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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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丈夫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让如灿嫁入那些公侯之家,看着是尊荣体面了,但府里几层婆婆妯娌,腌臜污糟的事不知有多少,如灿是个直肠子爆炭性儿,只怕应付不来这种勾心斗角的后宅争斗。

从这点来说,这个薛语实在是合适不过。

王氏就这么患得患失的想了半天,脸上表情忽愁忽喜,心中却是矛盾纠结不已。

“也不知道如灿喜欢什么样的……”——王氏突然又想起,如灿这个孽障,竟然好似对自己二姐家的那个萧越十分在意,多次旁敲侧击的问“越表哥什么时候来探望我们“。

小夫妻过日子,彼此之间的恩爱才是最紧要的……若是她不喜欢薛语这种文弱书生,而是喜欢越哥儿那般英雄小将,那可怎么好?

沈源见王氏眉头深皱,以为她是真的不中意薛语,于是道:“如灿若是不行,如珍怎样,她性子温柔大度,饱读诗书,配一个少年进士也是投缘。”

他说者无意,王氏却本有心病,听他两次说“不如配给庶女”,又提了如珍的名字,顿时面色沉了下来,冷笑道:“如珍的婚事我自会料理妥当——老爷这么说,是疑心我要刁难刻薄她,把她许给下三滥的人吗?”

沈源没想到会激起妻子如此反应,吓了一跳之后却又心又不悦,“平时见你们母女两人亲密无间,如珍侍奉你也算恭谨,所以想着如灿若是不合适,换上如珍也不算辱没门楣……”

王氏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眼中光芒奇异而刻毒,“我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你的亲生骨血,她对我恭谨是因为世上还有礼法二字——但你若是把她许得太好,只怕到时候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

“这话怎么说的?”

沈源心中咯噔一声,已经有些明白,却仍是颤声反驳王氏。

王氏微微一笑,用银簪挑动灯焰,顿时只听噼啪一声灯花爆开,满室里一暗之后恢复了明亮,却照得她眼波灿亮而冰冷,让人如坠冰窖一般——

“你也不想想,她生母是谁,又跟我们有着什么样的冤仇——到时候她得势了知道真相要报复,只怕我们几个儿女都要遭了毒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罪孽

这话又狠又准,宛如一把利剑刺入心窝,沈源身上一颤,心中满是惊怒,“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错了吗?”

王氏睁大了眼,明丽眼角因为激动而略现细纹,“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也没什么人记得,更没人敢提起,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的唇角勾起讥讽冷笑,“不仅是她,就连你那个好儿子广晟,我每次见到他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他已经是侯爷了,我更是日夜担惊受怕,就怕有一天,他知道了什么……”

她说到这,嗓音都哽咽了,沙哑得说不下去。

沈源心中好似被大石震了一下,看着原本知礼贤惠的妻子露出这般神情,心中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愧疚和恐惧化作藤蔓缠绕心间,他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

“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王氏含着泪水的眼睛凝视着他,恍惚间,他好似回到新婚燕尔的那一夜,她就是睁着这般漂亮黑眸,明媚而大方的笑看他。

他闭上了眼,沉重而略带疲倦的说道:“就算是天大的罪孽,也该由我这个男人来承担,你就不必多想了。”

他看了一眼含着眼泪忧心忡忡的妻子,放柔了声音道:“你是孩子们的嫡母,他们的婚事都该由你做主,你若是不同意,谁也越不过你。”

王氏听了这一句,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暖十分熨帖,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声道:“也是我杞人忧天,每日胡思乱想,才这么失态……”

这一句是变相的对丈夫道歉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珍孝顺我这么多年,才貌性子都是上上之选,她的婚事我也一直记挂心间。”

她越是这么明理贤惠,沈源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既然你觉得这孩子好。那就由你给她觅一个好夫婿吧,家世和才干都没什么要紧,只要性子老实温厚,能善待于她。”

这明显是说,同意她把如珍低嫁了!

王氏眼角闪过一缕得意的喜色,却是低下头,讷讷道:“这么着,我却又担心委屈孩子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个好的,乖乖听从便是。哪有什么委屈?若真有什么痴心妄想,那还算什么大家女子!”

沈源断然说道,随即似乎有些疲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端起了早就送上的清茶,一口气喝尽了。

王氏这才发现他眼底带青。好似多日没睡好了,不由的心中更加愧疚——自己不该拿这些内宅之事来吵扰他。

她毕竟是官宦望族之女,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仍然在揪心朝政,想起他方才所说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她默默替丈夫添了茶水,低声道:“夫君,太子那边已经如此凶险了吗?”

看着妻子担忧焦虑的目光,沈源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也没这么严重。虽然太子失势被禁,但圣上却甚是疼爱太孙,这几日赏赐络绎不绝,看来是在替太孙撑起面子。”

王氏垂眸不语,许久才低声道:“太孙再怎么受宠爱。他父亲若是被废,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声音幽幽凉凉,“我知道那群文臣拉你跟他们站成一队,去保什么正朔,你可千万不要掺合进去。”

沈源皱眉不语:太子倚重文臣,儒生们又有维护正统的大义名分,站在他这边是责无旁贷,虽然如今圣上大怒无人敢出来说话,但文臣中间,一股暗流正在形成——众人口耳相传,都说太子是受人诬陷获罪,谋逆的另有其人!

他身为文臣一员,若是跟大家立场不同,只怕立刻就要被孤立,但若是敢站在太子一边,只怕立刻就要遭到皇帝和汉王双重的雷霆之怒。

人生在世,并不是旁人以为的不偏不倚就可以,这样的人,若是做小吏尚可,若是位在中枢,只怕两边都容你不得!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跟妻子再说下去,只是道:“你也不用着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起锦衣卫那边的惊悚传言,他沉声道:“若是太子能解开这个误会,也许父子还能和好如初,若是再出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只怕……”

下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他闭上了眼,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夕阳西坠,天边的云彩变得暗金流灿,最后一丝红霞渐渐的黯了下来,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流逐渐稀疏。

广晟在常服外披了黑色大氅,悄无声息的出了侯府角门。

他的小厮沈安牵了坐骑就从巷角悄悄过来了,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广晟脸上顿时一变,“那个薛主簿要住我们府上?”

“据说是老爷同门师弟的门生,也算是师侄。”

“真是巧了……”

广晟目光闪动,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他们两人趁着将黑未暗的暮色,很快来到大理寺前的一条街上。

这里挂着酒肆的幌子,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来回晃悠着,里面的酒客已经在散场付钱了,乱糟糟的热闹之中散发着酒菜的香味。

广晟使了个眼色,沈安就挤进人群,左顾右盼好似在找寻他家老爷,还大叫大嚷撞了人,把残酒泼到人身上,险些引起一场斗殴,引得站在屋檐下的掌柜都进去劝解。

广晟趁着这个机会,身影宛如轻烟一般跃入酒楼二层,蹲身在雅座旁的屏风后——那里有一扇窗正对着街面。

渐渐的,人声安静下来,连伙计打烊的声响都清晰无比,广晟蹲在屏风后,甚至能感受到小伙计的抹布从鼻端擦过。

终于,楼下连最后一丝灯光都熄灭了,留守的伙计好似打了个呵欠,就发出微微鼾声。

夜幕降了下来,街上的打更声遥遥传来,混合着风声和犬吠,广晟耐心的等着,终于等到了细微的马车辘辘之声。

他探出头,小心偷看,只见一辆普通的马车轻快驶过,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是这辆!

车里装的,就是那个叫做红笺的女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囚

夜色暝迷,宽阔的青石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车快疾驶过的声响。

广晟拿出手中的小镜片,借着酒肆的残灯之光朝对面射去,对面也有白光一闪,好似在回应他。

一切准备就绪,广晟蒙上了黑巾,从窗边一跃而下,在随风飘扬的幌子下无声无息的落地。

马车快速前行正要驶离此地,下一刻,寂静无声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路面上爆裂炸破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内中冒出阵阵青烟,青石条砖已经碎裂成片,散落在周围。

“小心刺客!”

马车周围环伺的黑衣男子高喝一声,拔出了佩剑,暗夜里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尖利阴柔,不辨男女。

其他人发一声喝将马车团团围住,众人长相都是面白无须,手中刀剑寒光闪闪极为精良,上面的印记竟是内廷所用。

“马公公,周围不见任何可疑动静!”

有人探查后上前禀道。

为首那人抬起头打量四周,原本和蔼含笑的脸上神情冷肃。他乃是御马监中的一位得力少监,入宫后就练得一身好武艺,在战阵之中甚至屡次射杀鞑子,今上很是褒奖他的勇武。

街道上一片宁静死寂,只有远处被惊动的犬吠隐约传来,完全不似他们想象中的刺客拦路突袭。只有那巨大的地洞裸露在外,青烟弥漫之中隐约有一股硫磺的呛鼻臭味。

又有人战战兢兢趴在洞口朝里看,半晌才起身来报。“大人,看样子是地下水道被污物堵塞,不知什么原因炸了起来。”

这位马公公也是出身京郊的贫苦人家,一些俗务掌故都是精通。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原因:如今已是春末之际,一些炮竹作坊剩下的货已经开始发霉,就朝着明渠暗沟之中乱丢,有些流入地下暗管之后遭遇堵塞,暗闷风干之下就爆了起来。

真是倒霉催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却也只能自认晦气:这辆车是押运重要钦犯入宫的。限时必须到达,如今这里路都破了个大洞,还能怎么走?只得绕路而去了。

马公公微微苦笑,正要吩咐掉头绕路,突然心中咯噔一声:眼前这一幕怎会如此巧合?会不会有人刻意弄坏道路,诱使他绕路,事先设好埋伏把人劫走?

他越想越是有道理,于是沉声吩咐道:“所有人停在原地不动,牢牢看好马车!”

顿时众人将马车围在中间,如临大敌一般护卫着。马公公又吩咐人紧急从附近寻找衙差来填修街道——根据他目测,这个洞并不算大,只要一个多时辰就能填补完毕,顺利通行。

“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们押着这女贼走一段路就行……”

说这话的人话音未落,就挨了马公公一个漏风巴掌!

“混账。圣上的密旨说不许任何人跟她接触,你明白‘任何人’的意思吗?”

马公公压低了嗓门,厉声道:“也包括了我们!”

他目视周围众人,低声而狠戾道:“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这差事宁可麻烦苦累些,也别去没事找事,给自己惹一身骚!”

作为一位受重用的少监,他隐约也是知道不少内幕,这个女人涉及到失踪的建文帝等隐秘之事,尽量少跟她接触为妙!

马车于是就这般停驻在街道中央。众人屏息凝神守卫着,却因为马公公方才的告诫,有意无意的拉开了与车身的距离。

月轮朝着大地洒下清冷光辉,世上万物都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唯一的诡异事件。却悄然发生在车厢中!

红笺双手双脚拖着镣铐,坐靠在车厢内的靠垫上,看似闭目养神,心中却是如熬油一般上下翻腾不定。

她知道自己正在入宫的路上,也知道一旦进宫,就将受到严密的拷问逼供,那般惨状,即使是想象都是不寒而栗。

但景语之前却向她保证过,他一定会在她入宫前将她救出,不会让她被送进宫里!

随着马车向前驶去,她心中的惶恐不安越发高涨,但景语的坚定承诺,却成为她心底深信的一个念头!

他绝不会骗我,绝不会!

她心中念叨着,将一切怀疑和惶恐都强压在心中——王舒玄的欺骗和出卖,在她心中形成的阴霾并未消散,她其实很怕……害怕这一次,她仍然重蹈覆辙!

就这么辗转反复着,她在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刻!

而就在下一刻,马车停下来了,街道上出现异常的声响和人声喧哗,让红笺精神一振,黑暗中张开了勾魂摄魄的美眸——终于来了!

随即,她看到一缕青烟般的人影,快如鬼魅的从车下爬了上来!

是来救我的吗?

她如此忖道,却见那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的逼视,眼中寒意让她心头一凛!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对方是谁!

竟是那曾经被她迷昏的锦衣卫千户!

她眼中闪过骇然之色,张口正要大叫,却被一块湿巾捂住了口鼻,顿时浑身发软瘫倒。

广晟将她扶起,靠在车厢角落,贴着她的耳边道:“我问什么,你就给我答什么……”

看着她眼中露出的抗拒警惕光芒,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瓷瓶,打开瓶盖里面竟是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细针。

他捻起几根,银针在黑暗中闪着诡秘妖异的光芒,他继续贴着红笺耳边,宛如情人般的轻声密语,“你一定没见过我们锦衣卫专门特制的刑器,也没尝过这般不见血的极痛。”

红笺拼命摇头,想要喊救命,发出的声音却是低不可闻,车外几步远处守候的内廷武监们丝毫没有发现异状,正在看着衙差们挑起焦土填入地洞。

银针宛如跗骨之蛆,一根根刺入红笺的指甲缝,那种极致的痛感宛如潮水一般将她吞没!

一根又一根,红笺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十指的指甲缝隙中已经被插入三四十根细针,却极为诡异的没有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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