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贪图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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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泰二十五年的中和节,后来被认为是一个不详的日子。

那天晚上天牢里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隔日黎明时分才得以扑灭,整个天牢被烧得透了顶。在一片火虐过的焦黑废墟里,一共挖出来了几十具焦尸,外加熏死的,烧伤得奄奄一息还吊着命的,总共伤亡据统计有二百余人。

几个时辰前,他们还生龙活虎的存在着。

一场大火,就此吞灭了无数的生命。

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受了波及的无辜之人。

火源开始于丙字号监舍第三排,也就是关押夏初七的那一排囚室。

当赵樽带着人匆匆赶到天牢的时候,火势已然控制不住,一切发生过的痕迹,也都毁灭在大火之中,没有办法查到天牢有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只是事后,在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雌雄莫辩的尸首身上,发现了一串南红串珠。那正是除夕的时候,皇后娘娘特地命人打造的,皇子公主们每人都有一串。

很多人都知道,那一串雕了“钟馗”的南红串珠,赵樽送给了楚七。

消失传到乾清宫的时候,一日之间失了太子,又被宁王逼宫的老皇帝大为光火,包括那些参与了宁王宫变的禁卫军和宫人,一共处死了涉涉官员数百人之多。

除此之外,洪泰帝还重重惩治了掌管皇城禁军的肃王赵楷,命他在太子葬礼之后,领孝陵卫事,去紫金山南麓守陵。

比起关押在宗人府的赵析来说,他算是轻松脱壳了。

事实上,朝堂上谁都知道,肃王和宁王走得最近,这次宫廷哗变的事情,不可能没有老六的份。可老皇帝的心思,众人也都能明了。毕竟是亲生儿子,难不成真通通给斩了吗?革职调离也算惩罚了,至少他从此与储位无缘。

那是大晏有史以来,京师城里最不平静的一个夜晚。

过了一日,天牢火灾的事情清点完毕,老皇帝再一次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敬畏苍生。而为了给太子举哀,在京军民一律素服七日,民间百姓不得娶嫁,不论军民在十三日内不许寻欢作乐。戏班、青楼、茶楼一律停业。

天大的事儿,也都是天家的事。

老百姓除了不得不遵守之外,也不过是谣言的滋生和传播者。

有些人说,为什么太子会亡,天灾会着火?那是因为晋王爷打了那么多胜战,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圣上却要让他流放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北平府去,这才遭了上天的谴责和惩罚。

也有人说,太子之死肯定另有蹊跷,说不定就是宁王下的毒,那宁王不是个消停的主儿,又逼宫又篡位的,如今已经被老皇帝给秘密斩首了,好多人大半夜的还听见了惨叫声。

还有人说,那天晚上京郊三大营的兵马都在秘密调集,宫里头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说不定死的人根本就不是太子,而是当今的老皇帝,只不过是秘不发丧而已…

一夕之间,众口纷纭。

可不管谣言怎么传,不管老百姓如何议论,有一个与国本有关的大事情就摆在了朝堂上太子殁,国无储。

为了那个至高之位,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了。

从中和节的第二日开始,天下同为太子举丧。

奉天门外,王侯公卿、文武百官携内外命妇一起身着孝服为太子哭丧,那场面极其隆重而盛大。

丧礼之后,洪泰帝颁哀诏于全国,同时通令咸使,为太子赵柘上尊谥庙号,祗告郊庙社稷。从此,那个做了一辈子太子也没有等到他老爹死去称帝的太子爷,就这样成为了史书记载中的一个符号史称“益德太子”。

一个生命逝去了,一场宫变结束了,一把大火又让无数个生命随着一起离开了人世。然,史书之上,既没有宁王赵析伙同肃王赵楷逼宫一事,也没有“益德太子”身中杨梅症或中毒死亡的记载。

就太子的死因,史官也不过寥寥几笔用四个字来总结“风寒不治”。至于那一场天牢中死了一百多人的大火,记载得就更加简短,只推给了天上那个永远睁着双眼,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的老天爷谓之“天灾”。

然而,史官的笔触虽不记史事,却似乎对风月颇有兴趣,除了这些之外,又多记了一笔晋王殿下的小逸事“洪泰二十四年腊月,晋王归京途中,于锦城府幸得一妇,初孕,逝于大火。”

事情揭过去了

后世之人,不会再知道那天曾经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也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在乾清宫和天牢里的血雨腥风,他们能够了解到的,只将会是洪泰皇帝的功垂史册,彪炳千秋。

七日之后。

京师应天府上空的阴霾未散。

城中鸡鹅巷里。

郑二宝身着便装,小心翼翼地跟在赵樽的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出。

至从七日前的天牢大火之后,他家这位主子爷的话就更少了。不,除了吩咐他做事之外,他这主子爷就没有说过一句废话。要说他的情绪比之以前也没有什么变化,为太子斩衰时除了冷着脸没表情,也与别的皇子皇孙们没有区别。

三日前恢复早朝,他仍然是寅时起身,一大早就去奉门殿外等着,没有流露出半丝异常了。只是郑二宝服侍他多年,又怎会不知道他心里的难受?

他这位爷啊,就是硬绷着脸,也得把背挺直的人。

今日下了朝他家主子爷一回来,二话不说就领了他。不对,中途还去东宫接了屁股后头跟着的那主儿傻不愣愣的毅怀王赵绵洹,三个人一起到了这鸡鹅巷的小院子门口。

那院子的矮墙上,有一簇纸扎的白花用竹竿挑着探了出来,一看就是死了亲人的人家。郑二宝不知道他家主子爷为什么要来,但得了吩咐,还是乖乖上前敲响了门儿。

“有人在家吗?”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儿。那满是蛀洞的窄门儿“吱呀”一声儿苟延残喘的被拉开了。开门的妇人包着个素色的头巾,约摸四十来岁,已然满脸皱纹,一双眼睛红得像两个肿包子。

她看着面前三个穿着光鲜的男人,愣了一下才问。

“几位官爷,你们找谁?”

赵樽微微一眯眼,瞅了瞅立在门口那妇人,冲郑二宝递了一个眼神儿,只是抿紧了嘴不吭声儿。郑二宝点了点头,赶紧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一袋银子递了上去,尖着嗓子按他家主子爷的吩咐回答。

“大婶子,这是咱家…不,这是我欠你家丁二的一百两银子。他这不是出事了吗?我这觉着欠着也不妥,特地给你们家还回来…”

一听说丁二的名字,那妇人的眼圈儿更红了。

“有这样子的事?我儿生前…没有说起过。”

“有的,有的。”郑二宝笑眯了眼,又把银袋递了上去。

那妇人条件反射的伸了伸手,指尖刚刚触到钱袋,又像烫到了手的,慌乱的缩了回去,目光垂了下来,“官人怕是记错了,我家日子向来不太宽裕,我儿何来的一百两借予他人?这银子,我,我不能收。”

看着她衣裳腕口上的补丁,再看看院子里头荒凉得没有多余家什的寒酸,郑二宝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出来这家人很穷。可穷还这么有骨气,却是他没有想到的。等再次递银子上去的时候,他语气又真诚了几分。

“大婶子,不能错。呵呵,欠钱这种事,我怎会记错?”

狐疑地看着他们三个,那妇人缩着手却是很倔强,愣是不肯收,“不不不,我儿定没有银子借你,定是你弄错了…我儿干了几个月的差事,拿回最多的银子,就是朝廷给的抚恤了…”

“大婶…”郑二宝托长嗓子,有些着急。

可那妇人摇了摇头,反身就要关门。

“我不能,不能要…”

“大婶”一直没有吭声儿的赵樽,见状喊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串烧得漆黑的南红串珠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低沉着嗓子说,“这个是在你儿子身上找到的。他生前把这个卖给了我,我出了一百两,当时没银子给,欠着他。如今人去了,债不能赖。”

听他这么一说,又看一眼那烧得焦乎乎的珠子,那妇人总算是相信了,颤抖着一双满是豁口的手接过了她生平见过最多的银钱,两串泪珠子直往下滚。

“你们真是好人啦,我儿命苦,他爹半年前去了,他接了他爹那狱卒的差事,才不过四个月,就遇到这等天灾…实在是苍天无眼啦…”

看得出来,丧夫失子的她受的打击不轻,哭得那叫一个哽咽悲苦,直把原本在院子里睡觉的大黄狗都给招了出来,一直在门口“嗷嗷”不停的狂吠。

黄狗叫得凶,却把杵在那里绞手指玩的傻子给看笑了。

“大黄!”

他想起了以前鎏年村时,家里的大黄来。

喊完了,他走过去就要抓那狗头,却被赵樽一把给拦住了。

“做什么?”

傻子有些委屈,“大黄…”

郑二宝也吓得够呛,“殿下,小心他咬你。”

傻子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大黄不它会咬我。”

说罢他又要去摸那条狗,只可惜,那狗确实不是他家的大黄,见他走近,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亏得赵樽拦住了它,才免了傻子一顾皮肉之苦。

“嗷嗷嗷…”

那狗还在继续叫…

傻子大概想家了,看着那黄狗,竟啪嗒啪嗒掉眼泪儿。

见那妇人只顾着哭,赵樽皱了下眉头,不再多话,冲郑二宝丢了个眼神儿,拽着傻子调头就走。一路出了巷子,傻子还低着脑袋,只时不时地瞄赵樽一眼,不敢吭声儿。

一直等到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想到就要被送回东宫去了,而一回了东宫,他又好久都见不到赵樽,这才鼓起了勇气来。

“十九叔,你把我媳妇儿藏哪去了?”

如今傻子暂时居住在东宫里,仍然由柳氏照看。那柳氏因了先前献“假虎符”于宁王,本来是该受到牵连的,可老皇帝念在她照顾了皇长孙十几年,在宫变之事上又没有主观恶意,也就没有追究。在柳氏的教导之下,傻子已经大抵晓得了一些身份,也晓得了赵樽是他的十九叔,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在意他的小媳妇儿去了哪里。

听傻子懊恼的“兴师问罪”,赵樽脸一黑,“她死了。”

“啊”一声,傻子抬起头来,气得瞪住他。

“你骗人,她才不会死。”

赵樽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没有看他,只淡淡说,“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她死在大火中。”

傻子瘪了瘪嘴巴,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声。

“他们说死的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媳妇儿。”

“…”瞄他一眼,赵樽显然不想再与他“鸡同鸭讲”。

可傻子今儿好不容易逮住他,哪能稀里糊涂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过赵樽好几次,虽然人人都说十九殿下惹不得,可他却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赵樽了,“十九叔,我住你那里去,好不好?”

赵樽挑了下眉梢,看他,“为什么?”

傻子垂下了头,半边脸通红,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道,“宫里头的小娘子太多,都想与我一起困觉。我又不喜欢她们,好让人心烦…”

这话说得…

赵樽“唰”一下黑沉了脸,郑二宝却是忍俊不禁,“噗哧”一声儿笑了出来。可想想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他笑,又生生抿住了嘴巴。

“你在笑什么?”傻子撩开帘子,“若是你喜欢,我把她们都送给你好么?让她们陪你困觉。”

这个傻子,做了几天皇孙,已然知道自己可以做一些主了。可他把院子里那些个小娘子送给一个太监,这也太残忍了吧?

可怜的二宝公公面色一青,赶紧闭着嘴巴,当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

损了人却半点儿都不知情的傻子,在马车上挪来挪去,挪去挪来,可见赵樽仍是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根本就不理会他,不由学人家叹了一口气,才悠悠地说,“不如我告诉你实话吧?”

赵樽蹙起了眉头,“什么?”

撇了撇嘴巴,傻子酸不溜啾地说,“我想住你那里,是想守着你,我怕你找回了我的小媳妇儿,又给我藏起来,不给我。”

斜睃了傻子一眼,见他满脸严肃的样子,赵樽不由得头痛的揉了一下额头,正儿八经的告诉他,“绵洹,你媳妇儿已经死了,你没有媳妇儿了。过些日子,你皇爷爷会为你指一门亲事。”

“我不要!”

傻子气恼得很,瞪大了双眼看他,“那些小娘子都归你使唤吧,我只要我的小媳妇儿,你还给我,就是你给我弄丢的,我就找你要。”

“我说你媳妇儿死了。”

“你媳妇儿才死了!我的没有死。”

“…”

愣是赵樽这样英明神武智慧无双的人,遇到傻子这么一个讲不清理的人,也闹心。再次头痛地揉了一下额头,他抿紧了双唇,不再理会傻子。

“十九叔…”

傻子见他好像真的生气,态度又软了下来。

“我说错话了,你生气吗?”

“没有。”

“那我们去把媳妇儿找回来,一人一半可好?”

他自觉已经放低了要求,很是得意的看着他,目光亮了又亮。可赵樽却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原本灰暗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阵胡搅蛮缠,愣是有气儿也发不出来,“媳妇儿是不能分的,可懂?”

抿着嘴角想了想,他又哄傻子,“不如,十九叔给你买一条大黄狗?”

用一条大黄狗换人家的媳妇儿,想想也是够狠的了。

果然,傻子给了他一个很是遗憾的表情,“十九爷,你是傻子吧?不要说我不会同意,就是傻子也不能同意呀?一个媳妇儿,可以换好多东西的,还可以生儿子,大黄狗它可以生儿子吗?”

“…”

赵樽再次败在了傻子无厘头的言词之下,可他有的是招儿治他。尽管傻子一路上闹别扭,不情不愿,可赵樽还是把他送到了东宫门口,等东宫的管理太监过来接了他,这才自行回了晋王府。

一关上书房的门,陈景便有些迟疑地问。

“殿下,皇长孙在东宫安全吗?他的身份,毕竟敏感?”

“在东宫才安全。”赵樽随口应了他,语气懒洋洋的,没有什么力气,“也正是因为他身份敏感,绵泽才会更好的照顾他。你想想,他若在东宫里头出了事,如何堵得住别人的口?再说,他不过一个傻子罢了,难不成陛下还真会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绵泽他不傻,不会动他。”

听了他的分析,陈景大概明白了。

“殿下说得对。”

迟疑一下,见他受了傻子的“刺激”,话却比往日多了起来,陈景憋了七天的好奇之心,终于压抑不住,问了出来。

“殿下,逼宫那日宁王手里拿的虎符,为什么会是假的?那虎符被楚七偷去,后来落在了柳氏的手里,可您什么时候给换下来的,属下怎么不知道?”

赵樽面无表情,考虑了一下,坐到了棋盘的面前。

“真正的虎符,从来没有丢过。”

任是陈景这样向来沉稳的人,一时间也有些怔愣了。

“没有丢过?”

“是。一开始,楚七拿的,就是假的。”

“属下明白了。”不得不说,即便陈景跟了他这些年,也真是半点摸不透这位爷的心思。一般人会准备一块假的虎符带在身边吗?真可谓是防范于未燃啊。

感慨完了,陈景见他又开始摆弄棋子,不由担心的轻咳了一下,“殿下,你已经三日没有合过眼了,去歇一会儿吧。”

“无事,你下去吧。”

“殿下…”见他这个样子,陈景的愧疚之心又上来了,单膝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说,“都是属下的错,那日天牢突发大火,若不是属下被锦衣卫给虚幻了一枪,也不会来不及…”

“不关你的事!”赵樽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本王清静一会。”

陈景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实际上,跟了他这么些年,陈景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虽说明面儿上看没什么不同,可一个人成日成日的睡不好觉,身子哪里能好得了?

“殿下,我这就带人出去找她,一定把她给找回来。”

“不必找了!”赵樽淡淡的剜了过来,语气低低沉沉。

“殿下…”他这样子的回答,完全出乎于陈景的意料之外。微微愣了一愣,他又不甘心的继续劝,“那日您差梅子送去的饭菜,依了楚医官的精明,肯定能发现其中的玄机。她既然吃了,肯定也是知道了殿下您的苦心,她不会与你置气的。殿下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与她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吗?”

赵樽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

只是手里那颗棋子,也是一直没有落下。

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得他淡淡出口。

“外头候着吧。”

“是…”

陈景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孤零零的身影儿,轻叹了一声。

“属下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陈景出去了,赵樽坐在棋盘之前,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书房里安静到了极点,就连郑二宝想过来添水都又停下脚步,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一个人沉寂了好一会儿,赵樽终于落下棋子,还像往常那样,自己执了黑子与白子互相博弈。只是今日的棋,他走得不像往常那么沉稳,每一次落子似乎都考虑了很久…又仿佛他对于下棋这个最为热衷的游戏,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热情一般,眉间除了疲惫之外,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荒凉之中…

“嘶!”

夏初七难受地哼了一声儿,慢悠悠的张开眼睛。

这是在哪里?

面前是轻垂的床幔,质地柔软而华美,鼻间飘浮着一股子氤氲得像木兰一般的香味儿,正是从屋角那狻猊香炉里面飘出来的。外头天儿好像黑了,屋子里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室内光线不太明亮。

而她躺在一张宽敞精致的雕花大床上。

她最后的记忆,是一片火光…

在那吞噬人命的火光里,有人在四下奔走,有人在牢舍里大呼救命,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呐喊。就她一个人没有动弹,靠在墙壁上权当那是烤炉。她是一个懒人,在火起的那个时候,很奇怪的,她真的是懒得逃生。

现在想想,她也很是奇怪。

为什么连生都懒了呢?

后来…怎么回事?

对,浓浓的烟雾,熏得她昏了过去。

难不成如今她倒霉催的,又穿越了?

这一回又投生在哪个姑娘的身子里,又会遇见怎样帅气王爷?

嘲弄地笑了一下,她正准备下地查看个研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快那雕花的木门被人推开了,就在她的心悬到嗓子眼儿的时候,那人一出现,却是一个熟人。

“终于肯醒过来了?”那声音柔软又富有情绪,听上去就像会勾魂儿似的,满是妖气,却让夏初七之前憋着的一肚子火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

坐回在床沿上,她怒不可遏地瞪了过去。

“你他妈有病啊?打扰老子投胎转世的好事,你不得好死。”

东方青玄冷不丁被她骂了一个满头是泡,莫名其妙得愣了一下,却也是不恼,他那好脾气都可以和天上的菩萨相比了。噙着一抹明媚的微笑,他在她的面前儿,拉了一张椅子来坐好,似笑非笑地问。

“没想到七小姐睡了七日起来,还这么有精神?”

七日?

这个数目,把夏初七给唬了一跳。

看着面前妖娆的东方大妖孽,她脑子里的念头转了又转,张着嘴竟然忘了合拢,“不能吧?我睡了七天?七天…我的娘也,谢了啊,我得回去了。”说罢,她跳下床就要找鞋。

可一个人在床上躺得太久,刚刚下床哪里有什么力气?

身子发着软,她这脚刚一沾地,整个人就向地下栽了过去。

一抹红影极快地拂了过来,手腕一扬,她就落入了一个满是幽香的怀抱,头顶是东方青玄柔美得醉人的声音。

“七小姐,还是这么喜欢投怀送抱。”

“我投你个大头鬼啊?”夏初七抬头,看着面前精致的俊脸,突然又弯下唇来,笑得好不狡黠,“大都督,有句话我没有和你说过吧?每一次看着你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就很想很想…”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暧昧,可说到此,却打住了…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很想如何?”

右手握紧了拳头,夏初七趁他不注意,猛地一下狠砸了过去。

“很想打得你再也帅不起来。讨厌!”

按照她的设想,她这有气无力的一拳,东方青玄应该会很轻松的避过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却是不闪不避,活生生用他美貌清贵的俊脸挨了她一记老拳。

“嘶,真狠”

夏初七拳头生痛,愣了一下,才见他“呸”了一口唇血,笑眯眯地望了过来,“七小姐,打情骂俏不是这样的。你就不会轻点儿?”

夏初七极不情愿地想,她从来不打不还手的人。低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疱?”她不悦地哼了哼,站直了身子,又在屋子里四处观望。

“赵樽呢?你们两个不是狼狈为奸吗?他在那里?”

东方青玄扶了她在床沿上坐好,回头才抽出一张素白的巾绢来,轻轻擦拭着他妖冶的唇角,笑得莞尔,“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刚刚揍了本座,不问问本座伤得如何,却又想着别的男人去了,可真是让人伤心啦。”

白了他一眼,夏初七双手抱着臂。

“说吧,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丢掉那一张沾了血的巾绢,东方青玄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本座好心好意把你从大火中救出来,你怎么也得先道一声谢,再继续说其他的吧?”

“谢你?”

夏初七低笑一声,斜着眼角撩了过去,那不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才慢条斯理的说,“你这个人的心肠早被大黑狗给啃了,那天牢里的火指不定就是你放的。我还谢你呢?我恨不得呸死你。”

东方青玄眉眼一挑,笑了,“你怎么不说,那火是晋王殿下放的?”

瘪了瘪嘴巴,夏初七鄙夷地嗤了他一声,揶揄地笑说,“大都督,下回你要挑拨,麻烦换换花样儿。去,赵樽他会放火?成,那我们财一把,如果火是他放的,我是你儿。要不然,你就是我儿,怎么样?”

这样儿的打赌?

“真俗!”带着批判性格的扫了她一眼,东方青玄嘲弄的一笑,“七小姐,中和节上的事,你还没有看清楚吗?你就这么相信他?”

“那是自然。”夏初七突然眯起了眼睛,眸子里时而平静,时而又添上一丝风浪。迟疑了良久,她才压抑住心底的情绪,半淡无波的撩着东方青玄,继续道,“放火的人,一定想我死…他么?从来都不想我死。”

“那可说不准。”东方青玄凤眸里的淡琥珀色光芒,在火光下犹为灿烂,“你要死了,他就可以和那个景宜公主双宿双飞了…”

“我不死他也可以双宿双飞…”夏初七打断了他的话,递给他一个“你是脑残”的讽刺表情,一双黑油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突然弯唇一笑,描向面前那个不像人间凡物的男子,嘻嘻笑问,“大都督,我还真的猜不透你这个人。如果说是你放的火吧,你偏偏又救了我出来。如果不是你放的火嘛,又会是谁呢?呵呵,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掳了我来,不会仅仅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美色?”东方青玄像是吃了一惊,弯了弯唇,“七小姐,要看美色,本座只需要照镜子。普天之下,本座就没有见过比我更美的女子。”

夏初七耸了耸肩膀,假装恶寒了一下,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才又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问,“那可不尽然吧,你那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呢,阿木尔姑娘,她也不如你美吗?”

听她问起阿木尔,东方青玄目光有暗流涌过。

迟疑一下,他才又轻松地笑开了,“美则美已,也比不过我去呀?”

“哟喂,这么自信!?那行,你美你美,你们全家都美。那本小姐第三次请问东方大美人儿,你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我投胎投得好好的,你这不是找揍又是什么?”

她从来不在正调上的话,引得东方青玄微微一笑,那凤眸里的波光,更加潋滟了几分,“七小姐,本座早就说过,我们会有合作之日,如今,时机到了,你可愿与我合作?”

合作?

时机?

夏初七不耐烦的嗤笑,“与一个大变态合作,除非我疯了。”

“七小姐,你别无选择。”东方青玄轻笑着,继续道,“你想为魏国公平反,太子爷帮不了你了,晋王爷也不想帮你了,你连唯一可以接近皇宫的身份也失去了。从此以后,那扇密不透风的宫门,都将与你无缘。你要怎么报仇?难不成,就凭你做几个火器,就能轰开皇宫的大门,还是你可以拉一支起义军,打掉大晏的江山?七小姐,别做梦了。”

“…”夏初七再次翻白眼儿,“谁告诉你老子非要报仇?”

“不报仇,你为何要接近太子?不报仇你又为何要那只鹦鹉?不报仇你又为何不肯与晋王爷去北平府?不报仇你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找崔良弼?”

他每多反问一句,夏初七的心里就多抽动一下。

看来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说来,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举一动,东方青玄都了若指掌啊?

那种完全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她咽了一下唾沫,大眼珠子灵动的转动着,目光钩子一般刺向东方青玄,“算你说得有点儿道理。不过,听大都督您这口气,你要与我合作,是苦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岂不是您也和大晏有仇?”

东方青玄浅浅一笑,不露半点锋芒,“这个你不必知道。”

懒洋洋的叹口气,夏初七唇角全是笑意,“说来听听呗,你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也可以乐呵乐呵?再说了…”顿了一顿,她晶亮的眸子好奇的看着他,挑开了眉梢,“你不告诉我,又如何与我合作?”

“如何合作嘛…”东方青玄拖长了柔媚的嗓音,灿然一笑,“你会知道的。本座答应你,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不仅会帮你夏氏一门平反,还会让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停停停停…”夏初七脑袋歪了歪,双手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大都督,你看我像一个贪图富贵的人?”

“太像了!”东方青玄肯定的点头。

“好吧,算你说得很对。”夏初七“哧”的一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狡黠的看着他,“那你总得告诉我合作的内容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东方青玄挽了下粉嫩如花的唇角,一字一顿,“恢复身份。”

他说得很轻,可落在夏初七耳朵里,却无异于闷雷罩顶。

惊了一下,她心里百转千回了好几次,才不确定地问,“你是说?”

拂了一下华丽的袖袍,东方青玄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那脸上的笑容更是美艳了几分,“本座要你,做回魏国公府的七小姐。”

夏初七抬头,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大都督,你是不是还想说,接下来,让我嫁给赵绵泽,等他做了皇帝,我还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然后在这之前,最好怀上一个你的孩儿,帮你弑君夺位,或者直接让你的孩儿做江山当皇帝改写大晏历史…我那个去,这也太狗血了吧?”

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东方青玄却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七小姐这个建议不错,本座很喜欢。”

“你想得那个美!”

夏初七嗤地的吼完了,又瞅了他一眼,刚好与他勾魂的笑眼对上。那货皮肤那个白,光洁得好似白玉般没有半点瑕疵,高挺的鼻,嫩嫩的唇,一双狭长的凤眼,一举一动皆是蛊惑人心的风情。

妈呀,真是够妖孽的。

要不是她的心脏已经修炼得很坚硬,只怕这一眼就已经被丫的给弄得神魂颠倒了。

重重的咳了一声,她身子稍稍后仰,保证着最为“健康”的距离,不爽地瞪他。

“喂,注意仪容仪表,咱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用美人计啊?姑娘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轻“呵”一声儿,东方青玄凤眸一眯,薄薄的唇角抿出一抹浅浅的弧线来,那笑容,如春风入骨般沁人心脾,“七小姐,你仔细考虑一下,本座的提议如何?你做回七小姐,光明正大的为父申冤。而本座…定会帮你。”

夏初七看着东方青玄妖娆的笑,“天上不会掉馅饼,说,你的条件。”

“条件本座自会向你索取的,不急。”

“我身上…?除了我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

微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东方青玄眸子暗了暗,“七小姐,本座说过,你的价值,非你自己能衡量的…”

价值?

他又一次说到她的价值。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看着面前神色莫辨的东方青玄,夏初七稍稍有一丝迷惑,随即又笑开了,“大都督,我这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活络,也不想答应你任何条件。等我吃好喝好耍好休息好,再决定要不要与你合作,可好?你是知道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她的态度,你既然这么需要我,我不在你面前拿一下乔,岂不是显得我廉价了吗?”

“七小姐言之有理,本座很喜欢。”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身上,“本座给你时间考虑。”说罢,顿了一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来交给她,一双妖冶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是给你的。”

看着那个黑不溜啾的腰牌,夏初七接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觉得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一边儿翻过来看那腰牌上的字儿,她一边儿横过去,看向东方青玄含意深刻的眸子。

“这是什么东西?”

“拿着这个腰牌,你就是锦衣卫的秘谍。”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气,翻开了腰牌的正面,“秘谍?”

第098米救命之恩!

按《说文解字》的释义。谍,军中反间也。

换到大晏朝的锦衣卫身上,这秘谍的身份其实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军方特工。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那作为“耳目”,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下,锦衣卫又靠什么来掌握军政方面的大量情报再呈与老皇帝呢?

没错,就靠秘谍了。

秘谍归为锦衣卫,却并不着锦衣卫的统一服饰,他们也会有不同的身份存在于现实生活,除了他们的上司,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夏初七颠来倒去的翻看着那令牌,一直没有抬头。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都督你居然敢把这样的东西轻易给我,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掀,面上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语气却损死人不偿命,“七小姐是狗吗?”

夏初七“嗖”的一下抬头,品味儿了一下刚才那两句对白,不由翻了个大白眼儿,又漫不经心的将令牌塞入怀里,无所谓地端坐着,一双手撑在床沿上,笑不达眼底的看着他。

“拿了这块令牌,我就可以自由行动?”

轻轻一笑,东方青玄说,“七小姐以为呢?你没有恢复魏国公府七小姐的身份之前,自然不能。令牌是给你以后使用的,不是现在。呵,本座又怎会做那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是啊!

东方青玄要有那么傻,又怎么坐得稳锦衣卫指挥使和左军都督的位置?

夏初七很想答应他。

其实先前东方青玄的话说得不错,她如今要调查魏国公的案子,要想为他平反,路都截断了。可以说,他抛给她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诱饵,如果她真是夏楚本人,那是不可能不上钩的。

可惜她虽有一些夏楚的记忆,有一些夏楚的感受,骨子里却仍然只是夏初七。

所以,她非常清楚,一旦她恢复了夏楚的身份,在这个看重纲伦的时代,她一辈子都将与赵樽彻底错过了…

手指来回在床沿上扣动了几下,好一会儿她才直视着东方青玄。

“大都督,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东方青玄看了过来,面上的笑容不变,“七小姐但问无妨。”

一眯眼,夏初七眼睛里掠过一抹冷光,“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看着她一眨也不眨的清澈眸子,东方青玄浅浅一笑,微挑着他勾魂儿的凤眼,“人人都说是你杀的,为何你反倒来问本座?”

丫想和她打太极?

冷冷哼了一下,夏初七想了想,又弯起唇角,“大都督是不好回答呢,还是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件事也一定有赵樽的份儿吧?你想让我恢复身份,说什么帮我报仇平反是假,实际上你是想用我帮着对付赵绵泽,扶了赵樽上位,你就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爷了?你妹妹也可以母仪天下,你妹再生个儿子以后还能做皇帝,我猜得没错吧?”

东方青玄眸子一眯,“七小姐好强的推论…”

夏初七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地摊了下手,“难道我说得不对?大都督,这些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不要说你让我做你锦衣卫的秘谍,就是你让我做你的祖奶奶,我也没兴趣。”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东方青玄想了一下,忽地轻笑一声。

“七小姐说得没错,你不觉得晋王殿下最适合问鼎皇位?而本座的妹妹,天生就该是母仪天下的女子。他们两个,原就是天生一对,任何人也拆散不了…包括你。”

心里诡异的蜇了一下,夏初七面上却是笑开了。

“哟喂,这句话可是大逆不道啊,大都督,知法犯法?其罪如何?”

东方青玄红袖微抬,犹自倒了一杯茶水饮下。

“在聪明人的面前,本座无须隐瞒。”

若有似无的冷哼一下,夏初七不屑地撇了撇嘴,手拍在床沿上,慢悠悠的一叹,话锋突地一转,“东方大都督实在不太了解我的为人了,我看目前这情况,只怕咱俩是合作不了。”

轻轻“哦”了一声儿,东方青玄唇角挽出一抹致命的笑容来。

“七小姐,此话怎讲?”

夏初七微眯起双唇,捋了下头发,语调慵懒地笑,“一个太容易被出卖的盟友,那一定不是你真正的盟友。所以…赵樽他根本就没有与你合谋,对也不对?”

东方青玄面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诧异,凤眸微微一眯,看着夏初七精怪一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终是忍不住扩大了笑容。

“这论调本座还是第一次听见,实在新鲜得紧!”

夏初七瞄了他一眼,像是不烦躁再多说什么了,“唰”地一下子直起身来,看着他,“好了,我的话问完了。我想要知道的事儿,也都知道了。东方大都督,可否给点儿吃的?肚子快饿扁了。”

她言行无状,举止向来怪异,东方青玄一时真有些摸不准她的脉络。缓缓拉开一笑,他试探性的一问,“你也会饿?在天牢里,火烧过来你都不懂得跑,按理是不会知道饿的才对?”

一双眼睛笑得像新月儿似的,夏初七盯着他,眨巴眨巴眼。

“知道我那会儿为什么不跑吗?”

“为什么?”东方青玄眼波一荡。

“哈哈”干笑了两个字符,夏初七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因为我知道东方大都督您一定会来救我的呀?您多舍不得我死?我要死了,那您要的‘巨大价值’不是就没有了吗?”

她笑得很是爽朗,很开心,就像再没了半点愁烦之事。

也好像原本的灰暗心情,一瞬间就好了起来。

事实上也是,先前对东方青玄或深或浅地试探了一下,原本堆积在心里那里烦躁就散开了。虽然作为一个局外之人,真真假假真真,她无从去判定。但东方青玄给她的回答,至少让她有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赵樽与那件事无关,他没有与东方青玄谋划害死太子。

那么,那梅子中的女子,也一定只是误会。

看着她笑容可掬的小脸儿,东方青玄面上情绪不明。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迟疑了一下,他才轻击了一下手掌。

“来人,给七小姐洗漱。”

闻言,夏初七乐了,“呵呵,还洗什么脸啊?我不讲究,先吃东西不成吗?”

东方青玄莞尔一笑,“得洗洗…”

很快,一大群衣着华丽长得水灵的侍婢款款步入了屋子。

每个侍婢脸上都带着适度的笑容,不多不笑,礼貌而有度。有人捧着面盆,有人捧着衣裳,有人捧着首饰…不等东方青玄再下命令,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侍婢就走过来,笑着喊“小姐”,然后侍候她洁了面,漱了口,又侍候她坐在镜子前,要为她梳头。

“等等”

正拿着个首饰盒把玩的夏初七,突兀瞄一眼镜子,惊诧出声。

“小姐,怎么了?”

那服侍她的侍婢吓了一跳,停下了手来。可夏初七却明显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犹自站了起来,慢吞吞的将脸凑近了镜子,撩开额角的头发,看向自己左额角上那个黥过字的疤痕。

“怎么会呢?明明我遮了的呀。”

她脑子一时混乱,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疤疤却确确实实的存在…

缓缓地,她回过头来,看向东方青玄。

“是谁给我洗掉的?”

懒洋洋的看着她,东方青玄笑了,“自然是本座的侍婢。”

面上全是疑惑,夏初七摆明了不相信,“不可能,她们怎么可能洗得掉我…我特制的肤蜡?”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东方青玄弯了弯他妖媚的凤眸,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过如此”的讽刺,“一开始确实难倒本座了,这办法还是阿木尔告诉我的用皂角、藁本、石碱、玉竹、川芎、冬瓜仁、蔓荆子、白术…研细成末,再兑成糊状,在疤痕上面热敷上一刻钟,就可以洗掉了。看来啊,还是你们姑娘家更懂得这些诀窍…”

夏初七手中的首饰盒,“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就像被闷雷给劈中了脑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东方青玄。怔了片刻,突然血气上涌,压也压不住的狂躁了起来。一挥手,她发泄似的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给拂到了地上。在物体坠地时的刺耳声里,她眼圈儿一红,憋不住的泪水,一下子湿润了眼眶。

“你个王八蛋,你骗人!你妹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她冷不丁发怒的样子来得突然,把几个小丫头给吓得埋下了脑袋。东方青玄却是看着她走近,风华无双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痕,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他才停了下来,微微一低头,看着她说。

“七小姐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如此一来,你该更清楚了才对?你看你啊,身上背负着几百人的血海深仇,又本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实在不值得陷入那虚幻的儿女情长里,枉误了人生。”

他每吐一个字,都敲打在夏初七的耳膜上。

耳朵“嗡嗡”的响过不停,一时是“正”,一时是“负”,一时是“好”,一时是“坏”。从开始到现在,她都很想给赵樽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也试图去相信他,就在看见那痕迹之前,她其实也是相信他的。可东方青玄这货实在太过残忍,只需要一件小事,就狠狠劈开了她伪装的坚强…

这件事,她只给赵樽讲过。

似乎,连她的原话都是如此。

一字未改,他都告诉了阿木尔?

很多问话在脑子里盘旋,她狠狠咽了几下唾沫,活生生憋回了那怪糟糟的情绪,与东方青玄含笑的眸子对视了良久,突地又“嗤”了一下,冷冷地笑着,不明情绪的弯下腰来,蹲身,她捡回了刚才暴怒时拂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整齐摆放在梳妆台上。

然后,淡定的坐下,侧过眸子,不带情绪地望向那小丫头。

“来吧,替我梳头。”

从大怒,到大悲,再到淡然,她不过只用了一瞬。

东方青玄眉心微微一皱,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看着那张从镜子映出来的那淡然的小脸儿,视线深邃了不少。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女人就得靠打扮。

那小侍婢是一个巧手,熟稔的为她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一支点翠的步摇,便让她整个人清亮光鲜了起来。外加身上那件儿质地极好的葱绿底古香缎逶迤裙饰,不描眉而黛,不施粉而白,整个人看上去自然清纯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绿芽儿,一下子就把边上的几个漂亮侍婢给衬得黯然无光了。

“眼横秋水,眉扫春山,宝髻儿高绾绿云,绣裙儿低飘翠带。可怜杨柳腰,堪爱桃花面。仪容明艳,果然是金屋婵娟…”

东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念了一串酸词儿,却是把夏初七给说得眉眼一横,尖酸刻薄地瞪了回去。

“别他妈酸了,肚子饿了,到底给不给吃的?”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儿。

“不说话就是香闺女儿,一说话就是…”

“一只大喇叭!”不等他说完,夏初七接过话来,原本轻婉的嗓子,却像吃了火药一样朝他轰炸了过去,直把一个红衣似火的东方大都督说得脑子里的浆都乱了,天仙儿般的脸耷拉了下来,好久才回过神儿,挽了一下唇角,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移开。

“摆膳。”

夏初七从来不会与她的肚皮过不去。

人不管走到哪步田地,首先就得填饱了肚子。

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了上来,只觉那香味儿飘入了骨髓。大概饿得太狠,五脏庙不配合的“咕噜咕噜”起来,特别不给她的面子。

不过,她也从不管脸面那东西。

搓了搓手,她食指大动地凑过去嗅了几口气,拉乎迷恋一般地埋头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这膳食待遇比在晋王府的时候好多了呀?赵十九每次都只知道让她多长点儿肉,可他的生活却自律得紧,连带要求她也如此,基本上很少给她吃大餐,还总说小孩子吃得太好了,对身子却不好…

现在没人管她。她吃,吃,吃,不停的吃。

“好吃吗?”东方青玄问。

夏初七不理不睬,一眼都懒得看他。

难得的是,东方青玄并不生气。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包括他在杀人的时候,都给要死者带去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微笑,也算让他们死得安乐了。一个人不发脾气不难,难得是永远都不发脾气。可大概也正因这样,夏初七才越发觉得,他微笑的表象之下,那些个狠啊毒啊奸啊邪戾啊,全都翻了倍儿。

安安静静地品尝美味,那是享受。

夏初七觉得,这是她吃得最饱的一餐饭了。

摸了摸肚皮,她不太雅观地打了个饱嗝,看着面前妖媚风情的东方大都督,终是撇了撇嘴巴,淡定地开了口,“哎,果然一切事物都是复杂的,只有上帝最简单…如今,我总算是彻底悟了。”

东方青玄噙笑的一眯眼,“上帝是谁?”

夏初七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拿起筷子来在碗里杵了杵,才伸手夹起一块香酥排骨来,叼着嘴角,慢悠悠地告诉他。

“你祖宗。”

“…”

东方青玄妖眸微微一荡,“七小姐,还真是口不择言。”

“不,我是口不择食。”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夏初七品尝着嘴里的美味,样子狡黠而刁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又是浅笑,“口不择言也好,口不择食也好,七小姐高兴就好。”

看向面前的碗,夏初七没有回答他。

东方青玄瞧了她一眼,“七小姐,本座等着与你的合作。”

屋子里头,除了夏初七的咀嚼声,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会儿,在落针可闻的空寂中,夏初七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嘴里那一口,悠哉悠哉地放下碗来,“大都督,这世上,没有人能逼我做不乐意做的事。不要说是您了,即便是当今皇帝都不行。”

“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做不乐意做的事。”

晋王府承德院,赵樽端坐在椅子上,斜襟的衣衫半褪,任由孙正业给他换着左臂伤口上的敷药,眼神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元小公爷,如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元祐迷人的丹凤眼儿,快要迷成一条线了。

“我说天禄,你这又是何苦?人家说再也不想见你,你就真的不见了?我可告诉你啊,就凭我对我那小表妹的了解,她好色又花心,无耻又下流,天天跟东方青玄那厮混在一起,太危险了。咳,不是我说的啊,东方青玄那厮虽然阴险狡诈,可皮相确实是长得不错的。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万一被人给撬了墙角,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樽面色一沉,那脸色难看了几分。

就连把玩南红串珠的手,都停顿了下来。

元祐见势又凑过去,“十九叔,不是我说的,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她们嘴上说,不要啊,走开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啊,其实全他娘的是假的。你啊,就别跟她留后路,直接掳了回来,放自己被窝里捂着,多稳当?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赵樽喉结滑了一下,许久,才听得他说。

“本王总得给她点时间消消气。”

元祐吊儿郎当地白了他一眼,轻声儿一哼,“我看你就是傻了。女人心,海底针,听过这句话没有?当然,我猜你也没有听过,我也是从我小表妹那里听来的。我告诉你啊,越是外表强势的女人,内心越是柔弱,你呀,就放心听我‘情圣‘的话吧,这都是从女人堆里总结出来的经验…一般人,小爷我才不告诉他。”

他说得个噼里啪啦,恨不得把自己的“女人经”一股脑的全部都灌输给他这个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十九叔。

可赵樽却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摸了摸下巴,元祐一个人说得特没有意思,叹了一口气,目光终是落在了赵樽手里的南红串珠上,想想,又觉得好笑的挑开了风情的眉梢,“话又说回来,天禄啊,你还真就傻不愣愣的给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去?那明显是我小表妹忽悠你呢?”

赵樽冷眼剜他一下,片刻,又是垂下眸子,看向手中的珠子。

“她让我去还银子,原就是想叫我把珠子拿回来。”

“什么意思,不明白。”

“她没欠人钱,只是把珠子抵出去了。”

“哎呦喂…”

元祐呻吟一声儿,直拍脑门儿,“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信里。”

嗤笑了一声儿,元祐挪了挪椅子,坐过去一点,将他案头上那一封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的“信”拿了过来,好笑的扬了扬,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似笑非笑地问,“我怎生没有看见,她哪里告诉你了?”

赵樽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一概不予回答。

元祐忍不住嘻嘻一笑,“你该不会说,他还告诉你,她吃了你给带的饭吧?”

不曾想,赵樽却是一叹,“对。”

“…”元祐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把那封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几次,这一回总算表示了认可,点头笑了笑,“十九叔,你俩玩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咦,真是奇了怪了…这你也能看得出来?咳,反正我是不懂你们两个的心思啦。依我说啊,就是惯的,早弄床上办得妥妥的,给她一双翅膀也飞不了。”

赵樽皱了下眉头,视线烙铁似的搁他脸上。

“艹!”

元祐嘿嘿一笑,“我看最艹的人就数你了。不艹你巴巴让我父亲置办那些嫁妆做什么?你继续熬着呀?熬过三年五载的,我还真就佩服你。”

赵樽不答,元祐又煽风点火的嘲笑。

“依我看,你不是不淫,是淫而无色。不是不贱,是贱而无形。”

换了往日,赵樽指定得损回去。

可今儿他只是淡淡地瞄了元祐一眼,不动声色。

“爷,好了。”

孙正业换好了他手臂站的药,又嘱咐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拎着医箱下去了。郑二宝赶紧上前给他家主子爷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袍带,又给两个人的茶盏里添了水,这才恭敬地退到了边儿上。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元祐看着他英明神武风华绝代的十九叔,想了想,一双笑弯的眼睛又收敛了起来了,难道认真的说,“天禄,你这是多大的心才敢让自己的女人落在其他男人的手里?你是自信心太过膨胀,还是对我小表妹太有信心了?”

赵樽眉头狠狠一敛,垂下眸子来,抿了一口茶。

“东方青玄给她的,也许是她想要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元祐挑高了眉头,语气里全是疑惑,“东方那厮能给她的东西,你不能给吗?她一个小小女子,还能想要些什么?别说,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你晋王殿下给不了的东西?”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

可赵樽明显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许多的情绪,波光浮动间,似是有迟疑,似是有失落,又似是有迷惑。过了好一会儿,那一双凉凉的黑眸总算静止不动了,可喉结微微滑了一下,他却突地冒出一句话。

“阿七她,只能是我的。”

元祐被噎了一下,瞄他一眼,好不容易才吐出嘴里的浊气儿来,“得得得。在您的前面,小侄我往后再也不敢再自称是‘情圣’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元祐难得认真地换了话题。

“天禄,说正事吧。今日我过来,我父亲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收回视线,赵樽紧了紧手里的珠子,一抬眼,“什么?”

元祐皱眉寻思了一下,突地起身过去打开门,又左右看了一眼外头,回来又差了郑二宝去外头守着,这才关上房门坐在赵樽的面前,压着嗓子,继续道,“我父亲说,他愿意与你一路,只等你一声令下。”

“一路”的意思很简单,赵樽又如何能不明白?

如今的朝廷局势,越发复杂。

时下有“国无储君,天下不宁”的说法,在太子殁了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虽然太子走了没几天,但朝中大臣却已经各自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了起来。

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是重臣,明日就可能会轮为阶下之囚。尤其那些宁王的“旧部”,在宁王被关入宗人府,肃王被遣去孝陵卫之后,一个个的目光都瞄准了晋王。

没有人愿意做砧板上的鱼肉,老皇帝维护赵绵泽有目同睹。虽然赵绵洹回来了,却是一个傻的,没有人支持,根本就挑不起大梁。一旦老皇帝去了,赵绵泽为帝,将来还能容得下他们吗?这几日以来,朝中往常不支持赵绵泽为储的人,都想方设法借着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赵樽示好、探口风、或者以示忠诚。

当然,元祐他父亲的打算很简单。

因为圣旨已下,赵樽与“景宜郡主”结了姻亲,不管目前景宜郡主这个人存不存在,在朝堂众人和老皇帝的眼睛里,晋王府与诚国公府都算得上是亲家了。那么,朝堂风云里,必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诚国公不为别人打算,得为他唯一的儿子元祐打算。

赵樽了解他的心思,眉头却是拧了起来。

“昨日皇后召见了我。”

一句话,简单几个字,含义却很深望。

元祐看着纨绔不羁,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这十九叔虽然是贡妃娘娘所生,可不足六岁就由皇后娘娘抱去抚养了。张皇后是老皇帝的元配发妻,待人和善,爱民如子,淑惠温厚,素有竖名在外,尤其她对赵樽更是不错,打小当亲生儿子养着,赵樽一向敬重她。

太子赵柘、皇二子秦王赵构、皇三子宁王赵析都是张皇后嫡出儿子,一母所生。这几日,为了太子和宁王的事情,原本就病体堪忧的张皇后,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老皇帝一向对他这个发妻爱重有加,心痛之余,看朝堂上那个风向,隐隐有将关押在宗人府的宁王赵析给放出来的意思。

如今张皇后亲自找了赵樽,还不是为了他的儿子儿孙们打算?

元祐丹尾眼一眯,“十九叔,张皇后虽有贤名,也是我的嫡亲祖母,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天家哪来的什么真情?她那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扼制于你,不管秦王、宁王还是赵绵泽,那都是她的儿孙,一旦他们即了大位,天禄你…又当如何?”

见他说着又是一堆,赵樽手指撑在额头上。

“不必再说了。”

元祐无奈地摆了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必走北平府?”

赵樽眼皮儿也不眨,“必走。”

元祐斜着眼睛,审视着他的脸,“那我小表妹呢?你这婚期一到,娶谁去?”

一听他又扯到夏初七的身上,赵樽原本平和的面色又严肃起来,抿了抿唇,他考虑了一下,突地从怀里拿出一面桃木的雕花小镜来,仔细的看了片刻,才又慢悠悠地问元祐。

“少鸿,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吗?”

转世轮回?元祐奇怪的瞪眼看着他,“天禄,你疯了?”

赵樽把那镜子揣入了怀里,眼眸垂下,“我会将她带去北平府。”

元祐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略略沉吟着问,“你怎么带,人都不在你身边?”他刚刚说完,却见赵樽突地起身,沉着嗓子,只飙出一个字,人就已经掠出去了。

“走!”

“哎我说,去哪儿啊?”

元祐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却见他直接往马厩方向而去。

没有听见梆子的声音,夏初七不知道几点了。

窗外的夜色很浓,什么也瞧不见。

她默默算计着时间,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整理好了自己,没有走门口,而是小心翼翼地撑开了支摘窗,见外头四下无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了下,便轻轻跃了出去。

这个园子好像有些大,她沿着墙根走了一段路,没有发现守着,略略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如今她住在这里,可却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一路摸索着,她遁着小路走,终于看见了一扇朱漆大门。

四周的墙都很高,她不是李邈,翻不出去。

默了一下,她像只夜猫似的,一点一点摸过去,手上拿了两块儿石头,猫着腰,憋着嗓子使劲儿朝墙外掷出一块儿石头,果然有人吃惊的喊了一声。

“谁?”

守卫就在门口。

蹲下身来,她将身子掩在树丛背后,很快就有火光过来,她又将另外一块石头掷向大门外。然后那火光又退了回去,原本关闭的大门被拉开了,只有两名守卫,一个巡视去了,一个在那儿探头探脑的看。

她大喜,又在花台里摸了块青砖,走过去冲那守卫就是一下,砍在后颈子上,那人短促的“啊”了一声,便软倒了下去,机不可失,她猫儿一般迅速从门口窜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得离开这里。

什么狗屁的秘谍?她不侍候了。

无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甘心被东方青玄利用。

心里哼哼唧唧的默骂着,她听见后头有守卫追过来的声音,可逃跑这事儿,她干得多了,也干得很利索。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她极快地奔了出去。

可不多一会儿,她再次傻眼儿了。

妈的,东方鸟人果然心思够坏够损!这个地方原本建在一处四面环水的小岛上。乍一眼看过去,全是水波荡漾,她沿着找了一圈儿都没有看见一艘小船。

怪不得没有多少守卫。

丫这是料定了她跑不了,非得让她做回夏楚不可?

先人板板的东方鸟人。

她狠狠挑了一下眉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裙裙带带的女装,突然有些烦躁,觉着还是男装方便。目测了一下距离,一咬牙,她把裙子掀起来扎在腰上,把袖子给撕去了一截扎好了扩散的头发,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月光下风平浪静的水面中。

激灵灵一抖…

妈呀,好冷的水,刺骨头!

赵十九你个贱人,都是你害我的。

在冰冷冷的水中,她拼命的划动着手臂,不知道怎么的,骂完了东方青玄,又骂到了赵樽的头上。要不是他,她会吃这么多的苦头吗?等她见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不,不对,她说过再也不要见他的。

甩了一下湿漉漉的脑袋,她静下了心来。

还是想想离开了这鸟地方,应该去哪里才对。她必须得先想办法找到李邈…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表姐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也以为她已经烧死了?

在暗夜划水,她一个人胡思乱想,那滋味儿很不好受。

好在,她技术还行,划得倒也快。

没多一会儿,已经离岸越来越近了。

可越是近,越是看得清楚。那岸沿都很高,不好攀上去,唯独一个像是上岸的渡口,却停着一艘船。大晚上的那船上还亮着灯火,里面隐隐还有丝竹之声传过来。

啧啧,谁呀?还真是会享受。

她承认自己现在有些恶毒,见人家享受就想炸毛。

偷偷摸近了那艘船,她正寻思怎么绕过去,却见那船的甲板上突然燃起了火光来,几个打着火把的锦衣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在锦衣卫簇拥之中的男人,正是似笑非笑的东方青玄。

“七小姐果然是兔子变的。哦不,现在这样子,应该是一条游鱼才对?”

狠狠闭了下眼睛,夏初七恨得咬牙,“你玩我?”

看了一眼水中的她,东方青玄居高临下的笑答。

“本座睡不着,知道你要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气得“呸”了一口嘴里的水,夏初七冷冷的斥了过去,“谁说姑娘要跑了?我是觉着吧,这里的水质很不错,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出来游游泳,松松筋骨,舒舒坦坦,没想到打扰了大都督听小曲儿的雅兴?”

东方青玄轻笑了一下,从如风的手里接过一件软毛的斗篷来,展开。

“七小姐可游好了,上来吧?”

夏初七停在水面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爽地哼了一哼。

“游舒服了,可也得游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不再看那东方青玄面上是什么表情,气咻咻地调转过身子就往回游,可扑腾了没有多远,突然面色一变,人就停顿了下来。怎么回事儿?她的小腹突然抽搐一般疼痛了起来,那疼痛来得很快很猛,让她的腹部直往下坠。

紧接着,两条腿之间,就有一股子热流往外涌。

耳朵里“嗡”的一声,她的脚有点儿发抽抽。

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事儿了!?

本来她的小日子就不太准,人又犯懒没记得太清楚准确的日子。印象中是没有那么快的,估计是被冷水一泡,才发生了突发状况。

疼痛又狠又急,抽得她难受。一时间,吃惊、紧张、担心…各种情绪交杂之下,她觉得腿脚和双臂越发使不上力了,人泡在水中,浑身冰冷,手脚发软,整个人的力气都没了,耳朵嗡嗡的,就连脑子也晕乎了起来…

身子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她吃了好几口水,脚开始抽筋了。

慢慢的,她整个人开始往下沉去…

怪不得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换了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有一天可能会被淹死。可铺天盖地的水涌了过来,打得她身上冷冰而疼痛,晕厥之中,她发现自己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今儿是要回去了吗?她想。

不远处的船上,东方青玄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扑腾,看着她沉下去,直到被水没过了头顶。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了,他才拧了一下眉头,面色一变,来不及褪下衣裳。“扑嗵”一声儿,就从船的甲板上栽了下去…

“七小姐…”

有人在喊她,那声音划过耳边儿,很是熟悉。

夏初七挣扎了几下,脑袋有点儿发懵…

“爷…”

东方青玄面色微变,就着黑夜的水面划过去,极快地揽住了她不停下沉的腰身,在水里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用力往岸边划,那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上,仍然带着妖孽到极点的笑容。

“看来七小姐这次真的是游累了…”

“是…我好累,好累…”夏初七肚子一下下的抽搐着疼痛,脑子也有点儿不清楚,依稀之间,她以为还是清凌河,还是那火一样热的胸腔。微微眯着眸,她攀着他的肩膀,将头扎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了…

“带我回去吧…”

东方青玄手臂僵硬了一下。

“坚持住。”

“嗯。”夏初七昏昏乎乎的居然应了,大概是泡在冷水里久了,加上月事又来势汹汹,她整个人身心都软弱了起来,任由东方青玄带着她的身子,双眼微眯着看向黑沉沉的天际,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了半丝力气。

“今天为什么没有毛月亮…”

“什么毛月亮?”东方青玄脸上的水珠,衬得他面色越发柔媚。

夏初七诡异的一笑,只觉得有一只手抓着她,耳边儿有一个男人在说话,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她都听得不太清楚了,眼前只有白花花一片,天空中,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脸。

“我以为我要死了。”

默了一下,东方青玄收紧了手臂,“我不会让你死…”

“谢谢…”夏初七双手抱着东方青玄的脖子,吸了一下鼻子,莫名其妙的又问了他一句,“爷,你救了我,要收银子吗?”

“不收。”冷冷的说了一句,从来不发脾气的东方大都督,这会儿心情似乎很是不爽,语气也生硬了下来,“本座最是大方…”

一句“本座”,让夏初七脑子激灵一下回过神儿来。

对啊!他到底不是黑心的赵十九,来个月事儿他也能从中抠去一点银子,成日里就算计着怎么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给霍霍掉。

而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见她看着自己发愣,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弯。

“本座又救了你一次。你不如想想,该怎么报答这救命之恩?”

“好。”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夏初七虚弱的莞尔,“我答…”

她“应”字还没有说出来,那大船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声儿,紧接着,便听见那船上的锦衣卫拔高嗓子喊了一声。

“大都督,晋王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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