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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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那翻倒的茶汤已流了一地,空气里漫开了茶叶的微涩。“也是慕华庄那小伙计告诉我的,说他们死掉的七姨太太还有位同在怀雅堂的姐妹嫁去了府尹杜家,前些日子也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唉,还要从姑娘你去年二月被赶出如园说起。自那时,蝶仙姑娘在府尹杜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二公子杜可松倒没什么,是他们家老爷,顺天知府杜大人瞧不惯蝶仙姑娘,说乐户出身的都是败坏门风的东西,非叫儿子把蝶仙姑娘给赶走。杜公子没法子,就在外头另给蝶仙姑娘找了个住处偷偷安置起来,蝶仙姑娘一个人住着,常日寂寞,又没个人看管,就犯了老毛病。”

青田既惊且怒,“她又出去姘戏子?”

“而且还不是别人,就是华乐楼的武生査定奎。当年蝶仙姑娘找那河南的曹之慕替她赎身,就是被这査定奎给搅黄的,两个人后来因为这事儿闹僵过一段,过不了多久又和好了。”

“该死该死,可是叫杜公子给发现了?”

“若只是这样倒好。那姓査的小白脸一向专会各处挂搭女人,今年元月叫鸿胪寺卿给告了,说自己的小妾和姓査的通奸。査定奎怕要下狱,也不知怎么居然把蝶仙姑娘给说动了,跟着他一块跑路私逃了。”

“什么?!”

“姑娘你想想,当初杜公子给蝶仙姑娘赎身就花了好几万,蝶仙姑娘逃走的时候,还把屋子里的所有值钱细软全卷走了,另有一箱杜公子寄放在她那儿的字画,据说也有万金开外,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杜家已开出了失单,叫各地缉访。顺天府尹多大的势力,任蝶仙姑娘他们俩逃到哪儿,落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青田往座椅的扶手上狠击一下,“这个蝶仙,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姑娘可仔细手,别碰着了伤口。”暮云忙捧过了青田的左手搓一搓,苦笑了一声,“蝶仙姑娘这辈子就全栽在那些唱戏的身上。”凝神一叹,仍攥着青田的手,轻立起身来,“姑娘,趁还来得及,你赶紧求上三爷一求,兴许蝶仙姑娘还有得救。”

一时间,青田无言以继,只有泪还在不断地流落。就花居外闲雨声声,雨中的花园一片艳魂狼藉、残红遍地。

暮云因怕青田伤怀,淹留不肯去。青田却顾及她夫妻相见心切,再三催促,毕竟还是把暮云又赶上了车,送回小赵那里去了。

彼时雨已止,天也黑了。青田只叫莺枝一同在明灯前对坐,给齐奢的一只烟荷包打结子,就听十琴婢中的一个在廊外通报:“娘娘,王爷回来了。”

齐奢进门就叫人解带脱靴,和青田说了几句话,先往后头洗澡去了。一时换了寝衣出来,伸个懒腰,“你们都去吧,我和娘娘说说话就睡,这儿不用人了。”

群婢掩门而出,齐奢遂把青田拥进了被内,并枕依偎,“今儿都好吗?”

“好,”青田柔而静地注视着他,“你好不好?”

“还那样儿,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他一笑,“怎么瞧着你有些心事的样子?”

青田在他臂弯中微有转侧,“今儿,我叫暮云回家了……”

“嗯,我知道。”

“又叫她在回去的路上,请对霞和蝶仙来……”

齐奢伸手往鼻棱上一擦,“我就猜到是这事儿。暮云都告诉你了?”

青田低坠了目光,泪一下子涌起,“对霞这一辈子真不值!小小年纪就被老爹卖进窑子里还赌债,她还不像我,不知亲人是谁,不在眼前也罢了,全家上下六七口都靠着她一个人养活。她好,那些人就只管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不好,那些人把王八脖子一缩,任由她去。她嫁到郭家,万把的赎身银子全给了家里,她一死,爷娘兄弟拿上几个烧埋的臭钱,就随便郭家把她草席一卷一丢,连个土包都不替她留下……”

她哭得说不下去了,齐奢叹息着自床头摸过了手绢递过来,“你不和我说过,做倌人的死了是件喜事儿,姐妹们是不兴哭的?你若实在难受,改天替她好好做一场法事尽尽心就是。你瞧,我其实本不愿你知道的,你自个身子还没好,又这样不知节哀,叫我怎么放心?”

青田伏泣了一阵,渐至泪收,向齐奢慢展双眉道:“你既晓得对霞的事,也一定晓得蝶仙的事。我明白,前前后后已给你平添了不少乱子,白让你丢了许多人,可——,唉,可我还是只能向你张这个口。蝶仙她就是那么个人,从小就百无禁忌的,把什么都当儿戏,这次终于捅出了大娄子。私卷官家的财产和一个通奸犯潜逃,一旦捉拿归案,自然要解到大堂上刑讯问供。那衙门里的夹棍拶指想来也跟我这回遭的罪差不多,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更别提有多伤脸面。哪怕不坐监,沾了这个难听的名儿,再要出来做生意也是难开张了。蝶仙又一贯花钱如流,一下连生计都不保,这不是断她的活路吗?”

齐奢把一手绕去青田的腰后,把她向自己这边揽一揽,“这件事你倒不必挂怀,当初案子一出我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到时候只把那戏子问罪,悄悄保蝶仙出来就是,不会让她受刑狱之灾的。”

这下子出于望外,青田不由地怔了,“三哥……”

他近而又近、贴面贴心地望着她,分外自然平和,“对霞那桩事情我是知道得晚了,若不然也不会由她枉送了性命。不用你张口我也清楚,你又没什么家人,也就从前怀雅堂这班姐妹还放在心上,她们过不好你也于心不安。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替你照顾到的一定替你照顾到。”

“三哥……”一时半刻,青田竟不知说什么好,就又唤了他一声,把脸揉进他胸膛里。带着潮热的泪意,拿微冰的指尖拂过他襟上的绣边,“对了,我也同暮云叮嘱过了,叫她先别把我回京的事儿说出去,一传开又要叫人议论你。虽说也是早晚的事儿,可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好。等着小皇帝大婚,你平平安安地交权归政,那时候就是让人说两句也不大碍着什么了。我也想好了,不过是——”

青田中止了未完的话,她往上仰起头,见微黄的烛光中,齐奢的双目已松倦地合起,钝而厚的鼾声一声一断,敲在她心间。

她无声无息地一叹,齐奢猛一下惊醒,嗓子里发浊,“你说什么?”

“没什么,”青田仍是泪光闪闪的眼底含了极尽的温存,“睡吧。”

他自个抬手往脸面上抹一把,“不睡,陪你说会儿话。”

“我也再没什么说的了,你快睡吧。”

“在燕郊见你就匆匆忙忙的,今儿又叫你一个人白守了一整天,肯定有好些话想跟我说。”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今儿你累了,先睡吧。”

齐奢把带涩的两眼眨几眨,笑,“那我明儿尽量早些回来陪你一起吃饭,今儿是真乏了,才在浴盆里泡着澡就盹着了。”

第208章 集贤宾(16)

“嗯,快睡吧。”青田撑起身吹灭了床头的小烛,在轻轻降落的夜色中伏入他怀里。他的鼾声几乎是马上就重新响起,她也阖起了双眼。再没有什么比这温着她额心的声声鼻鼾更美好,是守夜者的梆子,让她即使在使人迷失的昏梦中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13.

第二天天气转晴,放眼望去,百花竞艳、绿满林皋,早已是春归大地。齐奢照旧不到四更天就走了,青田睡一阵、醒一阵,不知做了多少梦。有时是在御暗红色的鲜血,有时是地下三尺的黑牢,或是层层窒息的黄裱纸与白雾茫茫的逃难之途,直到半晌午才挣扎着起了身。也不想吃什么,净了手焚了香,只恹恹地诵经。诵了有两柱香的时间,王府管家孙秀达求见,带来了自个的一位外甥,名叫郑文的,隔在帘外给青田磕了头,说是王爷派过来打理北府这边,另外还带来只极擅人言的白鹦鹉,连背几首小令,不是“小山重叠金明灭”,就是“杏花含露团香雪”,怪腔怪调的,青田虽饱含心事,也被逗得笑了一场。

她给这鹦鹉起了个诨名叫“飞卿”,亲手给它喂水调食,忙碌一番,就又已是残日消尽。正想着齐奢怕是赶不回,太监小信子却匆匆跑了来,说王爷叫娘娘一定等着他吃饭。

再等了约有半个来时辰,齐奢就进了就花居的门,与昨日的满身疲累大相径庭,神采奕奕的,“传饭传饭!你可饿坏了吧?”

晚餐丰盛异常,蒸鹿尾、江米酿鸭子、三丝翅子、乌鱼蛋、糟烩鹅肝、蜜炙火方、台州天摩笋、丝鸭粉汤……两人并桌同食,正温馨谈笑间,周敦却快步而来,行了礼,就贴去到齐奢耳下说起来。

只几句话的功夫,齐奢的脸色就变得相当之难看,筷子一搁,很简要地说:“王府里发生了一点儿事儿,我回去处理一下。”

青田也跟着放了碗筷,想问他,寻思一番又把话咽下,“好,你路上慢些。”

齐奢换好了外衣就向门口走去,突然又叹口气,扭头转向随行的周敦,“你不必跟我去了,留下和娘娘说说清楚。”

周敦答了声,就立定在那里目送,待齐奢出了院子,便返身而回。青田惴惴不安地问:“周公公,府里发生什么事儿了?”

“唉,”周敦紧皱了眉头,连两腮上的旧疤也皱缩起来,“丑事儿。娘娘不是有个旧日姐妹叫蝶仙的?”

青田的心里冷不丁七上八下,“是。”

“她不是卷了杜知府家的东西,和一个犯了通奸罪的戏子査定奎私逃了吗?”

“是。”

“两个人日前在松江被捉拿归案,八驼行李中,不仅搜出了知府家失窃的东西,另有许多的金珠首饰、玩器古董,竟都是京中贵族的私家收藏,有几件珍奇之物还是报过失窃,却一直没有结案的。经过审讯,原来和那戏子暗度陈仓的不单有鸿胪寺卿的小妾,还有足足十几位王公宗室、部院大臣的侍妾居然都和他背地里往来,还偷盗主家的东西私赠予他。那赠物里有一件四神玉带鐍,是摄政王府的东西。”

青田倒吸了一口凉气,“府里有女眷和、和——”

周敦顿一下,满脸都涌起了不屑于言之色,“那戏子已经统统招了,就是府里的侧妃,顺妃娘娘。”

“顺妃?”青田拿指尖摸着领下的蜂赶花金钮扣,“我知道她。”

“顺妃娘娘进府有年头了,继妃往下就是她,最是有头有脸的,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周敦义愤填膺地一叹。

青田只觉满心繁乱,游目空望去,就望见银架上的鹦鹉飞卿。这鸟儿忽地振翅,又翻动着红舌长吟起来:“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哀怨的诗词飘出窗外,风一卷,即消失于夜空。

齐奢一回王府,就被直接引到了继妃詹氏的风月双清阁。一概下人都已被遣走,只有詹氏的贴身侍婢瑞芝守在偏房门口,里头传出高声痛骂的动静。齐奢推开门,詹氏就猛地住了口,一身的端庄沉静已遁去无踪,又窘又急,浮肿着眼泡往地下一指,“我已经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给王爷带来了,怎么发落,王爷定夺吧。”

顺妃就直溜溜地跪在青砖地上,而且宫妆锦绣、凤钗高髻,不见一丝破落之色,稍稍地偏着脸,也不看人,也不说话。

齐奢望了她一望,就向詹氏把手一摇,“你先出去。”

詹氏很不放心地朝他窥看几眼,“王爷的身子要紧,可别动气,为这样的贱人犯不着。”

“我知道,你出去吧。”齐奢并没有什么表情,詹氏施过一礼,又厌恨不已地向顺妃投一眼,退身出了门。

门里头,人与人相距尺寸,却又似相隔千重山、万重水。许久后,“顺妃,”齐奢才开口,又改口叫她,“小顺,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白的吗?”

自齐奢进门以来,顺妃第一次直视他,她高扬着双目,眼神光彩冷冽。

“禀王爷,妾妃没什么要辩的。前年六月妾妃去华乐楼看戏,就和那査定奎好上了,陆陆续续地也见过几面,也接济过他一些东西,偷情和偷窃的罪名,妾妃都认。”

一股无名火从齐奢的脚底蹿起,手就随便抓了件东西向顺妃砸过去,“贱妇!”

顺妃别过头一躲,一樽白瓷螺珠瓶就在墙角撞了个烂碎。

詹氏的婢女瑞芝仍侯在外面,贴着门怯问一声:“王爷,没事儿吧?”

“滚,滚远点儿!”齐奢的声调并不高,但其间的怒意却熊熊勃发。房外马上就一片静默,而房间内,他只听得到自个的呼吸,浊重且短促。

顺妃罩着一件莲瓣点翠穿珠云肩,那珠子抖动两下,伴随着珠落玉盘的笑声,“怎么,王爷生气了?王爷还会为我生气?”她的眼珠游动了一圈,环视着字画条幅、花几花架,却不为任何事物而逗留,“我十八岁嫁给王爷,入府的那一晚我和王爷说:‘我喜欢唱歌,所以在外头名声不好听,都说那不是上等人家小姐该做的事儿,越礼背德。’王爷却说:‘那有什么?我偏爱听你唱歌。’我就在枕边一首一首地唱给你听,唱到蜡烛都熄了。后来整整十天,你每天都歇在我这儿,我卸妆的时候,你亲手替我把头上的簪钗一支一支地摘下来。可到了第十一天,你就不来了,你去了别的姬妾那儿。从那天起,我每天一张开眼就等着天黑,等你来。头两个月,你两三天就来一趟,后来隔七八天才来一趟,再后来,十几天也不来一趟。我常常问下人,说王爷今夜宿在哪儿?时不时地就听见一个新名字。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多得我记也记不过来,起先我还难过,可慢慢地就不难过了。我想,这么多女人,王爷自个怕也记不过来,可他总还记着我,封我做侧妃,会来看我,陪我说话,这难道还不算好吗?所以我就接着等,每天一张开眼就等着你,把三十二张玉石骨牌翻过来调过去,推神数、问天机,问你今儿来不来,直问到东方发白。即使这样的日子,我也很满足。反正牌上说你再过三天就会来,第三天你没来,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八天,你总会来的,但——”

顺妃飘游不定的音调忽一转,转折得酸楚不堪:“但自从你识得了那个姓段的倌人,即使你人在我这儿,也越来越心不在焉。我向来爱使小性儿,以前你总会哄着我,可后来只要我稍一不高兴,你也就恼了,一点儿再不肯俯就。等把你气走了,我自个又后悔得不得了。我想那些小班倌人一定是个个温柔懂事,老妈子们却说,温柔懂事管什么用,那些女人最擅‘内媚之术’,方才拴得住男人的心,我就叫她们偷偷花钱去喇嘛庙里请了欢喜佛的画像来。王爷还想得起吗,有天晚上,我像狗一样爬到了你的两腿间,你笑了,问我是打哪儿学来的。”

她的眼角有泪溢出,只一两滴,就浇灭了齐奢的怒火。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愤怒了,只觉满心里都结满了泪的咸涩。他想阻止她说下去,但只空站着,什么也没说。

第209章 集贤宾(17)

顺妃的妆泪有惨烈的艳丽,在她面上割出道道的红阑干,“可这一切都没用,什么也留不住你。你终于不再来了,你彻彻底底地走了,就连我病了叫人去请你,你也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以为你会像当初一样,新鲜劲儿一过就会回来,可你却一整年、一整年地在如园待下去。每一次你回府,我都找个借口守在自个的院外,望着继妃的风月双清阁,盼望看着你出来,往我这里来。你一次也没有来过,你每次都匆匆离开,好像在哪儿、有谁在等着你似的。”

她又一次笑起来,笑得凄冷而悲悸,“王爷,小顺要的并不多,只要知道你今儿不来,明儿总会来,明儿不来,后天也许会来,后天不来,还有大后天,大大后天……只要有个盼头,有个盼头就行,可你连这一点儿都不给我留下。”

“所以你就背着我和人私通?和一个戏子?”齐奢直视顺妃,目光似是失望,似是疲惫,但又什么都不是。

顺妃骤然间头一昂,乌黑发亮的瞳仁像极了两颗鹅卵石,重重地直向前掷过来,“王爷从前把那姓段的捧在掌心里,她还不是背着你和她的旧相好私通?我们这些被王爷踩在脚底下的,怎么就不行?戏子又如何?我恨我只能坐在车轿里拜庙的时候顺道去看一场戏,但凡我能走到街上去,我还会去找满街最肮脏最污秽的一个乞丐同他在一起!既然你能找妓女,我凭什么不能找戏子、找乞丐?!”

齐奢几近无言以对,俄顷,往前走了半步,弓下腰,“小顺,你这样作践自己,就是为了报复我?”

顺妃的通身都发出异样的红光,仿佛血液在滚沸,“王爷啊,如果温顺的花朵您看不见,那么咬您的毒蛇,您总会多看一眼的吧!”

一股窒息的压抑感袭来,齐奢最后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顺妃一次,仿佛是一个人端详着一座黑暗的深渊。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深渊前退开,退回到原地,把头扭去了一边。顺妃的声音重新变得收敛而冷静,从很低的地方传来:“从我做下这件事儿,就预备着这一天了,闹市凌迟或秘密赐死,王爷只管下令就是。只请王爷不要迁怒于我的家人,就算是妾妃和您夫妻一场。”

然后“砰、砰”数声,是顺妃在向他磕头。

齐奢始终扭着脸,不愿再看她,他甚至没再向她说半个字就擦身而去。他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声很轻又很沉的叹息,如同是在几里以外的地方,听见地安门传来的晨钟。

顺妃蓦地里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低哭起来。

继妃詹氏在厅里立等,见到齐奢走出,便举步相迎,“王爷……”

“所有服侍过顺妃的下人,亲近者杖杀,余者流放岭南充作苦役。顺妃——”齐奢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辞色淡漠不已,“废为庶人,幽闭终身。”

詹氏的嘴张开来,又轻轻地抿起,“王爷宽大,只是太便宜这个贱人了。此外,我自己也要和王爷请罪,都怪我疏于管教,总想着这些人常日无事,才允许她们偶尔出去散散心,谁知无事就要生非,闹出此等丑闻。我真是无颜面对王爷,还请王爷降罪。”

没等她跪下去,齐奢就伸手一托,“你这是干什么?宗室大族总是难保干净,这些背主通情的事情本不新鲜,也是防不胜防的,这次康王府不也牵出一位世妃和那戏子不清不楚?你不要有自责的念头。”

詹氏丰圆的脸如似映在水缸中的一爿满月亮,有微妙的清光与颤动。她低额,含声作答:“多谢王爷体恤。”

“顺妃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用再提,至于府中诸人的非议,你理家一向干练,看着善后就好。”

“是,王爷无须为这些小节操心,都交给我便是。”詹氏停一停,迟疑地抬起头,“眼瞅这阵子已快二更天了,王爷是就在府里了,还是——”

“就在你这儿吧。”齐奢低下头捏了捏眼角,向帘外略略提高了声音,“小信子,你去什刹海说一声,说我不回去了。”

帘后马上应声,接着就是疾去的脚步。詹氏也转头高声地吩咐:“瑞芝,王爷今儿在这儿歇了,去备水铺床。”

詹氏的睡房精雅洁净,一樘素帘、一扇木隔断把房间分作了两半,一边摆着张宫式踏步床,另一边是一张六柱架子床。婢女瑞芝先伺候着齐奢那边熄灯下帘,又来至隔帘这端替詹氏盖好了绣被,合起床帐。

长夜点滴而过,万物绝息。詹氏在暗中静听着,却一直未听到对面的鼾声,随后却听见簌簌的衣响。她忙揭开了帐子,挑灯而问:“王爷?”

齐奢的影映在地面上,镶着点儿透窗的月光,显得极其的寒凉。“我突然记起来还有桩急事儿要处理,你睡你的吧,甭起来了。”

像任何一个军人那样麻利、迅速,他走了。

瑞芝重扶詹氏登床,不满地掀了掀嘴唇,“说什么‘有急事儿’,八成还是回什刹海北府去了。从去年王爷叫人悄悄地整修北府,奴婢就知道肯定是为接那姓段的回来。娘娘您瞧,只要那耗子精一回来,王爷就——”瑞芝眼一抬,撞见了詹氏的眼,即刻怯怯地闭上嘴。

整三更之时,齐奢出现在了青田的眼前。她正抱着本字帖倚坐在床里,手指微动,仿佛饱蘸着深夜,往空中写着些看不见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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