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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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渊突然翻了个身。

秦长歌立即缩手,但也只来得及缩回正在揭那层假皮的右手,左手却好巧不巧的被白渊压在身下。

白渊连眼都没睁,一把抓过她的左手,压在自己颈项下,很舒服的调整了一个姿势,以她的手为枕。继续大睡。

秦长歌扯了扯嘴角,拉了拉自己左手,拉不动。

黑暗中,秦长歌悲愤的对闭目大睡的东燕国师大人,比了个中指。

……

第二天,秦长歌揉着被压得毫无知觉的左臂,对一夜好睡显得分外神清气爽的国师大人媚笑,“您睡的好?”

白渊很温柔的回答,“你手臂太细,枕起来不舒服,下次不要塞到我颈下。”

……

当日白渊也没有出去,石室中有许多干粮,还有一些书,白渊看书吃干粮,秦长歌吃干粮看书。

因为悲愤,秦长歌吃得很多,有进就有出,秦长歌很快要求解决生理问题。

原以为白渊一定会带她出去解手,不想那人将一面石壁一推,现出一间小石室,里面居然有马桶。

马桶做的极其阔大,从桶口到桶底高度非凡,基本上如果小解,那绝对是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惊人效果。

秦长歌很忌讳那马桶不知道被谁用过,不肯坐在上面,便爬上马桶,蹲在上面,那样直线距离实在有点惊悚,为了避免小解声音过大令白渊怀疑天降暴雨,秦长歌开始大声唱小曲。

唱完小曲出来,秦长歌问白渊,“这个满了怎么办?”

国师大人理所当然的回答:“你去倒。”

秦长歌既辛酸又鼓舞——虽然沦落到去倒马桶实在是此生最为悲惨的时刻,但是倒马桶终究是要出去吧?

结果等当晚她去倒马桶,白渊将石门一开,带着秦长歌沿密道向上走了几步,突然推开一处隐蔽的石门,道:“就倒这里。”

秦长歌探头一看——居然又是个坑洞,大约连通着外面,马桶倒在坑里很快消失,那坑小的很,人实在没法子过去,过得去秦长歌也不想去钻,沦落到倒马桶已经够惨,再去钻粪桶,这辈子她也不想活了。

第二晚,秦长歌“脚气犯了”,悄悄地“蹭痒”。

蹭了没几下,白渊长腿一抬,大大喇喇的架在了她的腿上。

秦长歌怨毒的抬头,看着架在自己身上的那双修长的腿,很想操刀将之割下,再撒上自己所有的毒药,腌成东燕版金华火腿。

可惜刀子和毒药,都被火腿的主人没收了说……

第三晚,秦长歌说要给国师大人按摩,国师大人很乐意的接受了,秦长歌很温柔的要他趴下,正准备给他全副马杀鸡,国师大人很听话的趴下了,秦长歌的纤纤玉手正要按上他的肩,国师大人突然手一伸,在床头一拉。

哗啦一声,床头石壁分开,出现和地面一样的水晶石,水晶透明,将两人照得纤毫毕现。

秦长歌对着水晶怔然半响,国师大人懒懒用鼻音催促,秦长歌只好捋袖——按摩。

水晶光色盈盈,映出疏狂秀逸男子和清丽娇俏女子,男子俯身而卧而女子婉娈倾身其上,素指如拨弦,在男子身上起落挥弹,如奏花间清词一曲,着实美如画卷,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女子眼神好像也太怨毒了点?

三日时光弹指而过,三日时光漫长如龟爬而过。

前者是对白渊而言,后者自然是指倒霉的秦长歌。

这三日内,白天黑夜,她用尽手段,使遍花招,以所有人类能想出来的彪悍暗杀阴毒技巧试图将白渊放倒,试图接近石门机关,可惜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意无意间,将她的杀手全部化为无形,将她死活堵在了自己面前。

两人都心知肚明,两人都若无其事,两人不停玩着试探于被试探的把戏,两人到最后竟然生出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他惊奇于她的机巧多变,永远玩不完的古怪奇特花招;她惊奇于他的连消带打,永远不曾松懈的警惕之心。

他思考着她的身份,并在各国知名女子之间搜索而一无所获;她思考着他的出身,想着这个人很多流传于六国之间的传说。

号称有“龙阳”之好,不爱美人却爱娈童的白渊国师,为什么对她起了兴趣,看他的样子,还真有打算收了她。

这个人是个双刀?还是只是需要一个障眼法?

他则渐渐充满兴味的看着她,想着她是谁?那天天衢大街暗流汹涌,这几日城门封闭,是不是在找她?

想着那日长街之上,那个驻马回首的英锐男子,他回首的那一刻目光深情期盼无限,扬起下颌时失落重重写上眉端。

那样风神超拔的男子,天生的人中龙凤,他认得他胯下的黑驹,正是来自东燕边界青玛神山下格勒草原的骊马,号称马中飞电,超影逾辉,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名驹,等闲人一生中欲得一见而不可得,更别提拥有。

能用这样的马,非王公贵族不可,这个高贵男子,是她的爱人吗?

能拥有这样爱人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非凡脱俗?

白渊的目光沉落在静静看书的秦长歌脸上,这个女子,静默而观的姿态宛如帝王据于龙案之上,正在阅批天下奏章,行走举止之间,天生的雍容高华,居于人上,偏生雍容里自有一种洒脱睥睨,悍然无畏之态,吞云霞吐虹霓,一转目间都是天地灵气所钟的滟滟之光。

很像……那个人。

若非容颜实在不是一个人,几乎自己要以为她就是睿懿。

何止容颜,年龄、骨骼。功底,都和睿懿天差地远,实在搭不上号,不然他真的要欢喜的以为,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惜……她不是。

第四日。

一大早便有人敲门。

秦长歌霍然抬头,以为自己听岔了——敲门?

白渊却已施施然去开门,他的身子半掩在门后,挡住了秦长歌的目光,只看见他微微点头,随即道:“去吧。”

秦长歌却根本没看门,她紧紧盯着地上的那块水晶,那里映出了来客的半边影子,看起来是个普通的个子高高的男人,身后斜斜露出长刀的刀鞘,秦长歌觉得刀鞘的式样,看起来有点眼熟。

男子离去,白渊回转身,微笑看着她,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秦长歌挑起一边眉毛,询问的看着他。

“西梁太子的六岁大寿到了,西梁国决定以举办‘斗春节’的方式,为太子庆生,另外,据说在海外养伤的睿懿皇后伤势大好,也已回国,准备参加爱子的生日庆典。”

“西梁皇帝大赦天下,举国欢庆,睿懿皇后凤驾回归,这般百年难遇之盛事,你我怎能错过?”

斗春节,已废的赵王萧琛首创节目,是当年郢都的春日盛事,萧琛事发,去年的斗春节便没有举行,今年的四月初三时萧太子的寿辰,据说萧太子听说了这个节目,在陛下询问当年如何庆祝之时,提出要举办西梁有史以来最隆重的斗春节以兹庆祝。

而睿懿皇后思念爱子,也从海外仙岛归国。

郢都百姓这几天疯魔般的守在各处城门,狗子队般守候皇后凤驾,期待能够第一眼见着名动天下的神后,当然,他们失望了,抵抗着春夜寒气抖抖索索守了很多夜,除了遇见几只半夜叫春游荡的野猫,和城墙根儿下掏阴沟的老鼠外,啥也没遇见。

但是,希望落空不代表人类的想象力就被扼杀,正如绯闻可以编造般,皇后归来自然也可以凭空诞生,郢都的各处的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有无数版本的皇后驾临场景,有人拍桌子打板凳说亲眼看见陛下摆出全副皇后銮驾,从正门迎进皇后,凤辇娥冠,红妆十里,皇后在珠帘影里露出半张脸庞——啊呀呀呀美如天人!隔壁我家翠花和她比起来,本来水嫩的小脸蛋顿时就成了屎壳郎……

翠花从隔壁奔出来,悲愤的一把揪住这口沫横飞的屎壳郎之夫,回家整治去了。

还有人嗤之以鼻,说皇后不爱奢侈,什么全副銮驾都是胡扯,要说看见,咱家那天去城东探亲,亲戚住长宁门外,那天戒备特别森严,我便留了心眼……哎呀,你们猜我看见什么?

他招招手,众人神神秘秘的凑上来。

“看见陛下黑衣黑马,带着御林军守候在城门口,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飞驰而来十八匹马,每一匹都雪白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最前面的那匹尤其神骏,白毛金蹬,漂亮的一塌糊涂……”

有人恶狠狠拍他脑袋,“丫的你能不能说正题!”

那人被拍的一缩,立即道:“马上那女子带着面纱,姿态那个美好哟……她一看见陛下,当下就从马上飞扑过去,哎呀……乳燕投林小鸟依人,雪白的面纱在风中飞舞,仙女一般,看得我那个心痒痒哦……陛下一把接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哗……”

“真美……”有人目光发直的感叹。

“离乱夫妻终于团聚,真好。”某人双手捧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破镜重圆,有情人终成眷属。”某女双目荡漾,眼带桃花的瞟这一个俊秀少年,少年落荒而逃。

……

秦长歌用筷子理了理自己手背上的鸡皮疙瘩。

用酒杯压了压竖起来的汗毛。

白渊若有所思的托腮,道:“最后这种说法还比较靠谱。”

秦长歌正色道:“夫君,斗春节是西梁士子唯一有机会接触西梁名媛的机会,你是要去讨正室吗?”

“唔,”白渊漫然道:“未为不可。”

此时听得前方一阵喧哗,随即有御林军远远驰来清道,一路关防,这处俪山脚下的小酒肆立时安静了许多。

两人齐齐抬眼看去,便见远远地,皇家仪仗正一路而来,最前方的御辇上,小小的萧太子正探出头来,很有风范的向四周山呼舞拜的百姓挥手。姿态拉风,表情虚荣。

秦长歌眯起眼睛,觉得儿子这几天好像没瘦,居然还胖了些,顿时在肚子里悲愤的大骂:回去扣你零食!

白渊轻笑道:“听说西凉太子十分……与众不同。”

秦长歌笑嘻嘻道:“是啊,据说皇后被奸人所害,太子流落民间,自小在市井长大,因此很是随和的。”

白渊似笑非笑瞟她一眼,突然抬手点了她哑穴,随即道:“走吧。”

觞山之顶,一处阔大的草地上,早已围了处处锦幄,粉紫莹蓝,嫣红翠绿,鹅黄雪白,如一朵朵硕大的斑斓的花,盛开在嫩绿的绒毯般的草地上。

今年斗春节因为规格不同,排场比往年更盛,参与人数也达到了历史之最,一大早草地就几乎占满了,整个偌大的山顶,除了明黄锦帐围起的皇家高台,其余地方都挤满了前来瞻仰西梁皇室风采,顺便求的佳人青睐的士子。

按规矩,登俪山素来只能走水路,兰舟由皇室宫务府掌管,所有参与士子都得向宫务府属下太监先索取花球,白渊携着秦长歌自去取花球,那帐篷里太监满头大汗的忙着分发花球,人多得在排队。秦长歌目光一扫,突然心中一震。

帐篷最里面,不急不忙折花球的蓝衣男子,容貌普通,一双眼睛却明若秋水。

不是戴了面具的楚非欢是谁?

她只是这一侧首,白渊立即发觉,微笑俯首看她,一伸手揽住她肩,挡住她的视线,将她带出帐外。

秦长歌连和楚非欢目光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暗暗叹气,秦长歌也不费心思想着通知楚非欢了,她知道今日这斗春节绝不仅仅是给溶儿庆生,箫玦和非欢的意思,定是想引蛇出洞,因为揣摩不出敌人到底来自何方,动机为何,为了增加吸引力,箫玦不仅把自己和儿子拿出来做饵,连睿懿都派上用场了。

而白渊来,到底是因为他们中的谁,现在还不知道,但是秦长歌可以肯定,以这为心思慎密的国师大人的行事风格,他也绝不会孤身毫无仗恃的前来俪山。

双方都各怀心思,也不知道谁将计就了谁的计,一场争斗,文斗武斗,只怕都在所难免。

白渊在展开花球看题,秦长歌也懒得看,她知道白渊绝对不会将题目交给自己做的——否则楚非欢立即便可知道自己是谁。

白渊只瞄了一眼题目,立即大笔一挥答了递给太监,秦长歌瞅了眼,发现那联句做得不好不坏,毫无突出显眼之处,太监果然只是散漫的看了一眼,随即挥挥手命令开船。

兰舟结彩带,乘风破浪而行,精巧的舟头剖开碧蓝水面泛起雪白弧线,七彩锦带在风中翻飞,白渊立于船头,宽大的淡金衣袍衣袂飘飘,他容颜虽然化得普通,然天生的好身材好气质,风华怎生掩盖也难以遮住,澄阔江天,轻舟碧浪,飞袖流云,衣带当风,俪山山巅,远眺踏舟而来士子的各家仕女,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

而皇家锦帐之内,镶龙飞凤的高台上,箫玦正步出帐外,目光牵念而寻觅的,望向俪水诸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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