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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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代听的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来的少了,到最后再也没出现过。后来,姐姐终于生出怀疑,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体内有异常物质,于是报警,然后整件事水落石出。”

木代怔怔的:“那她还恢复得了吗?”

“恢复不了了,那不是一般的猪饲料,强激素,她骨质都被改变,内脏器官也受到损害。据说妹妹被抓的时候,对着她吼说,我们是亲姐妹,你怎么狠心报警抓我……”

他伸手拍拍木代的肩膀:“你看,木代,你永远不知道人心是怎么长的,一样的水米,养出百样的人。”

“这世界,像个八卦双鱼,有多亮就有多暗,多白就有多黑,多干净就有多脏,别把它想的太好,但也不用太绝望,有人作恶就有人收,不然的话,这世上早乱套了。”

他起身回房:“早点睡,明儿早上,你要守在师父门口,敬一杯弟子茶的。”

第二天,罗韧起的很早,满心以为会看到“有雾”,居然没有,三百六十五天,大概难得让他撞上这镇子清亮亮的早上。

曹严华起的比他还早,正在水池边洗漱,过了会拎着牙筒过来,脸上水淋淋的,还没擦。

罗韧跟他打招呼:“这么早?”

他一边答一边进房:“今天见太师父,要准备一下,第一印象很重要……”

话还没完,人已经进了房,忽然脑袋又伸出来:“小罗哥,你不用捯饬一下?”

罗韧说:“有什么好捯饬的,顺其自然呗。”

嘴上这么说,洗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水沾了头发理顺,回房时,曹严华不知道从哪找了把小木梳,站在屋檐下对着手机镜像左边梳梳右边梳梳,还把头顶伸过来给他看:“小罗哥,看看我头上印分的齐吗?”

罗韧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

后院似乎有动静,罗韧信步过去,过三角水榭,到了月亮门前,眼前忽然一亮。

看到穿一身素白练功劲装的木代,改良过的女式白缎软靴,腰间扎一条大红绸子,长发高高绑成马尾,半跪在庭院中央一个小炉子边上,手里摇着扇子扇火,炉头上咕噜咕噜烧滚了水,等着砌弟子茶。

真心像画里一样,清末,抑或民国,英姿飒爽,又不乏柔媚,罗韧看了好久,看到她用垫布包上茶壶把手,开水倾到茶杯盖碗里,小心地吹气,盖好了放进垫碟,双手一托一持,走到正房门边,在一个铺好的黄绫布锦蒲上跪下,略低头,茶碗举到眉前,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小丫头,做的有板有眼,累不累啊,罗韧有点心疼,身后有脚步声,是曹严华憋不住了过来瞅动静,罗韧怕他打扰,一把把他身子搡了个圈往后:“回去,等人来叫。”

……

感觉上等了很久,直到日头高起,郑明山才过来招呼他们过去。

终于见到梅花九娘。

根据木代的说法,她已经是耄耋之年,但年纪看上去要轻十好几岁,一头白发整齐绾髻,斜插一枚梅花簪,慈眉善目,唇角带笑,坐木质轮椅,膝上盖一块蓝底绣鸾凤锦缎,一直遮到与轮椅的底边平齐。

正低头拿盖碗轻轻过茶,木代在边上站着,表情娇憨里带几分俏皮,若不是事先知道,真像是一团和气的祖孙俩。

郑明山懒洋洋的,踢踏踢踏,走到轮椅另一边站定。

木代朝罗韧眨了下眼睛,又看曹严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勾,示意他先上。

我吗?曹严华无端紧张,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几乎是蹭挪过去的。

梅花九娘眼皮略抬,从上到下扫了遍曹严华,问:“这是谁啊?”

木代赶紧回答:“这是曹严华,师父,我收了他做徒弟,请你过过眼,师父要是不中意,这事我就不再提了。”

梅花九娘哦了一声,茶碗搁在轮椅的板托上,问:“他有什么好处?”

木代早就打好腹稿:“他这个人,憨厚可爱,知错能改,古道热肠,又有一股子男子汉血性……”

小师父这是在说他吗?曹严华听愣了:他有这么好?

梅花九娘嗓子里轻咳了一声:“你过来。”

曹严华赶紧上了几级台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贴裤缝,站的毕恭毕敬。

“做过亏心事没有?”

师父讲了,要诚实,太师父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鼓起勇气:“我以前,在重庆,解放碑,当过贼……”

梅花九娘眼皮蓦地一翻,只一眼,精光四射,连台阶下的罗韧都觉得周身一凛。

曹严华身子一哆嗦,脑子里立时就乱了,忽然间语无伦次,开始结结巴巴:“但是太师父,我……我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师父说过,你最讨厌贼,还说大师兄当贼,被你打断了腿……”

我还当过贼?还被打断了腿?

郑明山没好气地转头看木代,木代脸一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曹严华还在絮絮叨叨:“可是我这个人,我一直……心向光明,我遇到小师父之后,我被小师父身上那……那种师门的气质感染,我就再也没……太师父,你可以打电话到铁道部问,我前两天,我还在火车上抓了贼,为十几个……人民群众挽回损失……”

梅花九娘嗯了一声,又问:“现在时代不同了,武学难免式微,为什么想学武?”

要讲实话,真心话,小师父说了,太师父慧眼如炬,万一说假话,分分钟被揪出来扔出去。

曹严华忸捏:“我……我想当明星,武打明星。”

他急急解释:“我小时候就想当大侠,因为觉得特威风,我……特想学,第一次看录像碟,村里人租的,全村的孩子都去看,成龙的功夫电影,里头有个跳墙的镜头,我就,我也跳墙,结果瘸了好几天……”

木代看着曹严华笑,这些,她都是第一次听说,但她知道是真的,他憋红了脸,那么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去表达。

“我就想,我学了功夫,也去当武打明星,挣大钱,还有名气,又能把中华武术推向世界,谁知道后来,我就失足走上歧路,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也没想到能遇上我小师父,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缘法,是老天成全我……”

他表达的磕磕巴巴,心里又忐忑:听说武学人士都很清高,他又是想当明星,又是想挣大钱,太师父听了,会不会觉得他俗啊?

静默半晌,梅花九娘说:“你过来。”

还过来?都这么近了,还要怎么过来?曹严华懵懵懂懂的,又向上走了两级台阶,梅花九娘忽然伸手击他面门,曹严华下意识格挡——谁知她这一记只是虚招,忽的搭上他肩膀,一拧一推一带,曹严华收不住,直接跌到台阶下头去了。

罗韧看在眼里,吃不准梅花九娘什么用意,也不好伸手去帮扶。

曹严华摔在地上,张了张嘴,难受的差点哭出来。

这是不接纳他的意思吗?他都诚实说了啊。

梅花九娘脸色沉下来,说:“木代不好。”

木代马上下了两级台阶,转身面向梅花九娘,双手后扣,低头领罚。

“没教他什么功夫吧,怎么连最入门的招式都不会?”

木代说:“弟子这一阵子……忙着其它的事,就疏忽了。”

“忙了就可以疏忽?有没有疏忽了吃饭睡觉?”

木代顿了一会,才说:“没。”

“做弟子的要认清弟子的本分,做师父的,要知道师父的责任。忙了可以不收徒,收了就要用心教,天地君亲师,列位排了第五,你以为是叫着玩的?”

怎么责罚起小师父来了?

曹严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是的,太师父,我小师父教了的,我也忙……我我开了个饭店,我也忙……”

梅花九娘笑起来。

目光又落到罗韧身上,问:“这是谁啊?”

木代居然脸红了,过了会低声说:“是……我男朋友。”

师父在,大师兄在,徒弟也在,说这话,总觉得好不自在。

梅花九娘不动声色:“他又有什么好处?”

啊?

没想到师父会这么问,这一趟,木代可没打腹稿,要把罗韧夸一遍吗?那样显得太浮夸了吧。

她咬着嘴唇,磨蹭好久,才说:“也……没什么好处,我就是……喜欢呗。”

第12章

梅花九娘笑了笑:“既然没什么好处,那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拿起茶杯,不慌不忙喝茶,空晾着面前一个尴尬的场子,有风吹过,掀起腿上的盖布,曹严华忽然愣住了。

她的膝盖之下,竟然是空的!

罗韧也看到了,目光很快避开,只当是没看见,听到木代低声说:“师父,你这样,不是欺负人么。”

她心里替罗韧委屈,觉得师父是故意的。

还真叫她猜对了。

其实一早,梅花九娘已经从郑明山那里知道罗韧了。

当时,她问郑明山:“你觉得人怎么样啊?”

郑明山想了想,回答:“是个角色,一时看不大透,不过小师妹喜欢。”

字字都答在了点子上,这个罗韧,知道进退,懂得规矩,沉得住气,也稳得了心神,就好像刚刚盖布掀起,曹严华的惊愕展露无疑,他却能不动声色。

梅花九娘问他:“我们木代,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

罗韧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的。”

木代低着头,努力想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是被唇角的一抹笑漏了心事。

梅花九娘笑起来,推了推木代,说:“过去,站到他边上,让我瞧瞧。”

木代依言过去,但即便已经和罗韧在一起有段日子了,她还是对这种“专门”和“刻意”感到别扭,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站到一起、并排,被这么多双眼睛上下盯着看呢?

她好不自然,垂下的手捻着腰上的红绸子,尽量避免跟罗韧碰到。

梅花九娘看了许久,轻声说:“也是般配。”

小罗哥就这样,轻松过关了?

曹严华简直不敢相信,回到屋里,他还对着罗韧跳脚:“不能这样吧,小罗哥,我太师父这是‘武林门派’啊,怎么着也得让你三刀六洞、跨火盆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罗韧哭笑不得:“你懂什么叫三刀六洞跨火盆吗?”

怎么,不是给人下马威的意思吗?

罗韧给他解释,三刀六洞是早些年的帮会规矩,是指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要求人原谅,得用刀子在自己身上对穿三个窟窿,至于跨火盆,那也是早年新娘子进门前的仪式,寓意扫去一路上沾染的污垢,未来日子红红火火。

梅花九娘失心疯了才会让他三刀六洞跨火盆。

原来如此。

不过,曹严华还是嘀咕个没完,觉得罗韧过关的太容易了。

罗韧看向曹严华:“你真觉得我是过关了?”

曹严华惊讶:“难道不是?”

罗韧笑了笑。

当然不是,否则的话,梅花九娘也不会单独把木代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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