不会再委屈自己。

随便吃了点,殷蕙放下筷子,再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

衡哥儿长得白白胖胖的,刚出生的时候就比其他孩子大,全怪殷蕙孕期不懂,吃得太多,孩子养得好,她生的时候遭了老大的罪,后来再也没有怀上,可能就与伤了身子有关。不过疼过了也就忘了,此刻殷蕙抱着健康可爱的儿子,心里只有温暖。

细细想来,从前她钻了牛角尖,严格要求自己谨慎行事,对儿子也是同样,使得孩子小小年纪承受了不少委屈,母子关系也越来越远。

这次不会了,她已经明白隐忍求全捞不到任何好处,她自己不会再忍,也不会教孩子一味隐忍,就算有人会因为她的出身看不起儿子,她也会让儿子明白,他有一个最关心最爱护他的娘。

衡哥儿仰面躺在娘亲的怀里,突然朝娘亲露出一个笑。

殷蕙也笑了,低下去,轻轻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

母子俩眼中只有彼此,坐在对面默默吃饭的魏曕,默默地朝这边看了好几眼。

他能感受到殷氏对他的刻意忽视。

成亲一年半,以前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殷氏便会将他当成天一样殷勤伺候,他也有几次短暂外出的时候,每一次离别,殷氏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不舍,会啰啰嗦嗦地嘱咐他各种事宜,仿佛他连如何照顾自己都不懂,然而今日,她除了吃饭就是逗儿子,一眼都不曾看他,一句话也不曾试着交谈。

魏曕放下碗。

碗底轻轻触及桌面的声音让殷蕙微微抬头,见魏曕吃好了,殷蕙朝伺候在一侧的金盏、银盏使个眼色。

两个丫鬟立即上前服侍三爷漱口。

漱了口,魏曕走到殷蕙身边,接过衡哥儿抱在怀里。

衡哥儿可能更喜欢娘亲,见到父亲,男娃娃歪过脑袋,哼唧着想回到娘亲身边。

魏曕抿唇,转身将儿子递给乳母,看向外面道:“走吧。”

殷蕙跟了上去。

燕王府气势恢宏,与其他藩王府邸一样,由中间一道东西向的长长巷道,将整座王府隔成了前朝后寝的布局。

前朝是燕王处理政事、召见官员的地方,庄严肃穆,后寝是燕王及其家眷生活之处,精致华美。

燕王的寝殿位于后宫中央,西六所分给妻妾居住,东六所分给膝下的儿女们居住。

殷蕙一家三口走出澄心堂,往西行,经过颐志堂的时候,世子爷魏旸与世子妃徐清婉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孩子。

殷蕙与魏曕同时顿足,朝魏旸夫妻点头致意:“大哥,大嫂。”

世子爷魏旸穿了一身茶白色锦袍,他个子比魏曕矮一些,然神色温润气质沉稳,颇有长兄风范,笑着对魏曕道:“行囊可都收拾好了?”

魏曕答道:“都已收拾妥当,命随从搬上马车了。”

魏旸点点头,自然而然地与魏曕走在了前面,聊些京城之行的事宜。

殷蕙则走在了徐清婉身边。

徐清婉是燕王妃的娘家侄女,姑侄俩都出自京城的一等勋贵之家镇国公府,徐清婉身世显赫,仪容气度也是殷蕙几个妯娌当中最顶尖的,前世殷蕙嫁到燕王府,密切注意着徐清婉的一举一动,言行举止无一不效仿徐清婉,经过一两年的坚持与模仿,殷蕙的礼仪几乎毫不逊色徐清婉,然则却也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丫鬟们私底下都嘲笑她东施效颦,徐清婉对殷蕙的态度始终如一,客气生疏,不曾傲慢无礼,但也不曾将殷蕙看在眼里。

平时私底下见面,除了最基本的招呼,徐清婉不会主动与殷蕙说什么,都是殷蕙绞尽脑汁找些话题。

今日两位爷就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兄友弟恭,徐清婉的话也变得多了些,温声对殷蕙道:“三弟妹放心,此去京城,我与世子爷会照看好三弟,你在家里安心照顾五郎就是。”

燕王府的几个孙辈都是按照长幼称呼的,殷蕙的儿子衡哥儿排行五,大家都叫他五郎。徐清婉生了两个儿子,六岁的大郎为长,还有个才三岁的三郎。此时兄弟俩都跟在后面,另有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乃是徐清婉的庶女眉姐儿。

因为成亲早,如今颐志堂的孙辈数量最多。

殷蕙看看乳母怀里的衡哥儿,笑着道:“有劳大哥大嫂费心了。”

那声音轻柔随意,再无从前的小心拘束,仿佛她与徐清婉都是一样的贵女出身。

一个常年拘谨的人突然洒脱了,熟悉她的人自然能察觉这种变化。

徐清婉总算正眼朝殷蕙看来。

殷蕙穿了件浅碧色镶金边的绣花褙子,搭配一条白色长裙,体态婀娜,清雅得体。这打扮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变的是她的神态。徐清婉熟悉的殷蕙总是小心翼翼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因为时时刻刻留意旁人的举止而失了大方,又因为常常自惭形秽下意识地垂眸低头,这样的小家子气,倒也附和她的出身。

但今日的殷蕙言笑晏晏,目光平和,礼仪周到却又毫无模仿造作的痕迹,仿佛一只原本关在笼子里瑟瑟缩缩的画眉鸟,突然飞出牢笼在阳光下恣意飞翔起来。

当殷蕙瑟缩时,大家很容易忽视她的美貌。

当她变得从容大方,她的美貌也完全展现出来。

徐清婉竟看怔了一瞬。

她怎么才发现,这位妯娌居然拥有如此令人心动的姿色?

世子爷魏旸与家中的弟妹们不熟,虽然听到了殷蕙的话,却也只是觉得再寻常不过,未曾多加留意。

魏曕心中微动,只是不好回头打量殷蕙。

一直到徐清婉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殷蕙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晨光从身后倾洒过来,两家人在地面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殷蕙看过那些影子,再看向远处的湛蓝天空,那么蓝那么澄净,一如她再无任何杂念的心。

燕王通常都是在勤政殿的侧殿处理家事,平时有什么家宴也会在这边举办。

小辈们都会提前到来,魏旸、魏曕兄弟两家人成了第一波到的。

爷们坐在一侧,殷蕙、徐清婉妯娌俩坐在了西边,中间隔了一张席位。

殷蕙坐好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魏曕的视线,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还是巧合。

殷蕙想,应该只是巧合吧,在澄心堂魏曕都很少留意她,更何况是在外面。

她若无其事地避开,正好大房的三郎凑到了衡哥儿身边,殷蕙便自然而然地侧身而坐,看三郎逗弄弟弟。

别管孩子们长大了会不会吵架打斗,现在都还是小娃娃,喜欢谁才会接近谁,单纯不掺假。

“三婶快看,五郎吐口水了。”

几乎三郎才说完,乳母就轻柔地帮衡哥儿擦了口水。

三郎看着还必须让人抱的弟弟,很是得意地道:“我要跟爹爹去京城了,大哥也去,你还小,去不了的。”

衡哥儿哪里听得懂,对着三郎使劲儿,好像要说什么似的。

倒是安安静静坐在徐清婉身后的眉姐儿,十分羡慕地看了三郎一眼,嫡庶有别,五岁的女娃娃已经多少明白了这规矩。

这时,二爷一家也来了。

二爷魏昳容貌俊美而爱笑,风流倜傥,被平城百姓戏称为第一美公子,他的妻子纪纤纤也是出场便令人惊艳的大美人,哪怕此刻怀着七个月的身孕,风采依然不减。

徐清婉出身最贵气质也最高雅,然则明艳亮丽的纪纤纤一出场,徐清婉顿如月边的星辰变得黯淡无光。

“大哥三弟来得好早,叫我惭愧啊。”魏昳笑着在魏旸、魏曕中间落座道。

魏旸笑道:“没看出你惭愧,倒看出春风满面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去了京城,你便可以在老四、老五面前摆兄长威风了?”

魏昳顿时面露苦色:“那大哥还是别去了,你走了,盯着他们俩的重担就要落在我身上,我可懒得管。”

魏曕扯扯嘴角,算是附和一笑。

殷蕙的目光快速在三兄弟的脸上过了一遍,得出了像前世一样的判断,论风姿,魏昳的确是燕王府里最出众的爷,但论俊美,其实她的丈夫三爷魏曕当属第一,只是魏曕过于严肃冷漠,无论王府里的下人还是平城的百姓们都光怕他了,哪敢对他的五官评评点点。

“哎,可惜三弟妹要留在王府照顾五郎,不然随三弟一同前往京城,见见世面多好。”

旁边,刚刚坐下的纪纤纤突然用一副惋惜的语气道。

而她的言外之意,则是讽刺殷蕙没见过什么世面。

换做以前,殷蕙定会臊得满面通红,此刻她却心如止水,一脸天真地问:“我觉得平城就很繁华了,难道京城比这边更繁华吗?”

纪纤纤也生在京城的勋贵之家,闻言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边鄙夷地看了殷蕙一眼,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京城如何比平城繁华起来。

等她喘气的功夫,殷蕙才笑道:“可能我从小在平城长大吧,周围的城镇都不如这里繁华,我便觉得平城最好,能去京城游历是我之幸,不能去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纪纤纤的傲气便好像甩在了一根木头上,没有激起木头的羡慕,她的傲气也便成了摆设。

跟着,纪纤纤的亲儿子,四岁的二郎突然闹了起来,拉着纪纤纤的袖子晃道:“娘,我也要去京城!”

纪纤纤脸色顿变。

偏偏三郎还在朝二郎挤眉弄眼,显摆他能去,二郎不能去。

受了刺激,二郎闹得更凶了,乳母想要牵走他,二郎竟然对乳母拳打脚踢起来。

妻儿在兄弟们面前出丑,二爷魏昳再也笑不出来了,刚要训斥儿子,一道听起来寻常却暗含威严的声音从侧殿左前方的入口处传了过来:“一大早的,谁在哭闹?”

声音未落,殷蕙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迎家主燕王。

第4章 (王府重地,仅是进出内城,)

燕王是建隆帝的次子,十八岁封王,携家眷迁居燕地,自此长住于平城。

燕王今年四十有三,正当壮年,身长九尺健硕魁梧,其面容俊朗、气质尊贵,颇有王者风范。

重生前,殷蕙最敬畏佩服的人便是这位公爹,武能御敌文能治国,简直是天生的帝王命。

只是燕王气势太盛,从前的殷蕙连沉默寡言的魏曕都怕,更何况不怒自威的王爷公爹。

不仅仅是她,燕王府的小辈们就没有不怕燕王的,此刻都恭恭敬敬地垂着眼,就连哭闹着要去京城的二郎,这会儿都紧张地靠在纪纤纤身边,不敢动手抹眼泪,只在鼻涕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使劲一抽,发出响彻整个侧殿“秃噜”声。

燕王在前面的主位上落座,目光直接落到了二郎身上,问道:“二郎在哭什么?”

二郎紧张地看向纪纤纤。

纪纤纤后背已经冒出了一片冷汗,如果让公爹知道二郎想去京城,公爹会不会误会是她不满公爹只派世子爷与三爷去京城的安排,故意撺掇儿子找事?

纪纤纤不敢说啊。

关键时刻,她的丈夫二爷魏昳抬起头,惭愧地对燕王道:“禀父王,是儿子没管教好二郎,因为一些小事便哭哭啼啼的,回头儿子一定教训他。”

燕王瞥他一眼,看向大房的大郎:“大郎说说,你二弟在哭什么?”

大郎六岁了,早已开始读书启蒙,也是兄弟们当中最懂事的,听祖父问话,他不敢隐瞒,声音清脆地道:“禀祖父,二弟想去京城。”

他没有提到纪纤纤对京城的炫耀,也没有提及三郎对二郎的刺激,只说二郎哭的原因。

徐清婉暗暗松了口气,以公爹的脾气,绝不喜欢小辈们揭兄弟或叔婶的短。

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家人犯错固然令人不喜,但其他家人幸灾乐祸地去揭发,也绝不是公爹愿意看到的。

燕王点点头,又问脸上还挂着泪疙瘩的二郎:“你为何想去京城?”

二郎被纪纤纤溺爱,胆子最大,见祖父似乎并没有生气,四岁的男娃抹把眼睛,抱着一丝期待道:“娘说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想去见见世面。”

这么大的孩子,其实最会模仿大人说话,纪纤纤说去京城是见世面,二郎就学以致用了。

燕王笑了笑:“你娘何时说的?”

二郎被祖父的笑容鼓励,不假思索道:“刚刚说的,跟三婶说的。”

纪纤纤脸上的汗已经开始往下滴了,殷蕙也有些紧张,虽然她没有挑拨是非,可牵扯其中,公爹会不会迁怒?

燕王并没有看两个儿媳,继续问二郎:“京城那么好,你三婶想去吗?”

二郎看看殷蕙,想到如果他说三婶也想去,大家都要去,祖父会不会就同意了?

他点点头,大声道:“三婶想去!”

纪纤纤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儿子平时就喜欢撒谎,她还觉得儿子聪明,可儿子竟然在公爹面前撒谎?

站在纪纤纤身后的殷蕙,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汗沿着纪纤纤的脖子流了下来,就在她犹豫该为自己辩解还是等着公爹审问再开口的时候,三郎突然指着二郎叫嚷道:“祖父,二哥撒谎,三婶才没想去,三婶说平城最好!”

此言一出,纪纤纤再也忍不住,姿势艰难地跪了下去,另一侧二爷魏昳同时如此,夫妻俩异口同声地道:“父王息怒,都怪儿子(媳)没教好二郎。”

燕王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飘飘地道:“养不教,父之过,你们先带二郎下去吧,中秋前都别出来了。”

今日才七月初十,燕王这是直接禁了二房一个多月的足。

魏昳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再次叩首认错后,便来牵住二郎,背对燕王冷冷看眼纪纤纤,打头走了。

二房一家往外走,四爷、五爷以及两位尚未出阁的姑娘终于到了,四人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此时不该胡乱说话,为迟到赔礼后分别站到了男女两侧。

燕王似乎忘了刚刚的不快,问起魏旸、魏曕兄弟俩行囊车马都收拾好了没有。

兄弟俩一一作答。

燕王交待了一些,离开前让儿子们分别去各自的母亲那里请安道别,然后再出发。

燕王走后,侧殿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大哥,二哥二嫂触怒父王了?”四爷魏昡问道,少年郎才十五岁,心直口快。

二爷的胞妹魏杉也担心地看向长兄。

魏旸没有回答,只交待弟弟妹妹们勤读书练武,休要偷懒懈怠。

“好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等会儿也不用送我们。”

打发了年少的弟弟妹妹,魏旸、魏曕分别带领家眷朝西六所走去,因是同路,自然同行。

这一路大家仍然只聊家常,仿佛都将侧殿里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

到了西六所,离所门最近的便是徐王妃的住处。

徐王妃是燕王所有子女的嫡母,魏曕、殷蕙也先去给徐王妃请安,徐王妃笑容慈爱地关心两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魏曕的生母温夫人,住在静好堂。

前往静好堂的路上,殷蕙朝魏曕那边瞥了几眼。

侧殿里的风波,说起来算是纪纤纤咎由自取,然则如果她逆来顺受,默默忍了纪纤纤的奚落,而不是故意设套诱导纪纤纤大肆夸赞京城,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不过,她诱导纪纤纤的目的,只是想说出她喜欢平城的话,并不羡慕,二郎哭闹完全是意料之外。

如今公爹只惩罚了二房,可她与三郎也卷入了其中,会不会给魏曕添麻烦?

夫妻一体,她只是不想再拿热脸贴魏曕的冷屁股,不想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可没想给魏曕惹麻烦,坏了一家人的前程。

就要到静好堂了,殷蕙终于没忍住,让乳母抱着孩子稍等,她扯了扯魏曕的袖子。

魏曕朝她看来。

殷蕙往前走了几步,与乳母拉开距离。

魏曕面无表情地来到她身边。

殷蕙难掩忐忑地看着他:“三爷,今早的事,会不会让大哥大嫂记咱们一笔?”

三郎作为弟弟,揭发二郎撒谎,虽然替她省了事,魏旸、徐清婉未必高兴儿子出这个头,如大郎那般两不得罪才是最好。

大房夫妻当然不会责备亲儿子,只会将账算在她甚至魏曕的头上。

京城之行,在京城有贵戚且熟悉京城情况的大房夫妻俩,稍微给魏曕使个绊子,都可能让魏曕犯错,继而失宠于燕王。

魏曕在燕王府的地位,直接关系到她与儿子的处境。

魏曕看着她慌乱的眼,道:“大哥心胸宽广,大嫂也有雅量,应该不会计较,倒是二房那边,与咱们的梁子怕是结下了。”

殷蕙抿唇。

燕王府里形势复杂,她前世那般小心翼翼,也绝非无用之功,至少,她从未给魏曕添过什么乱。

魏曕的视线就落到了妻子的嘴唇上,粉嫩的唇瓣都快被抿得失了颜色。

“这是二哥二嫂心胸的问题,与你无关,你并未犯错,不必担心什么。”魏曕低声道。

难道他还要怕二哥二嫂不成?

他不怕,她也不必怕。

与其她在徐清婉或纪纤纤面前畏畏缩缩,他更希望她以后都能像今早这样,不卑不亢。

殷蕙诧异地看向魏曕,他竟然不怪她?

魏曕:“好了,去见夫人吧。”

他率先往前走去。

殷蕙只好压下心头的困惑,跟着他进了静好堂。

燕王有五位妻妾,其中当属魏曕的生母温夫人出身最低。

温夫人刚进燕王府的时候,家中只有一位农夫父亲,一个还未能考取功名的兄长,这种身份能入燕王的眼,全是她自己貌美动人的缘故,也使她成了燕王抵达封地后纳的第一个妾室。

原本温夫人是住在西六所仅次于徐王妃、李侧妃的院子玉琴轩的,后来郭侧妃进门,那可是燕地大将的女儿,温夫人就在徐王妃的安排下,让出玉琴轩,搬到了静好堂。

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殷蕙在燕王府待得时间久了,东拼西凑从小丫鬟们口中听到的消息。

不过温夫人性情温柔,从未在殷蕙面前表现出对这些俗事的在意,婆媳俩一个温顺本分一个谨小慎微,相处时从不谈及其他几房的事,只聊自家人的起居琐碎。

知道他们会来,温夫人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尽管一身家常打扮,仍难掩其清丽之色。

美人有千种,温夫人与后来殷蕙见到的魏曕表妹温如月一样,都是那种人淡如菊的美,也许放在美人堆里并不起眼,但一旦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就会发现她们的五官非常耐看,好似夜晚的明月一般动人。

不得不说,温如月这个名字起得非常配她了。

看到温夫人,殷蕙难免就想到了表姑娘温如月,一时心头百般滋味。

温夫人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她没去过京城,只知道京城住了一群达官贵人,儿子第一次去那种富贵地,温夫人担心儿子被人欺负。

做父母的,无论子女性格如何,永远都担心子女在外地会被人欺凌。

“叔夜,到了京城,你要事事听从世子爷的,需要外出时最好与世子爷寸步不离,若无事,你就待在下榻之处,莫要随意走动。”温夫人忧心忡忡地嘱咐道。

魏曕只是淡淡地应了,多余什么也没说。

殷蕙站在一旁,将温夫人的慈心与魏曕的冷漠全部看在眼里,依稀之间,她好像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魏曕就是个冷心肠的,无论母亲妻子都得不到他的笑脸,或许,只有温如月见过吧。

殷蕙垂眸,静静等着母子俩叙别结束。

“时候不早,大哥还在等着,儿子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身体。”

一盏茶的功夫后,魏曕道。

温夫人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殷蕙道:“你去送送吧。”

殷蕙点头,又跟着魏曕离开了。

车马都安排在燕王府的西华门外,离西六所倒是近,出去不久就到了,殷蕙刚站稳,回头看看,就见大房一家四口也正带着随从朝这边走来。

她看向魏曕。

魏曕负手而立,注视着渐渐靠近的大房一家。

殷蕙想了想,提前请示道:“三爷不在的时候,我可否回娘家看看?早上去,下午就回来。”

上辈子,因为徐清婉、纪纤纤都是远嫁,从未回家省亲,殷蕙也一次都没提过这种要求。

魏曕看看她,道:“可以,记得请示王妃,且带上腰牌。”

虽然他的神色冷淡依旧,但确确实实是同意了她这个大胆的要求。

惊喜之下,殷蕙泄露了笑意出来。

魏曕见了,怕她高兴过头忘了规矩,又补充道:“逢年过节都可以回去走动,其他时候能免则免。”

原来逢年过节都可以的吗?

殷蕙已经非常满足了,忙道:“三爷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魏曕恍若未闻,径直朝走过来的魏旸夫妻点点头,视线无意般掠过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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