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_铁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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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歌一个大旋身,旋风般的已经扑过来!

咔一声,地面突然翻起,地表那一层青砖齐齐掉落,露出生铁栅栏,每根栅栏足有臂粗,森然立起,顶天立地的竖在屋子中间,立时将秦长歌和宛翠祁衡隔开。

一个跟斗倒翻出去,秦长歌立即大喝:“祁衡,挡住那个凸起!”

矮几之侧,有四面蝙蝠雕,每个蝙蝠都展双翼,头凸出在几上,宛翠的手,正要落在西侧角上的蝙蝠的头上。

那个角,就在祁衡手侧。

祁衡早已因这惊变呆在当地,听见这句恍如梦醒,伸手一挡,死死按住了那个凸起,怒道:“你出卖我!”宛翠却没有躲避,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祁郎……”

祁衡的手僵住。

她唤:祁郎。

一如昔日情深。

得了她的这些日子,那些良辰燕好,那些床榻缠绵,那些将琴代语聊诉衷肠,那些描花画眉两情深长,都闻得她一声声——祁郎,祁郎……

徘徊回旋,不尽柔肠。

然而只是怔了那么一霎,他立即伸手又去挡那个机关,咬牙道:“你……你害我成为无义之人!”

宛翠甩袖而出,伸手架住祁衡手臂,凄然一笑道:“祁郎,放手,你别管这事,我们还是恩爱夫妻,别逼我伤你。”

“伤我?”祁衡被她甩得一个踉跄,把关上下看了看她,点了点头道:“我忘记你会武功,可宛翠,你已经伤了我了!”

“如果你忍心,你便继续吧!”

他掉转眼,不再看宛翠。

那女子雪肤花颜风姿楚楚,剪水双瞳碧波盈盈,正是自己多年来倾心爱恋,四季春初见,便将一颗心都系在了她身上,这些年苦心经营,好容易抱得佳人归,佳人温柔婉娈诸般体贴,他开心得连心花都似片片绽了开去……

正如此刻心也片片被她割裂了去……

那些温存缱绻情思绵邈……

却原来,不过一场利用——

祁衡惨笑地抓着那个冰凉的蝙蝠头,用力去扭——

“嚓!”

刀光一亮!

雪光匹练展开,半空中泼辣辣一道白绸般飞落,悍然砍向祁衡手腕!

“哧!”

黑丝灵蛇一现,穿越生铁栅栏,精准而灵活的趁着宛翠扬臂落刀那一霎腋下露出的空隙,穿过她一直挡住机关的身侧,啪的一声搭上那柄刀。

随即恶狠狠一拉!

呛啷一声长刀落地,秦长歌却在无奈叹息——刚才要是不管那柄刀,直接搭上蝙蝠头上机关毁掉多好?可惜看见刀锋下脸如死灰的祁衡一霎间,祁繁和容啸天的脸突然闪过。

离车前祁繁言语殷切,“主子,祁衡不懂事,请您多包容。”

南闵容啸天安静的躺在祁繁臂弯,胸腔里永无热血鼓动。

这是,他们的,兄弟……只是不经意的手一抖,黑丝便仿佛自己长了意志般,根本不听理智使唤,直接迎向了长刀。

良机一失,再难挽回。

被卷飞长刀的宛翠立即半空飞跃,一脚踢在了蝙蝠头上!

隆隆声起!

秦长歌苦笑着看见整个屋子四面墙都若有生命般一步步移近来。

“秦氏肉饼”,不知道风味是不是会分外好些?

“咔”

正门和栅栏的铁壁之上,突然现出黑色空洞,洞中黑光连闪,数十短箭对面射出!

秦长歌正位于两墙之间。

短箭厉飞如铁雨,带着腾腾的杀气扑飞而至,交织成密集的黑色杀戮之网,存心要将被挤在这方寸距离之间的秦长歌彻底射穿。

“砰!”

秦长歌平平睡倒下去,后背紧紧贴上地面。

短箭呼啸着从她的面门前擦过。

那些机关碍于人的习惯位置,安排得不会太低,秦长歌躺倒避过这一轮箭雨,却也不敢大意,立即一个滚翻,一脚勾起一个盆架,死死抵在不住移动逼近的墙上。

坚实的鸡翅木做成的三脚盆架抵在不断缓缓靠近的两墙之间,渐渐经受不住那般的压力,发出吱吱的断裂之声。

“咔嚓”

盆架断成两截。

秦长歌立即又勾过一个椅子。

少顷。

“咔嚓”椅子断。

桌子断。

门断。

凳子断。

当最后一点可以拿来抵墙的东西在秦长歌掌中彻底粉碎时,秦长歌在的身子已经快贴到了铁门,森冷里带点铁腥气息的墙壁已经逼到她的眼前,她的手已经无法伸直。

千钧之力,退无可退。

啪的一声秦长歌黑丝穿出栅栏,拖过那半边的一只装饰性的铜琵琶,卡在了两墙之间。

宛翠摇头一笑,道:“屋里就这么几件东西,你已经拖完了,还能拖什么?”她微笑着欣赏秦长歌的窘境,一手掐住祁衡腕脉,全身酸软动弹不得的祁衡目中全是怒火,死死盯着宛翠,那女子却全然仿佛未见。

秦长歌深吸一口气,贴紧栅栏,目光瞄向祁衡,闪电般向那矮几一掠,示意他别忙着愤怒,注意机关。

 祁衡目光一抖,仔细一看宛翠的手,发现她的手始终停留在右侧一个蝙蝠附近,不让他靠近。

铜琵琶亦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断呻吟,嘣嘣之声里丝弦一根根断裂,声声宛如催命,祁衡听着那声音心急如梦,可惜全身却毫无力气,只得愤恨听着眼前女子格格娇笑,声音清脆,看着她微微晃动的乌鬓下皓颈如霜雪,耳后那一侧肌肤洁白若明月。

若明月般的细腻的耳后肌肤……

祁衡忽然心中一动。

他低下头,轻轻在宛翠耳后一吹。

轻微的发丝扬起,女子的笑声突然软了软。

祁衡带着一丝冷笑,亲昵而旖旎的凑近宛翠颈后,气息低微,轻轻唤:“翠……翠……”

宛翠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两人多日狎昵,床第之欢,耳鬓厮磨彼此都最熟悉对方的身体和情趣喜好,没有人比祁衡更清楚宛翠身体的每一寸,耳后向来是她的死穴,但有撩拨,一定眼炀情饴,瞬间化为一汪春水。

祁衡的冷笑更森然了几分,俯向宛翠耳后的姿态却更为亲昵,伸舌轻咬宛翠耳垂,昵声道:“翠……”

“咔嚓”铜琵琶断裂,秦长歌一把抓起断成两截的琵琶,再次反身一抵,背对祁衡——这种活色生香的现场表演,有人看着总是影响发挥的,要给人家施展的空间。

身后传来低低轻吟,秦长歌却已无心欣赏,最后半个铜琵琶戛然断裂,两面墙已经即将合拢,面前那面墙已经逼在了她鼻尖!

秦长歌被卡住!

再多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要被活活挤死!

……

祁衡在努力调情。

心急如梦面色焦急、口舌繁忙言语温柔的,调情。

宛翠已经红晕上脸,身上身子颤抖,身后男子熟悉气息腾腾袭来,令她不断想起那些被翻红浪两情欢愉,耳后的酥痒似乎已经传遍全身,她的手劲,渐渐松了。

祁衡立即不失时机的轻舔她耳后……

宛翠轻轻啊了一声,手一松。

“啪”

恢复自由的祁衡立即伸手将那个看中的蝙蝠头一扳!

轧轧一声,似乎是齿轮和链条相互摩擦的声音,发出了令人齿酸的尖锐声响。

隆隆之声立止。

移动的墙停住,停在秦长歌鼻子前,将她还算高直的鼻子挤得微扁。

秦长歌想舒一口气,却发现被挤得太紧,已经不能痛快呼吸。

身后传来惊呼声碰撞声,两个人的声音都有,秦长歌已经无法转身去看,干脆听着风声,手越过栅栏,黑丝再次甩出。

呼的一声缠上某个肢体,那人一声低呼正是宛翠,秦长歌暗劲一涌,啪的一声甩了宛翠一个跟头,大喝,“祁衡,逼问她移墙之法!”

祁衡立即扑了过去,一把拨出宛翠用来想砍他的长刀,架在了宛翠脖子上。宛翠不断咳嗽,刚才被秦长歌那的一甩,已经受了点内伤,眼见祁衡无限愤怒的扑过来,眼中闪过绝望的神色。

她神情一狠,突然张嘴。

秦长歌却已背对这边再次大叫,“祁衡不要让她自杀!”

祁衡原先以为她要呼救,此时才想起她是想咬破齿内毒药自杀,眼见她牙齿落下,自己也不会卸人下巴,慌急之下将自己的拳头塞进宛翠口中。

随即哎哟一声大叫,拳头鲜血淋漓。

却也不敢将手撤出,死死的堵住宛翠,宛翠哀哀的看着他,神情间突然多了几分凄楚之色。

秦长歌听声辨位,知道祁衡已经制住宛翠,当下吩咐,“祁衡,掏出她齿缝里的蜡丸问她怎么将墙移开。”

祁衡应命行事,当他将药丸掏出,将刀死死架在宛翠颈上时,宛翠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祁衡的手抖了抖,刚才满腔怒火因她这一刻的凄然宛转,瞬间变得无措茫然。

她……还是爱自己的吧?

否则那般挑逗,也难以让她动情,女人和男人不同,对于自己厌恶的男子,是不可能那般容易被撩拨的。

先前那一刀……也未必是真的要杀自己吧?

她有很多机会可以一刀杀了他,就再不会有后面自己被反制的事,然而她没有。

谁心软,谁就输。

祁衡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他心软会害死秦长歌,然而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想起那些眼泪暗递两情相悦的岁月,想起这段日子的幸福欣喜,恍惚间直如一梦,梦境未毕,心却已被眼泪泡软。

这世事怎能奇突如此?

明明昨日还言笑晏晏你弹琴来我唱曲,相携殷殷看桃花,今朝便天地翻覆,成了拔刀相向尔虞我诈的死敌。

三年四季春,千碗翠玉粥,他喝粥喝到一生里再不愿碰任何粥,才换得她芳心轻系相与归。

到头来她掐住他腕脉,他架刀她脖颈。

祁衡心底突然生出了莫名的火气,却又不知为何愤怒对谁愤怒,满腔郁愤烦躁里只欲仰天大骂,却也不知道该骂谁。

他怔怔的架着刀,看着自己爱人在自己刀下无声流泪。

“逼问”二字,实不知如何做起。

身后一片寂静,令秦长歌一声叹息。

尔有情我有意的一对男女,却因为身份属敌对而不得不拔刀相向,多么俗烂的戏码,俗到一百集的韩国肥皂剧都懒得再用的情节,然而当真遇上,才知那痛鲜明殷切,难以逃脱。

祁衡这个未曾经历宫阙江湖诸般艰险,从来被兄长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学不会冷酷狠心,也是正常。

只是自己……不能不狠。

墙壁挤压太紧,心脏受到压迫,她呼吸困难眼冒金星,仿佛时时都被人扼住喉咙般难受,再拖延下去,迟早窒息而死。

这也是宛翠采取哀兵之策的原因,只要祁衡不忍对她下手,拖过了一定的时间,秦长歌也死定了。

秦长歌手一抖,黑丝拉直,黑丝那头的宛翠,被她悍然一拉飞起,砰的一声落在栅栏前。

速度太快,祁衡来不及撤开长刀,雪亮刀锋哧的在她颈上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若珊瑚珠联璧合子般一路滴溜溜滚了过去。

秦长歌反手一抓,一把掐住宛翠咽喉,冷笑道:“我快闷死了,你也来感受下。”

宛翠双眼反插,换气着喘息,犹自冷笑,“你一定比我先死……”

她十分不甘心的恨恨道:“……你居然……没中毒……”

“那碗药么?”秦长歌冷然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去闻?”她一伸手咔的一声折断了宛翠一根小指,低喝,“说,那个枢纽是移开墙壁的!”

“啊!!”宛翠一声惨呼,却随即冷笑,嘶嘶的抽着气,冷笑,“没有,根本……没有!”

“咔!”又是一根。

秦长歌拗断手指的手法极为残酷,骨断的那一刻将断骨反插,那种疼痛非人可以忍受,宛翠一声惨叫后身子迅速瘫软下去,满头冷汗瞬间滴落,落在精铁地面啪嗒有声。

祁衡下意识的冲前几步,又站住。

秦长歌毫无不动容的折着宛翠手指,听着她不断惨呼却什么也不说,心一点点沉落下去。

自己猜得没错,果然只有启动和逼近两个机关,这两面墙竟然是不能分开的。

身后的精铁栅栏,质地也非常普通钢铁,对方处心积虑,自然不会留下可以轻易对付的漏洞。

萧玦的明霞剑如果不失就好了,再加上他的雄浑内力,也许可以一试……

秦长歌裳一口气,只觉胸腔似乎下一刻就会炸裂,已经无力去思考对策。

其实不是不知道最有危险的也许是自己,只是终究不放心,怕应在溶儿身上……臭小子,你娘我要死在这里,那真是亏大发了……

却突有武器相击呛然声响,明亮的传入耳膜。

随即,前方庭院传来叱喝声,隐约有人阻拦被击飞的声音,秦长歌苦笑了一下——非欢果然来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冲过来的,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前面一定布置了极多的阻碍,但看样子,非欢已经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否则宛翠怎会孤身在此无人来援?

楚非欢来得极快,上一声兵刃相交声犹在院门处,下一声便是一具躯体重重撞上铁壁的沉闷声响,撞击声里楚非欢如一道蓝色飞云掠了过来,一手抓过宛翠,封了她几处大穴往地上一扔,随即转身去看那个蝙蝠机关,阐眉毛一皱。

秦长歌无法转身,看不见身后的情景,只得努力唤:“非欢,非欢?”

楚非欢嗯了一声,道:“好像这是一个地底总控的机关,外面没有设置解困的机簧?”

他快步过来,一伸手白领秦长歌的手,手指抵在她手心,轻轻道:“没事,等我下。”

随即伸手穿过栅栏,全力出掌。

砰然一声巨响,铁壁上伪装的那层木头簌簌掉落,楚非欢手不停,一跃而上尽心上下游走,先将秦长歌对面那堵墙上所有泥石木头伪装得粉碎,那些碎片立即大片大片的掉落下来。

楚非欢每击碎一块便将那些泥木牵引出栅栏,不多时秦长歌面对那堵墙只剩下了铁壁,伪装用的木板泥壁多少有些厚度,如今一旦去掉,空间阐稍微空出来大半根手指的厚度,这时候空出的半根手指厚度空间不啻于救命——秦长歌被墙壁紧紧压住的心口的爆炸感,立时减轻了许多。

数十掌全力施为,楚非欢额上也沁出汗来,却不动声色的自己拭了,又将自己掌心的汗水拭干,才过去牵着秦长歌的手,道:“你试着移动下,靠近墙边,那里空隙列大些。”

秦长歌慢慢的移过去,笑道:“这样也好,我就在这里住了,你记得按时给我送吃喝。”

她本是调侃,楚非欢居然轻声答:“行,真要出不来,我搭个棚子睡在墙外边。”

他伸掌按住铁壁,运足真气一击,嗡的一声速个铁壁都在微微晃动,铁壁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却不曾后退一分。

收了掌,楚非欢无奈一笑,道:“看来得想别的法子。”

秦长歌很难的转了转头,非常忏悔的道:“你骂我吧,你一定很想骂我。”

无声一笑,楚非欢低低道:“是我自己没办法确定到谁有危险,你何错之有?长歌,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不会拦你,若有什么不好,我陪你一起便是。”

“何况……”他轻轻握住秦长歌手指,有些无奈有些惆怅的微微一笑。

“我怕我一人解决不了你的困难,关系你的生死,我不敢逞能,在来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

话音未落便听见飞马疾疾齐齐而来,来势凶猛捷如雷,整个地面都在身躯震动,漫天烟尘里隐约听见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各级分散包围的脚步声,更有一骑抢在众人之先,穿云蹑电,长驱而来,尚未赶至便已悍然厉喝:“不必穷追!救人为先!善督营,给朕将这地面,全部掀了!”

卷二:六国卷 第六十一章 两心

八角巷最末的一间院子,桃花依旧开的热闹,那枚垂在门边的桃枝,不曾因院里的惊变而摧折一分。

青石板巷子平滑洁净,连一根草节都不见,阳光照在淡青石面上,遥遥看去恍如晃动的波影。

远处高楼有人吹笛,笛声悠远,曲折幽微,如绿波淡淡,自天际倾泻而来。

一片安静祥和和幽谧的气氛。

如同这江古千山,从不因主事者更替而换颜,长天厚土,永恒不老。

沉静的巷子里,却有人飞快掠来。

那飞掠的姿态,如一朵蓝色的云,一抹清逸的流光,一捧长天飞落的仙泉之水。

楚非欢。

长长的巷子,在最后一间院子之前有一个转折,如同一个精巧的角,横在来客的眼前。

楚非欢流水般的身姿,突然在这个转折前停下。

他目光极其精准的在转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掠,随即蹲下身,轻轻拣起一个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只耳环,上好的翡翠,琢成别致的海棠形状,质地华贵雕工精美,等闲店铺是做不来的。

只有衡记的店铺能有。

楚非欢目光上移,看见转角墙体上,有被重物和硬物摩擦的痕迹,青砖从上到下都有破损。

霍然抬首,将耳环攥在掌心,楚非欢比刚才更快的射了出去。

黑色木门前他停也不停,风一般掠进,那一枚垂落的桃花被他快速行进带起的风声惊动,纷纷碎落如红雨。

院门启处,楚非欢停住。

忽然觉得不能前进,不能呼吸。

那许久伤残期间时时而生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再次重来,疼痛的研磨着他的记忆……明明已经付出了一切,只为好好站在她身侧保护她,为什么事到临头,还是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倒的,全是长歌带去的凤凰护卫。

而原本该是正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狼藉,屋子倾毁,墙皮掉落,满地乱糟糟的毁损的家具物事,这个院子外表看来一片寂静,里面却十分狼藉。

楚非欢掠到废墟之上,在地面一寸寸查找,他的手指不顾污脏的一一摸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在一处碎成几块的铜琵琶上,发现了他害怕的血迹。

手指轻轻一拈那血迹,血色淤紫——谁受了内伤?谁?谁?

一想起某个可怕的可能,楚非欢便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似乎在绞紧,尚自温热的鲜血突然也变得冰冷,却不知到底是血冷,还是自己指尖寒冷。

眼光一瞥地下,隐隐露出铁器的尖端,楚非欢伸手去扳,却扳不动,以他的真力却无法撼动的东西,那一定是深埋地底的。

楚非欢仔细看了一眼那碎的不堪的铜琵琶,裂口在中间,边缘不规则,是被来自两人端的重力挤压断裂的。

重力……

楚非欢手指一抖,铜琵琶的惨躯在他手上再次粉碎。

长吸一口气,楚非欢再不停留,飞快掠出院子,先去凰盟总部,再去皇宫。

不多时,八角巷外震响隆隆,无数飞马疾驰而来,来势凶猛迅捷如雷,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漫天烟尘里隐约听见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各级命令分散包围并驱散围观百姓的脚步声,更有一骑抢在众人之先,穿云蹑电,长驱而来,尚未赶至便已悍然厉喝:“善督营,给朕将这地面,全部掀了!”

三千人齐齐掘地,蔚为壮观。

包子从马上骨碌碌滚下来,扑向那堆废墟,大呼,“哎呀我的妈呀,你和奥特曼干架了?怎么连屋子都掀了?”

萧玦黑着脸,将他往旁边一拎,萧包子一看老子脸色,知道自己最好闭嘴,围着地面转了三圈,趴到地上,用鼻子拼命嗅。

萧玦原本不想理他,只想找找有没有长歌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转眼看见儿子德行,怒气又不打一处来,喝道:“做什么?”

“不干嘛,”包子爬起来,悻悻道:“我好希望我是警犬。”

他想了想,叭在地上,屈股撅起老高,抓着个玩具似的小金锄头,吭哧吭哧的挖地,挖了半天,地上才掘出个浅浅的小坑。

萧玦纵是满腔焦灼,也不能不管儿子,大步快速过来,手一伸拎起某只球,怒道:“这里是连着铁板的浮土,你挖什么挖?你是来挖坑还是来捣乱的?”

包子半空中很有气势的瞪回去,“我来目莲救母,遇公移山的!”

他低头对半米下的地面望了望,想起当初被玉在熙掼到地下的悲惨往事,立刻威胁自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老爹,“不许扔,不许扔哦,你扔我就跟你急哦——”

“呼——”

很没面子的萧太子被萧玦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扔到再次赶到的楚非欢的怀里。

楚非欢接住包子,一把再把他传送到马背上,将自己掌中的耳环递过去,道:“我已经命令凰盟属下全员出动打听消息,陛下,请看这个。”

“我也已经下令九门关闭,从现在起只进不出,所有出城者要有九门提督的亲笔通关路引,一只鸟,也不许飞过郢都城墙!”萧玦面色沉重的接过那个耳环,问:“谁的?长歌不戴耳环的。”

“宛翠。”迎上萧玦疑问目光,楚非欢静静解释,“刚才我已经问过,就在我们去南闵的时候,祁衡将四季春卖唱姑娘宛翠和她的父亲接了回来,并置了这座宅子,盟里很多兄弟去喝过喜酒,这女子据说三年前就在郢都四季春卖唱,祁衡一早就看上了,这女子却一直不为所动,近期才应了他。”

萧玦有点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楚非欢——从出事到现在,楚非欢到小院,去皇宫,去凰盟布置命令探听消息,再几乎紧跟着就赶回这里,这般周折奔忙,才花了半个时辰,怎么做到的?

神情有点黯然,他道:“换句话说,对方很早就潜伏西梁,甚至在长歌重生之前,那么最初的目的,难道并不是为了对付长歌,所以不肯接近祁衡,最近他们的目标突然转向了长歌,才嫁给了祁衡。”

“陛下说的是,”楚非欢颔首,“我怀疑这是一批他国潜伏在郢都,长期执行密探任务的间谍,平日里以三教九流的身份搜集消息传递回国,遇到需要便执行一些秘密行动,比如,俘虏长歌。”

“看来想对付长歌也有一段日子了,”萧玦转头看士兵挖地的成果,人力无穷大,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小院地面已经全部被翻开,正屋周围的地面更是被掘地丈许,露出整间屋子下设计精巧、占地足有半间屋子大的巨型机簧。

机簧看起来象是一个巨大的齿轮,连着无数错综复杂的链条,齿轮中间还有些繁琐复设计,精密而又有序的各自排列,如一只幽深的巨眼,森然的望着天空。

真的很难想象这个普通小院的地下竟然会有如此精妙强大的巨物,令人望之生畏,天知道设计机关的人,又是何等的能人。

军士们齐齐用眼神表示了惊叹,然后悄没声息的退开。

萧玦和楚非欢上前,看了看那东西,对视一眼,齐声道:“中川。”

萧玦森然一笑,语气幽寒的道:“单绍打下南闵后,我让他回师时顺带把中川给解决了,大军已经逼临中川,北堂啸这是狗急跳墙,想挟持长歌逼我撤兵,难得他也算消息灵通,居然隐约猜出了长歌的重要性。”

“吞并诸国,是在长歌任太师之后,陛下向来又爱重太师。”楚非欢语气听不出别的意味,淡淡道,“中川国小力微,不敢和我西梁雄是由对战,只能用点下作伎俩了。”

萧玦脸色僵了僵,道:“你是在责怪我将长歌置于风口浪尖了是么?”

“陛下,事已至此,再去争执谁是谁非毫无意义,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长歌,”楚非欢目光清锐的转过来,直直的和萧玦对上。

“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她,前世如此,这辈子也如此,”萧玦神色痛苦,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可是她一直拒绝,我要派大内侍卫轮班守卫,我要安排内廷高手随身跟随,她都不肯,说自己有凰盟护卫……楚先生,我有时甚至觉得,长歌好像有点故意以自己为饵的意思,想引出一直潜伏在背后的一些人和事,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查真相,可是她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不能让我去努力?非要拿自己来冒险?有多少幸运能够一直垂青一个人?如果,如果再来一次长乐事变——”

他突然说不下去,猛的掉转身,背对着众人咬牙注视前方不语,从楚非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黑龙袍宽袖下突然攥紧的双拳。

夕阳的金光镀在那个背影上,那一直挺直如松的身躯,此刻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楚非欢一声叹息,逸散在黄昏霞光明灭的云岚里。

“我们不是长歌,我们不能真正知道长歌的心思,”半晌,他道:“但就我来说,无论她是怎样的想法,无论她怎么做,无论她做了结果如何,都不是我要管的事,我只管陪着她去做,做错了,我去补;做坏了,我去赔;弄丢她了,我去找。”

他平静的仰起头,看向云天深处,他所爱的女子,前生今生,都于他如云天之外般遥远,她蹑云而来踏风而去,从未有一刻真正属于他,然而他亦从未有一刻想过要弃她于不顾。

她是他无声的誓言,写在生命里,血液里,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梦里,不需出口,却时刻等待时光和磨难的考验。

他语气清淡,字字却重如千钧:

“去找,哪怕穷尽我一生。”

卷二:六国卷 六十二章 如花

铁马车上那个小洞,在老者说完话后便啪的关上,完全的黑暗寂静里,秦长歌突然趴了下来。

她伏耳于地,仔细听着车轮的震动,感到地面先是平整,随即渐渐颠簸,那种颠簸是有规律的,不停的一顿一顿,像是走在砌得不平整的麻石地上的感觉。

郢度只有通往城南的窄巷,才有这样的麻石地。

城南宁安门,是九门中最为偏僻的一个门,也是地位最低的一个门,全城的粪桶,秽物车,棺材,都从这个门进出,城门之外不远处便是乱葬岗,一般百姓是很少去这个门的。

相比之下,宁安门也是驻兵把守最为薄弱的的一个门。

但是,从现在开始,就未必是了。

秦长歌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非欢会很快发现她的失踪,萧玦会立刻封闭九门,想出去?门都没有,一旦搜起城来,以萧玦性子,只怕城里每寸地他都能挖上三尺,每块石头他都会翻开看看地下有没人,到时候,到哪去躲?

车子的行进渐渐慢了下来,显见得是到了人流车流密集之处。

然后突然停下。

停了约莫有一刻,突然开始掉头。

想必城门搜查严格,对方发现根本没有出城的可能,只好回转。

秦长歌立即脱下鞋子,从鞋跟里取出一柄薄铁匕首,当当当的在铁壁上敲了起来。

声音尖锐,有如钟鸣磬响,远远传了出去。

她真力未失,对方忌惮她手段一直不敢接近,自然也不敢搜身,而秦长歌这个人,哪怕只穿比基尼,那也一定会找到地方揣着她那些防不胜防的武器的。

车厢里传来铁器敲击的巨响,怎么也要吸引守门士兵前来查看吧?

秦长歌讥讽的笑了笑——小国就是小国,而且主要精力都放在奇技淫巧之术上,能人有限,能够把自己困上这么一阵子,已经算是穷尽手段,很了不起了。

果然,车子突然开始加速,颠颠簸簸的想逃,她敲得越发起劲。

大约后面有追兵,车子赶得飞快,真难得这内部全是厚铁的马车,居然也能有如此惊人的速度,大约有机械推动装置,秦长歌摇摇晃晃的赞叹:中川的技术水准确实领先内川大陆的总体水平,将来收拾到自己口袋里,一定要好好利用。

感觉车子似乎在往偏僻宽阔的地反走,越走越急,忽然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大震,车身剧烈晃动,秦长歌在四面不靠的铁马车中哧的一下滑了开去,赶紧伸手攥紧了一根铁栏杆。

晃动之后,车身摇摆了半天,好几次险险要倒,秦长歌半跪在车厢内,全身真气流转,做好马车车门开启随时冲出的准备。

虽知车厢一阵乱晃之后,突然如被千斤之力一坠,一霎之间稳稳落地,随即马车继续前行,比先前更为快速平稳,而且左一折右一拐,将诺大的铁马车驱使的如同胯下之马,灵活轻捷快若飘风。

秦长歌皱了皱眉,缓缓盘膝坐下……看样子,好像换了车夫?

马车越行越远,越行越快,最初的换乱无措已经全然不见,大约摆脱追兵了吧。

眼见事态有变,一时脱逃无望,秦长歌干脆躺倒睡觉——养好精神,谁知道等下车厢开启,会看见谁呢?

不多时听见咔嚓一声,先前关上的小窗突然被打开,露进一丝明媚的天光。

小窗中突然露出了一双眼睛。

不是先前宛翠“父亲”那细长眯缝如狐的双眼,这双眼睛,有着极漂亮的弧度,眼瞳不是纯黑的,微微泛出褐茶色琉璃般的明莹色彩,却光华蕴藉神采迥异,看人时金光灿然,仿佛全天地的光彩都集中于他的瞳底。

而一双眉既工整又飞扬,如仙家弟子于云端之上飒然挥毫,一笔间画下这十万里江山郁郁青青。

这双出众的眉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秦长歌,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

秦长歌懒洋洋躺在地上,双臂枕着头,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唱着小曲,见他看过来,笑嘻嘻地挥了挥手,道:“给床毯子吧?太硬了。”

那双眼睛笑意更浓,随即从窗口消失,隐约听见咔哒声响,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关,头顶铁板缓缓开启。

铁板上方有人笑道:“毯子是没有的,我的衣服可不可以?”

秦长歌抬起头,头顶,闲闲依着淡水色长袍男子,宽袍大袖,衣服穿得极有林下之士的散逸风度,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只紫箫,箫上垂下深碧丝绦,于他臂弯处悠悠晃动,满天云霞下他微微偏首看过来的姿势,令人惊艳的心神一窒,像是迎上扑面而来一场来势和缓后劲却无穷凶猛的风。

秦长歌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已经阅遍人间美男色,身边俊朗优雅潇洒妖媚什么类型的都有,多少养成点定力,而是一个处处思春的豆蔻女子,一定会在他刚才的那一回首间兴奋欢喜得晕倒。

不过现在,自己不想倒也得倒了。

男子一回首,给了她一个惊艳的剪影,并用自己一个随意的站姿,便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后,掌中紫影便破空而来,连点了她三处大穴。

秦长歌苦笑,随即认命,好吧,和那个中川老头比起来,落在这般出众男子手里,最起码可以善心悦目,不算亏。

仔细看那男子,却发现他容貌却不如何出色,和那惊世眉目无双姿态并不相配,大约也有易容,只是易得着实马虎,稍微细心点的人都会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这人不擅易容呢,还是根本个性疏狂得懒得用心去掩饰自己。

男子伸手,一把将她拉出车厢——秦长歌真气在他刚才那紫箫一挥间已经被锁,但是肢体还是可以动的,看样子这人也很懒。特意保留了她的行路动手能力,省得还要照顾她。

偏头看看他,秦长歌无奈的道:“这位兄台,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肯放我?”

“我没有救你。”男子微笑看她,“我只是在街上吃面,无意中看见这辆马车看起来有点特别,便端着面碗上了车顶继续吃,车子被宁安门守军追得厉害,撞上石头,我不想洒了我的面汤,便把那几个赶车的笨蛋给踢了下去自己来,这车里面装的是人是鬼,我还真不知道。”

“我非常感谢阁下的面汤,”秦长歌肃然道:“实话和您说,我是人,还是个女人。”

男子挑起眉头,那一霎的姿态如同长天之雁在优雅剔羽,他的目光很随意的在秦长歌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淡笑道:“哦?”

秦长歌正色道:“是的,女人,他们掳了我,说是有个国有点家的国主最喜欢武林中武艺的女子,转卖过去就是厚赏,所以我倒了大霉。”

“我看你并没有倒霉,”男子轻笑,“你武功还在,全身上下,连一点伤都没有,如果他们要掳你,怎么会你一点伤损都无?”

“因为我全身是毒,”秦长歌每句话都半真半假,“靠近我,很容易死。”

男子唔了一声,突然抬手一引,秦长歌头发中的黑丝立刻飞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男子饶有兴致的把玩黑丝。

“编织、杀人、胳膊断了可以系起来,万念俱灰之下还可以用之上吊。”

男子哈的一声轻笑,转目看她,“你很有意思,西梁武林居然有你这般奇妙的女子,我真后悔我来的太少了。”

“阁下不是西梁人?”秦长歌明知故问。

“我是来找人的,顺便办点事。”男子又是顺手一抽,这回飞出的是她腰间的腰带,明明很柔软的东西,摸起来却疙疙瘩瘩,男子手指一捋,腰带一端噼噼啪啪掉出一堆零件,他手指虚虚一拈,拈起一只铁蝴蝶,微笑看着秦长歌。

“您怎能这般轻薄?”秦长歌根本不看那铁蝴蝶,娇羞万分的嗔怪,“那是我的腰带啦。”

男子一笑,将铁蝴蝶一扔,眯着眼睛看她,半响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花,颜如花。”

“好名字,”男子赞,“想来你一定眉目如花,容颜胜花。”

秦长歌娇笑俯首,做羞怯不胜状。

手心里,却一层层的沁出薄汗,凉凉的攥在那里,握着自己手指便似握着一块沁凉入心底的冷玉。

刚刚看见那一双光芒波耀,沧海月明清笳飞雪般惊心明灿的眼睛时,她便知道了他是谁。

那样的目光,任谁也不能轻易忘记。

对着这个传奇般的男子,这个遥远国度的神秘人物,以秦长歌睥睨天下的万丈野心,也不敢轻忽以待。

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赵莫言。

更不能让他知道赵莫言是睿懿。

所以她宁可先揭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以退为进,先推翻掉“赵太师”这个身份可能,毕竟赵莫言在诸国之间,至今是以男子面目呼风唤雨,至于自己真面目,有几个外国人见过明霜?

反正,自己的女子身,迟早瞒不过他,莫如以一份假惺惺的坦诚,以一份截然不同传言中的赵莫言或睿懿的面貌,先混沌下这个男子明亮如镜的双目。

至于能够混多久,秦长歌不敢抱太大希望的在肚子里无声叹息……那两个,求求你们,快点找到我吧,和这个家伙在一起,我会很累的……

男子牵着秦长歌的手,优哉游哉在闹市穿行。

是的,闹市。

郢都主干道,闻名六国的最繁华都城的最繁华街道,天衢大街。

天衢大街今日人流尤其多,许多衣着普通,但目光闪耀,看起来十分精悍的人物混杂在人群中,将一条街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目光不住在武林人物装扮的人身上梭巡,时不时互相擦肩,目光一触即收。

毋庸置疑,他们在找郢都灵魂人物,彪悍杀头太师赵莫言。

这样的情形,在郢都全城各地上演,但是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刚刚背转身的地方,在他们刚刚擦肩的刹那,他们苦苦寻找的那位,正被某位男子随意的牵着,以恩爱夫妻的姿态相偕而行。

秦长歌已经恢复女装,那位先前温柔捧着她脸,很客气的说要将她如花容貌恢复,结果在去掉她的面具后,他对着她容貌啧啧摇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易容之物,在她脸上一阵涂抹。

她去临波照影的时候,差点一口血喷到水里——如花,如花再世啊啊啊啊啊。

然后男子说那家面条确实不错,带她去尝尝,然后和他一起回国——他看上她了,准备收了她做妾。

于是迎着满街兵丁,漫步而来,一起去天衢大街一家面店吃面,他偏着头,和她讨论喜欢哪家绣娘的手艺,洞房花烛夜的新娘礼服该坠珍珠还是水晶。

秦长歌微笑而听,心里却在盘算打下他的国家后用他的黄金权杖去撵狗,用他的漂亮眼珠去擦鞋。

在面店不急不忙坐下,男子叫了两碗面,点了些小菜,一直殷勤给她夹菜,秦长歌面不改色的吃——反正他要杀她,也不会用这种累人的方式。

她的哑穴也被点了,所以她只好用含情脉脉的眼光来表示对他的膜拜。

对方悠然而笑,对眼前如花的代表了另类美的笑容十分欣赏,对自己易容的化神奇为腐朽的绝顶手艺十分欣赏。

如花的含情脉脉的眼光无意中掠过对街,突然一顿。

对面。

一骑正自城门方向长驰而来,黑衣黑马,身姿在马上亦笔直如剑。

虽然只是一个远远奔来的身影,已可感觉到那男子容华气度蔚然高贵,只是他频频扬鞭,催马甚急,一身质地名贵的黑色金线锦袍也微微染了尘灰,

他一路长驱而来,快若急电,街上百姓为他狂飙气势所惊,纷纷避让。

正是箫玦,

秦长歌一瞬间心跳如鼓,手心里立时又起了一层冷冰的汗,她盯着看起来神情焦灼的箫玦,只恨不得立时大喊出声,唤得他飞奔而来,却又知道别说现在喊不出来,就算喊了,男子也能在一霎间先杀了自己或拿自己要挟箫玦。

一时间心焦如焚,思绪纷乱,却又无能为力。

男子瞟了她一眼,轻轻转首,笑看着那飞骑,道:“这谁啊,这么威风?”

秦长歌立即将目光收回,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面。

马上箫玦却若有所感般,突然于万人之中,即将飞骑而过秦长歌身边时,回首。

卷二:六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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