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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原来是巴布鲁同学…我这个记性,真该死我这个记性…”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说着,和巴布鲁握手。他明白过来了,难怪伊莎贝拉说不必他亲自下来迎接,原来在他去里约热内卢的这段日子里,狮心会已经选出了新任会长。新任会长是二年级生而他是三年级生,摆一摆师兄的谱也未尝不可。
发觉连狮心会长都换届了,他又有点丧气,奶奶的真是岁月不饶人。但他确实不记得和这位巴布鲁会长见过面了,也许是在什么联谊的情况下吧,人海人山打过照面。
狮心会新任会长亲自来拜山,路明非也不能不礼遇,于是他邀请巴布鲁会长共进晚餐,反正就是多加一把椅子的事儿,巴布鲁会长欣然答应。
宾主聊着天往里走,气氛和乐融融。巴布鲁会长说这些年学生会的发展速度超越了狮心会,狮心会所谓“卡塞尔学院第一社团”的地位实际上早已不保,他有很多地方需要跟路明非学习。路明非说大家分享经验共同发展,卡塞尔学院就一个,大家都有责任维护它的安定繁荣…越说越像接见非洲兄弟国家的领袖。
巴布鲁会长又赞美说路明非荣任主席之后,安珀馆装修一新格局优雅,学生会不愧是最有钱的社团,路明非说哪里哪里,社团活动场所舒适,成员们来了就有家的感觉,应该的应该的。
巴布鲁会长又说…路明非又说…
说来说去路明非开始烦了,因为巴布鲁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提楚子航,路明非心说我跟你的前任是好朋友啊,你来拜山丝毫不提师兄是什么意思?
“师兄不是还差半年才毕业么?怎么就让出会长的位置了?”路明非干脆自己提。
“师兄?”巴布鲁看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楚子航啊。”
“主席您开玩笑么?”巴布鲁一脸严肃,“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路明非也愣住了:“开什么玩笑?你没听说过楚子航?那你从谁那里接的狮心会会长的位子?”
“前任会长阿卜杜拉·阿巴斯,去年毕业,我通过社团内部竞选成为狮心会会长。主席先生觉得有什么问题么?”巴布鲁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了。
“扯淡!”路明非更不高兴,“我没听过什么阿卜杜拉·阿巴斯,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狮心会的前任会长是楚子航?你蒙我?”
巴布鲁又气又茫然,摸出手机来给路明非看照片,照片无疑是在狮心会的总部拍的,狮心会各部部长和巴布鲁以及一个路明非没见过的阿拉伯人合影,那个阿拉伯裔学生正把猩红色有狮纹的旗帜交到巴布鲁手里。这看起来确实是新老会长的交接仪式,跟恺撤为路明非披上斗篷,用剑击打他肩膀三次是一个意思。
路明非莫名其妙地惊慌起来,好在伊莎贝拉和各位部长都下楼来了,路明非转向他们求助,脸上摆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这家伙跟我说他不认识楚子航,狮心会的前任会长是个叫什么什么的阿拉伯人!”
各部部长也都愣住了,他们交换眼神之后,有人暗中推了推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关切地凑上来摸摸路明非的额头:“主席,你应该立刻去做体检的,看起来脑震荡有点后遗症。”
“你们什么意思?”路明非急眼了,“又不是愚人节,大家合起来玩什么把戏?”
伊莎贝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主席,脑震荡是可能导致记忆混乱的,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现在只是需要体检,需要心理医生的辅导。这间学院里确实没有过名叫楚子航的学生,更别提他是狮心会会长。”
“太…太荒唐了!你们别可笑了!”路明非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在诺大的餐厅里回荡,“你们不知道楚子航?‘永燃的瞳术师’楚子航啊!你们不看守夜人讨论区里那个很火的小说么?”
急切问他找不到证据,摸出手机来翻守夜人讨论区。《东瀛斩龙传》里到处都是楚子航的名字,那虽然是芬格尔自我吹嘘的小说,可毕竟是有真实依据的。
精华帖高高地置了顶,路明非的手指快速地滑动着,可怎么都找不到楚子航的名字。他干脆输入关键词搜索…“在文中搜索‘楚子航’完毕,用时0.0003秒,找到符合项0个。”
路明非不信了,直接去文中找跟楚子航有关的桥段…片刻之后他脸色苍白,浑身冷汗湿透了衬衣。
他分明记得芬格尔写了楚子航和恺撒开着辆租来的破丰田追踪自己和绘梨衣来着,他们在路上起了争执,谁都不说话,收音机里放着玉置浩二的歌,可现在的版本,追踪的人只剩下恺撤了,他行驶在风雨中,身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芬格尔还写过楚子航跟恺撒在源氏重工的大楼里并肩对抗死侍群,可现在,变成了“炎之龙斩者”芬格尔和恺撒背靠背,豪笑着扫射。
妈的!这气氛完全不对好么?师兄跟老大背靠背地扫射。那是郎才女貌…啊不,门当户对…又错了…总之是非常有卖点的情节!你个败狗和老大背靠背有什么可写?
再想到刚才看到的最新章节,路明非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难怪芬格尔的刀上会腾起黑色的火焰,在《东瀛斩龙传》的故事里,芬格尔和楚子航合二为一了,楚子航就此消失…或者说,根本不曾存在过!
路明非猛咬舌尖,真痛,他妈的不是做梦,可不是做梦怎么会把师兄给搞丢了?他再去翻手机邮箱,难不成楚子航发来的那些邮件也会消失?
真的消失了,他的联系人列表中根本就没有“楚子航”。路明非呆呆地站在那里,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是给肥男砸出问题来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楚子航,楚子航是他臆想出来的,这样逻辑就通了。
“主席,您真的需要医生的帮助!”巴布鲁也意识到学生会主席刚才并非故意挑衅,而是神智出现了一点问题,关切地劝说。
“你…你…你…”路明非一步步后退,在他眼里这帮人忽然都变得那么陌生,面目那么可憎,即使是伊莎贝尔那张明媚的脸蛋都不例外,“你他妈的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什么巴布鲁!我们没见过!在我这里只有他妈的楚子航是狮心会会长!你他妈的不配!”
恐惧和愤怒把他的脑海烧得一片通明,他面目狰狞,凶猛得像是狮子。
他不承认!他当然不能承认!我操我跟那个男人出生入死啊!我操师兄给我讲的七八九十条人生道理我可以背给你们听啊!我操将来我要去抢亲师兄还是我的同案犯啊!我操…他是我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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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也不回地逃离安珀馆,伊莎贝拉、各部部长和巴布鲁都惊恐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敢追赶…他们从未见过路明非的这一面,仓皇的背影简直像条丧家之犬。
三个小时之后,图书馆的电脑终端前,路明非疲惫至极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眼空洞。
几分钟前他搜完了学籍档案,以他S级的权限,学籍档案他可以随便浏览,但他没能在里面找到“楚子航”这个名字。他冥思苦想,连楚子航的学号都回忆起来了,那个学号确实是存在的,但学号的拥有者是阿卜杜拉·阿巴斯。看起来巴布鲁真的没有骗他,再怎么开玩笑,搞到要修改学籍档案的地步都太荒诞了。
他还去过楚子航的宿舍,两个三年级生正在宿舍里玩牌,看见路明非非常欣喜,不知主席先生为何大驾光临。路明非大吼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搬进这间宿舍的?这间宿舍里原来住的是谁?两个学生茫然地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之前这间宿舍是空着的啊。
守夜人讨论区里不存在“村雨”这个ID,执行部的任务记录里也没有,楚子航还是个习惯于远离人群的人,很少照相,可现在路明非手里要是有一张楚子航的照片他一定把它印成100份,满校园地贴,这样他看着楚子航的脸,便能放下心来。
最后连施耐德教授都被惊动了,路明非冲到中央控制室问他,施耐德教授沉思良久,摇头说我对你所说的这一切完全没有印象,我已经多年没有亲自辅导任何学生了,也没有叫楚子航的学生。我和你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记忆出了问题,如果其他人都和我记忆一致,只有你的记忆不一样,那你最好去找富山雅史教员咨询一下。
路明非没去找富山雅史,因为他很清楚富山教员的专长是洗脑,很多情况下这项技术都很有用,比如无意中见到龙类的家庭主妇,洗脑之后就绝对不会泄密,依旧活得快乐茁壮。如果富山教员也觉得路明非的记忆出了问题,没准会对他进行轻度的洗脑,帮助他忘记那个臆想出来的“楚子航”。可路明非不愿意,如果说人的大脑都是硬盘的话,如今这个名叫“楚子航”的存档只剩下一份拷贝了,就存在他自己的脑袋里,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格式化自己?
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楚子航给他讲的,楚子航说其实人脑是一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慢慢地消磁。
楚子航又说容易忘记的人其实更幸福,忘记是人类的自保机制。可他自己偏又逆反着这个规则,每晚都得背完那些他害怕忘记的事,才能安然睡去。
如今是他自己被大家忘记了,原来没有楚子航的世界一样可以运行得很好,大家一样可以欢声笑语…只有路明非觉得很不好,这世界绝对是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路主席您亲自来图书馆…上网啊?”某位新生发现了委顿在电脑前的人是学生会主席,惊喜地凑上来搭话。
路明非心说我还亲自上厕所呢,亲自上网很不寻常么?他挥挥手:“抱歉,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么?我想静静…别问我谁是静静,梗太老了。”
|3|
北纬35度,地中海,马耳他共和国o
这是一个由五座岛屿组成的岛国,号称地中海之心。它在“世界最小国家”的列表中能排进前十位,却拥有长达3000年的历史。公元前十世纪,腓尼基人就在马耳他定居了,借助这些岛屿上的深海良港,发展出人类最早的航海文明。
五座岛屿分明名为马耳他、戈佐、科米诺、科米诺托和菲尔夫拉,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只有前三座岛上有人居住,科密诺托岛和菲尔夫拉岛都为了保护生态而关闭,甚至不允许船只近岸航行。但在那些自驾帆船和游艇来马耳他旅行的游客中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菲尔夫拉岛上其实是有人居住的,如果你的航线沿着生态保护区的边缘巡弋,在岛屿凹进去的某处,你会看到一座白色建筑,它的外面就是一座小型的天然港,里面停泊着长达200英尺的豪华游艇和悬挂白帆的轻型帆船。对游艇有所了解的人说,那种长度的私人游艇在世界上是有数的,单是那艘游艇的造价,就不下一亿美元。
好事者当然很有兴趣了解是哪位富豪隐居在菲尔夫拉岛上,但马耳他政府对此讳莫如深,只说即使科密诺托和菲尔夫拉两座岛屿上有人工建筑,那也只能是为了生态研究而搭建的临时基地,豪华私宅这种东西是绝不会有的。
好事者们就只能把船停在远处,借助望远镜窥望,可那座建筑被繁茂的灌木丛包围着,泛着蓝金色光芒的防偷窥玻璃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偶尔里面会传出悠扬的音乐,好像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看到建筑里的人露面,那是在阳光最温和的春夏两季,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孩们会成群结队地走过木质栈桥,脚踩细高跟的白鞋,一个个都像是骄傲的天鹅。她们登上栈桥尽头的游艇,脱下纱裙后里面是已经穿好了的白色比基尼泳衣。大海和天空一色的蓝,天海之间浮着白色的游艇,女孩们在甲板上磨指甲或者互相抹防晒油,用几天的时间把自己晒成漂亮的淡黑色。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也跟脚下的大海一样起伏,感觉这是《辛巴达纵横七海》那类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简单地说就是世界之外的天堂。
因为无从知道这些女孩的身份,大家就叫她们“鸢尾花女孩”,因为菲尔夫拉在古腓尼基语中就是“金色鸢尾花”的意思,那座岛也可以称作金色鸢尾花岛。
早晨5:45,天海还是混混沌沌的一片,蒙蒙咙陇有些光浮起在东方的海平面上,潮水层层叠叠地漫上金色鸢尾花岛的沙滩,白色建筑中的一座白色阳台上.长长的白色纱帘在风中起落。
‘纱帘后是一间白色的卧室,绘制着金色鸢尾花的屋顶下,女孩裹着白色的羽绒被酣睡。被子被她蹬乱了,胳膊、小腿和半边肩膀都暴露在外,还有那头深红色的长发。若是不考虑那糟糕的睡姿,这场面绝对让人怦然心动,女孩睡得那么沉,呼吸那么匀净,睫毛长而浓密,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她的皮肤有种玉石般的质感,仿佛触手生凉。
一双眼睛自黑暗中睁开,眼中射出绿色的激光束,缓缓地扫过女孩的身体。
那是一个放在书桌上的黑色球形物体,比棒球略大一些,睁眼的同时它还探出了两只耳朵,说是耳朵,其实就是球面上椭圆形的两块,凸起于表面之后,缝隙里闪着两圈绿光。它无声地移动起来,用肚子上的转向轮,绕过满桌的零食和闲书,来到书桌的边缘,一头栽下去,就像一辆在悬崖前根本不刹车的越野车。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
小强!你不能死啊!啊啊啊!”
落地的那一刻这球形的家伙就尖叫起来,准确地说,是用很大的音量播放一首没品的歌。歌没品也就算了,伴奏还是闹腾的胡琴小鼓锣,像是某家出殡,又像是开封府要升堂。
女孩一个虎跳,从被窝里蹿了出来,大吼:“哪里跑!”
那球形的家伙真的是在满屋子乱跑,一边跑一边播放没品歌,一边哗哔叫还一边大喊“有种你来抓我啊”!
那东西是台闹钟,人类有史以来最贱的闹钟就是这一款了,你绝对别想在它叫起来的时候一巴掌拍在它脑袋顶上把它摁灭。它根本没有“小睡片刻”这个键,一旦到了你设定的时间,它就会满屋子乱滚并以农业重金属般的惨烈音质放歌,你如果不想办法抓到它,它会一直这么折腾到没电为止。
女孩非常矫健,尤其是一双长腿,一步能够跨过一张床。但她实在不是一个懂收拾的女孩,满地都是时尚杂志和单只的鞋子,睡裙和丝袜这种贴身衣物也是随手乱丢,每一步都会踩上。闹钟那对小眼睛里射出的绿色激光束是探路用的,它敏捷地绕开各种障碍物,从桌肚钻进床肚,时而跑八字线路,时而跑圆形线路。女孩追得气急败坏,几次膝盖磕在桌子角上。不过她倒是很硬气,抱着腿龇牙咧嘴地跳上几下,带着满腿的青肿接着追。
这场追逐最后以女孩滑进床底,一把攥住闹钟君,熟极而流地抠下它肚子里的电池告终。
女孩恼火地把闹钟君扔在床脚,想要再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个回笼觉,这时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钟声响彻四周,金色鸢尾花岛的新一天开始了。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停船在那座小港里,且有一双能够洞穿防窥视隐私玻璃的眼睛,会目睹比“鸢尾花女孩集体晒黑”更美好的一幕,每个白色阳台后都是一间白色的卧室,身穿白色丝绸睡裙的女孩们集体从梦中醒来,优雅地摁灭闹钟,起床、刷牙、沐浴、襄上白色的毛巾浴衣、坐在梳妆台前涂抹乳液、描画眉梢和眼角、熟练地盘好头发…
清淡的晨妆画好之后,她们已经容光焕发,蹬上一双风格简约但手工考究的中跟鞋,换上颜色素淡的礼服裙,踏着阳光出门,沿着可以看海的长廊前往餐厅,一路上恬静地微笑,相互行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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