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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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炉忙扑了手过来,绞上一把冷帕子递给布暖,探身在镜盒里翻找,“要怎么打扮?六公子又发话了?这回是要什么晕品?天宫巧还是露珠儿?”一头说一头笑,“六公子真闲得慌,男人家这样多的说头!”

布暖道,“别胡说,和他不相干,是叶小姐嫌我太素净了。”

香侬蹲着身子仔细给她扑粉,边道,“依我说,是她打扮太隆重了。都许了人家了,还那么浓妆,真到受诰的时候可怎么收拾呢?岂不画得伶人一样,要把眼睛画得吊梢起来!”

布暖素来不喜欢看人浓妆艳抹的样子,大唐开国后女人在妆容方面形成了一种特殊情调。一层层往上叠加的铅粉弄得失了本来面目,惨白如鬼,也叫人心生厌恶。只是各有各的喜好,就像有的人喜欢林间啁啾的野鸟,有人喜欢金丝笼里的画眉一样。品味不同,不好横加干涉。总的来说手法越繁缛就越得体,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似乎那些面靥斜红画着生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取悦他人。

香侬拿着螺子黛顿住了,想了半天问,“画什么眉形?眼下坊间都画蛾翅眉,你可要试试?”

就是短短的如同扫帚的样式?布暖想起那个就浑身起栗,“照旧便是了,我又不是要同谁比美,穷讲究有什么意思,弄得别别扭扭的,愈发作怪了。”

香侬并不勉强她,哼着江南调给她画了一双柳叶眉。额上描了三瓣梅花妆,唇上薄薄施上口脂,髻边别了朵芍药,再斜插上两只玉搔头。往出一推,寥寥的妆点没有华美的附会,在叶家一干小姐少夫人中间,因浅淡倒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蔺氏打量许久,点头赞许道,“这样就很好,气色好,看上去人也精神。”然后状似无意提起宋家来纠缠的事,听得叶夫人和众多女眷心都揪起来。

知闲的脸色当然很不好,缄默了一阵,下意识要寻容与,他老早背着手远远去了。她似哭似笑的喃喃,“还有这样的事?我前脚走,人家后脚上门来了。倒好,当我死了不成!”

蔺氏笑道,“别混说,最后还不是打发了么!不上要紧的事,说出来是个趣儿。六郎是长情的人,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不上要紧,还说出来,大抵又带了点炫耀的本能。布暖闷头听着,有点神游太虚。知闲却极感激她,把她拉到一边道,“难为你了,替我挡了驾,这就是救我性命了。”

布暖无力一笑,照着自己的想法,自然也不愿意舅舅纳妾的。因道,“我只认准你一个舅母,外头人来,我怕自己大舅母小舅母的弄不清呢!”顿了顿有些怅然道,“也是舅舅没那心思,他一心对你,否则我也没奈何。”

知闲扭捏了下,“且不说他,我知道你是为着我,这情我记下了。”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为了她!不过她既然非要这么认为,自己也没什么可推搪的,抿嘴笑着算应承了。

眼见交了巳时,该置办的早前也都归置好了,擎等着入夜新娘子来。女眷们闲来都在后身屋里坐着喝茶,这时门上有报随礼的高唱声传来——某某阁老某某尚书,随了什么彩头,多少金,多少帛,就像过年时的唱戏报花名。

郎君们在前厅招呼客人,叶夫人起身道,“你们宽坐,我这会子是不得闲了。女客们回头都引进来,七娘和大哥儿家的吩咐人上茶,要仔细着招待。”

二房的四娘简直是个残废,没有人把她当回事。要问叶夫人心里所想,恨不得她别露面才好,省得丢了叶家的人。布暖一旁看着也替四娘难受,横眼来竖眼去的,换作自己是她,简直一刻都没法子待下去。但凡是个人,好坏总分得清的。四娘战战兢兢的斜欠着身子坐着,一手抚触额头,像是试图挡住自己的脸。隔一会儿觉得不对,又换一只手,换一边支着。这间隙目光同布暖交汇,尴尬的笑了笑。

她长得不漂亮,但笑容里有种稚气的恍惚的美。布暖正无聊着,便挨过去和她攀谈。她长期的自卑,谈什么话题语调总是谨慎哀戚的。布暖因为同情突然充满了宽容,耐着性子和她说怎样根据肤色体形选择胭脂和衣料。四娘倾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她见过最真挚的,这点就比一般的敷衍强得多。正说得顺溜,外面一嗓子报“云麾将军到”,她停顿下来朝外看,果然是蓝笙来了。竹青襕袍白玉冠,还是那副神气活现的架势。

第六十章 情怃

他没往这里来,到廊子下拐个弯便朝东边梢间走,想是去看新郎官了。

布暖倒也没觉着什么不妥,只是有点失望,原还盼着他来了能把她搭救出去呢,这下是交待了。

四娘并不粗蠢,微侧着身子说,“没法子,大约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好走动。你认得云麾将军?”稍一停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道,“他是容与好友,我倒忘了。”

布暖转过头看她,别人为了套近乎都管舅舅叫六郎,叶家似乎只有她一个叫他名字的。她奇道,“四姨姨和舅舅不相熟吗?”

四娘摇摇头,“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姨表亲,我又不是大夫人生的,和七娘是不一样的。大夫人平常限制我们和你舅舅走得过近,所以很少有往来。”

叶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也可以理解,舅舅这样的女婿太稀有,要好好珍藏起来不容别人窥伺。但似乎做得太过了,自己家里人防着有什么用,他照样回眸一笑迷倒宋小姐那样的姑娘。当然了,她暗里惭愧,喟叹一声“还有区区在下”。

四娘给她添茶,手势温和娴熟,端起放下都能做到无声无息。即便是黑夜里闭起眼睛,都觉察不到响动。她脸上有坚强的隐忍,虽然愉快得没有内容,却也能感染人。

“四姨姨该出去走走,我听姨姥姥说你常闷在屋子里,这样子不好。”交谈了一会儿,颇投机的样子。走近了一个人,试图了解,才会感受到她是有血有肉的。外表迎合男人的审美,除了嫁人没别的用。她不是男人,不会以貌取人,所以对方长得不好,也不妨碍她们交心。

四娘略勾了勾嘴角,“我不活络,最大的徳行也只限于守规矩。本就长得寒碜,混在人堆里,不过得个斫伤元气。”她又自嘲一笑,“越是有短处的人越是听不得自己半点不好,别人不管你死活,只图自己快活,说出来的话尤其伤人。与其哭得打噎,不如自珍些。不出去见人,也就没人会耻笑你了。”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丑,不过是皮肤生得黑些,花点功夫也是可以改善的。这么不自信,大约是因为受惯了打压。早给耻笑成了脊柱佝偻的畸形,还怎么抬头挺胸的活着呢!

布暖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转而笑道,“姨姨心仪的是什么样的公子?是像舅舅那样的,还是蓝笙那样的?”

四娘诚惶诚恐道,“那不是成了癞蛤蟆觊觎天鹅肉了!”说着又低头浅笑,“自己这条件,还说什么挑人!我也没别的,就是烦透了这身肉。将来若是能嫁,求他是个瘦长条儿,算是我烧了高香,补了我的不足了。”

布暖嬉笑道,“太瘦也不好,像戏文里的无常鬼,脚上蹬着高跷,走起路来一纵一纵的。”

“也不是那样。”四娘辩驳着,一下又红了脸,在她耳边小声道,“真配了那样的人,恐怕大娘又要说嘴,女婿像灾民,天生就是个穷命。”

两个人吃吃的笑,倒引来了蔺氏的侧目。她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四娘的,布暖和她走得太近有点自降身价的意思,这么的不好。

她咳嗽一声,扯了扯布暖的襕裙,示意她好歹疏远些。同谁不好说话?屋里陆续进来的小姐们都是叶家亲眷,论理她们和四娘是一个姓的,该当比布暖热络才对。可个个昂着高贵的头颅跽坐着,偶尔互相斟茶攀谈,那种傲慢的态度虽不讨喜,但的确让人感觉到矜重自持。就如同一碗水,端得稳,不洒出来就是值当夸赞的。

外面穿堂里传来叶夫人千恩万谢的声音,“寒门微户怎敢劳动千岁之尊,折煞奴了!奴这是菩萨念够了数,天爷给奴脸子呢!千岁快里面请,奴另辟了屋子接千岁的佛驾。”

屋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都在估猜来客是什么人。身份不一样,享受的待遇当然也不一样。叶家老爷不是朝里一二品的大员,皇亲国戚要随缁仪,大不了打发家奴送来,一般不会屈尊亲临。所以破天荒的来了位大人物,叶家夫人就直接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大唐千岁不少,究竟是哪位,布暖糊里糊涂也没听清楚。便低声问蔺氏道,“姥姥,是哪家的千岁?”

一众女眷都起身了,蔺氏替她理了理腰上穗子道,“我听说话的声气儿是阳城郡主,蓝笙的母亲。不知她是过这里还是往别间去,要是不来这儿,回头带你过去请安。”

布暖随众人伫立着,心里也不以为然,听见一个无起无伏的嗓音道,“夫人不必操劳,我很久没见着沈夫人了,今儿她也在的吧?还有我们晤歌说的小外甥女,我也要见见。”

这是点了名头要召见,蔺氏忙携布暖紧走几步迎出去,刚转过插屏,门上锦衣华服的贵妇正一摇三摆的进来。见了蔺氏便笑,“你多早晚来的?我才问了六郎你人在哪里,他只说在后园子,害我好找!”

蔺氏带布暖欠身纳了福,方道,“咱们昨日中晌就到了,千岁来得怪早的,我原还要打发人门上看着,等千岁驾到就来请安的呢!”

那些虚话都是额外的,阳城郡主关心的是儿子自说自话扬言要娶的女孩儿。打眼一看,啧的一叹。的确是够漂亮的,明眸皓齿,形容儿窈窕。银泥裙下一捻柳腰款款,简直就是风露里初绽放的娇花!单看这仪态万方,要做小蓝夫人是称头的。

蓝笙生在富贵丛里,对美人的外貌要求很高,能入他法眼的必不是寻常人。奈何这辈分差得远了点儿。阳城郡主有些伤脑筋,好脸盘是有了,其他的呢?比方妇德妇功,能有拿得出手的么?

这姑娘是个守礼的,这点毋庸置疑。始终没抬过眼,站在那里也不是大剌剌的正面对着,微侧着身子,有种恭谨且从容的情味。这点很难得,不像小家子,见了贵胄一副奴颜卑膝的泥腿子样。

阳城郡主打量复打量,暂时是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妥,因笑道,“这是暖儿?晤歌常提起你呢!我说叫他带家来坐坐,他又推诿,怕你到生地方不自在。今儿可见着了!你祖母好福气,有你这么个标致外甥女!”

布暖只挨在蔺氏身旁微微一笑,这这种场合不需要她说太多话。人家身份不同,要和她这样地位的人交谈,自己远远还不够格。贸然接了话会被视为轻慢,这里头的繁文缛节,四岁的时候母亲就教导她了。有句老话叫,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知闲和少夫人上前相迎,一群人热热闹闹进了后身屋。阳城郡主是皇帝的堂姐,尊贵非凡的出身,一时屋里女眷众星拱月似的围过来请安见礼。布暖不爱凑趣,慢慢退行到一边去,隐约只听蔺氏又在拿双面绣和听自在的琴说事了。大抵是因为实在长脸,值得一再拿出来和不同的人炫耀。

她百无聊赖朝院子里看,不知谁家的孩子,折了树枝在花坛里松散的沙土上写字。笔头子稚嫩,横笔的收梢习惯性的往下塌。一袭缫丝襕袍从廊下走过去,捉着那枝丫手把手的教导孩子,边写边念,“第一为直行,提笔画略细……”

布暖暗度,这云麾将军真够闲适的,吃喜酒的档口还能抽空过过夫子的瘾头。不过他教孩子倒像是个过场,稍一显摆就冲她这里走过来。

“暖儿。”他叫她的时候发音最奇特,声调永远上扬着,是种欢快的口吻。

她嗯了声,咧嘴道,“蓝家舅舅来了?路上热,中了暑气么?”

蓝笙手指一动,折扇在他指间圆滑的转了两圈,眼里盈/满了笑意,“这点子日头尚且受得住,不会中暑的。你舅舅今儿哪里不对劲?我看他心思重得很,想问问你在哪儿,他翻着白眼说不知道,叫我在园子里转了半天。”

布暖蔫头搭脑的背靠着窗框,舅舅……在她心里是个触碰不得的伤口。表面愈合,皮下溃烂成毒。最好不要看不要想,只要提起,她就要牵挂。

她叹息,“大约是迎来送往的脱身不开,难免有些恼怒吧!”

蓝笙原没有进屋子,和她隔着一堵墙,她在窗内,他在窗外。也学她的样子倚着另一边窗框,无奈的抱怨,“天晓得!我瞧他今天的七事配得好,就问他砺石袋上是个什么花式。他没好气的说是鲤鱼,我细看了看,分明是个柿子。同他一说,他扯着嗓门说‘知道你还问’!你说这人是吃了硫磺了么?”

布暖听了倒笑起来,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舅舅也不例外,越是亲近的人跟前越是不爱隐藏自己。她温声道,“舅舅是不把你当外人,请蓝家舅舅多担待些个。”

蓝笙挑起了眉,像是失望后的不平,“不用你给他打圆场,他穿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他。他上将军是什么样的鬼脾气,我会不知道么?”顿了顿道,“我是说那个蓝家舅舅,私下里就不用这么叫了吧!”

布暖回身看看,“这也不是私下里呀!”

人渐多了,之前专为女眷准备的厅房里也混进了男人,谈笑往来间多的是朝野为官的郎君们。

蓝笙索性拐个弯从门上进来,人堆里寻见了蔺氏,先请个安,复道,“这里闹腾得慌,才刚六郎说要寻暖儿。我来请老夫人个示下,这会子就带她去。”

蔺氏正和阳城郡主说话,郡主千岁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拿眼一瞥儿子,颇为恨铁不成钢。

第六十一章 笑筵

瞧他这急吼吼没气性的样子!单看那姑娘眉眼脸盘儿是没得挑的,可娶媳妇不是街市上买鸡蛋,只要壳没磕碎就往篮子里放。再好再妥贴都是耳听为虚,总要斟酌斟酌。人家姑娘家境出身怎么样,先和沈夫人打探清爽了是正经。

“年轻孩子呆不住,叫他们玩去。”郡主笑吟吟道,携了蔺氏手往边上引,“我前阵子上白马寺还了趟愿,和你久未见面。边上坐会子聊聊,叫晤歌带暖儿找舅舅去。”

蔺氏摸不准阳城郡主的用意,心下也计较,是不是她察觉了什么,或是听见了风声,留了个心眼儿要考察布暖。倘或真有这个打算,莫非郡主这里开明得那样儿,不在乎辈分差异么?

彼此客套谦让了坐下,她只憋着不开口,阳城郡主那里率先寻了个话题道,“十月里轮着你娶媳妇儿做婆婆了,家下东西可都准备妥了?你一个人不易,晤歌和六郎好得亲兄弟似的,你有什么难处要帮衬的,千万别客气。打发下头人来和我说,让我也尽点意思,六郎同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看待的。”

蔺氏道,“难为千岁记挂着,零零碎碎的事从上年就开始准备了。借着圣人封赏了地,重又俢了回园子,现在一应东西都是簇新的,也没什么可添置的了。横竖被褥帐子是嫁妆里的分子,那些针头线脑的事不用我操心,算省了我大力气。”

阳城郡主正好借着话头子打诨,“你先头说暖儿女红好,让她帮着你,还怕做针线?”

蔺氏料着郡主后头还有话,一径搪塞着,“没出阁的姑娘,叫她插手不成话呢!”

“你也忒仔细,自己家下孩子,这么见外了不好,显得不亲。”郡主高翘着兰花指端起盖盅吃茶,一面假作不上心的问,“暖儿同你什么亲?她是哪里人氏?”

蔺氏微一顿,总觉阳城郡主存了结亲的心思。这倒叫她慌起来,若是寻常官宦,隐瞒了布暖身世,将来就是戳破了也有转圜。这位是皇亲国戚,万一有个好歹,亲家变冤家,岂不是要牵连到容与仕途?

她踟蹰起来,洛阳的家门报不得。大唐寡妇再嫁司空见惯,进敬节堂的一万个里挑不出一个。节妇受朝廷嘉奖,是要十里八乡扬名表彰的。这上头造假,论起来罪更重!

一乎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思来想去,不叫他们成事就是最好的出路。打定了主意,索性笑应道,“她是我侄女家的姑娘,幽州人。侄女婿家世代经商,上年在涿州买了个山头做煤炭买卖,举家都搬过去了。我侄女不愿意叫暖儿跟着颠沛流离,便把她送到我身边来,好和我作个伴。”

阳城郡主哦了声,商户地位虽低了些,要抬举倒也不碍。因问,“只知道叫暖儿,姓什么?”

蔺氏道,“说来倒巧,家下姓冬,是太史终古的后人。”

“是单名么?冬暖?”阳城郡主抚掌道,“姓得好,名字取得也讨巧。哎呀,我当真是越发喜欢她了!人如其名么,是不是?”

蔺氏也打着哈哈,这冬姓倒比老姓儿更衬她。冬暖,听着让人打心眼里暖和起来。只是瞧着阳城郡主满意的样儿,更叫她心悸,忙承了话道,“可不,家里疼得什么似的!我常说她在我这里我是担着责的,好几家托媒来说都叫回了。我不是她亲祖母,冬家自有太爷太夫人做主,我这里看着登对,应下了也没用的。”

阳城郡主听了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既然如此就实话告诉蓝笙,这门亲事难料得很,到底人家祖辈父辈都在,不是沈夫人能说了算的。

“照这么论,哪天冬家相准了女婿,暖儿就要回幽州去了么?”郡主吃了几粒炒白果,踅过去接婢女递来的巾栉揩手,边道,“暖儿辈分虽低,年纪也有了,是到了许人家的时候了。我们晤歌大约是因着六郎,倒和暖儿不见外,竟把她当自家外甥女似的。回头你别拘着她,让她跟六郎来府里走动走动,我怪稀罕她的。”

蔺氏长吁口气道是,这算是打发了吧!她还真怕阳城郡主开门见山的提,她不好一口回绝,总得为留人情答应从中斡旋什么的。拖了条尾巴,将来还要找借口推诿,太过伤神了。

“千岁瞧得起她,这是她的福气。”她就势打岔,端详了郡主一眼,笑道,“我打量千岁气色愈发好了,上趟看脖子上纹路怪深的,这回倒没了,光致致的像个大姑娘。”

阳城郡主一听这个来劲,就把她新得的保养方子桩桩件件告诉她。这么一来,算是把话岔到斜里去了,自然而然的越白越远,最后谁也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开的头了。

那厢布暖跟着蓝笙出了后园子,也没往前面去,三四个弯一拐,到了个有流水和亭台的地方。

这里人相较别处要少得多,一帮孩子蹲在池边上戏水,拿石子使劲往水里投,妄图把锦鲤砸死。

布暖看得揪心,那几个孩子一脸的聪明相,还没到听话的年纪,生性里有肆意的残忍。他们捡池边的鹅卵石,雨点一样奋力朝池里砸,把那些鱼弄得惊慌失措四下逃窜。凑手的石头搜刮完了就往花坛里去,脱下身上袍子装武器,再疾疾抱回来,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蓝笙抱胸在一旁看,看得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毁我的池子?谁家的孩子?把名字留下,等回头我修书给你们大人,看看给不给一顿竹笋烤肉你们吃!”

这嗓子把边上的布暖也吓了一跳,那群孩子立刻作鸟兽散,没扔完的砖头瓦块洒落一地。蓝笙哼哼哂笑,“这样笨,半天一条都没砸中。换作我,这池里还有活物吗?”

布暖本来要为他正义的斥责鼓掌喝彩,听见他后半句话,刹时就偃旗息鼓了。斜着眼睛瞥他一眼,“你不是说舅舅找我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着,想寻个清净地方促膝长谈吗!他怨怼的看着她,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丫头!

“容与目下且忙着,闲暇时候会寻来的。”他引她上亭子里去,掸了掸石凳请她坐下,“我前阵子忙得脚不着地,也没能过府瞧你……”

她木讷的接口,“也没几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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