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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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接过笛子,“我可不懂这些,你若说好那肯定就是好了。”

九爷笑道:“你园子里住着一个名满天下的宫廷乐师,多少人想拜师都不可得,你不趁着机会向他讨教一二?”

提起李延年,不禁想起李广利,我眉头皱了皱,九爷问:“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想到李广利此人,只能感叹‘龙生九子,个个不同’。”

九爷笑说:“你操心太多,若真烦把他轰出去也就完事了。”

我浅笑未语,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为了你,真要轰他我还舍不得。九爷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最近歌舞坊的生意扩张得很快,我还听下头人说你做了娼妓坊的生意,这是名面的,你暗中…还做了其他生意,为什么?你若只是想赚钱,不妨作些其它生意,你如今这样走得有些急促和过了。”

我一惊后,心中又是喜,自以为不可能被人知道的事情却还是没有瞒过他,除非…除非他一直密切地留意着我的举动,讷讷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和计较。”

他默默发了会呆,忽地问:“玉儿,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尽力不在外面用拐杖行走吗?没有特殊情形,我都只愿坐轮椅,而且一直刻意让众人以为我的身体很差,就是天照他们也以为我弱得根本难以走远,身体还经常不妥当。我的确腿有残疾,身体也的确内弱,可却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我愣了好一会,难道不是天照他们所说的那个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幼时的自卑?“为什么?你是故意做给谁看得吗?”

九爷轻点下头,“做给皇上看的。我的母亲是窦太后的侄孙女,幼时常常进宫玩耍,当年皇上和母亲也算感情不错的表兄妹。所以窦太后在世时,石舫和窦氏一直走得很近。窦氏败落后,皇上对石舫盘根纠错的势力很是忌惮。父亲和母亲过世后,偌大一个石舫落在了我手中,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病秧子,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石舫的生意又在我手中一点点没落,石舫在长安城肯定逃不过彻底覆灭的命运。”

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一点身世,我听得怔怔发呆,当年他才多大?竟然要以稚龄担负起众多人的性命,与汉朝的皇帝周旋。而且他只说了家族中和汉朝的关系,和西域的关系呢?那边他又肩负着什么?这一路行来,他究竟承受了多少?

他凝视着我,慢慢道:“玉儿,当今皇上心思深沉机敏,行事果断狠辣,必要时是一个除对自己外的任何人都能下杀手的人。不要做触犯天家的事情。你在长安城怎么和别的商家争斗,我都可以…但…”他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只语重心长地说:“玉儿,行事务必三思。”

(十四)

“啪”地一声,我把筷子扔到了桌上,“这是干什么?好好的馍馍,为什么要乱放东西?”

红姑瞟了我一眼,继续吃着手中的馍馍,“用槐花蒸的馍吃着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前段日子看到我用槐花煮茶发了通脾气,今日好好的馍馍又惹了你,槐花究竟哪里犯了你忌讳,一见它你就火冒三丈?”

我闷闷坐着,红姑自顾吃饭,不再理会我。

不是槐花犯了我忌讳,而是我一直不愿意再想起那个立在槐花下的人。

躺了好久却一直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起来,摸黑拉开门。点点星光下,只见一个黑黢黢人影立在鸳鸯藤架下,心唬得一跳,又立即认出是谁,一时竟然没有一句合适的话可说。

霍去病转身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后忽地说:“你言而无信,既说了改日来找我,可到现在也没有找过我。”

我走到他身前,沉默了会,仍然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眼睛看向鸳鸯藤,一朵花儿正羞怯怯地半打开了皎洁的花瓣,惊喜下,忘形地叫道:“你看!那朵花开了,今年的第一朵花。”

霍去病侧头看向花,“看来我是第一个看到它开花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很香,你闻到了吗?”

霍去病道:“去年人在西域错过了它们,它们倒是知情识趣,今年的第一朵花就是为我绽放。”

我笑道:“没见过你这么自大的人,连花都是为你绽放!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而已。”

霍去病凝视着花,一脸若有所思,“一个‘恰好赶上’才最难求,有些事情如果早一步,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二,三…”我头埋在花叶间,一个一个点着花骨朵,霍去病吓得骇笑,“你不是打算把这么多花蕾都数一遍吧?”

我点了一会,笑着放弃了,“就是要点不清,我才高兴,证明它们很努力地开花了。”

霍去病问:“为什么叫它们金银花?银色好理解,是现在看到的白,可金色呢?”我笑道:“现在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再过段日子你来看花就明白了。”霍去病笑起来:“我就当这是个邀请了,一定赶赴美人约。”我“啊”了一声,懊恼地说:“你这个人…”

他忽地拽着我胳膊,向外行去,“今夜繁星满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犹豫了下,看他兴致高昂,心下不忍拒绝,遂默默地随他而行。

因为上林苑没有修筑宫墙,视线所及,气势开阔雄伟。我看着前面的宫阙起伏,千门万户,嗓子发干,咽了口口水道:“上林苑中有三十六座宫殿,我们要去哪个?”

霍去病笑道:“胆子还算大,没有被吓跑。”我没好气地说:“要死也拖着你垫背。”他眼睛在我脸上瞟了一圈,“这算不算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我冷笑两声,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

“我们去神明台,上林苑中最高的建筑,到台顶可以俯瞰到整个上林苑和大半个长安城。躺在那里看星星的感觉不会比你在沙漠中看星星差。整个长安城只有未央宫的前殿比它高,可惜那是皇上起居的地方,戒备森严,晚上去不了。”

一览无余的视野?毫无阻碍的视线?我心立动。他领着我翻墙走檐,一路安全地到了神明台,因为一无人住,二无珍宝,这里没有卫兵守卫,只有偶尔巡逻经过的兵士,

我和霍去病在黑暗中一层层地爬着楼梯,人未到顶,忽隐隐听到上面传来一两句人语声。我们俩都立即停了脚步,霍去病低声骂道:“这是哪个混帐?”

我侧头而笑:“只准你来,还不准别人也来风雅一回?既然有人,我们回吧!”霍去病却道:“你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去看看究竟是哪个混帐,轰了他走。”我欲拽他,他却已几个纵身上去了。

真是个霸王!难怪长安城中的人都不敢得罪他。我四处打量了下,正想着待会索性躲到窗外去,霍去病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身边,拖着我的手就往下走,我纳闷地问:“谁在上面,竟然让你这么快又下来了?”他淡淡说:“皇上。”

我捂着嘴笑起来,低低道:“原来是皇帝那个混帐。”他虽是警告地瞪了我一眼,板着的脸却带出一丝笑意。我一拽他手,向上行去,“我们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被捉住了,我可不管你。”霍去病身子不动地道。我摇了摇他的胳膊,轻声央求,“皇帝的壁角可不是那么容易听到,我们去听听。何况他正…留意不到我们的。”霍去病看了我一瞬,轻叹口气,一言不发地拖着我向上行去。

果然如我所猜,李妍也在这里。满天星光下,李妍正坐在刘彻腿上,刘彻用披风把李妍围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却随便地坐在地面上。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晌一句话都未说。

霍去病紧贴着我耳朵道:“没有壁角可听,待会倒说不定有春…戏…看。”我狠狠掐了他一下,他一把揽住我,猛地咬在了我耳朵上。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我想叫不敢叫,欲挣不敢挣,摸索着去握他的手,他本以为我又会使什么花招,手虽让我握住,却是充满力量和戒备。结果我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他静了一瞬,手上的劲力忽然撤去,温柔地亲了下我的耳垂,放开了我。我轻轻一颤,身子酥麻,一瞬间竟有些无力。反应过来时,刚想再报复他,忽听刘彻柔声说:“未央宫前殿比这个更高,等你生产后,身子便利时,我们去那上面看整个长安城。”

我忙凝神听李妍如何回答,“未央宫前殿是百官参拜夫君的地方,妾身不去。”李妍和刘彻私下间居然彷若民间夫妻,不是皇上,而是夫君,不是臣妾,而是妾身。紧站在我身后的霍去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

刘彻哈哈大笑,“我说能去就是能去,谁敢乱说?”李妍搂着刘彻脖子,亲了刘彻一下:“皇上偷偷带臣妾来这里眺望远景,仰看星星,臣妾已很开心。最重要的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啊!不对,还有我们的孩子,是我们一家子在这里,妾身已经心满意足。皇上能想着哄臣妾开心,那臣妾绝不要因臣妾让皇上皱眉头。上前殿的屋顶对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万一落在他人眼中,只怕又会对皇上进言,皇上虽不在意,可总会有些不悦。我不要你不开心,就如你希望我能常常笑一样。”刘彻沉默了好一会方道:“此心同彼心。”说完把李妍紧紧拥入了怀中。

李妍呀李妍,这样一个男子近乎毫无顾忌地宠着你,你的心可守得住?真情假戏,假戏真情,我是眼睛已经花了,你自己可分得清楚?你究竟是在步步为营地打这场战争,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步步沦陷?

我有心想再听一会,想到霍去病,却觉得罢了,拽了拽他的手示意我们走。两人刚转身,却不知道我的裙裾在哪里勾了一下,只听“嘶”的一声,布帛裂开的声音在寂静中份外清脆。

刘彻怒喝道:“谁?”

我慌乱内疚地看向霍去病,他向我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一切有他。一转身拉着我走上了台子。

“臣想着今夜倒是个看星星的好时候,没想到一时不谋而合,却打扰了皇上和娘娘的雅兴。皇上一个侍卫都没带,恐怕也是溜进来的吧?”霍去病一面向刘彻行礼,一面笑道。

他对偷进宫廷的事情浑不在乎,说得好象只是不小心大家路边偶遇,刘彻似乎颇有几分无奈,但又几分赞赏,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我,含笑道:“朕还没审你,你倒先来查问朕。我们的不谋而合好象不止你小子说的那两点,都起来吧!”

我重重磕了个头后,随在霍去病身后站起。刘彻放开李妍,李妍起身后下死眼地盯了我一下,低垂目光看向地面。我心中轻叹一声,盘算着如何寻个机会向李妍解释。

刘彻对我道:“既然是来赏星看景的,就不要老是低着头,大大方方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听闻你是在西域长大的,也该有几分豪爽。”我低头恭敬地道:“是!”说完扭头看向远处,其实景物却无一入眼。

李妍温柔地说:“皇上,我们景致已看过,现在夜也深了,臣妾身子觉得有些乏。”刘彻看了眼李妍隆起的腹部,忙站起来,“是该回去了,这里留给你们。”笑瞟了眼霍去病,提起搁在地上的羊皮灯笼,扶住李妍向台阶行去。

霍去病和我跪送,刘彻走到台阶口时,忽地回头对霍去病笑道:“今晚上放过你,过几日你给朕把事情交待清楚了。”霍去病笑回道:“臣遵旨。”

李妍忽道:“过几日要在太液池赏荷,臣妾想命金玉同去,陪臣妾说话解个闷。”刘彻颔首准可,我忙磕头道:“民女谨遵娘娘旨意。”

刘彻和李妍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下,“起来吧!”霍去病拉着我站起来,“你见了皇上居然这个样子,比兔子见了老虎还温顺。”

我走到台沿,趴在栏杆上,“那你说我见了皇上该如何?难道侃侃而谈?”霍去病趴在我身侧道:“这个样子好,宫里到处都是温柔婉转,低眉顺眼的女子,皇上早腻烦了。象李夫人这样的,不失女子温柔,骨子里却多了几分不羁野性更能栓住皇上的心。”

“你刚才还好吧?”我细看着他的神色,霍去病无所谓地笑笑:“整日在宫廷里出出进进,皇上行事又是经常全凭一己之心,不是没见过皇上和后妃亲昵,倒是你这还未出阁的姑娘看到…”

我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气势虽然十足,脸却真有些烫,板着脸望向远处。

霍去病沉默了会道:“就如我所说,皇上和各色女子亲热的场面,我无意撞到的次数不少,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皇上陪着一个女子沉默坐着,两人只是静静相靠,什么都不做,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后妃和皇上之间你你我我,刚听到心下的确有些震惊,别的倒没什么。”他轻叹一声,又道:“皇上也是男人,他有时也需要一个女子平视他,因为已经有太多仰视他的人,不然他视线转来转去都落了空,岂不是太寂寞?姨母不是不好,可她的性格过于温婉柔顺,当年的皇上处在窦太后压制下,帝位岌岌可危,陈皇后又脾气刁蛮任性,皇上的苦闷和痛苦的确需要姨母这样的女子,一个能温柔体贴地仰视着他的人,可现在的皇上正是意气风发,大展鸿图时,他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和把臂同笑,时而也能给他一点脸色看的人。”

我笑道:“你竟然如此偏帮皇上,难怪皇上对你与众不同。”霍去病笑说:“自古帝王有几个专情的?这个道理姨母自己都想得很清楚,所以也没什么,今日是李夫人,几年后肯定还会有王夫人、赵夫人的。难道还一个个去计较?”

话确如他所说,后宫中永远没有百日红的花,不是李妍也会有别人得宠,只要李妍不触碰你们的底线,你们应该都不会计较,可是如果李妍生的是男孩,她为了让汉朝对西域停止兵戎逼迫,势必要扶持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李氏和卫氏的斗争无可避免,我第一次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霍去病问。

我摇摇头,仰头看向了天空,今夜我们并肩看星,它日是否会反目成仇,冷眼相对?如果一切的温情终将成为记忆中不能回首的碎片,那我所能做的只能是珍惜现在。

我笑看向他,指着空中的银河:“知道银河是怎么来的吗?”霍去病嘲笑道:“我虽不喜欢读书,可牛郎织女的故事还是听过。那个就是牛郎星,你能找到织女星吗?”我仔细地寻找着,“是那个吗?”霍去病摇头,“不是。”

“那个呢?”霍去病又摇摇头,“不是。”我疑惑地看向他:“这个肯定是,你自己弄错了吧?”霍去病笑敲了我额头一下:“自己笨还来怀疑我,我会错?打仗时凭借星星辨识方向是最基本的功课,我可是路还没有走稳时就坐着舅父膝头辨认星星了。”

我摸着额头,气恼地说:“我笨?那你也不是聪明人,只有王八看绿豆,才会对上眼…”话还未说完就懊恼地去掩嘴,我这不是肉肥猪跑进屠户家——自找死路吗?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霍去病斜斜靠着栏杆,睇着我,似笑非笑。我被他看得心慌,故作镇定地仰头看向天空,“那颗呢?”他轻声而笑,“你脸红了。”“现在是夏天,我热,行不行?”…

良辰美景,赏星乐事,两人细碎地声音,在满天繁星下隐隐飘荡,星星闪烁间彷似在偷笑。

岸下芙蓉,岸上美人,芙蓉如面,面如芙蓉,人面芙蓉相交映,我看得有些眼晕。

“你可看到了后宫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花一般的容貌,我在想皇上看到这么多女子费尽心机只为令他多看一眼,究竟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疲惫?”李妍轻扇着手中的美人团扇,淡漠地说。

“只要你是最美的那朵花就行,别人我可懒得探究。”我笑道。李妍扶着我的手,边走边说:“希望你这话说得出自真心。”我停了脚步,侧头看着李妍解释道:“当日救冠军候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长安城再见全是意外,你那天晚上碰到我们也是一个意外,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李妍浅浅笑着,“你和他没什么?但他肯定和你有些什么,霍去病是什么脾气?眼睛长在额头顶上的人,可他看你时,那双眼睛却乖乖长在了原处。”我无奈地道:“我毕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总得对我客气几分,再说他怎么看人,我可管不了。”

李妍盯着我眼睛道:“听说你给我二哥请了师傅,还找了伴学的人。你手中虽没有方茹的卖身契,但方茹对你心存感激,你不发话,她一日不能说离开,而我大哥就等着她,还有公主,李…”李妍顿了下,一字字道:“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金玉,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沉默未语,我想要什么?其实我想要的最简单不过,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简单,非权利非富贵非名声,我只想和九爷在一起。如果九爷肯离开长安,我随时可以扔下这里的一切。可他似乎不行,那我也只能选择留下,尽我的力,做一株树,帮他分担一些风雨,而不是一朵花,躲在他的树冠下芬芳,却只能看着他独自抵抗风雨。也许如花朵般娇艳纯洁才是女人最动人的样子,可我宁愿做一株既不娇艳也不芬芳的树,至少可以分担些许他肩头的重担。

李妍一面扇着扇子,一面优雅地走着,“你用歌舞影响着长安城,你坊中不断推陈出新的发髻梳法,衣服修饰,引得长安城中的贵妇纷纷效仿,据说你和红姑专门开了收费高昂的雅居,只接待王侯贵戚的母亲夫人小姐。看在外人眼里,你不过是经营着歌舞坊而已,可你既然说过我是你的知己,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赞誉。毛毛细雨看着不可怕,但如果连着下上一年半载恐怕比一次洪涝更可怕。不是每个儿子都会听母亲的话,也不是每个夫君都会听夫人的话,可十个里面有一两个,已经很了不得。而且女人最是嘴碎,很多话只要肯用心分析,朝堂间很多官员的心思只怕都在你的掌握中。”

李妍看来已经在宫中颇有些势力了。上次来见她时,她对宫廷外所发生的一切还是道听途说居多,现在却已经清楚地知道一切,“我以为我这次已经做得够小心,为此还把以天香居为首的一众歌舞坊特意留在那里,让它们跟着我学,甚至有些事情故意让它们先挑头,我再跟着做,可居然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李妍娇俏地横了我一眼:“谁叫你是金玉?对你我不能不留心。还有你逐渐购进的娼妓坊,男子意乱情迷时只怕什么秘密都能套取。金玉,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握着李妍的手道:“我向你保证,我不管做什么,我们的目的没有冲突。”李妍道:“我本来一直坚信这点,肯定你至少不会阻碍我,可当我知道你和霍去病之间的事情,我突然不太确定。金玉,我刚刚说的话还漏说了一句,那就是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可你为何偏偏对自己手旁最大的棋子视而不见?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何却漏掉了霍去病?别告诉我是不小心忘掉了。”

“我…我…”我无法解释,心念电转,竟然编不出一个能说服李妍的解释,甚至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在步步为营中,遗忘了他,我居然真地忘掉了他。我苦笑道:“我的确给不出一个让你相信的合理解释,也许我觉得这个棋子太珍贵,不愿轻易动用。”

李妍浅笑着瞟了我一眼,神态怡然、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荷花,我琢磨了会说:“还记得你入宫前,我曾去问你大哥的事情吗?那首《越女曲》还是你教会我的。”李妍“嗯”了一声,侧头专注地看向我,“那首曲子我是为了石舫舫主而学。我知道你肯定打听过石舫舫主孟九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估计你所获应该很少,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现在告诉你。你如今可相信我和霍去病之间什么都没有?”

李妍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会,缓缓点了下头,“金玉,你能起个誓言吗?”我摇摇头:“我不可能对你发誓说我绝对不做你的敌人,我不会主动伤害你,可万一你想伤害我呢?”李妍笑起来:“好一个金玉,言语够坦白,我不是要你发誓这个,的确强人所难。我只要你保证不会泄漏我的身份,不会日后用这个来要挟我。”

我们俩的目光彼此对峙着,我笑说:“只怕不给你保证,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呢!”李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默默想了一瞬后道:“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绝对不会泄漏你的身份。”李妍笑摇摇头:“金玉,忘了你夸过我是你的知己吗?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用你喜欢的人的生命起誓。”

我有些怒地盯着李妍,李妍笑意不变,我气笑着点点头,“李妍,李娘娘,宫廷改变一个人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我好象已经要不认识你了。好!如你所愿,我以九爷的生命起誓,绝不会…”李妍摇摇头:“不,用你喜欢的人的生命。”我冷笑一声:“有什么区别?用我喜欢的人的生命起誓,我永远不会泄漏你的身份。”

李妍笑指了指天,“老天已经听见了。”我沉默地盯着池中密密的荷叶,李妍脸上的笑意也消失,“金玉,不要怪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一步步走得有多苦,卫皇后主后宫,外面又有卫将军,公孙将军,现在还多了个霍去病,我虽然得宠,可君王的恩宠能有几时?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卫皇后看着脾气柔和,似乎什么都不争,那只是因为她身边的人把能做的都替她做了,她乐得做个表面好人。”她望着一池荷叶,长叹一声。

两人各自满腹心思,无语发呆,身后一个男子的清亮声音,“娘娘千岁!”我和李妍转过了身子。

李敢正恭敬地曲身行礼,李妍淡淡道:“平身!”李敢抬头的一瞬,眼中满是炽热痛苦,却立即恢复清淡,仿佛只是我眼花。

文武兼备的李三公子,虽不象霍去病那样如阳光般耀眼,光华夺目,但他才应该更是长安城中每个少女的梦里人。霍去病锋芒太重,让人觉得不敢接近,不敢依靠,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将跑向何方。而李敢却如一座山,让女子看到他心里就踏实起来。

李敢的目光从我脸上轻扫而过,一怔下笑起来,我向他请安,他笑道:“去年的新年我们见过,还记得吗?去病带你来的吗?”我回道:“记得,不是冠军候带民女来,是奉的娘娘旨意。”

李敢不落痕迹地看了眼李妍,虽有困惑但没有多问,李妍却笑着说:“说她的名字,你大概不知她是谁,可如果告诉你这位金玉姑娘是落玉坊的主人,恐怕长安城不知道的人不多。”

李敢面色骤变,眼光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地刺向我,我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李妍,李妍笑眯眯地看着我,嘴唇微动,虽没有声音,我却猜出了她的意思:我们总不能老是由着你摆布,你也不能凡事太顺心。

我瞪了她一眼,决定垂目盯着地面扮无辜吧!李敢盯累了自然就不盯了。视线一转,却又立即看向李妍,示意她看李敢的袍袖里面。

李妍本来脸上一直带着一抹浅笑,当看到李敢袍袖里绣着的那个小小的藤蔓“李”时,笑容顿时僵硬,她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得意地笑看着她,刚整完我就又来求我,这世上可有那么轻巧的事情?

李敢的眼睛里飞出的全是冰刀,李妍的眼睛里却是溺死人的温柔,我笑得灿烂无比。

霍去病冷冰冰的声音:“李三,你在看什么?”霍去病的角度只看到李敢直勾勾地凝视着我,却根本不知道李敢是用什么目光在看我,他只看到我灿若阳光的笑,却不明白我那是在和李妍斗气。

李敢欲解释,可这事怎么解释?难道告诉霍去病,他因为李妍正恨着我。李敢对着霍去病,一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霍去病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究竟什么事情让李敢竟然难以解释?估计心思早想到偏处。

事情太过微妙滑稽荒唐,让人无奈中竟然萌生了笑意。李妍目光在我们脸上打了个转,“噗嗤”一声,手扶着我,笑得花枝乱颤。我忍了一会,实在没有忍住,也笑出了声音。李敢默默站了一会,忽地长长叹口气,也摇着头无奈地笑起来,只有霍去病冷眼看着我们三个笑得前仰后合。

刘彻和平阳公主安步而来,笑问道:“何事让你们笑得如此开心?朕很少听到夫人笑得如此畅快。”

我们都忙向皇上和公主请安行礼,平阳公主看着李妍笑道:“究竟什么事情?本宫也很好奇呢!”

李妍剜了我一眼,神色平静地说:“刚才金玉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皇上和公主的眼光都看向我,我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又张了张嘴,还是编不出话来。李妍带着两分幸灾乐祸,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也轻抿了一丝笑,想整我还没有那么容易,“这个笑话我是从李公子那里听来的,不如让他讲给皇上和公主听。”

李妍蹙了蹙眉,嗔了我一眼,我向她一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做得并不过份。皇上和公主又都看着李敢,霍去病却冷冷地盯着我,我对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傻子!我有什么机会能和李敢熟稔到听他讲笑话?

李敢呆了一瞬后,微笑着向皇上和公主行了一礼:“臣就献丑了。有一个书呆子,邻居家着火,邻居大嫂央求他赶紧去通知正在和别人下棋的夫君。书呆子去后静静立在一旁看着两人下棋,半日后,一盘棋下完,邻居才看到书呆子,忙问道‘兄弟找我何事?’ ‘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书呆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皇上浅浅一笑,“最义正言词者往往都是以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这笑话有些意思,讥讽世人得够辛辣。”公主听到最后一句却笑出了声,“真有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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