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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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嫌他手粗,岳小峰“哎呀”一声把手缩回去,小脑袋抵在木代怀里,自言自语说:“看什么呀。”

葛二干笑,忽然说:“好,这个小孩儿,面相长的好啊。”

他的话忽然多起来,指点木代:“你仔细看啊。”

“相貌连通五脏六腑,人的脸部,额头、下巴、鼻子、左右颧骨,是五座山,代表五岳,鼻子是中岳,代表自己,必须高过其它四岳,但不能太高,太高显孤;也不能太塌,太塌没主见……”

他讲的晦涩,自己却起劲,手指如颤巍巍鹰爪,顺着岳小峰五官比划,木代听的一头雾水,岳小峰却忽然“哎呀”一声大叫起来。

木代急低头,岳小峰气鼓鼓的,伸手挠着脑袋,葛二讪笑:“太对不住,小孩子细皮嫩肉的,老头子手粗,划到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的手是粗,有些干裂的老皮硬翘,小孩儿头皮嫩,真划到了怕不是有道血口子。

木代赶紧去看岳小峰头皮,还好,没有异样,葛二局促地站起来,佝偻着腰,一个劲道歉。

年纪这么大了,对着她又是鞠躬又是赔礼,木代不好意思,但心里觉得不对,有那么一团疑窦,见风的草一样开始长,却不知道要长到什么方向。

手机忽然响起,她一手护住岳小峰,另一手去接手机。

是罗韧的声音,说:“你带着岳小峰回去,现在。其它的,我来解决。”

挂了电话,木代站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四下去看,她记得,起初罗韧就待在附近的,但是现在,他不见了。

太阳有点低了,这两天,古城的天气不大好,入午后就犯阴,起大风,浓云往顶上一照,疏淡的阳光染上一层灰,好好的午后,搞得跟行将入夜似的。

葛二走在脏旧的长巷子里,怀里挟着长竹竿,布幌子迎着风,猎猎地飘,腋下同时夹着饭盆和叠起的小马扎,躬着背,剧烈的咳嗽。

巷子尽头处,有他栖身的小屋,几平米,是住户用来放杂物的储物房,经不住他磨嘴皮子,半送半租给他住,门是木板拼接的,透着风,他在内里糊了好几层报纸。

推开门,里头黑漆漆的,透着香灰味,葛二放下身上的家伙,往屋子正中走了几步,伸手拽着了悬空的灯绳。

罩着一层油灰的钨丝灯在顶上悠悠地晃,晕黄色的灯光把屋子角落处的一个简陋供台掠的忽明忽暗。

供台是没打磨过的废木板拼接成的,边上还有棱棱冒起的钉头,正中是个香炉,里头积厚厚的香灰,像拱起的坟包,正中插一根熄灭的红蜡烛,周围环三根线香,熏黑的墙上贴很多画着道道的符纸,正中是赤膊的钟馗,凶神恶煞,手撕小鬼。

葛二清清嗓子,边上摸出火柴,抽梗子划了焰,蜡烛和香头点上,又抽开抽屉,拿了纳鞋底的大头针,顶着指腹扎出了血,挤了一滴,落到香灰里。

再然后,阴测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糙黄纸包,看了一会儿,慢慢凑近烛头。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破空有声,一把冰凉锃亮匕首,斜空里突然飞过来,噌一声带翻香炉,硬生生扎进桌面里。

香灰打翻,被从突然大开的门外吹进的风扬起,侵入他本就生翳的眼睛,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步一顿,一顿一沉。

葛二被香灰呛的咳嗽,勉强回过头去看,透着灰雾,只模糊看到一条人影,高大,迫地他要仰头看。

罗韧抽走他手里的糙黄纸包。

当时,木代看不到,他的角度,却看的分明——葛二说的滔滔不绝,老手看似没碰到岳小峰,却在某个一瞬间,手腕一沉,以很快的手法,施了巧劲,擢了小家伙两根头发。

他攥紧纸包,去到供台边,拔出钉在桌上的匕首,拿匕首尖拨了拨从倒翻的香炉里滚出的一团,那是很小的幼猫的头骨,狰狞而又诡异。

老家伙,一看就来路不正,浑身透着歪和邪气。

罗韧冷笑一声,踢开靠边叠起的马扎坐下,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你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倒是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跟个两岁多的小孩儿过不去。”

葛二惶恐的往后退,退不了两步,背就抵上了冰凉的墙。

罗韧笑起来。

“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或者,也用不着你说,我多的是手段让你死的像个理应死掉的人。”

第6章 七根凶简番外:古城后记

回了客栈,木代总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炎红砂她们也不知哪儿去了,发信息去问,她回:忙着玩儿呢。

真是的,一到古城,个个都跟撒丫子的鹰似的,不过木代也并不担心,似乎凶简的事了,这世上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她带着岳小峰在客栈里的酒吧玩,拿了本旅游图册教他认图,无意间翻到一页,居然是讲函谷关,上头配了幅古风盎然的图,正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子出关,画图的唯恐老子寂寞,还添了个唇红齿白的小仙童引牛。

太过熟悉,木代居然双眼发酸,指给岳小峰看:“看,这里是函谷关,姨姨去过的。”

岳小峰却扒着桌面,踮着脚,小下巴扬的高高:“妈妈,妈妈。”

木代奇怪了半天,才发觉他是对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发声。

她抱了岳小峰去看,照片是在藏北拍的,一片素白,远景雪峰,近景雪地,停着的越野车后,两道深深的蔓延至极远处而浅的车辙。

车头边站了两个人,一个穿红色袈裟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上师,另一个是个长发女子,温婉恬淡,眼神不惊不扰。

木代说:“这就是你妈妈啊。”

她把岳小峰举高,岳小峰兴高采烈,小胳膊张开,像是要抱,末了贴住墙,吧嗒在镜框照片上妈妈站的地方亲了一下,留下个湿湿的小唇印。

木代几乎羡慕起来,小家伙这头说着妈妈不要他了,转头看到妈妈的照片,却欢欣雀跃地拉也拉不住,哪一天,这世上有这么个小家伙,也这么依恋她就好了。

晚饭时,几个人还都没有回来,木代和毛哥夫妇一起吃,她给岳小峰围了小围兜,细心地一勺勺喂他,毛嫂夸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这么贴心。”

岳小峰纠正毛嫂:“这是姨姨,口袋姨姨,不是妈妈。”

毛哥一直注意看木代,问她:“听神棍说,你功夫很好,是正宗的武林一脉?”

木代说:“是我师父功夫好,她叫梅花九娘,早些年很有名气的。”

说到这时,心里止不住遗憾,她请万烽火帮忙打听师父的生平往事,至今没有确切消息,某一次她着急,对万烽火说:“怎么会打听不到?我师父当年,应该很有名气的。”

那年月,梅花九娘应该也是个济世的女侠,说不定故事都被编了在坊间传唱。

万烽火说:“哎呦小姑娘,你知道当年是什么状况吗,乱世出英雄,到处都是人物,多少书上有记载的人,最后都没个下落。”

话外音是,更何况是你师父这样,都没被文人写过一笔。

毛哥又问:“那到底是你厉害呢,还是罗韧厉害?”

木代说:“罗小刀吧。”

毛哥说:“我觉得不是吧。神棍说过,罗韧是雇佣兵的训练,但你是扎扎实实下的十几年功夫,又有名师点拨——我跟你说,我一直觉得,中华武术可以秒杀一切国外流派的。”

木代笑:“这有什么好比的。”

毛哥被她笑的,竟然没什么话说了。

快吃完时,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神棍发的,说是明天就是好日子,宜嫁娶出行理发安床,明天结婚最好。

木代无所谓,罗韧说过,这次只是还个心愿,又不是真正的大日子,管它哪一天呢,吉日就行,大家高兴就好。

另一条是郑明山发的,说是收到神棍通知了,明天晚上之前一定到。

这倒是让木代矛盾了好久:该怎么跟大师兄解释这次只是个戏闹之举呢?毕竟将来由红姨主持的真正结婚,大师兄是一定要到场的——大师兄会不会说她,结婚还搞个彩排,怎么着,为了多收红包吗?

吃完饭,岳小峰开始打呵欠,小家伙精神了一天,终于有些疲倦了,毛嫂要带他回房,他不干,抱着木代的胳膊说:“人家要跟姨姨一起。”

毛嫂说:“那可不行,你是男的,姨姨是女的,不能一起。”

岳小峰坐在小板凳上不吭声,过了会,自己拖着小板凳,挪到厨房角落里,对着墙坐。

毛哥乐了:“小毛头还会生闷气呢。”

木代觉得没那么简单,隔了会,她偷偷过去看,果不其然,岳小峰对着空墙抹开眼泪了。

一哄他,他更伤心了,这一次,连木代都不要了,只要爸爸妈妈。

没离过父母的小孩儿是这样的,不管白天跟你玩的多开心,到了晚上,孤寥上心头,还是爸妈最亲。

越哄越忙乱,最后,毛哥给岳峰拨了电话。

木代在边上看着岳小峰抱着手机,抽着鼻子,断断续续说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你不想我吗?

——我今天差点被坏人卖啦。

再然后,那头说话的人好像换成了季棠棠,岳小峰跟妈妈讲话的时候,语调明显拉高。

——妈妈!

——妈妈你想不想我?

——妈妈,我想跟口袋姨姨睡,毛毛姨不让。

说了一阵子,忽然仰起头,对着毛嫂说话:“妈妈说可以哒!”

毛嫂刮他鼻子:“羞不羞,人家口袋姨姨不想跟你睡。”

木代忙说:“没事没事,可以的。”

毛嫂接过手机跟季棠棠说了会话,末了又递给木代。

跟我说话吗?木代不知道要说什么,接的好生忐忑。

听到季棠棠对她道谢,说:“小家伙很乖的,睡觉前让他尿尿,晚上他就不起夜了,睡的也沉,安安静静到天亮,不劳人。”

“就是入睡的时候有点麻烦,估计还是会想妈妈,毛嫂会帮你哄他。”

木代一直应声,都忘了自己说的什么,挂掉电话时,忽然觉得,跟岳小峰的妈妈说话,心里舒服的很。

木代带着岳小峰住峰棠间,一时没睡意,坐在床上陪他玩玩具,什么虎头帽、小皮球、小火车,有些还是毛娃小时候玩过的,毛嫂还真是个居家实惠的人。

这就是神棍口中非常“福气”的房间么?福气在哪呢?

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若说非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房间是楼下的,不像普通客人的房间,都在楼上。

罗韧很晚才回来,先过来看木代,木代问他:“是不是那个老头有蹊跷?”

她看着罗韧脸色,知道自己先前的担心绝非臆想,顿时懊恼,不知道葛二使的什么法子,她眼力和反应都不差,那个时候,葛二如果有大的动作,她会一脚踹翻他的。

罗韧笑笑,说:“没什么。”

又说:“走道难免碰上几个烂人,又不能怪你。”

“事情解决的麻烦吗?”

“还行吧,给了他教训,整治一番,赶了他的人,清了他乌七八糟的老巢,我就做了这些事。”

岳小峰坐在床上,气鼓鼓拍被子:“不跟小刀叔叔玩!”

罗韧笑起来,反而一路走到床边,坐下,问:“喜欢小刀叔叔吗?”

“不喜欢。”

答的斩钉截铁。

罗韧说:“这样啊,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哪?”

大概是之前为了小家伙跟葛二较量了一场,岳小峰突然就不是那个讨嫌的小屁孩了,是他出过力保护的——看在眼里,忽然不同。

岳小峰愣了一下,大概是从未预想到成人的世界如此复杂,竟有这样不合常理的回答——我不喜欢你,你还喜欢我,这可怎么办哪?

可是小孩儿的本性使然,既被人喜欢,大概心里没有不欢喜的,岳小峰嘀咕说:“谁让你喜欢我啊。”

声音低了不少,也不赶他走了,假装专心致志玩小火车。

罗韧低声说了句:“小家伙的父母,大概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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