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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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玉既已开口,倒有什么比一个盛大葬礼更来的荣光,一来二去,便都出言相挺。

“臣等并无异议。”

最后是魏成辉和黄中岳。而随着中立派的中流砥柱表明态度,跟随的臣子也纷纷附应。二人均恶素珍如仇,但人如今已没了,倒为何不卖天子一个情面?

当然,若其非是如此凄惨下场,今日即便严鞑萧越等人也未必能放过,更莫说二人。

如此,园中便只剩权派人并未发言,只等权非同示下。

霭太妃投来郑色,缓缓摇头。权非同并无看她,但心中清如明镜,怎么做才是正确,冷然一笑,大步退下。

连玉瞥了眼李兆廷,“李侍郎起吧,卿家好意,冯素珍心领了。”

李兆廷也没有再奏,在众目睽睽的尴尬下起身,慢慢退回臣列。

连玉抱着人脚步未停,一伙亲随及捷琴二人连忙跟上,此时,孝安在背后开了口:“皇上,这到底是女身,哀家稍后派尚宫局女官过去打点入殓诸事罢。”

这是慕容景侯死后,孝安首次打破冷漠,声音中难得隐隐透出丝温情。

“谢母后。”

连玉顿了顿,侧身颔首。

“连玉,”阿萝快步走来,在他身边站定,目中带出丝嘲色,“如今她死了,你倒是怪我了是不是?”

“她的死,是朕的责任,要怪也只怪我连玉,朕怎会怪你?”

连玉面目依旧冷峻,在这雪色融光中让人看不分明,但对她的语气却是缓和,不似面对他人的锋芒。他吩咐白虎,“带娘娘回去好生歇息。”

阿萝心中稍慰,虽说活人未必战不胜死人,但只怕从此那人便在连玉心便占一席位!

但她不能急,这人,毕竟是死了,她,还有漫漫一生。

“你先处理好她的事,我等你。”她吸了口气,表示对他为对方操心体谅。

“嗯,你好生将息,到时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离开前说,走了数步,突地又回头,看着她道:“阿萝,朕代她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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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阿萝心下猛地一沉,明明,这并无什么,甚至,他眸目中真真划过丝歉意,但不知为何,她只觉莫名堵谎。

出宫与霭太妃分手的时候,后者只道节哀,这仇早晚能报回来,李兆廷和晁晃同乘上权府马车,路上,权非同一直没有出声。

李兆廷隐忍,终于亦有些捺不住心头疑问,轻声开了口,“师兄,她有意寻死,你可知为何?她信里有没有提到什么?按说她家案子未结——”

“停车。”权非同突然打断了他。

听令车子轱辘很快停下,权非同一撩袍子,跳下车来。

四下,正是市集热闹所在,那马车通体豪华,三人更是官袍加身,不少人看了过来,十足好奇。

李兆廷和晁晃不明他意,跟着下了车来,但见他剪着手,背对着二人,“兆廷,我们从前纳闷,连玉斩她满门,她为何还与之生情,我曾度她是要伺机报仇,但后来她告诉我不是,说曾偷看刑部卷宗,下旨的是先帝。”

“嗯。”李兆廷心生警惕,卷宗的事他做的极为小心,表面上,以他之力绝不可能办到,权非同不该怀疑才是,为何会提及此事?

权非同的声音接着而来,“可是,她后来告诉我,她终于知道,人是连玉下令杀的!”

“她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生不如死,她曾有过机会下手,却放过了他。她觉得愧对父母,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原来还在世的哥哥的安全。”

“说什么给她风光大葬,若连玉不曾偷换卷宗,她又何至爱上他,是他亲手逼死了她!”

李兆袖子中手,猛然震动了一下。

前方,权非同冷冷说罢,突扯下腰间钱袋,狠掷落地。

“里面是本相的赔偿。”

人们尚不明白他话中含义,他已抬手伸脚,将近身一处面档里的锅碗瓢盆尽数推倒打翻,水汁滚烫四溅,他却红了眼,令食客纷纷惊叫逃跑……

半个时辰后,权非同回到府邸。

“提刑府的人在哪里?”

管家出迎,却见这位向来谪仙般的爷一身汤汁,从头到脚皆是狼藉,不禁大吃一惊,正要相询,却被对方微哑的声音截住话头。

“奴才已安顿好他们的起居。”他连忙回道。

权非同颔首,“把他们请到我书房。”

交代完毕,他先回了卧室。

卧室里仍是一色喜房布置,他并未让人将喜庆的东西撤走。看着满室红旖,他自嘲一笑,寻了件干净袍子换上,末了,将方才看完悄藏于袍内的信拿出来,将上半幅撕下来揉成一团,草草弃置于地,将剩下残笺折叠好,放进怀中。

不久,无情几人到。

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霍府。其时霍宅激战,他们处于下风,眼看不敌,不想那老态龙钟的霍府老仆却是隐世高手,百招过后,竟将那武功高超的神秘白衫客制住,而那白衫客也是古怪,见势不利,一个虚招晃去,趁机跃入墙头,消失了踪影。

朱雀与青龙又苦战了一阵,知取胜无望,亦饮恨撤离。

他们进内,在屋子深处找到了被点了昏睡穴的追命、铁手和福伯,将人救了出来。

回到相府不久,权派官员便赶到,传权非同话,让晁晃进宫。

他们便先安顿下来,等候素珍消息。

此时,从权非同口中听到素珍死讯,众人都呆住,追命铁手眼圈迅红,无情更是身形震晃,摇摇欲坠,全赖追命和铁手扶住。

“你们等同她的亲人,就在此住下,辅弼我大事吧,只要有我权非同一天,便有你们的荣华富贵。”权非同说道。

无情垂眸低语,“谢权相厚爱,只是我等六扇门官职在身,在此原是等她回来,如今……”

这个权非同微微讶异,这个印象中极其冷漠硬朗的青年语气中竟透出丝哽咽。

但当他再抬头,已恢复平素冷情模样。

“我等先回六扇门,我们的仇家从今是同一个人,若有什么需我等效劳,权相随时派人吩咐。”

“好,你这朋友本相交了。”

权非同也不勉强。未几,几人离开,只有福伯不得不抹着眼泪留了下来,这位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有去处。

权非同嫌他哭得心烦,让人带下去安置了,他坐在书房,心头仍不复平静,不觉喃喃出声:“一个女人罢,我是怎么了,太久不闻肉味?”

半晌,他踢门而出,沉声吩咐下去,“去,到花楼子给本相找名色艺一流的歌姬回来。”

几名管家办事利落,不久便搜罗了好几名才艺双绝的姑娘回来,供他选挑,不仅肤如凝脂,谈吐举止都是上乘,不愧是城中有名歌伎。

和数人狎戏,权非同从前不是没有试过,早些年,该玩的便已都玩过,但和众女说了几句,便只仍挑了一个看去活泼善言的进了卧室。

相府才举行过婚礼,那歌伎是知道的,忖约是应了外头所说,这场婚姻乃是权相与朝中老臣的联姻,那夫人不过是个政治摆设,而她若能入了这相府的门,却是一世荣华,何况这权相如此年轻俊朗,平素也不见他怎么到那些地儿去,又怎不心生喜欢,平日里待客的疏冷尽去。

权非同也被她侍弄得有些情动,然而,就在她去解他裤头的时候,恍惚间他却看到一张脸在上头含嗔带怒的看着他。

“权非同,你说话不算话,看我回来怎么整治你。”

声音袅袅入耳,说不出的哀怨。

他心中又疼又怒,猛地从那伎子身上起来,扬手指去,“本相知道,你虽一心求死,但心中到底怨我不救,你若怨恨,倒是回来找我呀!”

女子也算镇定,虽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偎进他怀中,权非同眸光暗了下去,一把将她按下……

“爷,李侍郎急事求见。”

门外,管家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权非同微微皱眉,一拢衣襟,掀帐出了去,帐中女子只娇羞低言等他回来。

“什么事?”他走进书房,径自开口。

李兆廷嗅到他身上脂粉香气,心中微一咯噔,今日所见,顿了顿,方道:“突然造访打扰师兄,是兆廷不是,就是……兆廷与她终是多年相识,虽无男女之私,也固有几分情谊,过来是想问问师兄,她信中可有什么交嘱于我?”

权非同笑笑,从怀中掏出信笺,递了过去。

皇城,天子寝殿。

把尾随的所有人关在殿外,连玉将怀中人小心放到自己床榻之上,而他,就孤然站着,凝视许久,终于,他伸手去撩她额前汗湿凌乱的发丝,可就似方才捡信一般,那手却不听使唤,猛抖起来。

“你还要我吗,李怀素。”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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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信上半截是……”李兆廷看罢,沉默许久,方才问道。

“还能有什么,怨恨连玉的话。”

“嗯,谢谢师哥。襞”

看着李兆廷脸色有些发白地离去,权非同施施然把信放回怀中,心中倒终是有了那么一丝痛快。爱才归爱才,他就是不爽这师弟和她的纠葛,还有那态度竭。

回到屋中,那女子倒是个极机灵的,衣衫半褪下来替他宽衣,他伸手止住,淡淡道:“下去领些赏钱。走吧。”

女子一脸愕然,“可是奴家服侍的不好,还是相爷处理事情……暂时没了兴致?”

“我如今倒比方才好了心情也多了兴致,与你无关,是本相惧内。”他说着移步到窗前一张软榻坐下,挥了挥手,再不言语。

他虽姿态慵懒,语气温和,那女子却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不敢多说,拢了衣衫,赶紧下了去。

未几,管家进屋,见他手上拿着一笺,双目微闭,小心问道:“爷,可是方才的姑娘不合口味,奴才把剩下的领进……”

“不必了,”他轻声打断,睁开眼来,“你本事不差,才片刻功夫便找到几个眉眼看去有丝许相若的,这个有双精灵的眼睛,已是这当中最似的。”

皇城。

除去明炎初一回来便又急匆匆折了出去,玄武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其他几个都急如热锅蚂蚁为连玉担忧起来。

连玉再冷静,心里也必定伤痛。

连琴不断问,七哥,你说李怀素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猜不出来,她用起心思来鬼的很,这样一个人我猜不出来,但我们这位……老朋友有心求死,这是肯定的。”连捷叹了口气。

不久,两内侍一瘦高一黝黑进来,一人手上拿着箱子,一人手上拿着铜盆布巾,玄武不再玩沉默,上去将箱子塞到朱雀手上,“你准备一下。”

这没头没脑一句,让犹自红着眼睛的朱雀愣了下,那边,明炎初已将铜盆拿过。

“好了便进来。”连玉的声音在内,沉沉传来。

明炎初说,“走。”

便率先上前,推门进去,朱雀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尾随而入。

“这是要做什么?”连琴奇怪,一把扯住玄武。

殿内,连玉落了纱帐,一身雪白单衫站在窗前,看二人进来,对明炎初道:“你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是,主上。”明炎初也不多话,将东西拿到连玉跟前,很快便转身出了去。

“主上……”朱雀蹙眉走近,连玉也不言语,捋起衣袖,蹲下来湿了布巾,拧干水,将帐子重新撩起,朱雀心中有些明了,虽说太后会派女官过来打点,他是想替她入殓前净身,打点干净……

夜,孝安寝殿。

“阿红,这连欣怎样了?”孝安微微皱眉,向刚从连欣宫中回来的红姑问话,她拿起茶碗,复又放下,看的出担心。

红姑低声道:“茶饭不思,就坐在床上哭。”

“哀家还真是第一次见这宝贝女儿这般伤心,死亲舅也没见她如此,”孝安叹了口气,很快,又冷笑一声,“这小的为她痛哭流涕,这当兄长的为她龙袍裹尸,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娘娘,皇上还是有分寸的,再惦着还不是把她杖毙了。”

“皇上宠爱顾惜萝,这孽女见翻案无望,便用这方法自裁了,好让皇上不痛快,倒也省得哀家出手除她,再伤了与皇上的和气,皇上如今羽翅已是硬了,又是个能力厉害的。”

红姑道:“老祖宗,你也太仁慈了,还安排女官为那gou引皇上的小毒蹄子打点后事。”

“阿红,哀家对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敬意,也是对皇上的一种体恤,再说……”

孝安说到此处,缓缓住了口,尚宫局几名头领女官到。

红姑“咦”了一声,“这郭司珍呢?”

堂下只来了司膳、司设、司制三位女官。

孝安殿内负责传召的女官连忙禀道:“回娘娘,回姑姑,奴婢到司珍房传达的时候,郭司珍恰好出去了,听说是下面赶制的一批首饰

L出了些事儿,过去查看了,奴婢已让人留下,一旦等郭司珍回来,便即命她赶到金銮去一同打点,以免贻误了时间。”

“嗯。”孝安点了点头,一双凤目锐利地在几人脸上逡巡而过,“密诏你们至此,是想让你们到金銮殿上给一个朝廷命官入殓。”

此言一出,饶是几名女官见多识广都愣住了,莫说朝廷命官入殓根本不会在宫中打点,这却还是在堂堂金銮殿,这是得多大的官啊?

何况,这宫中打点丧事有专门官宦去做,怎么会是她们?

“这人的名讳相信你们也听过的,给她净身的时候莫要太吃惊,好好拾掇干净。还有,倘若发现,她未曾死透,捂了呼息,仍按死了处置,殓罢入棺!”

“她的死讯目前还被封锁,关于她的生平,朝廷会给出讣告,到时你们便知,在此之前,你们即便看到什么也莫要胡乱嚼舌根子,这要传到宫外,哀家不喜欢嘴碎的人,懂吗?”

说到此出,孝安突将茶碗一撤,那瓷瓦破碎的声响登时将几人惊住。

“是!奴婢等明白,定尽心尽力,守口如瓶!”

女官们伏地齐回。

出得宫门,赶往金銮殿上,人人脸上都透着古怪深疑之色。

终于,那梁姓司制先停下来开了口,“诸位,这太后让我等殓葬,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在于,防止人还没死。”

其他二人亦是人精,岂会不明,那杨姓司设低声问道:“你们说这死的到底是朝上哪位大人?按说以太后之尊,即便要弄死一个普通的朝廷命官也是易如反掌,为何还要借我们……”

梁司制突然一扯司膳,“萧司膳,这萧越萧大人是你堂兄,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请务必告诉我们,如今大家同舟,当应共济,毕竟自古以来,这内宫里头的事最是诡异说不清楚,一不小心难免做了替罪羊。这死的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萧司膳闻言,微微苦笑,把二人拉到一边,“不瞒二位,原本便打算与你等商量。今儿傍晚,我便接到大哥密信,我们毫不知情,但今儿这位大人死的时候我大哥是在场的,你们道死的是谁,是李怀素李大人,是被皇上活活杖毙的,我曾听我大哥说过,慕容将军的死并非如朝廷对坊间所说,乃是急病暴毙,而是间接死于李怀素之手。”

“这李提刑听说死前受了好些折磨,这人怕是早已死透了的,但他是太后的仇人哪,太后这是以防万一,毕竟,自古到今,闭气假死的例子虽少,但曾有发生过。但皇上对这李大人据说从前甚是宠爱的,今日是因他差点害死了顾妃方才动的杀心,但事后还是有些许伤心的,太后也不能不完全体谅皇上的心情……我大哥发信于我,原也只是事先知道太后会让尚宫局的人打点入殓事宜,让我给这位大人仔细妆扮,千万别因他是受宫刑而死便有所怠慢,从而只怕得罪了皇上,哪想到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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