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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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白微微扬眉:“那个禹宣,现在在哪里?”

黄梓瑕沉默许久,才慢慢地说:“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他那日离开我家之后,就去了书院和一群朋友论道,晚上回到家中,再未出门,直到接到我父母死亡的讯息才赶来。”

“这么说,你行凶杀人的事,昭然若揭。”李舒白慢悠悠地说。

“是,唯一有可能下毒的机会,就在我捧着那碗羊蹄羹从厨房到厅堂的路途。而且,我又有购买砒霜,又有…他们所谓的动机。”

李舒白点头,缓缓说道:“这样看来,唯一有可能杀你父母的人,的确是你了,想要翻案,确实不容易。”

她坐在李舒白的对面,看着马车内精细装饰的锦缎花纹,用金线细细勾描着瑞兽麒麟,祥云五彩。她坐在矮凳上软而厚的锦垫中,车上燃了令人神智清明的苏合香,在这样温暖而柔软的馨香之中,她呆坐着,却如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种遭遇,全身冰凉。

她的嘴唇如风中枯残的白花,即使是身上绛纱宫服也不能替她增添一点血色。她看着面前人,嗓音略带嘶哑:“王爷,你是否也像他们一样认为,这个世上会有人杀害自己全家,就为——那个理由?”

李舒白看着她,许久,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风景,说:“谁知道呢,人心是最不可测的,尤其是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黄梓瑕看着他漠然的表情,颤声说:“若王爷真能如之前所说的施以援手,我相信浮云总不能长久蔽日,我父母的冤仇,定然能昭雪于天下。”

“等夏天过去了,我将会前往巴蜀一次,到时候,我带你去,将你父母的案卷调出来全盘重来。我相信,像你这样能轻易破解疑案的人,不至于当局者迷到这种地步,无法洗脱自己的罪名。”

她咬着下唇,许久,才问:“你真能信我、帮我?”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容上,窗外的树影筛过一条条阳光,如一缕缕金色的细线,在她的面容上流转不定,在那金色的光辉之中,她苍白的面容与清澈的双眼,显得惊人的明净夺目,就连阳光都似乎只是她的陪衬,在她面前失去了光辉。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背负着世上最可怕的罪名与冤仇,却义无反顾地踏上最艰难的路,将一切原本属于少女的柔软娇弱全都深深埋葬,只剩下拼命执着前进的路,光华灼灼。

李舒白那久已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动荡起来,如同春风拂过深谷的湖面,第一次泛起浅浅的涟漪。

但也只是一刻而已,他将自己的目光再度转向车外,声音也因为刻意的压抑,显得低沉而微带喑哑:“对,我信你,也会帮你。同样的,你也必须要将自己以后的人生交给我。”

黄梓瑕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在此时的夕阳之下,如同山河起伏般轮廓优美的侧面,那是仿佛万年冰霜也难以侵蚀的坚定。

“从今以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必再忧虑惊惧。”

她的心里,忽然感觉到淡淡的一点酸涩滴入自己的心湖。眼前如同幻梦般,闪过那年夏季,大片风荷开满池塘。那时那个人执着她的手,亦是这样说话。

到如今,世事变幻,她身世凋零,所幸她拼命努力,终于还是抓住了一线机会,站在了面前这个人身边。

马车停下,夔王府已到。李舒白推开车门,自行下了车。回头看见她神情恍惚地从车上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抬起自己的手,扶她下车。

日薄西山,斜晖如金。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看见日光下他的面容,和那双手一样,莹然生辉。

四 绮色琉璃(一)

耳边传来鹧鸪的叫声。六月天气,温暖宜人,连风都是温柔似水的,如同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让人的肌肤痒痒的,仿佛远远水边采莲女缠绵悱恻的轻歌。

就在这天地融冶的季节中,十二岁的黄梓瑕听到父亲唤她的声音。她自水边转头,日光正逆照在她眼上,鲜血或玛瑙一般通红的颜色,笼罩住了她面前的世界。

在这异样的鲜红光芒中,她看见站在父亲身边那个少年,敝旧的衣衫,低暗的神情,却掩不住他苍白的肌肤和漆黑的发。他用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着她,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深远幽暗,从此后仿佛用刀锋镌刻在了她的心头,永生永世无法抹去。

她赤脚站在池塘中,满怀的菡萏不知不觉全部落在水面上。

她看见少年的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慢慢走过来,帮她将水中含苞的荷花一支支捞起,他肯定看见了她小腿上溅着的泥点,还有纱裙下面粘着的草屑,但他只是微微笑着,将手中的花捧给她。他凝视着她时,眼中不是她常见的对小女孩的神情,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少年对少女的温柔目光。

有时候一个女孩子长大,只需要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已。

“禹宣…”黄梓瑕猛然从床上坐起,伸手想要抓住面前残留的那些景象,却发现这只是幻夜中的一场梦。

漆黑的深夜,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长风,春寒料峭,侵人骨髓。黄梓瑕在沉沉暗夜中拥着锦衾,无声无息地看着过往的梦幻在自己的指尖流逝而去。

她强自压抑自己的呼吸,缓缓地躺下,将自己淹没在丝绵锦被之中。因为她破了四方案之后,已经是京中名人,所以夔王府中对她这个小宦官着实不错,所有日常用度都是顶好的,甚至比她在蜀中作使君家千金时还要更高一些。

然而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褥之中,却觉得比自己身在荒郊野岭冒雨跋涉时还要难以安眠。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风声,许久,终于将被子一掀,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围树影重重,她顺着记忆穿过夔王府的重重院落。路上巡逻的侍卫们对她视而不见,想来她这个最近夔王府的红人已经上下皆知了,所以来去自如也没人管束。

她走到净庾堂,见月光流泻在花木之上,四下一片寂静,不过四更天时间,李舒白自然还在安睡中。

她这才恍然想起,无论自己如何因为昨夜的梦而心情迫切,但夔王李舒白,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夤夜起身,照顾她的心情?

所以她只能在堂外的花树下找块石头坐下,将脸靠在曲起的双膝上,准备静静地坐一会儿,就回去等他召唤。

也不知坐了多久,月光暗淡,天边也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春露浓重,沾染了她的衣裾,她盯着地上的草芽正在呆呆出神,却看见一双六合乌皮靴踩在了初生的芽尖上。

她顺着靴子往上看,他穿着绣着暗青色夔龙纹的紫衣,剪裁得格外修身挺拔。腰间是仙人楼阁紫玉佩,系着九结十八转青色丝绦,袖口领口是简洁的窄袖方领,正是京中竞相效仿的式样。

夔王李舒白侧帽风流,每每他穿的衣服,过不了几日就会流行开来。这个人,单看外表的话,可真像个锦衣玉食、耽于声色犬马的皇室子弟呢。

黄梓瑕将脸靠在膝上,望着他,在心里想。

李舒白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转头看着花树上的宫灯,问:“如此星辰如此风,你一个小宦官,凌晨来赏什么花?”

黄梓瑕低声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我想问一问,你委托我的事情是什么,我是不是能迅速完成,尽快回到蜀地去。”

李舒白就着宫灯的光芒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却越过她的身边,走到旁边的回廊上。

黄梓瑕站起身,跟着他走到回廊上,见他旁若无人地坐下了,她却只站在那里等着他说话。

廊上挂着的宫灯摇曳不定,夜风徐来,绘着蓬莱仙岛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李舒白的面容似明似暗地融在夜色中,难以分辨。

李舒白也不急着理会她,只抬头望着翘角飞檐下悬挂的那一盏宫灯,凝视了许久。黄梓瑕心绪不稳,站在灯下陪他许久,然后终于觉得不对劲,她转头看着那盏灯,普通的八角宫灯,精细拼接的红漆木杆拼出祥云雷纹,白纱的灯面上绘着仙山云海,其间有九重楼阁,仙人来去。

她看不出这盏灯有什么特异之处,等转头时,却发现李舒白正在看着她,在隐约的灯光下,他目光幽暗如远空的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发问,便听到李舒白徐徐开口说:“真是巧了,就在刚刚,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徐州城楼之上,俯视着下面万千屋宇。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黄梓瑕斜坐在临水的栏杆上,沉默地望着他。他看见她的目光,如星月一般明亮,如波光一样恍惚。

“多年来,我身上有一件事情,极其怪异又难以解释,我身在其中,惘然难解,所以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希望能帮我解开这个谜。”他望着那盏灯上的飘渺仙山,缓缓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要给你十天时间?”

黄梓瑕摇头,在摇曳的灯光下望他,目光中微带询问。

“因为,那是我选妃的日子,这日子,这件事,让我觉得很不愉快。”他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后背靠在回廊栏杆上,明明暗暗的灯光闪烁着,在这个春夜投射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恍惚。

“当年,我曾经在徐州拿到一纸箴言,上面写的东西,让我十分在意。”

徐州,黄梓瑕忽然想起了一件当年震惊天下的大事,脸上不禁动容。而李舒白也说道:“没错,徐州是我命运的转折点,人人都说是我的福地。但却没人知道,我平定了徐州,在回京前的最后一夜,我在城楼上俯视整个城池时,发生了一件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终于回头看她,并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张纸。

纸张厚实而微黄,大约有两寸宽,八寸长,底纹是诡异如蛇虫的朱砂文,上面用浓墨写着“鳏残孤独废疾”六个字。其中,鳏字与孤字上,突兀地印着两个血色圆圈,仿佛被鲜血圈定的命运,看上去无比压抑。

李舒白的手指划过底纹的那一片似虫似蛇的朱砂细纹,说:“这个底纹是虫蛇篆,写的,正是我的生辰八字。”

黄梓瑕看着那印在他生辰八字上的六个不祥的大字,以及那如血般的两个圈,心中隐隐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李舒白将那张符纸放在栏杆上,用手轻轻按住,说:“这张符纸出现的那一夜,正是我站在徐州城墙之上,俯瞰徐州城之时。它仿佛无声无息就出现在我身旁的箭垛之上,我拿到手的时候,上面还只是六个字,并没有这两个红圈,只在这个孤字上,隐隐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红色圈迹。”他的手指点在那个字上,就像在抚着自己过往的人生一般,“年少失怙谓之孤,那时候父皇已经去世,但我母妃却尚在,所以也不以为意,只以为这是对手的寻常诅咒,便留下了,准备在身边人中搜寻一下,看是谁敢将这个东西带到我的身边。谁知…”

他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宫灯,在静夜之中,宫灯投下微微摇曳的光芒,黄梓瑕只觉得在这一瞬间,整个周围仿佛都迷离起来。

“那一夜,我做了无数噩梦,梦中翻来覆去就是鳏残孤独废疾那六个字。醒来时我想将那张符咒付之一炬,等拿出来看时,却发现这个‘孤’字上,原本只是淡淡的红色痕迹的那个圆圈,忽然加重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的手指点在那个字上,星月之下,红色的朱圈在他的手指旁如一朵诡异的红花绽放,又像是鲜血的痕迹湮没开去,触目惊心。“也是在那一天,那一刻,京中送来八百里急件,我打开来看,才发现,那上面写的,是我母妃的死讯。”

就在红圈圈定“孤”的那一日,他真正地成了孤儿,再无父母。

黄梓瑕看见他的手从符纸上收了回来,无意识地紧握成拳,他那双极好看的手,因为握得太紧了,连骨节都微微发白。她不由自主地说:“或许,只是巧合而已,王爷无需想太多。”

“在接到我母妃的死讯,从徐州回京的路上,我曾经遇到过一次刺杀。我被刺中左臂,虽然伤口不深,但武器上却淬了毒,随行的军医都说,我的手臂是保不住了,若要活命,只有将我的左臂弃掉。”他的右手轻抚住自己的左臂,仿佛那种伤痛还在自己的身上,“那时,我将带在自己身边的这张符纸拿出来,看见了那上面,鲜艳的红圈正在隐隐显现出来,圈定的,正是那一个‘残’字。”

暗夜无声,疾风忽来,灯笼在风中猛然转了一圈,灯光幽幽地打在他们的身边,那张上面有着猩红圆圈的符纸在风中飞动着下角,仿佛命运在波动一般。

李舒白看着她,神情平静得几乎僵硬:“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做?”

黄梓瑕手握着那张符纸,站在横飞的那一只只宫灯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说:“我猜,王爷定是拘捕军医,拷问元凶。”

李舒白原本一直绷着的脸,缓缓地松弛下来,甚至,在晕红的灯光下,唇角似乎浮起了一丝笑意。他原本一直冷淡的面容,此时在笑容的映衬下,忽然显出一种春风袭人的柔软明净来。即使那种笑意十分淡薄,却也无法掩住他内心流露出来的东西。他说:“黄梓瑕,你果然和我一样,都是不信命的人。”

“我在蜀郡三年,经手过二十六桩命案,其中八桩有鬼神传言。但最后真相大白,都不过是有所企图的人在装神弄鬼。再比如,前几天的四方案,也是假托鬼神之说。”黄梓瑕将手按在他那张符纸上,说,“就比如这张符纸,王爷之前所说的这些,已经足以揭示幕后人的意图。”

李舒白望着她,愉快地说:“不如你说一说?”

四 绮色琉璃(二)

她抬手一摸鬓边,在摸到自己头上挽发的那根木簪时,手停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上次自己头发披散下来的狼狈。所以她放下手,用指尖在栏杆上画了一个“一”字,然后才说:“第一,这张符纸的出现,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到,所以,必定是你身边人有所企图,所以悄悄将这东西放在你准备去的地方——徐州城楼上。”

说着,她的手指在栏杆上又画了两道横:“第二,符纸上面红圈的出现,是这张符纸在你身边的时候,突然改变的,所以,这个人不仅跟着你上了城楼,还在你左右随时可以接触到你的一切,应该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如侍从。”

“第三,军医所诊治的病,与这张符纸暗合,这说明,你身边不止一个,而是潜伏了两个以上的作祟者,至少,有一个是军医,还有一个是你的左右。”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吹了吹自己的指尖,作了总结,“顺着军医这条线,应该能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左右。”

李舒白不置可否,继续说:“当时军医在第一时间自尽,而我将自己多年来培养的那几个侍卫,全都在日后陆续遣往各处,再也不准备召回他们。”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那张符纸上:“可那上面…”好像残字上的红圈又退掉了,只余了一点淡淡痕迹。

“我的手臂经过半年多的治疗保住了,所以这个残字上的红圈,也渐渐不见了。但我的左臂现在已经废掉了。只能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写写画画什么的还可以,却再也无法用剑开弓了。”他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在她面前动了动手指,“其实我以前,是惯用左手的。”

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在自己的惯用手废掉之后,迅速地就训练好了自己的右手,其中的艰辛,估计一般人都不会懂。

一想起他把自己从马车内揪出来的利落身手,黄梓瑕不觉深深地佩服起面前这个人来。至少,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有这样的意志,能从头再来,把二十来年都不惯用的右手训练成这样。

“原本,我以为在我遣散了原来的身边人之后,这件事已成过去,所以我也一直把这张符纸妥善放置在秘密的地方,因为,我还希望借助这张符纸把身边那条暗线给揪出来。然而,就在前几日,听说皇上要给我择选王妃的时候,我想起了这张符纸上的‘鳏’字,便取出来看了一下,结果却发现,这张符纸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红圈,这一次,就落定在‘鳏’字上。”他将符纸拿起来,手指按在那个被朱红色圈起来的“鳏”上,脸上露出嘲讥的笑容,“男子丧妻谓之鳏,看来我成亲这件事,也许会遭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黄梓瑕从他的手中取过这张符纸,仔细地端详着。那上面的朱红色,看起来确实比“孤”上面的那个较新,所以那种猩红如血的颜色也就更显得狰狞迫人。

“不可思议,仿佛像是神鬼作祟,命中注定。在时隔三四年之后,这张符纸又忽然涌起了新的血花。”李舒白缓缓地说,“我身边的人都已换过多次,而且我藏这张符纸时,比我处理那些军机要务都要妥善,却没想到,原本应该绝对不可能出现纰漏的这张符纸,终于还是浮现出了不祥之兆。”

黄梓瑕放下符纸,说:“看来,这张符纸,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嗯。”他应着,停顿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地说,“总之,这一次,肯定会有人要拿我的婚事兴风作浪。而我选中的这个王妃,琅琊王家的女儿,似乎背后也有着不简单的来历。若我的婚姻被人拿来利用,或因此而有人要兴风作浪,大做文章,比如——”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许久,才说:“我忽然想起来了,琅琊王家的长房长孙王蕴,似乎就是你的未婚夫。你抵死不愿嫁给他,甚至连家人都毒杀,简直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这种耻辱,他可以忍,我却无法忍。”

“我没有杀我父母家人。”她咬紧下唇,一字一顿地说,“若你要我帮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此事。”

他瞥她一眼,说:“我只是转述别人的看法,并不是我的。”

她轻咬着下唇,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我没有杀害家人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过水上曲折的小桥,似乎不想再和她说什么了。

他们沿着灯光幽微的夹道小路往灯火通明的楼阁深处走去。黄梓瑕跟在他身后,听到他缓缓地说:“是啊,因为我看过你的手掌,看出你没有杀人。”

她怔了怔,然后立即挑出他话里的纰漏:“你上次看我的手掌时,明明是说从我的掌纹中看出我毒杀了亲人,所以才推断出我的身份!”

“骗你的。”

“那你上次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这个你不需要管。”他一句话便将所有话题停止,“你只需要好好地帮我将这张符纸背后的谜团揭发出来,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那么,你直接一一查看你身边人的掌纹,不就可以查清一切了吗?”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

“没兴趣。”他头也不回地说,“因为,相比看别人掌纹,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别人扮小宦官。”

所以,夔王府悲催的小宦官黄梓瑕——不,应该是杨崇古,跟着王爷二进宫,去大明宫蓬莱阁,参与夔王妃的遴选过程。

三月天气,没有阳光,御苑盛开的桃李也无法驱赶笼罩在宫中的阴寒。

“真奇怪,明明是建在向阳高处的大明宫,为什么却似乎比城内还要更寒冷一点呢?”

李舒白听到黄梓瑕自言自语的嘟囔,在旁边瞥了她一眼,说:“因为这是内宫,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地方,也是整个王朝阴谋最繁盛的地方。”

黄梓瑕看着下面的波光,不做声了。因为,有些话有些人能说,有些人不能说。

此时他们正站在蓬莱殿的高台上,俯瞰着下面的太液池。猎猎的风中,整个太液池边的花树一株株起伏,就如一片巨大的花朵海洋,粉红娇白的波浪中簇拥着碧蓝的太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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