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菩提泪,血染玉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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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魔界的暗人传来消息,月秀已被放走,魔君夫人无双也消逝不见。月秀受了伤,短期内不可能返回天庭,可我却搜寻不到月秀的踪迹。”九重天阙之上,浮云点点,玄天一袭锦袍伫立在白曜身边,面色凝重地禀报着。

  白曜负手而立,遥望广阔无际的苍穹之上神鸟飞过,金光璀璨,他的面色却极为冷峻,目光深远,“月秀只怕是已遭不测。”

  玄天看着白曜的身影,眼底有些不甘:“若天帝你的天籁珠还在,便能万里追踪,顷刻间寻到月秀的下落,只可惜……你将天籁珠给了北月神君。”

  “天籁珠的事我不想再提。”白曜挥手制止玄天要继续说的话,“你的人,不要放弃寻找月秀,哪怕他就是死,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骨。”

  玄天道:“臣下尊令。”顿了下,他继续道:“如今北月神君脱离仙界,南月神君下落不明,西位神君空缺,天界元气大伤,天帝还是早做筹谋为好。陵霄如此诡计多端,诱得我们损失五万大军,只恐他下一步攻上天庭,我们无力阻拦。”

  白曜垂首思附片刻,方道:“我打算升轻扬上仙为西位神君,南位神君暂且为月秀留着。”

  “那北位神君呢?月初离开仙界也有百年了。”

  “我心中还未有新人选,也暂且留着吧。”

  玄天面色一凛,对白曜的决定甚为不满,却不敢多言,只道:“自天帝统领神界以来已经数百年,可天妃之位却迟迟未立,众仙心中多有微词,继续这样空着也不是个办法,臣下建议可在天界大选。”

  白曜又岂会不知玄天心中的打算,这些日子频频让其二女儿玄安澜接近自己,目的不正是那所谓的天妃之位。

  “如今仙魔大战迫在眉睫,我无心想册立天妃之事,往后再议吧。”白曜挥了挥手,不愿再细谈,便遣了玄天退下。

  月初相较于之前的执拗,这些日子显得温顺多了,吃饭睡觉作息正常,只是面色依旧冰冷如霜,不太讲话。楚韵看着月初这幅模样,回想数千年前初次见她时的天真,总觉得变得实在太多,岁月的流逝真的能让一个人变这么多吗?

  楚韵正在神思间,却见琉离朝这边走来,当即面色一冷,上前拦着他继续前行的步子:“魔君请回吧。”

  琉离目光冷凛,斥道:“虽然整个魔界已被陵霄所掌控,但我依旧是魔君,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楚韵看琉离的愤怒,声音中的冰冷才缓和了一些,可声音依旧冷硬,“当初因你的背后伤人,险些将月初害得魂飞魄散,她不会想见你的。”

  琉离嗤笑一声:“你能代表月初吗?”

  楚韵丝毫不让步,自知不能让琉离接近月初,只恐他会激化了大护法与月初好不容易才稍稍好转的关系。

  “让开!”琉离冷斥一声,越过了楚韵便径自入屋。

  楚韵自然没那个胆子敢再阻拦琉离,她的功力也无力阻止,眉宇间稍一犹豫,便即刻去寻陵霄。

  琉离大步入屋,只见月初静立在窗旁,背影显得那么落寞。

  “月初。”琉离低声喊了句,却没有得到她的回音,他的步子顿了顿,屋内凝聚着一抹冷到极致的静谧,有些森森寒气。

  沉默了半晌,琉离才迈步朝月初走去,与之并肩立在窗前,遥望一片空寂无声的黑夜,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月初不答,仍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某一处,似不曾感受到琉离的存在。

  “潼城那夜我并非有意要伤你,我只是要对付陵霄,如今你安然,我也就放心了。”琉离的话虚无缥缈,甚至凝着几分无力感,“你与陵霄成亲那日,我没有到场,我觉得无颜面见你。”

  “如今我在魔界权力被架空,不过是空有魔君之名,陵霄留着我只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如今……无双想必已遭遇不测,而我的死期也不远了吧。”琉离轻叹一声。

  “无双和月秀隐居避世去了。”月初终于开口,收回那飘远的目光。

  “避世?”琉离哈哈大笑了几声,讽刺地望着月初,“你当真以为陵霄对背叛自己的人会如此仁慈?”

  月初盯着琉离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陵霄亲口告诉我的,他放月秀和无双远走了,只要他们不再过问仙魔之争。”

  琉离依旧笑着,可看着月初那认真严肃的目光,这才渐渐收了笑声:“到如今,你还相信陵霄?他骗你骗得还不够吗?”

  月初闻言,脑海中忽然一阵晕眩,双腿一软,无力地后退数步,幸得琉离搀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稳住身形,她仍旧坚定道:“月秀是我恩师,陵霄不会杀他的!我信他,他既然说放走了无双与月秀便是真的放走了!”月初越往后说,可话语却愈发激动,可那语气中却明显有些不确认,不自信。

  琉离扶着月初时,指尖暗自掐了一下月初的脉搏,本想察看她的伤势,却忽感其脉搏有异,面色微闪诧异。

  “你这脉象……”琉离忽然出声,面色凝重,低声道:“你有身孕了。”

  原本有些激动的月初一愣,似乎没听清楚琉离说的话,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琉离的声音低沉,却说得那样严肃,未有丝毫假象。

  月初的手不由抚上小腹,似乎能感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自己的体内孕育,可是,这个孩子却来的如此不是时候……

  月初的眼神飞速流转,想着要离开魔界的计划,沉默良久后才恳求道:“琉离,不要告诉陵霄……”

  “不要告诉我什么?”陵霄入一阵风般迅速闯入屋内,杀气袭人,目光阴郁地盯着琉离握着月初的手。

  琉离见陵霄的闯入,巍然而笑,不着痕迹地将月初的手松开,凝着陵霄道:“大护法来的好快,我只不过来看看月初,陪她说几句话而已,你在担心什么呢?”

  “月初是我的妻子,要陪她说话也轮不到你。”陵霄的声音愠怒,充斥着浓郁地杀意。

  “若你真当她是妻子,用得着囚禁她吗?”琉离的声音亦与之争锋相对,毫不退让。

  月初的脑海中依稀是自己有了身孕这个事实,突然觉得耳边的声音是那样烦躁,她怒道:“我想一个人静静,麻烦你们都出去!”

  略有争吵的二人忽然沉默了,看着她脸上的不耐,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屋内。

  月初看着他们离去,一直强自镇定的神情瓦解,有了身孕的她本该高兴,可如今她却怎都高兴不起来。

  曾经,她可以是孤身一人,可以不惧生死,可如今她的身上还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如何能够对自己狠心……不能让陵霄知道她有了孩子,这样只会暴露了她的弱点,就更没有一丝机会离开魔界了。

  出了屋,陵霄与琉离皆逗留在院外没有离去,灰蒙蒙地天际将两个脸色皆阴郁沉沉的人脸上,充斥着浓浓地压抑,争锋之势仿若顷刻间就要迸发而出。

  “你对月初说了什么?”陵霄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害怕我对她说什么?”琉离却是笑着反问。

  陵霄冷视琉离的面容,依稀在压抑着浓浓的怒意道:“琉离,我现在还留你一条命,全因琉雅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敢对月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必让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轮回。”

  琉离听着那冰冷的威胁,却丝毫不惧,仰头长笑道:“如今的你与杀了我有什么区别?这魔界乃我琉家数万年的基业,却落入你的囊中,我既保不住这地位,活着便也是生不如死。”

  陵霄一直明白琉离心底的怨气,可如今还是他头一回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他吐露真言,“你依旧是这魔界之主。”

  琉离嘲讽地冲他笑道:“永远当一个傀儡,任你操控吗?”

  “你受也好,不受也罢,我要你当着傀儡魔君你便好好当着,你若不愿,硬想闹出点风浪来,休怪我不念琉雅临终嘱托。”陵霄话语平淡,却是字字句句阴狠无比。

  琉离沉默半晌,似在心中挣扎,矛盾着,最终他才妥协道:“你且放心,我还要亲眼看着你覆灭天界,我的父亲,姐姐临终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一统三界,而我,亦然。”

  说罢,琉离才大步离去,那妥协的脸上却充斥着一抹诡异的笑。

  曾经他不认为月初会是陵霄致命的弱点,而今,一心要离开陵霄的月初,恰恰让他发觉,月初真的成为了陵霄致命的弱点。

  楚韵见琉离远走的身影,担忧地问:“大护法真的相信琉离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他如今不过是个活死人,我要他生,他才能生,我要他死,他便要死……如今,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月初,若琉离再敢硬闯,你便杀了他。”

  “我并非他的对手。”

  “把七大高手也派来驻守此处。”

  楚韵面色一惊,暗想陵霄为了一个月初也耗费太大的代价了,“可是,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还想问您,月秀和无双究竟……”

  陵霄闻言,冷睇楚韵一眼:“你认为我会放过他们?”

  楚韵其实早就猜到了,以陵霄的性子,不可能会放过月秀与无双,只能深深叹气:“月初若知道的话……”

  “月初不会知道的,茫茫三界,只有天界之主与魔界之主有能耐万里追踪,白曜失了天籁珠,世上便只有琉离能窥探。”

  “万一琉离透露了呢?”

  “琉离敢用他永世的性命去透露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吗?”陵霄说异常肯定,“他透露给月初此事,只能让月初恨我,仅此而已。更何况,今后琉离不可能再见到月初,若有必要,我会亲自除掉琉离。”

  楚韵闻言一惊,虽然她对琉离早已失望至极,可他们毕竟相识数千年,曾经也是极为要好的朋友,可在听见陵霄说出要亲自除掉琉离的话来时,她心中还是不忍。

  楚韵着急地说道:“琉离知轻重,大护法既然控制了整个魔界,便饶他一命吧,他也是个可怜人,无亲无故的,就连唯一的妻子无双都离他而去。”

  陵霄闻言,记忆中闪现出琉雅那坚定而温婉的面容,当年他被四大神君合力诛杀魂飞魄散时,她耗尽心力才将他的魂魄召回,因此而失了性命。

  他陵霄虽然是个冷情之人,可若没有琉雅,便没有如今的陵霄。

  琉雅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要他好好照顾琉离,如今他虽然控制了魔界,可对琉离终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琉离。

  “你放心,若琉离本分,留他一条性命又何妨,可若是他敢动脑筋到月初头上……”陵霄说到此处,便未再往下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揭示了一切。

  陵霄再次将他身边的魔兽灵雌送到了月初的身边,灵雌时隔数千年再见月初,并没有初见时的傲然,唯有沉默与温顺。此时的它正静静地匍匐在月初的脚边,睁着一双炯炯地大眼歪着头看着她喝药,似在将其从头到脚的审视一遍。

  月初将药汁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空碗放至桌案,目光正对上灵雌那双审视的眼睛,她不由一愣,便也开始审视灵雌。

  月初与灵雌相互审视片刻,终是灵雌低垂下头,呜咽一声,无力地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些沮丧。

  “你的主人派你来盯着我吗?”月初被囚禁在此处已有一个多月,这些日子的按时吃饭睡觉吃药令她的身体好了许多,只是七筋八脉是被陵霄亲手封住,她也想不到法子破解,楚韵告诉她,除非是陵霄亲手解开,否则她终身无法再运真气。

  灵雌眼珠咕噜一转,甩了甩毛茸茸的黑尾巴,一副讨好的模样。

  月初看着灵雌,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探出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那毛发的柔软。

  灵雌温顺地让她抚摸,显得格外欢快。

  “你的主人已经半个月未出现过了,我想见他一面,你能去传个话吗?”这些日子,除了楚韵与灵雌,她再也见不到任何人,更不能与任何人联系,如今她唯有主动要求见陵霄,向他妥协,否则此生她都不可能离开魔界,而她有孕之事也瞒不住了。

  灵雌一听月初主动要见陵霄,满眼欢快,甩着尾巴便冲出了屋,向陵霄禀报去了。

  月初才等了片刻,陵霄便来见她了,时隔半个来月不见,陵霄的面容依旧冰冷,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威严令人不敢妄言,可那双如腊月寒冬的双眸却惟独凝视着月初时才有那斑斑温柔。

  “灵雌说,你要见我?”陵霄看月初的面色愈发红润,看来伤势已大好。

  “我被关在这里一个多月了,想出去透透气,可楚韵说没有你的命令,我不得离开屋门一步。”月初再面对陵霄时,话语轻缓,沉静自若。

  陵霄嘴角轻抿,问道:“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随便去哪儿,只是想出去走走。”

  陵霄了然,轻轻抬手,衣袖轻扬,便与月初消逝在屋内,灵雌孤零零地看着空寂地屋子,轻叹一声。

  陵霄带着月初出了魔宫,去了绿萝禁,那是魔宫唯一一处有山有水之地,天空依稀是灰蒙蒙的一片,可那荒芜的草地上却生长着绿油油的嫩草。

  月初踏在那片草地之上,竟不知,魔界竟然也有这样生机勃勃的一处,繁盛的树木郁郁葱葱,却有些稀疏。

  稀疏的树木之后豁然开朗,一汪清泉喷洒而出,源源不绝形成一条川流不息的小溪,那一切的景物虽然时隔久远,陌生却如此熟悉。

  她的步伐顿在了原地,迎着微风,她的目光将四周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目光中有着无尽的悲凉。

  “你看,这里像不像在麓山?”陵霄指着这条川流不息的小溪,继续道:“你在这儿捕鱼,我这溪水之后的高山修行。”

  “你如何做到的?”据她所知,魔界的万物皆是毫无生机的,不可能有这青山绿水。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到麓山吗?我不能将麓山变回来,但我可以用移形幻影之法将绿萝禁变成麓山的模样,只求你能安心留在魔界,留在绿萝禁,留在我身边。”陵霄那倦怠的眸子中有着浓浓的认真。

  月初凝视着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仿若此刻能够感受在腹中有着一个跳动的小生命正在成长着,她缓缓道:“可绿萝禁终究不是麓山,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月初,我们是夫妻。”陵霄一字一句道。

  “正因为我们是夫妻,所以你的欺骗,我更难以容忍。”月初再度谈起陵霄的欺骗时,已没有当初的愤怒,唯有那近乎于极致的冰冷。

  陵霄问道:“陪我坐拥三界真的那么难吗?”

  月初答道:“你有仇恨,我从不勉强你,所以你也莫勉强我陪你共同覆灭天界。”

  陵霄闻言,双拳撰紧,看着她的目光充斥着寒意,“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看着我一统三界,为父母报仇,为那些被天神杀死的魔界同族报仇。”

  “你可想过,有朝一日放下仇恨,儿女承欢膝下共度天伦?”月初话音至此,已是哽咽一片,“我会在幽兰谷,等你归来,只要你累了……”

  “我不可能放下仇恨!”陵霄愤怒地打断。

  “那你便放我离开。”

  “放你回白曜身边吗?”陵霄仰天大笑,脸上那份冷静与自持早已消逝不见。

  “我说过,会在幽兰谷等你归来。”月初头一回见如此失态的陵霄,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是那样冷静。

  “幽兰谷。”陵霄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冷冷笑了出声:“你可知我有多厌恶幽兰谷这个地方吗?就在那儿,我的救命恩人玉染,她要亲手杀了我……她是我此生第一个放下戒心的女子,可她却是天神派来害我的人。我以为此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可宿命让我遇见了你,但你是玉染的转世……”

  陵霄的双瞳瞬间泛起红光,他的手忽然袭上月初的颈项,嗜血的双眸盯着她,仿若下一刻就要拧断她的脖子。

  “前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他掐着月初的手,隐隐颤抖着。

  月初能感受到颈项上一分一分强势的气力,她几欲喘不过气,但没有丝毫畏惧,只道:“我说过,你可以留下我的命。”

  陵霄深深地闭上了双瞳,记忆中依稀回想起在麓山与月初的那六世情缘,虽然是白晔所设计,可他对她的情却是真真切切。

  犹记起成亲那一日,月初在狂风骤雨中怒责苍天,那份坚毅与执着令他的心早已柔软一片。那一刻的他,是真的想要放下仇恨,放下这万年来的一统三界的夙愿,与月初远走天涯。

  月初真真切切地能够感受到陵霄对自己的杀意,她何其了解陵霄,他得不到或者掌控不了的东西,情愿亲手毁灭。

  在面临死亡之时,她本可无所畏惧,可如今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她怎能让孩子陪她一起送命。

  “陵霄……”

  陵霄闻月初那虚弱的声音,浑身俱是一怔,那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手中的气力一分分消逝,最终松开了她。

  月初得到解脱,无力地后退一步,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在前一刻,她当真以为陵霄会亲手杀了她。

  “为何你要逼我杀了你!”陵霄的目光中红光依旧,面容上的怒意忍耐到极致,已无可忍,尽数释放:“你明知伤害你,比伤害我自己还痛苦,为何你还是要一再逼我?这个世上,我早已一无所有,我只剩你,为何连你都要离我而去?”

  月初看着这样的陵霄,泪水潸然而落,低声唤道:“哥哥,你别这样。”

  陵霄闻言,愤怒的神情一滞,眼中的癫狂敛去,此情此景,仿若当真回到了数千年前的麓山,他们在麓山时的安逸时光,虽然平淡,却弥足珍贵。

  他上前一步,将月初紧紧拥入怀中,沙哑着嗓音道:“月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怀抱,令月初几欲喘不过气来,依稀能感受到他怀抱的冰冷与颤抖,还有耳畔那一遍一遍的“对不起”,她的泪水愈发汹涌。

  “哥哥,我也不想这样……”她话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双手情不自禁地回拥着他,满腹辛酸话语终化作泪水涟涟。

  她也难舍离开这样的陵霄。

  这一次,她犹豫了。

  陵霄与月初相继平复了情绪,谁都没有再提离开之事,仿若早先的不愉快未曾发生,陵霄带着月初走入绿萝禁的小木屋,木屋内的陈设与当年在麓山中分毫不差,月初看着那熟悉的一切,心念一动,弯腰抚摸着桌案,犹记得当年她与陵霄、柳大娘一家三口就这样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度过了十五年的光景。

  陵霄轻轻感慨着:“多少年了,竟然能复拥这片光景。”

  月初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小凳上,思绪飘远。

  他走近她,手轻轻抚过月初的发梢,指尖流连其上。

  月初感受到发间的温度,眉心微动,伸手握住了陵霄的手,敛目低眉道:“我会留下。”

  陵霄一怔,认真地问:“当真?”

  月初道:“但我不会留在魔宫,而是留在这绿萝禁。”

  陵霄深深睇着月初那的容颜,似在搜寻着她此言中的真假。

  月初知他疑心,问道:“你不信我?”

  “你既不喜欢住在魔宫内,那今后你便住在此处罢。”陵霄的声音沉沉,深邃的目光亦将屋内的一切仔细看了个遍,“我会派几个人来照顾你,不要妄想逃走,绿萝禁有我亲自设下的结界,你若硬闯,只会伤了自己。”

  “我七筋八脉都被你封闭,如何有能耐闯这结界?”月初轻轻一笑:“我说过留下,便一定会留下。”

  陵霄眸光一黯,在犹疑间恍惚一笑,回握着她的手道:“我信,最后信你一次。”

  他的语气轻柔,却暗藏决绝,倒令月初一愣。

  最后一次。

  陵霄竟对她说了如此决绝的一句话。

  “好好休息。”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温言细语交待一声,便大步离开。

  月初凝视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手紧紧握拳,指尖惨白。

  半晌,直到掌心的疼痛袭来,她才恍然回神,悄然松开双拳,抚着小腹低声问:“若我执意要离开,你会恨娘吗?”

  原本那坚定不移要离开的心,却在经历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而犹豫了。

  只因不忍看着那样孤寂的陵霄从此孤身一人,更因她腹中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一个孩子的生命中若没有父亲,那还会是一个完整的人生吗?

  夜里,月初沉浸在梦乡中,却突然被惊醒,迷蒙地双眼惊惧地盯着床边一直伫立着的一个身影,他那双犀利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被封了筋脉的月初法力全无,在漆黑的夜里无法辨别来人,还未惊呼出声,那个黑影已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丝毫声音。

  “别出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黑夜中极为尖锐。

  月初凭声音当即辨别出了是琉离的声音,这才让她微微平复,任他捂着自己的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琉离见月初安静下来,这才松开她。

  “陵霄布下了结界,你怎么进来的?”月初亦压低了声音问道。

  琉离冷哼一声:“我是魔界之主,在魔界哪有我破解不了的结界?门外几个看守的人已被我定住,你想不想离开?”

  “离开?”月初闻言一愣,一时间竟然无法抉择。

  琉离看着她在犹豫,紧紧掐着她的双肩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破陵霄的结界,他很快便会觉察,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

  “你放走我,陵霄便不会放过你的!”月初立刻摇头,即便是要走,那她也要凭自己的能力离开,不能牵连任何人。

  琉离狠狠地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放你走,陵霄便会放过我吗?”

  月初想了想,却摇头,“你琉离是何其狡诈的一个人,怎会单纯为了救我而冒这样大的险。我虽恨陵霄欺骗我,可我绝不会成为你对付陵霄的棋子,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月初话音至此,已冰冷一片,隐有刻意压制的怒意。

  琉离闻言,突然沉默,可握着她双肩的手,却未松一分气力,“我不想看着你被陵霄继续欺骗,一步一步成为陵霄对付天界的棋子。”

  月初闻言,不言不语,静待后文。

  “你知道,为何陵霄要囚禁你在魔界吗?你真的以为他只是因为爱你而强迫你留下吗?”琉离缓缓松开月初,无力地坐在床榻边缘,目光凝视着屋内那无边无际的黑寂。

  月初感受屋内的静谧,那一刻,她仿若能感受到自己那猛烈跳动的心跳声。

  “你该知道,三界之主只要耗尽一千年功力,皆可窥探天命,而我不仅仅窥探出了无双是助我魔界灭天界的重要人物,更窥探出了魔界将会覆灭在一个叫月初的女子手中。”琉离说到这里,轻轻地笑了出声,却笑得那样讽刺。

  月初喃喃问道:“陵霄知道?”

  “当年我法力太弱,要窥探天命却能力不足,必须借助陵霄之力才能完成此法,所以这件事陵霄自然是知道的。”琉离开始回忆起数千年前的记忆,“当年,窥探天命之后,我们本是要杀了你,如此,魔界才会幸免于难。”

  “月初,你信天命吗?”琉离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问她。

  “我信。”月初呆呆地注视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心却已凉了一片。

  “我也信,可陵霄偏偏不信,所以他没有杀你。”琉离话音至此,眸光中尽是自嘲:“你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夺权而与陵霄反目,可其实从头到尾皆因他不肯杀你,更严令整个魔界不得动你分毫。我认为他这样的做法将会使整个魔界毁灭,所以我便密谋着要铲除陵霄,夺权而诛杀你。于是便有了那一日,陵霄身陷幽冥炼狱,而我却未救他的一幕。人人都说我琉离忘恩负义,可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守护这个魔界。”

  月初问:“你既如此想杀我,又为何要帮我离开魔界?”

  “因为我与陵霄一样,犯了一个错误,喜欢上了你。”琉离将那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话语吐露,却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笑道:“告诉你实话,这些日子我运用万里追踪之法在三界搜寻了月秀与无双的踪迹,却未感应到他们的任何气息,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月初闻言,浑身俱怔,呼吸几欲停滞。

  “三界毫无气息,便是已灰飞烟灭。”

  琉离一字一句,真真切切,令月初脑海中那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他忤逆天命,杀了无双,那么这个世上便只剩下那个会毁灭魔界的月初,那么陵霄必须留下你。”

  “只有留下我,才能操控我,如此魔界才不会有危险。”

  “不止如此,留住你,还能够给白曜致命一击。”琉离话语至此,猛然转身,握着月初的胳膊,“我已知你是玉染的转世,那样爱白曜的你,忍心成为对付白曜的棋子吗?身为神仙的你,愿意看见整个天界因你而毁灭吗?”

  月初听到此处,却轻轻笑了,盯着琉离那璀璨的目光,低声道:“琉离,其实你今夜来见我,只是想让我逃离魔界,激化陵霄对我的仇恨是吗?如此,他便能够下定决心杀我。”

  琉离闻言,握着月初的手一颤,不自觉地一阵心虚,未曾想到,月初的思绪如此清晰,丝毫未被月秀与无双的死影响。

  “可你说的不错,我虽不忍心成为你对付陵霄的一枚棋子,但也不愿成为陵霄对付天界的棋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界因我而毁灭。”月初的目光中闪烁着一抹杀伐与决绝,冷声道:“陵霄来了。”

  琉离一愣,却丝毫未感受到陵霄的气息,不免心生疑虑。

  “走!”月初回握着琉离的手,瞬间飞身而起,带着琉离消逝在屋中。

  下一刻,陵霄已出现在屋内,望着空寂无人的屋中,杀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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