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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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地上爬起来,扶车的时候,看见她在桥上,也不说帮个忙,那车老沉的。”

车沉吗?能有多沉?比自己这个时候的心情还要沉重吗?

木代呼吸有点急促,口罩贴在脸上,像是把她的氧气都夺走了。

罗韧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还是对着武玉萍:“那,你还能记得她的脸吗?”

武玉萍皱眉:“离的有点远,应该能吧,有点印象。”

罗韧从怀里掏出三张照片,一字排在桌面上:“那麻烦你给认认。”

三张照片一样的尺寸,一张是木代的,另两张只是从网上搜了下的。

罗韧承认,自己其实有私心和偏袒,那两张照片,他找的都是跟木代形似的,长发,清瘦,秀气的鼻子,大眼睛,连笑都是类似的。

那时候,小口袋笑的可真好看,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要么不笑,要么是让人心疼的笑。

武玉萍捡出一张,说:“这个。”

木代觉得,罗韧握住自己的手,就在武玉萍捡出照片的这一瞬间,紧了一下。

大概是怕她承受不了吧。

木代转头看罗韧,慢慢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说:“我在外面等你。”

她起身出去,每一步都是虚的,到了门口,看到罗韧的车车窗开着,炎红砂焦急地向她挥手,好像在问:打听的怎么样了啊。

木代移开目光,也没有上车,直直地向着来路走,身后,炎红砂的挥手僵在半空,脸上一片错愕,一万三和曹严华开车下来,看她的背影,想喊又没作声。

曹严华说:“坏了坏了,一定是坏了……”

罗韧也出来了,他脸色很不好看,拉开车门上驾驶坐,问:“木代呢?”

曹严华和一万三没敢吭声,炎红砂指了指来的方向。

罗韧发动车子,前开,掉头,然后慢慢追上去。

土路上,风一吹就扬好多沙土,两边都是稻禾,起伏着,像断不了的浪,看不到头的绝望。

木代真瘦,她大概这一阵子瘦了好多吧,一个人,孤独的背影,孱弱的肩膀,他只伸一只手,大概就可以搂的过来。

听到车声,木代停下脚步。

车子在她身边停下,罗韧揿下车窗,车玻璃慢慢摇下,露出她的脸,像帧帧的显像。

她说:“我不回旅馆了,你把我送到公安局吧。他们一定在到处找我,找来找去,也怪累的。”

“请红姨,找何医生,给我开个证明吧。我不想杀人的,我大概真的有病吧。”

罗韧没吭声,他有点受不了,把头别向一边。

曹严华也低头,他吸着鼻子,觉得自己要哭了,一万三叹了口气,头倚在车枕上,呆呆看车顶。

只有炎红砂开口,她说:“你们倒是说话啊。”

没人说话,倒是木代冲她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刹那间就把炎红砂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她带着哭音大叫:“我不同意!”

她几乎是踹开车门下来的,下来就拽木代。

“木代,你现在心情不好。我爷爷……我爷爷教我,他说,人在特别难过、沮丧、失望,还有愤怒的时候,千万别做决定,别做任何决定。”

“你现在太难过了,你就想着算了,就这样吧,这是你一时的想法,但是你一旦进去了,不管是关在牢里,还是精神病院里,那就是一辈子了,一辈子啊。”

她使劲拍车子:“罗韧你说话啊,曹胖胖,一万三,你们都哑巴了啊,说话啊。”

没人说话,孤立无援,炎红砂的眼泪水一样流下来,她撇开木代,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她爬到罗韧的车前盖上,一屁股坐下来,坐了还嫌不够,又躺下来,四仰八叉,脑袋正倚在前档玻璃上,长发乱糟糟贴在玻璃上,真心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场景。

木代过来,说:“红砂,你真是没什么形象……”

忽然顿住,两个人几乎同时想起,去四寨的时候,炎红砂拿铁锨当扁担时,木代也这么说过她。

炎红砂哽咽着,像是跟谁较劲:“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叔叔死了,我爷爷也死了,你又要去坐牢,我是扫把星吗,把你们一个个都克没了?”

“我就不相信了,你从小到大,就算精神分裂,你也没做过一件坏事。我那天在旅馆跟你睡一张床,你整晚都老老实实,也没见你出去。怎么偏偏就那一晚,跑哪不好,跑个破桥上,推了人下水,你怎么就这么背,到的时候他正好在桥上撒尿,一推就下去了,他当时要是没在撒尿,你难道要把他抱起来扔下去吗?我就不信了,这是出了鬼吗?这是出了鬼吧?”

有什么念头忽然在脑际闪过,罗韧心头一震。

第18章

罗韧示意木代上车,然后伸手敲前档玻璃,让炎红砂也进来。

炎红砂怕不是以为这是要开车送木代自首,抽抽噎噎的愈发执拗。

罗韧也不劝:“好,那你就继续躺着,我们谈事情,你也不要听。”

说完了,车门全关,车窗也都封闭,对木代说:“我想到一点……”

嘴硬是一回事,真的被孤立是另一回事,炎红砂从车前盖上爬起来了,脑袋贴着前挡玻璃往里看。

罗韧只当没看到。

木代等着罗韧说下文,曹严华看外头:“真不放我红砂妹妹进来啊?”

罗韧说:“让她着着急。”

炎红砂是真着急,透过玻璃看到大家似乎是在说事,生怕是做什么投票决定,漏了她关键性的一票——尽管有点抹不开面子,还是负气去拍门:“罗韧!罗韧!放我进去。”

罗韧开车门:“不是不进来吗?”

炎红砂翻着白眼,谁也不理。

罗韧说:“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件事,说起来,要谢谢红砂提醒。”

陡然被夸,炎红砂的气生不起来了,但也不懂自己刚刚情绪激越的一番话哪句戳到他了:“我说什么了?”

“你说,木代从小到大,就算精神分裂,也没真的做过一件坏事。”

他看向木代:“对何医生的论断,我仍然持保留态度。但如果我们假设他说的是真的,你的三个人格,其实有共同目的,那就是保护你这个人本身。”

“小口袋性格柔软可爱,让你讨人喜欢,2号或许生硬,但几次都是在你最危急的时候出现,保护你的性命。最终,何医生觉得,主人格回归,是因为前两个人格之间失衡,所以它终于来主持大局——三个人格,勿论好坏,对你是忠心耿耿,都在维护。”

“如果真有这第四个人格,它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一点端倪都没有,唯独在那个晚上出现,做了件把你往死路上推的事。根本不通,完全立不住脚。”

炎红砂听的合不拢嘴,不住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一万三说:“那你表达的还真含蓄。”

木代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小火花爆了一下,这个时候,任何立得住脚的怀疑对她来说都是希望,即便只有一线,也想拼死抓住。

罗韧说:“你提过,那天得知你妈妈感染艾滋的消息,心情极其低落,回去的也很晚。”

木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是。”

“洗漱的时候,绑头发了吗?”

“绑了。”

“睡觉的时候,解开了吗?”

“没有。”

那天,她心事重重的,连跟郑梨说话都应付的有气无力。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发是绑着的还是松开的?”

“绑着的。”

罗韧沉吟:“我记得,宋铁描述过你的长相,他说‘像个文静的女学生,长长的头发’,那就说明,他看见你的时候,你是放发的。给武玉萍看的照片也是长发……”

说到这里,他仔细去看木代,伸手帮她把帽子摘下。

“一个人,头发放与不放,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曹严华点头:“是啊,何况当时是晚上,他们跟我小师父都是头遭见面,这认的也太准了。”

罗韧同意。

马超和宋铁也就算了,他们都有对木代印象深刻的理由,但是武玉萍,她骑车路过,摔倒爬起的时候看到个姑娘,让她认照片之前她迟疑的说“离的有点远”,但是一看到照片就认的那么精准。

罗韧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说:“我要打个电话。”

他朝曹严华要了从交警大队那里抄来的信息,拨了武玉萍的电话,免提。

每个人都摒起呼吸。

武玉萍很快接了:“喂?”

罗韧说:“是我,刚刚拜访你的,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件事情,你是摔下车,扶车的时候,看到她在桥上是吗?”

“是。”

“据我所知,你摔车的地方是在桥头,基本上已经下桥了。”

“是啊。”

“但是那个姑娘在桥上,理论上讲,你骑车过桥,一个大活人杵在桥上,你应该先看见她,而不是摔下车之后,才注意到桥上有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武玉萍迟疑着说:“应该是吧,我摔车之前没太注意。”

罗韧不给她模棱两可的机会:“是没太注意还是没看见?”

武玉萍好像真的拿不准:“我……不大记得了。”

……

挂了电话,罗韧看众人:“不觉得奇怪吗?”

他提醒大家:“不觉得木代出现的很突然吗?半夜三更,一个女孩站在桥上,如果是我骑车路过,一定大老远就看到了。但是武玉萍说她不大记得。”

一万三失声尖叫:“我操!马超那个,马超那个也是!”

他激动到有点语无伦次:“还记得我说的吗,那个时候,马超起身催张通走,张通说要撒尿……”

怕说不清楚,他把曹严华那张抄了信息的纸翻过面来,拿了笔在上头画示意图:“马超先走了两步,他是回城,肯定是往桥的左边走,而张通在他后头撒尿,所以张通的位置是靠桥右。”

“然后马超一回头,看到小老板娘在推张通,那就是说,小老板娘是从桥右,城郊乡下的那个方向过来的……但是饭馆是在城里,就算小老板娘又出现了个人格,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桥上杀人,她事先也一定要过桥的……”

他怕自己表达的不清楚,急的一头汗:“能听懂吗?”

罗韧说:“听懂了。”

一万三发现了存在的一个漏洞。

如果木代当晚确实从床上爬起来,赶到桥头杀人,那么当她过桥的时候,马超或者张通一定会注意到她。

而事实是,没人见到她从桥上经过,却看到她在桥上推人。

武玉萍也是一样,她骑车过桥的时候没看到人,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的。

木代像是被安排好的,在一个点突兀出现。

炎红砂紧抿着嘴唇:“这个……说不通,不合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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