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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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ephina欲言又止,摇头道:“我想不需要。我让司机送你…”

“告诉我地址就好了。”屹湘拿起了手袋。

Josephina回身拿了一张便条纸,提笔写下了酒店房号,她递给屹湘的时候说:“她在等你。”

屹湘将便条拿在手里。友禅纸,细密的花纹,是樱花图案。上面写着的是一行英文加几个数字。屹湘知道这是汪瓷生下榻的酒店房间了,Reitz的总统套间。

她心里突然的有些异样感觉。

因为Reitz,也因为Josephina说的这四个字。

在等着她的,是什么?

去Reitz的路上屹湘很努力的让自己集中精神。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拨了个越洋电话。此时已经是纽约的深夜,她原以为等待她的会是答录机,却不料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便被接了起来,而且是Vincent那低沉而又有些无力和沙哑的嗓音。

屹湘顿时觉得自己悬着的心又落下来一些,她故作轻松的说:“真会选地方。”

“青蛙这里的躺椅能让我睡一觉。”Vincent说。

“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屹湘说。青蛙,他们俩背后总这么称呼他们的心理医生。从第一次在诊所不期而遇,青蛙就成为他们俩对医生的代号。

“好。”Vincent说,“你那边在下雨?”

“是的。纽约天气怎样?”她问。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急又密。

“满天星斗。”Vincent说。

屹湘轻声的,哼了一句:“Starystarynight…”

Vincent无声的笑了。

“老怪物,随时打给我。”屹湘捏着电话,雨刷将层层的雨向两边刮开,她看到前面开过来一辆车子,正停在她车子的旁边。

“好。”Vincent说。

“晚安。”屹湘挂断电话,在车子里找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伞。

车窗被敲响,她转头,站在车边一个笑嘻嘻的女孩子,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黑折伞。

她松了口气——滕洛尔。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她。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六)

隔着雨渍斑斑的车窗,滕洛尔笑容里有一丝腼腆。

屹湘示意她后退点儿,才开车门下来。一眼看到滕洛尔脚上穿的嫩黄色雨靴,活泼俏丽,亮眼。

“没带伞?”滕洛尔手里的黑折伞很大,伞柄粗壮厚重,起风的雨里,黑折伞岿然不动。屹湘认出这把伞是51Woo那经久耐用的招牌货。滕洛尔见她看自己手里的伞,笑着说:“他们家也就这样东西最合用。”

“那你还上赶着去给人工作?”屹湘关了车门,不客气的问。

“不是没办法么,缺钱的时候谁还计较是给谁卖力气呢?”滕洛尔嘻嘻笑着,伞往屹湘这边分了大半,却被屹湘推了一下伞柄,两人站在伞下,都淋不着了,滕洛尔问:“不生我气了吧?”她看看屹湘这车子,挠挠头。手腕上挂的移动电话左右摇摆着。

“董亚宁说他赔你了…我想他说到肯定能做到的,又怕你在气头上,忍着没去找你。谁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你。”滕洛尔笑笑。又是有点腼腆的笑。但目光在屹湘脸上转了转,虽然淡淡的,在提到董亚宁三个字的时候,分明是在观察屹湘的反应。

“你怎么在这儿?”屹湘问。

“我约了朋友喝下午茶。她迷这里的枫糖蛋糕,我喜欢在这儿膈应董亚宁。”滕洛尔把手腕子晃过来,看了眼时间,“她是个迟到大王,没这么快到的…你见过的,就是粟茂茂。我只有她这个朋友。”

屹湘想,粟茂茂,是那个像极了菁菁的粟茂茂。

“走吧。”滕洛尔歪了下头。

伞下的两人一高一低,滕洛尔适应了下屹湘。

进了酒店大堂,滕洛尔甩了下头发,对屹湘笑笑,摆摆手。

屹湘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滕洛尔还在原地站着。她站住,问:“还有什么事?”

“我能跟你要电话号码吗?我把手机丢了…跟董亚宁要你的号码,他理都不理我。”滕洛尔说。

屹湘伸手,接过滕洛尔的手机来,按了一串数字之后,她的手机铃便响了。还给洛尔的时候,她问:“还去治疗吗?”

“嗯。明天开始。”滕洛尔脸上发热了。

屹湘点头。

“嗯…还有,你干嘛不要董亚宁送你的车?丫那钱来的容易,抠门儿的选那车又不贵,再说…”滕洛尔停了下,“我还没见他跟哪个女人那么凶过,凶完了还占不了上风。”她忍不住要笑,但见屹湘没有要笑的意思,又忙忍住,说:“丫就一王八蛋。你要能治得了他,别便宜了他。这世上让我最痛快的事情之一,就是看着董亚宁不舒服。所以我更喜欢你了。”

屹湘看了眼酒店大门,抬了抬下巴说:“你朋友来了。”

趁滕洛尔回头看的工夫,她转身走了。

滕洛尔远远的对着刚下车的粟茂茂挥了下手,说着:“她今儿还挺积极的…Vanessa,那你…”再回头,发现郗屹湘已经从她身后走开了——可能因为下雨天凉,她的茶绿色薄棉套装上加了一件长长的开司米背心,随着她轻盈的步子,散脚长裤和背心轻轻的晃动,裤脚被雨滴溅湿了一小截,呈现深绿色…娉娉婷婷的进了电梯,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啊,傻了似的?”粟茂茂拍了滕洛尔肩膀一下。

滕洛尔“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啦…你怎么这么早?”

“睡起来就来了,早什么早。”粟茂茂脸色有点儿发白,洛尔看看她,不出声的跟她一起往咖啡厅走去。洛尔不说话,茂茂又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中邪?”

洛尔皱了下眉,坐下来才说:“是你心情不好吧?见我才说了几句话,没一句是好听的。”

粟茂茂将手袋丢在桌上,问:“你刚刚那是跟谁在一起?”她分明看到粟茂茂身后一个淡淡的暗暗的身影,似曾相识。

“Vanessa。”洛尔喝了口柠檬水,照例将柠檬咬出来,细细的贝齿啮着,对茂茂笑了下。

粟茂茂有些莫名其妙的吃醋,说:“你好像很喜欢她么,怎么老听你提起她?”

洛尔哈哈笑着,“她呀,她…”她眉眼一转,原以为她的笑声太没有礼仪,引人侧目了,不料仔细一看,那斜着瞅了她一眼的,正是她刚刚还对着郗屹湘骂过的董亚宁。看样子,是在跟人谈事情。只是瞥了她一眼之后,便转回去,继续听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平头正脸的男人说着什么——他架着腿,斜靠在沙发里,看上去,是闲闲的,可他说一句话,那两个男人就会猛翻几页面前的资料,如坐针毡的样子…滕洛尔撇了撇嘴,说:“跟二大爷似的,甭得意,迟早有人收拾你——喂,茂茂!”

粟茂茂正对着面前这杯水发呆,被洛尔一叫,皱眉。

“郗屹湘这个人,也就是邱湘湘,你了解么?”滕洛尔很有兴趣的问。

粟茂茂心不在焉的摇了下头。

“哦。”滕洛尔又看了眼远处的董亚宁,眼珠转了转,笑了。

屹湘出了电梯,掏出镜子来看了看,又用帕子擦了下鞋面,确认全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后,她才往汪瓷生所在的房间门口走去。

门边杵着两个巨大的景泰蓝“太平有象”。一人多高的物件,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到富贵逼人的气势。

屹湘站在门口。

静而长的走廊,除了这间“King”套间,就是那端的“Queen”。有种孤零零的金碧辉煌。

她抬手按门铃。

等待应门的一会儿工夫忽然便的漫长起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她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间整颗心往下坠了坠,就在她觉得自己意识短暂模糊的一刹,门开了,一个通身素黑的中年女子出现了。只看了屹湘一眼,那中年女子便说:“小姐,您请进,夫人在楼上等您。”

屹湘认出她来。她就是当日在瑞严寺,跟随在汪氏姐妹身边的仆妇之一。

她走在前面。

屹湘看着她身上全黑的装扮,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扩大。

通往楼上去的楼梯宽阔而高大,就在她踏上去的一刻,她听到一声钢琴响,“咚”的一声,仿佛一声叹息…没再有声响,她走着,站在楼梯口,看着黑衣的仆妇继续走在前面,对坐在那架三角钢琴前的黑衣女子说:“夫人,小姐到了。”

汪瓷生将钢琴合上,背对她们,良久,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身朝屹湘走来。

屹湘看到了她发间的一朵白色菊花。很小很小的一朵线菊。她心一沉。

汪瓷生静静的看着屹湘,说:“我终于又见到了你,孩子。”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七)

屹湘有些发愣。从仆妇对她的称呼,到汪瓷生的话语,统统不合规矩,统统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对劲的感觉,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到底不对劲在哪儿。她瞅着汪瓷生发间细小的线菊,尽量的让自己不显出诧异来,说:“很久不见,抱歉疏于问候。您还好吗?”

她站在汪瓷生面前,距离很近的看着这位总让她有呼吸停滞感的美妇人——今天额外的在美丽神秘之外,多了一点忧伤和脆弱,让她心被柔柔牵动。

“来…我们这边坐。”汪瓷生没有回答屹湘她是否安好的问题,稍稍转了下身。她的高跟鞋捻着寸厚的地毯绒,险险间,稳稳落地,眼睛是望住屹湘,在淡淡的光晕中,屹湘是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的女子。

汪瓷生等屹湘坐稳之后,轻声的问她:“要喝点儿什么?”不待屹湘回答,她便转脸问仆妇道:“筠生给我的岩茶带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转向屹湘,说:“喝岩茶好不好?现在的天气,喝点暖的会比较好…你觉得怎么样?”

“好。”屹湘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天鹅绒的面子很柔滑也温暖。她只坐了浅浅的一点,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敏感的觉得汪瓷生也有点紧张。她抬眼看汪瓷生,果然她在吩咐仆妇去备茶之后,竟然坐在那里,只管看着自己…她们坐在玻璃幕墙边,玻璃上一层水膜,阴暗的天气,连绵的雨,此刻有些不辨时辰。就是这样有些死气沉沉的辰景下,汪瓷生注视屹湘的模样,仍是让人动容的。

屹湘忍不住叹息。

这样的容貌和风华,即便是在今时今日的汪瓷生身上,仍不啻为强大的武器。她的魅力,真让人难以抵挡。

陈太那沉痛的控诉言犹在耳,而此时此刻,她再次面对汪瓷生,却不得不承认,假如陈太的控诉完全正确、即便是汪瓷生此时浑身上下毫无装饰还一身阴沉之色,她也忍不住会为这样的美叹息和折腰,这是超越性别界限的诱惑力…

屹湘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恰好仆妇将茶端上来,她掩饰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这一会儿,她的腿竟然有些发麻。

这实在不是非常愉快的见面。

屹湘从心里盼着汪瓷生早些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不管是跟什么有关…她看着仆妇将茶具摆好。整个过程麻利至极,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汪瓷生交待一声,“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我们。”

她的目光停在屹湘脸上,眼中水波流转,随后略低了头,拿起茶壶上的竹柄,浅浅的给屹湘倒了一杯茶,说:“趁热喝。”

屹湘这才注意到汪瓷生的手。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只明晃晃的金戒指。

白皙的透着内里的骨肉之色的手,上次见到的时候,正是这温柔的手握着她的手。只是当时,似乎并没有见到这样一只戒子。

屹湘将两手拢在茶杯上,说:“夫人,您叫我来,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汪瓷生见屹湘留意她的手,不禁摸了摸那闪亮的戒指,说:“婚戒。”

屹湘点头。

当然是婚戒。

“我的丈夫,临终前希望我的这只戒指随他入土…”

茶杯里传导的热气烘的屹湘手心出了汗,继而,后背也是。

汪瓷生说:“眼下我在服丧期,不能随意走动,不然,我是不会让你跑来跑去的。”

“对不起。”屹湘吐出这三个字,轻飘飘的。

“没关系。离去对他来说是解脱。病痛已经折磨了他很多年。”汪瓷生脸上没有太多的悲伤之色,语气也很平和。

她低头拨了下戒指。那戒指有些松,一拨便剥离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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