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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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兄居然也是个逃家的,一万三有点惊讶,真看不出来。

“几年了?”

“七八年了。”

“杀人了?放火了?把人打的终身不举了?”

曹严华吞吞吐吐半天:“三三兄,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

一万三说:“那当然,我你还信不过吗。”

于是曹严华就讲了。

听完了,一万三的脸色比较严肃,他给出意见:“曹兄,咱们不排除你家里人有故意想骗你回去的嫌疑,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姑娘被拐卖这事是真的呢?所以你还得回去,回去了之后……见机行事呗。”

曹严华一声长叹。

拎着仓促塞就的行李包出门的时候,他叮嘱一万三:“可千万别把我的事跟别人讲啊。”

一万三信誓旦旦的,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我你还信不过吗?”

当天,天还没完全黑透,所有人,包括张叔,都知道了如下信息。

——曹严华八年没回过家,只定期给家里写信、寄钱。

——只跟二表弟处的不错,算是兄弟情深,所以二表弟知道他的手机号,偶尔会跟他通电话,告知他家里的情况。

——八岁的时候,曹老爹做主,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姑娘是同屯的,也姓曹,叫曹金花,小他三岁。

——那位曹姑娘,十二岁之后就比曹严华高,从此常年领先他一个头,还比他胖。

——为了反抗包办婚姻,曹严华有一次站到家里房顶上,敲着锣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结这个婚,这次反抗以曹老爹带领几个青壮很快攻陷屋顶而告终。

——曹严华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离开了曹家屯,走之前还往曹金花家门缝下头塞了封信,正式的、郑重的、官方的,跟她断绝关系,请她去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

再再然后,中间经历了很多波折,最终,曹严华在重庆常住,身边网罗了一群不务正业的小弟,爱吃豆花鱼、麻辣火锅,没事看看书提升文化素养,终于成为……来自解放碑的曹爷。

第8章

紧赶慢赶,飞机小巴拖拉机摩托车全用上,曹严华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日落前赶到那个可以打固定电话的地方。

这里不能算村子,只是道旁的几户人家,其中一户开了个小杂货店。

曹严华遮遮掩掩进杂货店打电话,衣领拉到下巴,唯恐被人认出来,其实这一点纯属杞人忧天,毕竟他当年离开曹家屯的时候,还是个堪称孱弱的清秀小哥——岁月赐予他的丰满,基本上也冲淡了所有人对他的记忆。

店主是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正跟边上来闲坐的邻居拉家常。

——曹家屯那边过几天就摆酒了……

——要去的吧?

——去,听说大厨都请好了,摆三天大席,我昨天赶集,猪肉都买不到了,说是都让老曹那边预定了……

曹严华背对着他们,拨罗韧的号码,声音压的低低,告诉他自己的位置,顺便问问万烽火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遗憾的是,暂时还没有。

挂了电话之后,曹严华悻悻付钱,店主老头看他觉得眼生,问:“往哪走啊?”

曹严华抬头指了指曹家屯的方向。

这居然让店主很是兴奋:“你是曹家的亲戚?是不是过来参加婚礼的?这两天不少在外打工的人回来呢。”

多说多错,曹严华不想随便搭茬,支支吾吾着离开。

旁边的邻居看着曹严华的背影下结论:“肯定也是本地人,你听听,说话带口音呢。就是看着脸生!”

店主还没来得及附和,一阵突突响声,一辆摩托车冒着黑色尾气在店门口停下,放下后座上侧坐的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大,二十八九岁模样,微胖,一套山寨小香风的套装紧巴巴绷在身上,踩一双坡跟高跟鞋,拎一个小坤包,鼻梁上还架一副牌子叫“lu”的墨镜。

这是谁啊,店主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去认。

终于,她把墨镜摘下了。

都说美女三利器是口罩、墨镜、背影,居然并不尽然——墨镜一摘,一对丹凤大眼,眼角微微上翘,长相倒是还不错。

店主恍然:“你是曹家那个大丫头……曹金花吧?”

曹金花脸上原本带笑,一听这话就垮了,说:“大爷,我已经改名了,我叫jenny,曹简妮。”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万烽火那边终于有消息过来。

算是好消息。

简单来讲,万烽火的各地同事行事不违法,但是出于掌握各种各样灵通消息的需要,时不时也会“走暗门”,对各种水面底下的交易不阻不挡不掺和,但了如指掌。

人家说了,开原当地及周边,基本就没有听说过人口拐卖的事儿,如果真的有,那也一定是零星的、外地来的人干的、极偶然的。

曹家屯那头也有人去看了,说是“一片祥和喜庆的场景”,这屯里大概家家都沾亲带故,所以大红喜字都不单是办亲事的人家贴——家家清理门面,门楣上不是挂彩灯笼就是挂花,院子不够大,要在村里公开的晒场地上搭喜蓬,曹家屯很多在外头打工的人都陆续回来了。

言外之意是:你们见过哪家拐卖媳妇,是这么大操大办的?

没能见到那姑娘,但据说曹严华的二表弟青山跟那姑娘是自由恋爱,两人前些日子还一起去县里拍了婚纱照呢。

……

暂时联系不上曹严华,不过罗韧觉得,这些消息反而让事情有些复杂了。

如果说,拐卖不存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骗曹严华回家,干嘛非要用这种往村里人头上扣屎盆子的方式呢?

合情合理的借口可以很多啊,父母病重、家里遭了灾,没人会思维清奇到用拐卖人口这个理由吧?

一万三也是这个看法,而且,他的想法里,事情的真相更可怕。

那个姑娘可以活动自由?说不定她除了被拐卖之外,还因为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被迫着强颜欢笑,人前人后的装出一副喜气洋洋自由恋爱的模样。

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不可相信的,所以她才冒着极大的风险,向青山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但是是个“城市人”的表哥求救。

曹严华是不是也跟村里沆瀣一气她已经管不了了,可见她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一万三分析至此,唏嘘不已。

罗韧苦笑,但也找不出话来反驳,而且跟曹严华失联,那头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不过,曹严华如果一个人搞不定的话,一定会再想办法跟他们联系的。

所以末了,罗韧说:“咱们再等等看吧。”

一天没消息,两天没消息,三天……还是没消息。

最先耐不住的是木代,曹严华虽然没有正儿八经起香案拈香叩响头认她做师父,但是,她口头上也认了的,要是他真出什么事,理论上,她都可以向大师兄郑明山和师父求助的,用师父的话讲,因为是同门,同出一门,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该守望相助。

她给那个小杂货铺打电话。

店主问:“曹严华是谁啊?没听过啊。”

木代急的跳脚:“就是那个要结婚的青山的表哥,当年他不想跟曹金花结婚,上房敲过锣的。”

这一幕想必早已在十里八村传为“佳话”,店主惊怔失语半晌,忽然莫名兴奋:“你是说大墩儿?”

大墩儿……

如此响亮的名字,真是来自于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吗?这次,轮到木代说不出话了。

店主激动极了:“就是曹土墩啊,那小伙,好家伙,当年在屋顶上敲锣,他爹带了四个人上房才扑住他……”

据说这件事之后,曹家屯周遭再造房子,都尽量避免平房,倾向于造滑不溜角的檐山尖顶——这也是小人物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地方风土建筑结构习惯的典型。

木代结结巴巴:“那曹……土墩回家没有?”

没有,必然没有,如果阔别八年多的曹土墩忽然间公然回到了曹家屯,那必然是比青山结婚还要轰动的大事。

再一打听,曹家屯依然弥漫着婚礼将近的喜庆气氛。

放下电话,木代忧心忡忡。

喜庆气氛既然还在延续,就不大可能存在“新娘被曹严华救跑了”的情况,那曹严华去哪了呢?

当晚大雨,酒吧里人不多,木代独占一张角落里的桌子,明知道曹严华不大可能发信息来,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手机页面。

一万三心情不错,摇风摆柳地端着托盘过来,给她送上一杯拉了花的拿铁。

上头写着“反对包办,支持婚恋自由”。

木代真是一肚子没好气,低下头,嘴巴在咖啡边处啜吸,“自由”两个字瞬间就被她吸进了嘴里,嘴唇上泛着咖啡沫的泡泡。

一万三很嫌弃地看她,有些人,天生就不应该与之论艺术、情调、意境或者精致。

木代说:“你说,曹胖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真是应景,刚说完这话,外头一道迤逦电光撕开天幕,密集雨声中,传来轰隆隆雷响。

一万三说:“可能被抓起来了。”

“关在曹金花家的地窖里,遭受严刑拷打,最终不得不忍辱偷生——小老板娘你放心,一年后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怀里抱着一个娃,背上驮一个娃,手里还牵一个……”

气的木代拿座椅上的靠垫挥他。

酒吧的玻璃门被推开,有人停在门口收伞,伞骨并起,伞面上的雨水溪水般流下。

是罗韧。

一万三啧啧:“风雨无阻啊。”

他很识趣,托盘往胳膊下头一夹,回吧台根据地。

和木代相比,一万三暂时还不怎么担心曹严华:做事情总是需要时间的,没准曹兄现在正在筹划、思索、布局、等待时机,哪有今天过去明天就大功告成那么简单。

罗韧过来,木代往座椅里头挪了挪,跟以往一样,罗韧一般不坐她对面,喜欢挨着她坐。

身上,还带着大风大雨里的潮气。

说:“如果这一两天,曹严华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咱们可能得过去看看。”

木代点头,也是,不管是委托万烽火还是报警,总觉得没有自己过去放心——而且,现在这种几乎类似歌舞升平的局面,报警根本也行不通。

又聊一些经常聊的话题。

凤凰楼的生意,郑伯是不是该创新几个家常菜,聘婷的康复情况,神棍那里的进展,凤凰鸾扣的提示。

凤凰鸾扣的提示总是出现的随机,而且除了仙人指路那一回,后来的迹象,并不是人人都见到——对于这一点,罗韧的看法是:提示的目的在于让人知道,有一个人知道,并告知给其余人,就可以了。

这一次的提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木代问罗韧:“我是不是也得学着曹胖胖那样,逮到木头就盯着看,看着看着,就能看出幻觉来了?”

她眼一瞪,学了个目不转睛的架势,牢牢盯对面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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