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询君意番外 询君意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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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奭的啼哭声夹杂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王意将刘奭抱了起来,八岁的孩子分量早已不轻了,身高更是几乎占据了王意的一大半。她将刘奭抱在了臂弯里,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下颌的伤口。

霍成君松开了脚,许惠脸色煞白地抖着手,痛得全身都蜷缩起来,她强忍住了呻吟尖叫,却无法抑制身体上的战栗。

虽然同住一个掖庭,但霍成君对这个年长的婕妤却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大多数情况下,王意总是幽居在寝宫中从不轻易外出,她就好像是掖庭中一道安静寂寞的影子,从不惹人注目。

“王婕妤。”霍成君冷冷地看着王意,想在气势上先行压倒她。显然她成功了,在未央宫掖庭内,没人敢在皇后面前有半丝的不敬之意,更何况这里还是椒房殿。

王意将刘奭交给跟着她一同前来的乳母阿保照顾,自己则敛衽向霍成君拜道:“婕妤王氏拜见皇后!”

霍成君冷冷一笑,不用她开口,她身边的大长秋便已领会要义地脱口质问:“这许惠可是你宫里的侍女?她顶撞皇后,当下掖庭狱问罪!”

霍成君原以为王意会替许惠辩解,没想到她连眼都没眨一下,“掖庭之事,皇后为尊,一切全凭皇后做主!”

她这样一说,倒把霍成君事先想好的对策全盘打乱了。

皇后一直不开口,所以王意也没能起身,一直跪在地上。

从上看下去,那白皙的颈子压得低低的,小巧的耳垂上连最简单的耳珰也不曾佩戴。成君不免有些愣忡,分明只是个不得宠的妾侍,王意身上何来的那种不容小觑的从容?她凭什么能深居掖庭做到这份坦然?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成君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上官如意的影子,两个明明身价有着云泥之别的女子,却同样令她产生出一种空怀敌意,却对之无可奈何的感觉。

大长秋在边上已经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先让王意免礼起身,可她偏不,虽然明知王意并不得宠,如今得宠的人是华美人、张美人之流,可她却有种想将陛下的女人全部列入仇敌的冲动——不管是谁,只要是他的女人,她都同样憎恶。

 

 

 

“皇后!”在她愣神的时刻,王意已将地上的身毒宝镜捡了起来——虽有许惠拼死守护,但镜面仍是被踩变形了。王意捏着变形扭曲的宝镜,抬头仰望霍成君,“这是戾太子与戾夫人赠给陛下的遗物,陛下自幼带在身上,及太子出世,亲系于太子之手…”

霍成君本不以为然天,但王意刻意说得惊悚,那字字句句足以令霍成君预感到刘病已即将爆发的怒气。想到他对自己淡漠的态度,甚至那异样森冷的眼神,她不寒而栗。

于是在大长秋的再次提示下,她顺着大长秋给的台阶软和了态度,让王意起身。王意拿着那枚宝镜有意无意地在手里反复拨弄,这时掖庭令浊贤闻讯匆匆赶来,正要命人将犯错的许惠带走,霍成君突然闷声打断了他,“我乏了。都回去吧!”

浊贤显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马上知趣地小心候在一旁,不再多嘴多事。

“皇后有仁德之心,此乃天下福祉。”王意的声音清清冷冷,犹如山涧的泉水,偶尔溅在人身上,令人发自肺腑地感到一阵冷意。

成君眼睁睁地看着她命人将受伤的许惠抬出了椒房殿,许惠含泪和王意说了句什么,王意冲她点了点头,神情竟是那般地坚毅。刘奭停住了哭闹,依偎在王意身边,满脸的孺慕之情,王意握住他的小手,很随意地用手巾替他擦拭眼泪。

这一切一切的细微动作都让成君觉得脑袋发蒙发胀,她的表情如同那枚身毒宝镜一样,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她似乎已经明白到了王意那份有恃无恐、淡然从容的笃定和自信从何而来了,那是一份维系深厚无间的感情,可以追溯到刘病已年幼无知的童年时光,这样久远的相交相知,根本不是她这个皇后能够介入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许平君来——许平君、王意…刘病已,他们之间的亲密她根本插不进去。什么华美人、张美人…再多的美人也都没有眼前这一个看似无害的王婕妤更可恨。

成君的手微微颤抖,眼看王意一行人即将踏出她的视线之外,她忽然扬声叫道:“太子留步!”

抱着刘奭的乳母急忙停了下来,刘奭睁着满是怯意的大眼睛偷偷回望,成君生硬地挤出笑容,“太子今日受惊了,是我这个做母后的不是。”她命人将食案上的吃食装入笥盒内,“这些东西太子拿回去慢慢吃吧。”

许惠一脸的惊惧,甚至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深深的敌意。王意却微笑着提醒刘奭,“还不快谢过你母后?”

乳母将刘奭放下地来,刘奭吸着鼻子,跪下叩首,“孩儿谢母后赏赐!”

王意命人收了食笥,一行人这才离了椒房殿正殿,才要出园子的大门,突然柱子后蹿出来一只体形硕大的长毛白狗,冲上来对着众人一阵狂吠。刘奭人最矮,那狗蹿起来足有他人那么高,这一下吓得不轻,当场哇的哭了出来。

乳母急忙将刘奭抱了起来,不住地好言抚慰。

但那狗太过凶狠,竟是龇着尖厉的牙齿,狂叫不止。此处仍是椒房殿的范围,可椒房殿却没有一个宫人出来处理。跟着王意过来的鸳鸾殿黄门只能护在外围,试图把狗赶走,有人捡了石块拎在手上。却不敢当真用石头砸狗。

顷刻间,一行人无一不被一条狗弄得狼狈不堪。

王意本已在黄门的护卫下走开,听刘奭哭声凄厉,不由得动了怒。停住脚转身,笑道:“真是条忠心的好狗呀!”随即找来捧着食笥的宫人,从笥内取了一块肉脯,朝着那狗扔了出去。“好畜牲!这是你主人赏你的!”

那狗鼻子极灵,肉脯飞在空中,已被它一跃跳起叼在嘴里,它叼着肉脯一溜小跑绕到了一棵树后,这才摇着尾巴放心大胆地将肉放下,趴在地上用爪子摁住撕咬。

王意远远看着那狗隐在树后不停摇晃的尾巴,用手巾慢慢将手上的油渍擦拭干净,“回鸳鸾殿!”

太子突发急症,鸳鸾殿连夜宣召了好几位太医急诊,此事甚至惊动到了皇帝。

刘病已赶到鸳鸾殿时,偏殿里静悄悄的,王意坐在床上,刘蓁正缠着她一个劲地嚷嚷要讲故事。

“父皇!”病已急促的喘气声惊动了刘蓁,她从床上一挺身便利索地爬了起来,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开了花,“父皇来啦!太好了,父皇给我讲故事吧!姨母讲的一点都不好听…”光着脚丫从床上跳下,直接扑进父亲的怀里。

病已爱怜不已地抱起女儿,目光却是瞟向王意。

王意知道他的意思,隔着一层床幔子轻声说:“若要问结果,那就只是椒房殿死了一只狗,鸳鸾殿死了几只猫而已。”

刘病已眼中怒气大炽。

王意幽幽地继续说:“奭儿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晚上身体有些发热,我借故召了太医,只是想夸大效果。”她顿了顿,伸手撩开纱幔,露出一张清秀的素颜,“也许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我并不是想催促,也知道霍家根底深厚,非一日之功,但是…如果可以,还是请你再快些吧。我很担心奭儿,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或许还会发生,并不是仅凭我们足够谨慎就能完全避免的,要知道百密总有一疏…”她的秀眉深深地锁了起来,流露出无限哀愁和担忧,“我真怕悲剧重演…”

刘蓁察觉到父亲的轻微颤抖,不谙世事的她捧着父亲的脸,撅起嘴在他脸上亲了亲,又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胸口,“父皇不要生气!你把不乖的人统统抓起来,这样你就不用生气了!”她搂紧父亲的脖子,很响亮地补充了一句,“蓁儿是最乖的,对吧?”

刘病已笑得十分勉强,倒是王意扑哧笑了出来,“既是最乖的,那便赶紧过来睡觉,你说不要乳母,要我陪,我也已经陪你,可你却食言了。”

刘蓁语笑嫣然,“那我要父皇和你一块儿陪我。”她摇晃着身子,冲病已叫道,“父皇来,父皇来,父皇和姨母陪蓁儿一块儿睡觉觉。”不由分说地硬是催促刘病已上床。

昏暗中的王意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她便往后挪了挪,空出一大半的床位。刘蓁手足并用爬上床,又顺势将刘病已也拽到床上,然后她笑眯眯地说:“父皇睡蓁儿右边,姨母睡蓁儿左边!”她心满意足地躺下后,非拉着两个大人一块儿躺下,“睡觉觉了,睡觉觉了,天黑要睡觉,天亮要早起,咯咯。”

她的笑声是那么地甜美,他实在不忍拂逆女儿灿烂无邪的笑容,王意递给病已一只凉枕,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将凉枕塞到了自己的颈下。

王意也和衣躺了下来,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起初刘蓁还唧唧咯咯地说笑个不停,没多久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寝室内安静得只剩下不规则的呼吸声,时缓时急。

王意平躺在左侧,双手交叠在胸口,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顶的承尘。也不知道挨了多久,终于耐不住眼中越来越热的酸涩,眼睑轻轻一合,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入云鬓。

与此同时,刘病已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了床帐。

“病已!”

他踞坐在床沿,背对着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陛下…”她改了口,声音低不可闻,“这个,给你。”

她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塞到他的手心里,就着烛光,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破碎扭曲的身毒宝镜,镜上原本系着的那根五色彩丝编就的细绳已然断裂。

五指猛地一收,他的眸底滑过一道狠戾,噌地腾身站了起来。

临出门前,他稍许放缓了脚步,沉声:“奭儿就拜托你了!”

 

 

 

 

05、削权

霍成君在这后又数次召太子到椒房殿赐食,但自从有了第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后,刘奭在椒房殿愈发显得木讷愚笨,王意借口太子身体不好,所以身边随侍的阿保和乳母竟然加了一倍有余,十多人围着一个孩子团团转不说,最夸张的是每次刘奭吃东西都改成了由阿保负责喂食,而阿保们的习惯总是在喂食前将食物有意无意地先放进嘴里嚼一下。

这样的举动虽然做得很低调,似乎并没有其他用意,但落在霍成君这个有心之人眼中,当然能领会到这样做的真正用意。她连试了几次,发现太子的阿保防范得无懈可击,就连刘奭喝口水都会有人抢着先尝,她根本没有机会往任何食物里投毒。

而就在霍成君在后宫想方设法要投毒谋害刘奭的同时,朝堂上也是风云迭起,五月廿九,丞相韦贤以自己年老多病为由主动提出辞官回乡,自汉高祖起至今一百四十年,历代丞相均死于任上,从未出现辞官先例,至此,韦贤当属第一人。

韦贤提出辞呈后,皇帝很快便准了他的请求,另赐黄金一百斤,用驷马俺车将韦贤送回了老家。六月初七,擢升魏相为丞相,邴吉为御史大夫。

九月十九发生地震,十月皇帝借此下诏要休止战事,与民休息,所以解散了车骑将军张安世、右将军霍禹手中的戍边卫队。同时又下诏将至今没有使用过的皇家禁苑水田鱼池,全部开放给贫民使用;郡国在京都的官邸不许再花钱整修;各地流民如果回归乡里,由政府出田地,借贷种子,而且不算田赋,也不再征杂役。

皇室力求俭朴,然而霍氏却依然骄奢跋扈成性,霍家扩建宅第,甚至违制建造乘舆车辇。据传太夫人霍显所乘的车辇内用锦绣作垫,外用黄金当壁,就连车轮也是用皮革锦絮包裹,车行如履平地,连一丝震动都没有。这样的车并不用牛马牲畜驾驭,而是让侍婢用五彩绸带挽车,霍显与府中的监奴冯殷通奸,时常坐在这样的车辇上,在堪比皇宫的霍宅内游戏。

霍家的奢靡以霍显为首,霍禹、霍山也不落其后,两人经常在平乐馆跑马玩乐,而霍云更不像话,五日一次的朝请,那么重要的朝会时刻,他却与宾客去黄山苑狩猎,借口自己生病,只派了家中的一名苍头代替自己点卯,出席朝会。

魏相未做丞相前,霍家的奴仆一度和魏家的奴婢因为驾车争道发生争执,霍家的奴仆仗势欺人,竟直接冲进御史府,甚至要踹破魏相家的大门,最后竟逼得魏相跪下叩头谢罪,方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魏相做了丞相后,日益受到倚重,霍家的势力正在无形中一点点地被削弱。皇帝先将霍光的五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为光禄勋;二女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外放至安定郡当太守。

几个月后,又把霍光姐姐的女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外放至蜀郡当太守,孙女婿中郎将王汉外放至武威郡当太守。

之后没多久,再次调任霍光二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到八月十四,罢免张安世车骑将军兵权,改任卫将军,掌管两宫卫尉、城门、北军兵属。

擢升霍禹为大司马——然而这个大司马却有名无实,霍禹仍旧戴原来的小冠,没有任何印绶,但却被收回了原有的兵权,只留下一个他父亲霍光的“大司马”空衔。

随后,皇帝甚至收回了范明友度辽将军的印绶,只让他当光禄勋;霍光的四女婿赵平本来兼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皇帝收了赵平骑都尉的印绶。但凡在以前胡骑、越骑、羽林骑以及两宫卫生将中领兵的霍氏子弟,全部被调离,改由皇帝所亲信的外戚许氏、史氏子弟代之。

随着霍家势力的逐步被剥离,许、史两家的子弟却在飞速地壮大,许广汉的两个弟弟——许舜封博望侯,许延寿封乐成侯。史恭三子——长子史高任侍中,封乐陵侯,史曾封将陵侯,史玄封平台侯。

不仅许、史两家得势,皇帝寻访生母王家多年,终于在涿郡找到了自己的外祖母。刘病已将外祖母接入长安,一同抵京的还有刘病已的两个舅舅王无故和王武。

 

 

 

皇帝当即封两位舅舅为关内侯,赏赐钜万。

“我原是涿郡蠡吾平乡人,十四岁嫁给了同乡的王更得,婚后没多久,王更得就死了,后来我又嫁到了涿郡广望县,夫君名叫王逎始。我一共生了二子一女,你的母亲王翁嬃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那时家里实在穷,翁嬃到八九岁上寄养在广望节侯刘忠之子刘仲卿府上。刘仲卿对你外祖父说,让我们把翁嬃给他,由他负责养活成人。于是翁嬃就留在刘仲卿家里学歌舞,我给她做了春夏的禅衣送去,她也曾回来取过冬衣。就这样过了四五年,有天翁嬃突然回家来告诉我,说邯郸有个叫贾长儿的来买会歌舞的女子,刘仲卿打算把她给人。我一听就急了,偷偷带着女儿逃到了平乡躲了起来,后来刘仲卿找到了我夫君逎始,四处派人找我们,我很害怕,只得带着翁嬃回到广望。但当初我并没有收取一钱,我没卖女儿,他岂能擅自将我女儿给人?刘仲卿当即向我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没想到没过几天,我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翁嬃坐在贾长儿的车上被带走了,翁嬃在车上哭喊求救,我和王逎始二人一路追赶,从柳宿追到了中山卢奴,本想一路尾随到邯郸,可结果身上的钱财用尽,再也无力追赶,就此我和女儿失去联系…”

王媪本名妄人,这个皮肤黝黑,长相精瘦的老妇人打从坐着黄牛车进入长安起,便成了长安上至官僚,下至百姓议论谈笑的话题。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天子外孙,王媪虽然紧张,但说话依旧条理分明。下派到广望县调查取证的官吏找到了广望三老、刘仲卿的妻子,贾长儿的妻子共计四十五位人证。终于将王翁嬃一生坎坷的经历给断断续续地接补上了。

贾长儿的妻子供认,二十多年前,曾有太子舍人侯明从长安到邯郸来买歌舞姬,当时挑走了包括王翁嬃在内的五名女子,贾长儿让歌舞师将她们五人送到长安,入了太子宫。

皇帝主动认了门卑微的穷亲戚,这让霍成君很是不能接受,她没法放下身段把那个瘦得像丝瓜一样的老妇人当成自己的外祖母一样侍奉;王无故和王武两个更是怎么看都是个乡下种田的泥腿子,即使穿上在华丽的衣裳,他们身上散发的仍只有俗不可耐的粗鲁。

但是这样的一家子,刘病已却重中之重,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他又赐外祖母封号为博平君,将博平,蠡吾两县共计一万一千户划作了她的汤沐邑;封舅舅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每人各食邑六千户。

王家的神奇崛起不但令满朝文武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一向教宗跋扈、唯我独尊的霍家气得跳脚。

霍禹心中不服,索性赌气称病不上朝。霍禹一带头,霍山自也不甘落后,满腹牢骚尽数发了出来:“现在魏相当权,皇帝信他,居然将大将军在时的法令全部更改了。把公田赋予贫民,到处宣扬大将军的过失,现在京城有许多儒生都是穷人子弟,远道而来客居长安,整日衣食不饱,却喜欢口出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曾对这些人忌恨如仇,可现在陛下却喜欢和他们结交,还鼓励他们上书答对政事,结果这帮儒生尽扯我们家的事。曾有人上书说大将军在时,主弱臣强,专制擅权,如今其子孙当权,兄弟更加骄横恣事,恐危及宗庙。还说什么现在天灾不断,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霍山的话惹来霍禹更加不满的情绪,他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桀骜不驯的傲气。

霍山又说:“我当时把这类的奏书全压了下来,可现在不行了,人人都学会了用密书揍事,我们根本没法预先看到里面的内容,陛下会派中书令直接将这些密封的奏书取走,朝政之事根本不用再通过尚书来决策——总之一句话,陛下越来越不相信我们了!”

霍显虽然不懂政治谋略,但她心机重,心眼多,转而问道:“魏相总是说我们家不好,难道他就没犯过错吗?”

霍山摇头,“魏相这人廉洁罡正,哪里有错可循?反倒是我们家兄弟、貋婿众多,言行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诸多把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最可恨的是民间谣言四起,说什么许皇后是被霍氏下毒害死的,嘁,这怎么可能呢?”

“咣啷!”霍显手中的耳杯失手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也溅了自己一身。她慌张地用手擦拭,可越擦越觉得水汽直往里钻,浸透了整件衣裳,背上寒意森森,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叔祖母?”连霍云都看出了霍显的神色不对,更何况其他人。

霍山心中疑惑更盛,一想到某些事的可能性,他惊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坨了。

最后就连霍禹也觉察出了异常,犹豫不定地喊了声:“母亲?”

霍显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其实传言非虚…”

众人大叫一声,霍山惊得离席跳了起来。霍禹将手中的耳杯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地道:“这么大的事你岂能瞒着我们?”

霍显支支吾吾地把当年阴谋毒杀许平君之事全盘托出,霍禹、霍山、霍云三人越听脸色越白。

霍山呆道:“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面色如蜡。连话也说不利索了,“难怪皇帝会看我们家这么不顺眼,难怪我们家的几位貋婿会被贬斥放逐到外地,皇帝这是…这是早就有心置我们于死地啊!”

霍云叫道:“这可怎么办?眼下这阵势,显见得陛下要为许后报仇,算计着非要了我们全家性命不可,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

众人将目光投向紧绷着脸的霍禹。

霍禹直挺挺地站着,足足僵持了一刻时,他猛地坐了下来,用木勺在酒尊里舀酒,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去。

宣室殿,金安上站于皇帝陛阶之下,皇帝匆匆阅览过奏书,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终于坐不住了么?”

“这个李竟是霍云的舅舅,东织室令史张赫给他出主意,想让霍显请太皇太后出面,下诏诛杀魏丞相与平恩侯,并且…”

“还想罢黜朕,对吧?”他将书简一扫,直接扫到地上,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霍家以为有个太皇太后可以倚仗,朕就那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有个叫张章的男子最先发现了这件事,上报给期门董忠,董忠又告诉了左曹杨恽乃是前丞相杨敞的次子,与金安上素有交情。金安上从他那里得知了这个情报后,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危机来临的预兆,权衡比对之后他毅然作出决定,将这件事奏报给皇帝知晓。

“陛下,先请息怒,臣有一人想引荐给陛下!”

金安上给皇帝引荐的人正是杨恽,其实金安上自己也不清楚杨恽有何目的,他把消息告诉金安上,唯一的要求是求金安上引荐他见一次皇帝。

金安上隐有不安,总觉得一向清高的杨恽,拜见皇帝所谋求的不仅仅是富贵。

正如金安上给予的评价,杨恽为人清高,因为饱读史书,令他看起来与他的父亲迥然不同。面对着刘病已,他也是同样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陛下大概略有耳闻,臣的外祖父乃是武帝朝的太史令。”

溜冰一点了点头,司马迁虽是先帝时期的人,但他的大名说起来还是耳熟能详的,虽然很多人瞧不起他是个阉臣,不过在刘病已心中,阉臣非但不能见底名声,反而让他颇觉亲切之感。

“陛下,臣的外祖父曾著有《太史公书》,收录于未央宫中,不知陛下可曾阅览?”

刘病已弄不清杨恽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粗略地读过几册。”其实他看过的只是关于卫氏外戚的相关篇章,只可惜其中很多笔录大都语焉不详。

杨恽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里增了几分得色,“外祖父曾将《太史公书》誊抄两份,副本交付孝武皇帝阅览,正本秘藏他处。臣母有幸,得外祖父传书…”

刘病已的眼睛睁圆了,不由自主地,他从席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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