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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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稚斜望着远处浅浅而笑,没说难受,也没说不难受。我定定盯着他的侧脸,想看出他现在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次又是为什么和於单吵?”他随口问。

我嘟着嘴,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他惊疑地回头,笑问道:“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

我咬了咬嘴唇,“於单说你是因为阿爹才肯带我出去玩,是真的吗?”

伊稚斜低头笑起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焦急地等着答案,他却只是笑了又笑。我怒瞪着他,他轻声咳嗽一下,敛了笑意,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突然俯在我耳边低声道:“因为你的眼睛。”他凝视着我时,极其专注,彷似一些被他藏在心里的东西慢慢涔出,汇聚到眼中,浓得化不开,我却看不懂。

我的眼睛?我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凝神想了会,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却已落下,咧着嘴呵呵笑起来,只要不是因为阿爹就好,我只想别人因为我而对我好。

我心中一酸,脸俯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傻玉谨,为什么要到事后才明白伊稚斜既然当日能哄着王妃开心,怎么就不可以哄你这个小丫头呢?於单的话也许全部都对,只是我没有听进去,而阿爹也误信了伊稚斜。原来看着冲动的於单才是我们中间最清醒的人,於单,於单…月儿即将坠落,篝火渐弱,发着耀眼的红光,却没什么热度,象於单带我去掏鸟窝那天的夕阳。

《国策》、《国事》、《短长》、《事语》、《长书》、《修书》…我惊恐地想,难道我要一辈子背下去?阿爹究竟有多少册书要我背?我干吗要整天背这些国家怎么争斗,臣子怎么玩弄权谋?

“玉谨。”於单在帐篷外向我招手,我把竹册往地上一砸,蹿出了帐篷,“我们去哪里玩?”问完后,才想起我又忘了向他行礼,匆匆敷衍着补了个礼。

於单敲了我脑袋一下,“我们没有汉人那么多礼节,别跟着先生学成个傻女人。”我回打了他一拳,“你的娘亲可是汉人,她也是傻女人吗?”

於单牵着我手,边跑边道:“她既然嫁给了父王,早就是匈奴人了。”

於单拉我上了马,两人共用一骥,“先生怎么还不肯让你学骑马?”

“头两年我老是逃跑,怎么可能让我学骑马?你还帮阿爹追过我呢!现在大概觉得我不会也无所谓,有那时间不如多看看书。”

於单笑说:“父王说明年我可以取妻,问我右贤王的女儿可好,我想和父王说让你做我王妃。”

我摇头道:“不做,等我再长高点,功夫再好一些时,我要去游览天下,到各处玩,况且单于和我阿爹都肯定不会答应你娶我,你是太子,将来要做单于,右贤王的女儿才和你般配。”

於单勒住马,半抱着我下马,“父王那里我可以求情。你嫁给我,就是匈奴将来的阏氏,想到哪里玩都可以,没有人会管你,也不会有人敢逼迫你背书。”

我笑着反问:“可是你娘亲没有到处玩呀!我看她很少笑,似乎不怎么快乐。汉人的书上早写了,就是贵为国君,依旧不能为所欲为。”

於单不屑地说:“那是他们蠢,我可不会受制于人。”

我摇头笑道:“左谷蠡王爷笨吗?可他也和我说过,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个忍字,夸赞汉人讲的话有道理呢!”

於单气瞪了我一眼,低着头快步而行,“伊稚斜,伊稚斜,哼!”

我朝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他是你的小王叔,你即使是太子,也不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被我阿爹听见该说你了。”

於单没好气地问:“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夸赞他?左谷蠡王英勇善战,左谷蠡王诚挚豪爽,左谷蠡王聪明好学…”

我拍着手掌,哈哈笑道:“有人的眼睛要变红了。”

於单冷笑了几声道:“我眼红什么?迟早他要一见我就跪拜。”

我心中猛然一颤,忙握住他的手道:“别生气,我可没说他比你好,他虽然有他的好,可你自然也有你的好,现在一点不比他差,将来肯定会比他好。”

於单转怒为笑,“不提他了,我带你是来看鸟玩,可不是讲什么王爷。”

两人弯着身子在灌木从中潜伏而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静静行了一段路,听到侧面有细微的响动,我们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掩了上去,所见却让我和於单一动不敢动。

於单的娘亲和我的阿爹并肩而坐,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於单的母亲眼泪纷纷而落,忽地她靠在阿爹肩头,压着声音哭起来。

我正纳闷谁欺负了她,为什么不去找单于哭诉?於单握着我的手一抖,拖着我就要离开,阿爹闻声跳起,喝问道:“谁?”我害怕地想赶紧跑,於单此时却奇怪地不肯走,拽着我走出树丛,脸色铁青地静静立在阿爹和阏氏面前。

阿爹眼中几分痛苦地看着於单和我,阏氏却是神色平静,冷淡地看了一会儿子,居然从我们身旁扬长而过,再未回头。

我看看阿爹,再看看於单,起初莫名的害怕早已不见,此时只剩不耐烦,跺着脚道:“你们看什么看?又不是斗蛐蛐,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於单,你想知道什么就问,阿爹,你想解释什么就说。”

阿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於单忽然摔开我的手,一溜烟地人已经跑没影。阿爹深吸口气,沉默地站了一会,牵起我向外行去,“让你好好背书,怎么又跑出来?”

我挽着他的胳膊,身子半吊在他的身上,只用一只脚一跳一跳地走着,“背书背得不耐烦,太子正好找我来玩,我就来了。刚才为什么阏氏要靠在你身上哭?太子为什么那么生气?”

阿爹苦笑起来,“这些男女之事,现在讲了你也听不懂。”

“你不讲,我更不可能懂,你不是老说我不通人情吗?现在正是你现身教我的机会呀!”

阿爹揉了揉我的头发,拉着我走到湖边坐下,目光投注在湖面上,但眼睛内却是一片空无苍凉,“我和阏氏少年时就已经相识,那时她还不是什么公主,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我也不是现在我,是一个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少年,我和她…我和她…”

我小声替他说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你和她互相赠送了芍药。”

阿爹拍了下我的背说:“《诗经》还是读懂了,我们虽互相赠送的不是芍药,但意思却是一样。”

“那她怎么如今做了单于的妻子?为什么不做你的妻子?不是送了芍药就该‘共效于飞’吗?”

阿爹轻声笑起来,“为什么?该从大处说,还是从小处说?”他虽然在笑,可我却听的有些害怕,往他身边靠了靠,头埋在他膝盖上。

“从国家民族大义来说,因为当年的汉朝打不过匈奴,为了百姓安宁,少死人,皇家就要和匈奴和亲,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从普通臣子的女儿中选容貌秀丽,才德出众者封为公主,嫁给匈奴。从我们自己说,我胆小怯懦,不敢抗旨带着她流亡天涯,她也不能弃父母于不顾,所以她只能做了单于的妻子。若单于待她好,即使匈奴野蛮落后,不知礼仪,那也罢了,可单于却是一个不懂赏花的人。她哭只是因为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太子生气是想多了,也是因为他毕竟是匈奴人,很多事情无法体谅,无法明白她母亲的痛苦。”阿爹轻叹一声,“如果我们再晚生几年,赶上当今皇上亲政,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觉得这话似乎听着耳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两年前,伊稚斜定亲那天,他在山坡上感叹自己没有早生几年,不能和汉朝的皇上一争长短,只能看着汉朝西扩。一个汉朝的皇帝居然让阿爹和伊稚斜一个想晚生,一个想早生。

阿爹看我凝神思索,问道:“听懂了吗?”

“一半一半,你讲得皇帝单于大汉匈奴的事情我听懂了,可我还是不懂於单为什么那么生气,回头我再慢慢琢磨,我会劝於单不要生气。阿爹,你让我背那些书册,是不是不想让我只做花?”

“嗯,没有找人教你纺线织布裁衣刺绣,也没有教给你煮饭洒扫,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所有这些东西,她都会,但她却在受欺负,朝堂上我可以尽力帮於单争取利益,后宫之事我却有心无力。”

我摇了摇阿爹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道:“我不做娇柔的花,我做高大的树,不会让人欺负。”

阿爹揉了揉我的头发:“你的性子的确不象,可正因为你这个性子,我才更要你心思机敏,体察人心,能断善谋,否则只是一味好强,受不了他人的气,却又保护不了自己,那可真是不如把你丢回狼群中。”

我低声嘟囔道:“谁又想做人了?”

阿爹笑道:“又在腹诽我,你现在已经是人,再回不到过去,就安心努力地做人吧!”

我默默想了会,忽然一喜:“等於单做了单于,阏氏是不是可以嫁给你?”

阿爹凝视着湖面,缓缓摇了摇头,“等於单做了单于,我就带你回中原,你既是我的女儿,自然不能在匈奴处长呆,我只教你写汉字读汉书,不肯让你学匈奴的文字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她会做太后,於单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会过得很好。”

我纳闷地问:“为什么不娶阏氏?你不想娶她吗?匈奴可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匈奴的阏氏可以再嫁的呀!”

“一时的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回头的机会。”阿爹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摇摇他的胳膊:“为什么不可以回头?”

“等我们回到中原,你长大时再来问我。”阿爹牵着我站起,“回吧!今天要做的功课一点都不许差,否则休想吃饭。”

之后没有到一年,军臣单于意外去世…

我突然站起,深吸几口气,凝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原来我还是不能坦然回忆之后的一切,还是会被刺痛。

过去已如地上燃烧殆尽的篝火,只剩乌黑的灰烬,可若想立即把灰烬扫去,又会一不小心就烫到手,不过总有冷的一天。

阿爹最后叮嘱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玉谨,阿爹对不起你,以为可以一直看着你嫁人生子,可是如今…如今阿爹不能陪你回中原,你自己回去。这次你是兔子,他人是狼,你要逃,拼命地逃,逃回中原你就安全了。你一定要活着,答应阿爹,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努力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阿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好。”

太阳快活地跃上大地,我迎着明丽的阳光轻声道:“阿爹,我会过得很好、很快乐,你也要和阏氏快快乐乐的,於单,你也是。”

阿爹总是不愿意我做狼,总是心心念念想让我回汉朝,其实我不用逃到中原也很安全,在西域大地,没有人能捉住如今的我,即使伊稚斜,匈奴帝国现今的单于。

(二)

狼兄迎着朝阳站起,一身银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千万点微光。他昂着头,引颈而啸,长长的啸声回荡在天地间。我也伴随着狼兄呼啸起来,一面笑着高举起双手,彷似拥抱朝阳,拥抱新的一天。

林间的鸟儿扑落落地腾起,惊叫着直冲向蓝天。薄雾轻寒中,晨曦伴着落叶在林间欢舞,彩云随着鸟儿在天空飞翔。我哈哈笑着踢了狼兄一脚,“看谁先到月牙泉边。”啸声未落,人已直冲出去。

三年的时间,狼兄已长得和我齐腰高。我称呼他狼兄并不是因为他比我大,狼兄只是我随口起的敬称。实际上我重回狼群时,他还不到一岁,是个刚能独自捕猎的小狼,可他现在已是我们的狼王。虽然在背狼处,我经常对他连踢带踹,其实我还是很尊敬他。

狼兄似乎感觉到我在想什么,对着水面不满地哼哼了几声,俯下头继续饮水。狼兄一直认为自己英俊天下第一、武功举世无双,雄狼一见就臣服,雌狼一见即倾倒,奈何碰上我这只不买他帐的狼,只能感叹既生他,何生我?

为了容易辨别,我也曾尝试给其他各位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狼起名字,分别是狼一,狼二,狼三…依此类推,直到无限。我刚到时,只需命名到“狼九十九”,如今随着我和狼兄远交近攻的纵横之术,我已经完全混乱,只记得最后一次命名是“狼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那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在我发现我看见一只狼要想半天他的名字时,我无奈放弃了我的命名尝试。

当年秦朝靠着“远交近攻”的纵横之术,最终“一匡天下,九合诸侯”,我估计我和狼兄“一匡狼天”的霸业,只是迟早的问题,我毕竟还是一个人,鼻子远比不上狼兄,记忆狼貌对我还真有些困难。

阿爹如果知道我竟然把他教给我的权谋之术首先应用到狼群中,不知道会笑还是会愁?如果当年我能早点懂事,早点明白这些,能够帮阿爹一臂之力,是否一切会不一样?

“敦煌四月好风光,月牙泉边好梳妆…”懒懒卧于一旁的狼兄,冷冷横了我一眼,打了个响亮的喷鼻后又不屑地闭上了眼睛,正如我不认为他英武不凡,狼兄也从不认为我长得有些微好看,和毛皮水滑油光的母狼比起来,我只怕丑得难以入狼目。

我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面编着辫子,一面继续唱歌,“月牙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打狼怕狼爪,徘徊心不定啊伊哟…”

临水自照,波光映倩影。三年时间,从阿爹口中的小姑娘变成了窈窕少女,虽然不能夸自己是淑女,但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我朝着水面的影子做了个鬼脸,满意地点点头,打个呼声,示意狼兄可以回去了。狼兄展了个懒腰,起身在前慢跑而行。

我们立在鸣沙山高处,看着远处蜿蜒而行的一个小商队,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准备扎营休息。想着快要用完的盐以及已经破烂的裙子,我蹲下身子,用无比谄媚的笑容看向狼兄,狼兄却不领受我的谄媚,一副见到怪物被吓到的表情,猛退了几步,皱着整张脸,带着几分不耐烦瞪着我。

我向他低低呜叫几声,请他先回去,我打算去偷商队。他无奈地看了我一会,估量着我绝对没的商量,最后示意陪我一块去。我扑上前搂着他的脖子笑起来,他闭着眼睛,状似勉为其难地忍受着我,身子却紧紧挨着我。

自从离开阿爹,再没有人会张开双臂抱我入怀,可是幸运的我有狼兄,虽然他不可能抱我,不过我抱他是一样的。

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地潜伏着接近商队的扎营地。这是个非常小的商队,估计也就十个人。我心里微感诧异,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队伍,他们是买卖什么的呢?我只顾着自个琢磨,狼兄等得有些不耐烦,从背后轻轻咬了下我的屁股,我又羞又怒,回头猛拧了下他的耳朵。

他看我真生气了,歪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不解。我无奈地叹口气,堂堂狼王陪我在这里偷鸡摸狗,我就小女子不记大狼过,放他一次。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再碰我的屁股,否则不再为他烤肉吃,说完转头又继续观察商队。

一个黑衣大汉手脚麻利地抬出一个轮椅放在地上,另一个紫衣大汉躬身掀起马车帘子,一袭白映入眼中。

那白并非如雪一般亮,而是柔和亲切舒服熨贴的,彷佛把秋夜的月色捣碎浸染而成,白中泛着些微黄。少年的面容渐渐清晰,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他只是静静坐着,我已觉得彷佛看到朗月出天山,春风过漠北。

紫衣汉子伸手欲扶坐在马车内的少年下车,少年淡然一笑,温和地推开他的手,自己双手撑着缓缓从马车上一点点移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老天总会嫉妒人世间的完美吗?

从马车边缘移坐到轮椅上时,轮椅在沙中滑动了一点,白衣少年险些摔到在沙地里。幸亏及时拽住了马车椽子才又稳住。紫衣大汉几次欲伸手帮他,都被黑衣汉子看了几眼后,又缩回了手。

平常人从马车下地不过一个跳跃而已,这个少年却足足费了半盏茶的功夫。但他自始至终嘴边含着丝浅笑,本来狼狈的动作,他做来却赏心悦目,即使慌乱中,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少年举头看了会四周连绵起伏的鸣沙山后,又缓缓把目光投向那一弯静卧在沙山包围中的月牙泉。泉水映着湛蓝的天空,碧光滢滢。他眼中流露着几分赞叹,千百年来,黄沙滚滚却不能吞嗜这弯形如月牙的泉水。

蓝天、黄沙、碧水、无风无声,我平常看惯的冷清景色,却因他一袭白衣,平添了几分温和,原来山水也有寂寞。的4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

我只顾盯着他看,竟然忘了我来的目的。猛然醒觉自己为何在此,一瞬间有些犹豫,偷是不偷?又立即觉得有什么理由让我不偷?有这么一个少年的存在势必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黑衣大汉和紫衣大汉如两个铁塔,立在少年身后,一动不动。其余几个男子都在匆匆忙碌,扎帐篷,堆火做饭。我确定无人会注意到我们时,示意狼兄就在这里等我。我慢慢向他们的骆驼爬去。先摸清楚他们到底卖什么,看有无我需要的东西,盐巴恐怕要等到他们做饭时才能知道放在哪里,否则很难找。

沙漠戈壁中的往来商旅大都依靠骆驼载运货物长途跋涉。骆驼性情温顺,我早已摸清它们的性子,从无失手。而我在狼群中练习出的潜行手段,人也很难发现我,可我大意下居然忘了那匹牵着马车的马。它被解开了缰绳,在一边悠闲地吃着干草。我刚接近骆驼,这匹看似一直没有注意我的臭马居然引颈高嘶。没有想到马也会玩兵法,居然懂得引敌深入,一举擒之。

紫衣大汉和黑衣大汉迅速挡在白衣少年身前,其余汉子向我包围而来。我瞪了眼那匹臭马,明显感觉它眼里满是笑意,但也顾不上和它算帐了,逃跑要紧。匆匆向外奔去,狼兄无声无息地猛然蹿出,替我扑开两个汉子,挡开了追截。

我和狼兄正要飞奔离去。一把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身后响起:“姑娘如果确定跑得过我手中七箭连发的弩弓,不妨一试。”

我脚步一滞,停了脚步。狼兄迅速回身向我低叫,它不懂我们面临的困境。我无奈地皱皱眉头,让他先走,转身挡在他身前。

白衣少年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精铁制作的弩弓。他看我转身,放下了正对着我的弩弓,打量着我。一旁的紫衣汉子指了指每一匹骆驼后臀上打的一个狼头烙印,嘲笑道:“你是瞎了眼,还是吃了熊心?居然敢打我们的主意?就是沙漠中的沙盗见了我们也有多远避多远。”

狼兄因为我不肯随他走,已经变得极其暴躁,却仍然不肯独自离去,一个纵跃,跳到我的身前,凶残地盯着对面的人群,随时准备着一击必杀。

对面的紫衣汉子打量了一眼狼兄,惊叫道:“那是狼,不是狼狗!”所有人闻言,面色立变,紧张地看向四周。沙漠里的狼都是群体出现,一只并不可怕,但如果是无数只狼,甚至能让小的军队灭亡。可今天他们白担心了,因为我的大意,附近只有我和狼兄,召唤其他狼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白衣少年对着狼兄举起了手中的弩弓,但眼睛却是盯着我。我忙闪身挡到狼兄身前:“请不要…伤害他,是我…我想偷你们…的东西,不是他。”

自从回到狼群,我除了偶尔偷听一下商旅的谈话,已经三年多没有和人类说过话。虽然经常对着狼兄自言自语,可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白衣少年温和地问:“就这一只狼吗?”我心中暗恨,如果有其他的,我还能让你们对我问三问四?脑子里快速合计着,说真话?说假话?几经权衡,觉得这个少年不好骗,而且女人的知觉告诉我,其实他早已经猜测到真相,如今的问话只是用来安抚他身边的汉子们。

“只有…这一只。”我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又都好奇诧异地看着狼兄和我,想不通为何我可以和狼共处。

白衣少年一面收起弩弓,一面说:“管好你的狼。”我点点头,回身却对狼兄说,我说攻击再攻击。又问少年:“你们要砍掉我的哪只手?”我曾经听到商人谈论企图偷东西的人被捉住后,经常会被砍掉手以示惩戒。

紫衣汉子问:“你想偷什么?”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烂的裙子,想着白衣少年精致的衣服,嗫嚅道:“我想…..我想…一条裙子。”紫衣汉子吃惊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质问:“就这个?”我道:“还有盐。”紫衣汉子冷声说:“我们有几百种方法让你说真话,你最好…”

白衣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去把那套鄯善海子送的衣裙拿来,再把我们的盐留够今日用的量,剩下的都给她。”紫衣汉子面色微变,张嘴说:“九爷…”少年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低头闭上了嘴巴。不大会功夫一个汉子捧着一套浅蓝色的衣裙给我,我傻傻地接过,又拿着一小罐盐,怔怔看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浅笑着说:“我们一行人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的衣裙,只有这一套,是经过楼兰时,一个朋友赠送于我的,希望你能喜欢。”我摸着手中羊脂般的软滑,这应该是最名贵的丝绸。觉得这份礼物未免太昂贵,有心拒绝,最终却禁不住诱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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