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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魅天下(千劫眉)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狐魅天下5第五部小说全集TXT大结局51-54TXT下载阅读 作者:藤萍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狐魅天下(千劫眉)免费全文阅读。     狐魅天下5第5部五十二两日两夜

    文秀师太却是丝毫不明白唐俪辞的意图,见他见招拆招,只当他存心戏弄,出剑越发凌厉。一旁的峨眉弟子见师父无法取胜,当下一打

    眼色,吆喝一声,数只长剑齐出,各自刺向唐俪辞前胸肋下。唐俪辞剑法慵懒,并无杀气,微微一笑,剑尖点出,已封住两人穴道。

    树林中众人见峨眉派无功,却都是冷眼相看,心中暗暗嘲笑。过了片刻,张禾墨看不下去,一声高喝,对着唐俪辞一掌拍出,加入战团。

    玉箜篌脸现微笑,挥了挥手,一组剑阵加入。这剑阵却是唐俪辞亲手指点,本来要作为出战风流店的先锋,也经过了玉箜篌的指点,此

    时却先施展在唐俪辞身上。唐俪辞剑尖流转,已一敌众,却是挥洒自如,温雅不群。柳眼在他身后看着,眼神甚是绝望,无论他武功多强,

    绝无可能战胜好云山上千人之众。

    他死在这里不要紧,阿俪他……

    他是绝不可能甘心死在这里的!

    他还什么都没有得到,那些他梦想中的东西,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去死的女人,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去死的母亲,父亲的认同……

    他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啊!

    柳眼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你们错了,他根本不要什么江湖天下,他根本就不要!你们在指责别人罪无可恕的时候,为什么就不

    问一问他自己,他当真要什么武林和天下吗?他稀罕吗?他为什么要稀罕?

    距离好云山二十里外,是一处繁荣的市镇,着镇上共有两条街,而短短两条街上却有十三家客栈。

    这个地方叫奇容,是连接南北转运河的交通要道,地方虽然不大,来往的人却很多,并且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奇容最大的客栈叫做百兴客栈,最小的客栈叫做幽兰客栈,万福客栈的隔壁是一家做面食的小店,如今有个姑娘匆匆买了碗面汤,小心

    翼翼地回万福客栈。

    这样貌清秀的小姑娘正是玉团儿,她端着面汤走上万福客栈二楼,还未进门就听到门内有奶声奶气的声音“猫、猫猫”地叫,顿时叹了口气。

    推开二楼最后一间客房的房门,凤凤趴在阿谁床头,一下一下拉扯她的头发:“猫、猫猫……猫猫猫猫猫……”阿谁神色疲惫,脸色苍白,

    昏昏沉沉地任他拉扯,一声也应不出来。玉团儿放下面汤,将凤凤一把抓了起来,对一边的沈郎魂怒目而视:“干什么?你就让他这样欺负

    阿谁姐姐?她还在发烧呢!要是弄到伤口多痛啊!”

    沈郎魂无奈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看到窗户外面有只野猫,非要不可,我有什么办法?”玉团儿怒道:“你给他一个耳光,看他还敢不

    敢吵?”沈郎魂咳嗽了一声:“我不打孩子。”玉团儿把凤凤抱起来给了他屁股几下,凤凤嘴巴一扁,放声大哭,哭的一张粉妆玉琢的脸儿邹得

    花朵似的,倒是可怜兮兮。

    阿谁听到喧哗,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又昏昏沉沉地闭上。她胸口的伤势很重,方平斋虽然手下留情,但重华刃是罕见利器,

    不规则的刀刃在刺入得时候削去了一层皮肉,让伤口很难愈合。玉团儿见她唇齿微动,附过去问:“你说什么?”

    阿谁摇了摇头,无力地微微一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听到喧哗的时候,她以为唐俪辞来了。

    但他并没有来,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觉得失望,但就是每次睁眼之前都会以为他来了。

    也许……是被他救过太多次,连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吧?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来看她,所以总是不知不觉地在等,清醒的时候她知道他不

    会来,昏沉的时候她依然在等,连昏沉都不安稳。

    方平斋劫走了柳眼,也许是他太松懈,没有发觉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但即使发现了又能怎样呢?她无能改变方平斋或柳眼的决定,也

    阻止不了方平斋带走柳眼或出手杀人。心中很迷惘,人生的变化难道当真只是瞬息,而又无迹可寻?为什么方平斋要这样做?一定有旁人无

    法帮他解决的事,有什么理由的吧?

    方平斋劫走柳眼以后,下一步应当就是要对唐俪辞不利,否则他为何要劫走柳眼?她在迷迷茫茫之中想:唐公子总是面临许多强敌……

    不知道他在好云山筹划得如何了?已经出发前往菩提谷了么?我能给他带路,我知道飘零眉苑中的机关,那些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

    对,他已经去过飘零眉苑,他已不需要我带路……

    “阿谁姐姐?”玉团儿见她喃喃说了句什么,用沾湿的巾帕擦了擦她的额头,“难受么?”阿谁睁开眼睛,又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妹子你

    休息吧,不必时时刻刻看着我。”玉团儿摇头:“我等你好一点喂你吃面汤,你已经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了。”阿谁唇齿微微一动:“妹子,你

    是不是很担心……他……却没有说出来?”她被好云山的人送到万福客栈,身受重伤,玉团儿和沈郎魂都已知道鸡合山庄发生变故,方平斋劫

    走了柳眼。

    “我……”玉团儿很犹豫,“我觉得小方不是坏人……他不会欺负他的。”阿谁轻轻地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咳咳……”玉团儿低声道:

    “我觉得他不会害你,但他却把你打成这样。”阿谁忍不住微笑:“咳咳……所以其实你还是很担心他……傻丫头……”玉团儿眼圈一红,突然哭

    了出来:“我想去找他。”阿谁柔声道:“别担心,别怕……唐公子一定会救他的。”玉团儿怔怔的看着阿谁:“要是他还来不及救他,他就被人

    害死了,或者唐公子也救不了他怎么办?”阿谁摇了摇头,低低地道:“不会的。”玉团儿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真的相信他?”阿谁低声道:“当

    然。”玉团儿道:“但他不是常常让你失望吗?”阿谁微微一震:“我没有失望。”玉团儿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很迷惑:“唐公子为什么不来看你?他已经知道你受伤了不是吗?”

    “他不会来看我的。”阿谁柔声道,“他很忙。”玉团儿皱起眉头:“为什么很忙就不能来看你?他想来其实就能来的不是吗?又不远。”

    是不远,但对唐俪辞来说,阿谁既非朋友,也非亲人,充其量不过他兴之所至的玩物。阿谁的目光缓缓移到屋梁,他……要是亲身来看

    望了,她会觉得那应该是另有所图吧?

    他没有这么温柔。

    身边凤凤已经苦累,趴在她身边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她感觉到那小小的体温,永远不会离弃她的,世上只有凤凤一个人。

    沈郎魂一边看着,唐俪辞只嘱咐他将玉团儿带来此处,日后之事他会再联络。好云山形势多轨,唐俪辞以退为进之计不知能否顺利?方

    平斋果然叛变带走柳眼,虽说一切都在唐俪辞预算之内,但他当真能保住好云山上千人的士气,让红姑娘率众出征么?事实太过复杂,他并

    未向两个姑娘说明真相,此时形势未明,就算知道方平斋劫走柳眼的用意,明白唐俪辞无暇分身前来探望阿谁,知道玉箜篌下一步毒计,那

    又如何呢?

    不过担忧和发愁的人越来越多,对前景迷茫的人越来越多而已。

    唐俪辞要如何从玉箜篌的毒计中脱身而出?他要如何顺利把局面交给红姑娘呢?沈郎魂想得头都痛了,仍旧想象不出这位神通广大的公

    子爷会如何做。

    砰的一声,最后一人倒地。唐俪辞剑刃一转,地上七零八落横倒了十数人,包括峨眉文秀师太。他和众人缠斗一个时辰,寻找机会一一

    点中众人穴道,兵不血刃,简单完胜。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拖战,一直等到红姑娘回来,岂能让他如愿?玉箜篌心下盘算,既想拖延时间,又不想伤人,世上岂有如此便宜的

    事?你要拖延时间,我就让你结仇天下。计算既定,他轻咳一声,袖袍一拂,轻声细语道:“唐公子,请教了。”

    唐俪辞微微一笑,眼见玉箜篌飘然上场,不少人心生怜香惜玉之情,张禾墨重重地也咳了一声:“桃姑娘纤纤弱质,岂能单独和这等奸邪

    动手?让我等来吧!”他率众上场,将唐俪辞和柳眼团团围住,玉箜篌嫣然一笑:“我与张兄并肩作战。”

    嵩山派二三十人将唐俪辞围住,玉箜篌眼眸流转,唐俪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玉箜篌五指虚握,似拳非拳,似爪非爪,不消说定是一门

    古怪功夫。张禾墨听到那句“我与张兄并肩作战”,怦然心动,暗暗打定主意绝不然“桃姑娘”受到半点伤害,当下大喝一声,一掌“开山裂石”对

    着唐俪辞劈了过去。

    唐俪辞五指拂出,化消张禾墨掌力,随即手指轻弹,一缕指风直击张禾墨身后嵩山派弟子曲志强。曲志强横剑一封,铮的一声长剑脱手

    飞出,撞中曲志强身侧的同门傅三。傅三应声后倒,曲志强长剑脱手之后正好将他扶住,一时间竟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愕然呆住。众人悚

    然变色,唐俪辞如此高明,若无众多高手合围,恐怕无能将人留下,当即青城派东方剑,九刀门霍春锋,飞星照月手李红尘一起跃出,将唐

    俪辞团团围住。

    成蕴袍眉头皱起,这三人武功在张禾墨之上,虽然玉箜篌伪作西方桃,不能完全发挥他独门武功,但四人和张禾墨联手齐上,那就不是

    拖战能解决的问题了。孟轻雷和余负人面面相觑,局面演变至此,他们自然绝不相信唐俪辞会是风流店奸细,但普珠方丈信函在此,众人情

    绪激动,唐俪辞坦然承认又拔剑以对,这等形势真不知是该上场动手,或是一旁静候变化的结果。

    东方剑剑画方圆,走的是轻捷诡秘的路子,霍春锋“十方九刀”乃是刚猛路线,飞星照月手以指法出众,三人一合围,无形之间竟是配合的

    天衣无缝。一瞬间一刀一剑一指劲风涌动,笼罩唐俪辞全身。玉箜篌眼神一转,毒计又生,眼见嵩山派弟子也是挥剑齐上,当下身形飘动,

    衣袖轻摆,那修饰的如女人一般的手掌轻飘飘拍向唐俪辞,却在掌影拍出时的瞬间袖中珠乍然飞出,四射开去。

    “啊!”

    “掌门……”

    只听惨叫声起,嵩山派三名弟子突然摔倒,胸口鲜血狂喷,张禾墨大吃一惊,跃后扶起一人,在他胸口一拍,起出一粒珍珠,顿时狂怒

    :“唐俪辞你好辣的手!”唐俪辞人在一刀一剑一指笼罩之下,大喝一声挥剑反击,只听“叮当”之声震耳欲聋,夹以铮然断裂之声,血花飞溅

    ,四人飘然而退的同时,众人都见东方剑长剑折断,霍春锋刀刃上多了个缺口,而三人同时嘴角挂血,李红尘甚至手臂上多了一道长长地伤

    口,鲜血直流。

    方才唐俪辞兵不血刃,现在却是杀人见血,成蕴袍脸色一变——以他的眼力,虽然并未看出玉箜篌袖中珠伤人,却也依稀看到珠影闪过

    ,猜也猜得出玉箜篌做了手脚。但唐俪辞出手伤人,必定激起众人义愤之心,只会对他自己不利。

    他为何要这样?

    是控制不住力道吗?

    或是另有图谋?

    “好功夫!”东方剑长剑已断,却无愤怒之色,他的修为精深,轻易不为所动。霍春锋却是勃然大怒,李红尘手臂受伤,却知唐俪辞方才本

    可断他一臂,心中凛然。

    他为何手下留情?

    唐俪辞仍是持剑而立,虽然拈个剑诀,姿态却甚是慵懒,张禾墨杀气腾腾,他仍然怡然自若。

    柳眼身上穴道未解,骇然看着唐俪辞一剑战群雄,心中后悔、愤怒、担忧、焦急纷至沓来。阿俪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腹中伤势的严

    重性,否则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在这样打下去,要是出了意外……要是出了意外……

    要是出了意外,阿俪他一生所求,将一无所得。

    他一辈子追求的亲情、父亲的认可、母亲的宠溺,包括众星拱月的辉煌姿态、高高在上的地位,将全盘覆灭,甚至连那些爱慕他的女人

    们也会后悔,因为此时此刻他顶着风流店内奸之名,他剑伤武林名宿,它默认他是这次江湖风波中最大的阴谋。

    他为什么要默认?为什么要拖战?不论他心里有怎样的计划,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濒死之身,不能做这样剧烈的消耗,人要是死了,有怎

    样的计划都是枉然,要怎样提醒他?要怎样告诉他不能再战?柳眼惊恐地看着唐俪辞剑光纵横,仍旧与东方剑、霍春锋、李红尘、张禾墨等

    人战作一团,现在告诉他他腹中的伤无药可治,以阿俪的性格一定大受刺激,不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但要是不说,要是出了意外如何是

    好?

    “且慢!”一旁观战的成蕴袍沉声喝道,东方剑、霍春锋、李红尘等人一怔,撒手跃开,但见成蕴袍提剑而起,大步向前,铮的一声,长

    剑出鞘,淡淡的对唐俪辞道:“你真是风流店的奸细?”

    唐俪辞目光流转,并不回答。

    成缊袍提起剑鞘,一掷向后,“池云、邵延屏之仇,半年之欺,今日起霜剑下一并讨了”他说的冷淡,东方剑等人均已受伤,又皆知成缊

    剑上功夫了得,未必在唐俪辞之下,于是纷纷退开,只等看中原剑会自己如何肃清奸细。

    唐俪辞看了玉箜篌一眼,东方剑扥人退下,玉箜篌并不退下,仍是嫣然一笑:“我与成大侠联手。”成缊袍微微一顿,并不坚持,嗡的一

    声剑鸣,一招“寒剑凄霜”向唐俪辞刺去。玉箜篌长袖翻飞,看似玉掌纤纤,轻飘飘娇柔无力,成缊袍在他身侧,一剑刺出的时候便觉破空声

    有异,仿佛面前无形的空气骤然浓稠了数倍,这一张的力道非常人所能想象。

    “寒剑凄霜”是成缊袍数十路剑术之中最强的一式,玉箜篌看在眼内,知晓成缊袍此招出手绝不留情,他虽不知成缊袍是否当真相信唐俪

    辞乃是奸细,但要逼成缊袍绝不能留情。

    强大的掌劲荡涤空间,成缊袍这一剑若不全力而出,指怕连剑刃都无法抖直,他大喝一声:“哈”凄霜剑光华暴涨,剑尖点出数十点寒

    芒,直刺唐俪辞上身所有重穴。玉箜篌微微一笑,随“寒剑凄霜”一剑之势合掌推出,并扫唐俪辞下身退路。

    两人联手,显出如此威势,众人只见剑势纵横如虹,光华闪烁,与方才东方剑三人联手的气势截然不同,如厉风暴雨瓢泼而出,竟如

    要将唐俪辞一口吞没。唐俪辞扣指轻弹,三缕指风点向成缊袍的剑锋,随即应身而上,一掌应向玉箜篌轻飘飘拍来的纤纤玉手。

    在场众人眼见唐俪辞竟然弃成缊袍那光华灿烂的一剑与不顾,迎身对上玉箜篌,都大吃一惊。张禾墨与霍春锋只当唐俪辞决意要杀玉

    箜篌,两双双大喝一声,出招击向唐俪辞。

    啪的一声,唐俪辞首先和玉箜篌双掌相接,两人真力相触,都是全力而出,唐俪辞本来略逊一筹,又分出三指指力去挡成缊袍的一剑

    ,顿时气血大乱。玉箜篌嫣然一笑,抽回手掌,避入人群之中。唐俪辞三指挡寒剑,只闻只闻铮然一声脆响,凄霜剑被他三指震得嗡然弹动

    ,来势却丝毫未减,仍是当胸刺来。成缊袍明知唐俪辞混战不利,但此时此刻者一剑绝不能留情,否则与箜篌一旦起疑,唐俪辞之后要做的

    事不免多了许多麻烦。

    兕糜请罪!!!!!!!!!!!!!玉箜篌嫣然一笑,抽回手掌,轻轻咬伤舌头,口吐鲜血踉跄后退,避入人群之中。

    霍的一声刀刃破空之声,霍春锋和张禾墨眼见玉箜篌受伤而退,怜香惜玉之情大作,出手分外得力。唐俪辞先接玉箜篌一掌,在挡成缊

    袍一剑,剑势未改,又有一刀一掌破空而来,乍然间刀剑抵身,众人都是啊了一声,料三人之中必有一人得手。却见陡然间红影障目,张禾

    墨、霍春锋两人受阻,撞在红影之上,霍春锋的刀蓦然飞回,而成缊袍一剑斩落,只听“吱”的一声微响,红影上破了一个豆粒大小的空洞,

    竟是斩之不断。

    红影飘落,众人才见唐俪辞手执红绫,这条挡住一刀一剑一掌的奇异红绫系在他衣裳之内,方才刀剑齐落,他乍然从怀里扯出红绫旋身

    挡招。此物刀枪不入,红绫飘落,刀剑齐退,唐俪辞依然——不败!

    成缊袍一剑失利,一跃向后足尖着地随即跃起,第二剑“箫声细雨”抖手而出。唐俪辞受玉箜篌一掌之力气血未平,横剑一挡,只听叮的

    一声脆响,清虚子的佩剑崩裂一块青钢。玉箜篌踉跄后退,在张禾墨肩后轻轻一推,张禾墨心领神会,暴起再度出掌。唐俪辞碎剑在手,柳

    眼在后,不能进不能退,面对成缊袍、张禾墨、霍春锋、李红尘等人再度联手出击,手腕一翻,众人只见剑光倒掠回他的颈项,顿时纷纷啊

    的一声叫了起来,只当唐俪辞要刎颈自尽。

    剑光止,红唇贝齿映光寒。

    唐俪辞横剑在唇,成缊袍蓦然变色,倒跃而回,张禾墨等人仍未醒悟,仍然冲上。玉箜篌大吃一惊,即时运气封窍,乍然间一声剑啸声

    起,犹如凤鸣云动,张禾墨首当其冲,顿觉耳鸣如雷,气血翻涌,顿时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悚然抬起头来,只见身边霍春锋、李

    红尘等人纷纷口角挂血,唐俪辞横剑一吹,竟然有如此威力!

    围攻的几人慢慢后退,唐俪辞横剑在唇,指尖点上剑刃,吹剑之声随即变化,犹如乐曲。不过一只青钢剑,他竟能在其上吹出宫商角徵

    羽多般变化,夹带凌厉真气,观战众人中功力不足的首先抵受不住,步步后退,最后实在忍受不了,纷纷转身逃开。玉箜篌抵御乐曲之声,

    心中恼怒非常,他早已防范唐俪辞这音杀之术,打定主意要逼唐俪辞无暇取出乐器吹奏,却不料他横剑在唇,依然能吹出乐曲之声。

    凄厉激越的吹剑声震慑半山,功力较弱之人纷纷离去,过不多时,在场只剩十数人运气抵御,仍然包围成圈。玉箜篌低声嘱咐张禾墨调

    配人手在山下拦截,又要她先将峨眉派众人和嵩山派受伤的弟子带回善风堂医治,张禾墨连连点头,心中对“桃姑娘”心悦诚服,当即和霍春

    锋、李红尘带人离去。

    唐俪辞依然吹剑,在场的仍有玉箜篌、孟轻雷、余负人、成缊袍、东方剑、齐星、郑玥、董狐笔、古溪潭、温白酉、许青卜等人将他团

    团围住。好云山白雾缥缈,尖锐凄厉的吹剑声震动白雾,远远传开,便如深山密林之中有山精树怪正在引颈而歌一般。

    四周变得极静,除了妖灵般的吹剑声,彼此只闻风声。

    玉箜篌目光流转,如此下去,如此下去,如果唐俪辞又能吹上几日,说不定真给他拖到红姑娘回来之时,他虽已拍碎信物,但万一那丫

    头当真受封而回,形势又变。绝不能让他吹上几天几夜,但音杀在前,要动手不易,又何况这许多人在场他也不能发挥出超越“西方桃”身份

    的能耐,有什么方法可以破除唐俪辞音杀之术?乍然心头一热,他悄然后退几步,走向“穴道被封”而坐在一旁看戏的方平斋,运气传声:“六

    哥。”

    方平斋笑了笑,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吹剑的唐俪辞。

    “六哥,有什么方法可以破坏他的音杀?”

    “弹奏一首与他不同的曲子,如果她定力不足,音杀之术就会崩毁。”方平斋似笑非笑,“但万一他定力很足,你就会很危险,万一是你被

    他影响,那就会真力紊乱立刻重伤。”

    “弹奏?七弟我不是音律。”

    “爱莫能助,我现在还在‘穴道被封’,你也不想眼前的人看到我突然站起来,抱出一面大鼓和唐俪辞为敌吧?”方平斋能是似笑非笑,“何

    况鼓也不在我身上。”

    “我要是打断他的剑呢?”玉箜篌目注唐俪辞,“他现在站着不能动,我要是出手攻击,他会停下么?”

    “声音越清晰威力越大,你靠得越近,所受的威胁翻倍上升,如果你能逼进到能出手断剑的地方而不受伤,你根本可以出手杀人了,因

    为有否音杀对你毫无影响。”

    “如果我不逼近,我以暗器出手呢?”玉箜篌嫣然一笑,“难道音杀之术还能阻拦暗器近身么?”

    “哈哈,你可以一试。”方平斋仍是似笑非笑。

    玉箜篌探手入怀,他怀中揣着和唐俪辞一般的珍珠,手执轻轻在珍珠上磨蹭了几下,放弃珍珠,俯身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子,并指一弹,

    石子激射而出,向唐俪辞手中的剑射去。

    铮的一声大响,唐俪辞不闪不避,石子撞在剑上,发出异乎寻常的声响,周围众人应对吹剑已是全神贯注,骤然受此一声,不约而同发

    出一声闷哼,同事踉跄而退。玉箜篌吃了一惊,然而石子撞剑,吹剑声毕竟一停,就在这一顿之际,乍然珍珠耀目,十数点珍珠激射而来,

    玉箜篌拂袖阻挡,等珍珠一一落地,那妖灵般的吹剑声有已响起。

    “即使你可以伤及他的人和他的剑,但音杀当前,总是失了先机。”方平斋到,“他随时可以吹出击杀之音,而你无论功力多深都要运气抵

    抗,在你运气的时间,他可以抽手还击,所以以暗器挑衅,未必有利。”

    “那要是大家都以暗器出手,我不信他能——”玉箜篌尚未说完,唐俪辞吹剑声乍然转高,尤为凄厉绝艳,玉箜篌微微一震,气血翻涌,

    传音之术顿时停了。

    唐俪辞受他石子一撞,意在反击,此时乐曲转强,众人受音杀威力所逼,丝毫不得大意,更无法出手袭击。

    局面僵持着,唐俪辞以全身真力弹剑吹音,此时他占尽上风,无人不为他的吹剑而悚然变色。

    但能维持多久呢?

    玉箜篌、成缊袍、董狐笔等人功力深厚,只要不侵入太近,再强的乐声也承受得住,而齐星、郑玥等人功力较弱,即使受音杀所伤,本

    身功力弱者,受伤也轻。

    占了上风的人才是处于完全不利的地位。

    而他坚持不走。

    柳眼黯然看着唐俪辞的背影,他听着他的吹剑,阿俪为求震慑之力,手中所持又不是乐器,勉强施为,整首曲子有许多都走了音,完全

    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为什么不走?

    他在等什么?

    无论他在等什么,以阿俪的脾气,没等到绝不死心,他既不能输,也不能等不到,如果现在当众说出他身上有伤,对双方来说也没有任

    何好处,所以只有帮他等了。

    他难得自己下定要做什么,注意一下,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低声道:“阿俪,吹《砂岩》的伴奏吧。”唐俪辞不知听见了没有,吹剑声微微

    一顿,柳眼见他侧影似是微微一笑,随即几声弹剑声起,凄厉绝艳的吹剑声突然转弱,变得纤细单薄。

    众人均觉压力一减,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音杀之术不分敌我,成蕴袍易受影响,本已五内如焚,此时恰好暂得喘息。玉箜篌功力深湛,

    听一阵退一步听一阵退一步,他已退出七八步之远,此时吹剑声转弱,众人精神一振,各按兵器准备动手,不料吹剑声转弱之后,柳眼低声

    唱到:“欺骗……是一场碎心的盛宴,伤害,是一份麻(百度)痹的时间……”

    阴郁低柔的歌声渗入单薄的吹剑声,柳眼的声音很有磁性,共鸣腔特别好,于是嗡的一声借着唐俪辞的真力,就这么猛地撞入众人心口。在场众人无一人听过这种歌声,细语低喃,和楼头歌女惯唱的腔调全然不同,不约而同心跳加速,既要抵御乐声之伤,又要防备自己真气

    运行不被歌声影响,顿时额头出汗。

    唐俪辞的吹剑声由弱而缓,停了下来,柳眼在他停下的空隙缓缓地唱:“魔鬼……也需要想念,他走入人间遇见了情缘。上帝说人该博爱

    无间,人该住伊甸园,人该赎去天生的罪孽;魔鬼想变成神仙,想纵容一切,想满足看见的一切欲念。”歌声虽然不带内力,却吸引人屏息

    静心曲听,分神的瞬间唐俪辞已拔出铜笛,弃去长剑,按笛而吹。

    “魔鬼变成了神仙,披着洁白的月,踏着洁白的烟,化作世人最爱的容颜;他一手遮天,他魔力无边,耗尽了魔鬼所有的能源。”柳眼的

    歌在唐俪辞的笛声衬托下,越发显得动人心魄,“他从来没有见过人间,他想要被人所信、被人所爱、被人所奉献;他想要超越伊甸,他超

    越了一个魔鬼的极限。但一夜之间,天变了天,上帝揭穿了魔鬼的假面……”柳眼低声唱到,“欺骗……是一场碎心的盛宴,伤害,是一份麻

    (百度)痹的时间……”

    他到底在唱些什么,其实包括玉箜篌在内,除唐俪辞之外并没有人听懂,但笛声委婉,曲调又如此容易入耳,但听着那些“欺骗……一

    切……欲念……极限……”等等零零碎碎的词语,各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象,真气内息亦在不由自主之间,随笛声的节奏运行。

    “心伤若死,坚贞也破裂,梦经不起火焰,伤鬼哭在深夜——”柳眼的歌声骤然拔高,众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真气沸腾,窒闷欲死,只

    听他继续唱:“伤口涂满砂盐,谁也看不见,天使的箭将他钉死在黑、暗、之、间!那圣洁的火焰,那除魔的盛宴,那欢腾的人间——啊—

    —不公的欢腾的人间,这是不公的人间,这不公不公不公平的人间啊——”

    “哇”郑玥首先抵挡不住,鲜血狂喷,踉跄而倒,柳眼的声音放开之后节节攀升,无拘束的爆发力将那句“这是不公的人间”唱的凄厉惨厉,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真气逆冲而伤。齐星连退七步,脸色惨白,至于温白酉、许青卜、古溪潭等人也是脸色惨淡之极。就在众人皆要受伤

    的瞬间,吱的一声笛声顿止,柳眼歌声一顿,抬起头来,只见唐俪辞手中的铜笛一分为二,段为两截,呆了一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

    阿俪方才也是心血沸腾,这支铜笛本来就已折断,以真力来吹奏本来就勉强,经不起他稍一激动,双手一用力就再度从中折断。

    他到底在唱些什么,其实包括玉箜篌在内,除唐俪辞之外并没有人听懂,但笛声委婉,曲调又如此容易入耳,但听着那些”欺骗……一切……

    欲念……极限……“等等零零碎碎的词语,各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象,真气内息亦在不由自主之间,随笛声的节奏运行。

    "心伤若死,坚贞也破裂,梦经不起火焰,伤鬼哭再深夜——“柳眼的歌声骤然拔高,众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真气沸腾,窒闷欲死,只

    听他继续唱:“伤口涂满砂盐,谁也看不见,天使的箭将他钉死在黑、暗、之、间!那圣洁的火焰,那除魔的盛宴,那欢腾的人间——啊—

    —不公的欢腾的人间,这是不公的人间,这不公不公不公平的人家啊——”

    “哇!”郑玥首先抵受不住,鲜血狂喷,踉跄而倒,柳眼的声音放开之后节节攀升,无拘束的爆发力将那句“这是不公的人家”唱得凄厉惨烈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真气逆冲重伤。齐星连退七步,脸色惨白,至于温白酉、许青卜、古溪潭等人也是脸色惨淡至极。就在众人皆要受

    伤的瞬间,吱的一声笛声顿止,柳眼歌声一顿,抬起头来,只见唐俪辞手中铜笛一分为二,断为两截,呆了一呆,过了好一会他才明白:阿

    俪方才也是心血沸腾,这只铜笛本来就已折断,以真力吹奏本来就勉强,经不起他稍一激动,双手一用力就再度从中折断。

    铜笛折断,众人死里逃生,玉箜篌一笑:“唐公子,你和柳眼果然好交情,好一首高歌,差一点我等众人就要败亡在你音杀之下,可惜天

    不作美,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唐俪辞将那两截铜笛掷在柳眼面前,身形骤然一晃,欺到余负人身前,众人只听砰地一声,余负人跌出三步

    之外,唐俪辞一晃而回,手持青珞,衣袖略摆,依然站在原地。

    他要从余负人手中夺剑竟然如此轻易!温白酉。古溪潭等人都觉骇然,成蕴袍目光一掠,只见余负人穴道被封,并无惊怒之色,也知他

    半推半就,唐俪辞出手夺剑,他就任他多去,否则以余负人的身手,要夺剑岂有如此容易?眼前形势严峻,唐俪辞铜笛已断,若要依仗一剑

    之威拖延时间,打到红姑娘回来之时,依然是痴人说梦。

    自江湖有武功以来,只怕从未有人有过如此疯狂的想法,以一人之力与十几人混战,而能打上数日,不眠不休不败,成蕴袍心下焦虑,

    玉箜篌在旁,自己不能手下留情,更不知能有什么方法能帮他一把?

    铜笛已断,自己武功已毁,音杀之术无法再帮他御敌。柳眼坐在地上,也是满怀焦虑,他比成蕴袍更为焦虑,成蕴袍不过担忧中原剑会

    围剿风流店之局将会受挫失败,而柳眼却只关心唐俪辞身上的伤。、但在别人面前,只要他不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想要在唐俪辞身上看

    到痛苦或者憔悴的神色,或是失礼失宜的举止,那都是不可能的。

    “不要以为手持青珞,就会有所不同。”张禾墨等人已将文秀师太一干人等送回善锋堂,回来之时看见唐俪辞手持青珞,大喝一声嵩山断

    风拳,一拳向唐俪辞攻去。温白酉。许青卜等人纷纷重拾刀剑,一起向唐俪辞攻去。

    铮然剑鸣,唐俪辞剑光闪烁,一一阻挡众人的招式,青珞掠起淡淡的青色剑芒,不温不火,依然拖战。玉箜篌心念一转,拾起地上崩了

    一块的清虚子佩剑,一剑往唐俪辞身上刺去,剑到中路,装作娇弱无力剑锋一侧,蓦地刺向柳眼。

    当的一声脆响,青刚箭断,玉箜篌飘然而退,唐俪辞回剑招架,青珞锋芒远胜凡铁,一剑斩断残剑。但就在他挥剑断刃的瞬间,霍青峰

    一记破山刀突破拦截,在他背后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张禾墨精神一振,许青卜剑锋一转,两人有学友样,一起攻向柳眼。到了这种时候,早已忘了什么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只要能对唐俪辞

    不利,任何方法都可不假思索地施展出来,从前练武,招式唯恐不够大气磅礴,现在只恨不够威猛毒辣。

    当的一声,青珞逼退霍青峰的一刀,唐俪辞挥袖反掌,震退张禾墨。

    但古溪潭与成蕴袍双剑齐出,师兄弟同气连枝,并剑齐出之时剑气激荡,乍然剑光暴涨。唐俪辞招架不及,一把抓起柳眼往前疾扑,同时反

    手红绫扬起,吱的一声裂帛之声,飘红虫绫再破,两人剑锋在唐俪辞身后再度划开两道红痕。

    落地、放人、转身,唐俪辞浴血半身,神色仍然自若,面对不可挽回的局面,他仍然没有半分退走之心。

    成蕴袍一剑伤及唐俪辞,心下苦笑,这一剑非他所愿,却不得不为。古溪潭剑上染血,心头却很迷茫,他并不确定唐俪辞是否该杀之辈

    ,一剑伤人之后反而递不出去。但许青卜、张禾墨等人心头狂喜,出招越发刚猛,情势骤然混乱,玉箜篌看准时机,一掌挥出,直拍柳眼头

    顶天灵。

    砰地一声,唐俪辞果然回掌招架,玉箜篌露出危险,掌上真力全力推出,两人掌贴着掌,竟成内力相拼之势。张禾墨等人大吃一惊,桃

    姑娘这等娇怯之躯,怎能和唐俪辞比拼掌力?玉箜篌方才咬伤的舌头仍在流血,此时故作脸色苍白。唇角挂血之态,身躯摇摇欲坠,众人纷

    纷大喝,刀剑齐向唐俪辞身上砍去,柳眼的脸色乍然惨白,只听几声闷响——

    鲜血喷洒如雾。

    沙石地上开了一地血花。

    唐俪辞右手对章,掷下青珞,左手抓住了温白酉和许青卜两人的剑刃,空手握剑,那扭曲的剑刃在他手掌割开深深的伤痕,鲜血顺剑而

    下。霍青峰一刀砍在他与玉箜篌对掌的右臂上,血染白袍,成蕴袍古溪潭双剑在手,堪堪止于唐俪辞的衣袍,孟轻雷、董狐笔、齐星站在一

    旁,本已出手,却都收了势。

    温白酉与许青卜双剑具毁,奋力撤剑,唐俪辞松手让他们退开。玉箜篌作势摇摇欲坠,掌力却是排山倒海,孟轻雷、成蕴袍等人明知不

    对,却无法出手相助,柳眼那张可怖的脸上全无血色,看来更是可怖,未过多时,玉箜篌娇呼一声,踉跄后退。唐俪辞唇角微显血迹,他浑

    身是伤,却满不在乎,方才因比拼掌力,单手持剑无法招架近身之招,只能弃剑,现在青珞在地熠熠生辉,他弃了便弃了,也无意再捡起来。

    看不出这等奸邪,竟然尚有傲骨。温白酉心中一动,突然暗附:此人从头到尾未出杀招,如果他一早猛下杀招,方才恐怕早已死伤遍地。如果他其实并非普珠方丈所说的奸细,我等如此围攻,岂非大错特错?而如果他不是奸细,为何要杀清虚子?又为何要承认呢?最重要的

    是他为何要救柳眼?

    局面一时顿住,唐俪辞已遍体鳞伤,众人自重身份,均不肯再度出手,只团团围住,看着他不住流血,皆盼他就此认输,束手就擒。

    “阿俪……”柳眼沙哑地道:“放弃吧……”他明白唐俪辞不在乎身上的伤,因为他的伤能很快愈合,他总是相信自己绝不会败,他甚至不相

    信自己无论如何受伤也绝对不会死。

    放弃吧……

    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你是在与谁为敌?与玉箜篌为敌?与整个江湖为敌?或只是与自己为敌?

    “束手就擒吧!”玉箜篌倚在一旁树上,柔声道;“你救不了谁的,救不了柳眼,也离不开此地,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放弃吧,束手就擒。在真相没有完全查明之前,我相信普珠方丈和文秀师太是不会立刻杀了你的,你还有段时日可活。”

    唐俪辞身上的伤口已渐渐不再流血,闻言浅浅一笑,尚未回答,只听遥遥有人道:“不错,束手就擒吧!”

    说话的人吐字字正腔圆,只有书生意气,并无江湖气味。柳眼一震,唐俪辞抬起头来,只见树林中一群人策马而来,当先一人黑衣儒衫

    ,却是焦士桥。

    玉箜篌脸色一变,只见来者有百人之众,将红姑娘簇拥其中,红姑娘,锦衣华服,脸色甚是冷淡,一抬手,手指唐俪辞:“来人啊!将这

    恶贼擒下!”

    “红姑娘?”张禾墨等人失声惊呼。

    红姑娘淡然一笑,焦士桥站在她马前:“这位是当朝琅峫公主,奉皇上圣谕,率一百八十禁卫,专权追查猩鬼九心丸之事。”他亮出令牌

    ,“在下焦士桥,添为此行禁卫首领,擒拿唐俪辞之事就由我等接受,各位久战辛苦,可以退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成蕴袍长长吁出一口气,首先退下,个人跟着退开,看着禁卫将唐俪辞和柳眼团团围住,

    唐俪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局势再度变化,突然对着玉箜篌微微一笑,一把抓起柳眼,白影一闪,只听当前的两位侍卫两声闷哼,跌倒于地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破围而去。红姑娘喝道:“追!”

    焦士桥和杨桂华双双策马急追,红姑娘回过身来,对众人淡淡一笑:“唐俪辞阴谋暴露,已无容身之所,不成大害,我等还是先回善锋堂

    讨论风流店之事。”

    成蕴袍对她一拱手,当下红姑娘的人马和众人一起,缓缓折返善锋堂。

    五十三心魔乱舞

    焦士桥和杨桂华策马追出,往唐俪辞突围的方向狂奔数里,越过两座山丘,但其人如鸿雁杳然,竟是一去无踪。两人追到无法判别方向

    ,只能放弃,相视一眼,杨桂华微微一叹:“他竟能快过奔马。”焦士桥目视远方:“连一谈的可能也无么?如果公主不能提前赶回,他岂不是

    要战死好云山?”

    “也许,他自有拖延之法,不论如何,他毕竟是等到了。”杨桂华道,“也不枉我们路上日夜兼程。”焦士桥沉吟片刻:“他既然去了,要再寻

    到他的踪迹只怕很难,我们接手好云山千人之众,不宜另生枝节,何况玉箜篌如果真有公主说的那般了得,定要设法对公主不利,先行回去

    吧。”杨桂华颔首,两人一提缰绳,并骑而回。

    好云山上,玉箜篌桃衣如画,盈盈站在众人之间,面含微笑,看着受众人簇拥而坐的红姑娘。红姑娘凤钗华服,巍然而坐,衣袖微抬,

    请众人一一就座,随即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拜了下去。

    孟轻雷等人吃了一惊,纷纷避开:“红姑娘这是……”

    红姑娘一礼拜毕:“小红无知,曾归风流店属下,做出有害苍生百姓之事,如今痴梦已醒,与风流店势不两立,还请众位前辈谅解。”言下

    ,眼泪夺眶而出,顺腮而下,映着她如玉莹润的脸颊,煞是动人怜惜。一干江湖门派的掌门连忙规劝,峨嵋弟子将她扶起,细声安慰。

    玉箜篌冷眼见她眼泪,女人便是善于伪装,纵然他千变万化,这等掉眼泪的本事他却学不来。唐俪辞这一味拖战,果然是和小红约好,

    要等她回来震住局面,如今这丫头奉皇命入主中原剑会,难道自己辛苦造就的局面就此拱手让人不成?而她让唐俪辞脱身而去,说不定唐俪

    辞下一步的动作,就是针对普珠,若是普珠被他说动撕破脸皮,局面说不定就要翻盘。

    中原剑会这千人之众要出战飘零眉院,如果听任小红指挥,只怕——

    只怕在这吃里扒外的丫头指挥之下,鬼牡丹会撑不住,风流店说不定真会全军覆没。

    而唐俪辞一旦说动普珠,就连自己的立身之地也会动摇,千夫所指届时不是指向唐俪辞,而是指向自己了。

    唐俪辞果然布局深远,只是——玉箜篌心中杀意勃然而生,你就不怕我现在翻脸,就此杀了小红,放火烧了善锋堂,到时候看着山头千

    人之众群龙无首,要如何死?哈哈!

    他握紧拳头,正在盘算杀人之机,突见红姑娘身边几位碧落宫的门人纷纷站起,对着门口行李。成蕴袍转过身来,孟轻雷脸现喜色,门

    外珠玉声清脆,有几人缓步而入,当先而行的一人一头乱发,一身白衣揉得微微有点皱,看起来就像睡觉前丢在床头被肆意打滚了一番,全

    无倜傥的味儿。

    这人当然就是傅主梅,他身后一人穿着淡蓝衣裳,秀雅温柔,看起来年岁甚幼,甚至比他实际的年龄更稚气,正是宛郁月旦。

    玉箜篌心中微微一震,前面的这个人!

    这人就是距离数丈之遥御刀一击,而能让他见血的蒙面白衣人。

    刀出如月色,雪落惊鬼神。

    其他人的目光却都落在宛郁月旦身上,开门的这位年轻人面目陌生,众人并不相识,只当是碧落宫的门人,孟轻雷和齐星齐声叫道:“宛

    郁宫主!”

    宛郁月旦微笑颔首,碧涟漪快步走上,站在他身后,铁静为他搬过一张椅子,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温言道:“

    听闻中原剑会集众欲出兵风流店,碧落宫不才,将尽微薄之力。”

    他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振奋,人人满脸喜色,有宛郁月旦一句话,实在比红姑娘所带的圣旨更振奋人心,当下就有人呼喝明日出战!剿灭风流店,火烧猩鬼九心丸!

    宛郁月旦并不反对,眼角微微敛起,虽然看不见,但眼神流转,煞是好看。红姑娘挥了挥手,杨桂华走过来请宛郁月旦到红姑娘身边坐

    ,宛郁月旦站了起来,温柔地道:“公主别来无恙。”红姑娘微微一笑,亦对他欠身行了一礼:“承蒙宛郁宫主照顾,不胜感激。”杨桂华命手

    下侍卫将厅堂中最好的椅子搬来,亲自铺上一层柔软华丽的椅垫,而后请宛郁月旦坐。宛郁月旦也不推辞,施施然坐了下去,两人这么一坐

    ,众人心头大定,对明日之事骤然说不出的信心倍增。

    嘿!玉箜篌缓缓后退,避入人群之后,宛郁月旦率众而来,与小红同气连枝,此时动手已不占上风。他心头狂怒,突然一笑,也是说不

    出地佩服唐俪辞,就在他眼皮底下,这人不动声色竟能安排出如此局面,真让他有些进退维谷了。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万福客栈。

    深夜之时,阿谁并没有睡,胸口的伤已不那么疼痛,她不知是因为万窍斋的灵丹妙药,或是因为她烧得神智昏沉,已不觉伤痛。凤凤在

    她身边睡着,她嗅得淡淡的婴儿香味,听得浅浅的呼吸声,那种稚嫩的味道和气息让她急促的心跳变得平缓,心里仍然不平静,但又像已经

    平静了一些,可以释然了。

    啪的一声微响,像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房门却在她睁眼的一瞬间骤然打开,一阵沁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一团硕大的黑

    影如鹰隼般带着疾风掠入房里,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吃了一惊,房门又在瞬间关上了,她几乎以为自己睁眼见到了鬼。

    “咳……咳咳……”房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砰地一声,有人在地上跌了一跤,她吃了一惊:“谁?”

    几乎同时,摔在地上的那人道:“先别坐下,你觉得如何?”

    阿谁挣扎着坐起身来,点亮了油灯,只见灯光之下,扶桌剧烈咳嗽的人白衣灰发,浑身浴血,竟是唐俪辞,而摔在地上那人一身黑衣,

    正是柳眼,她大吃了一惊:“唐公子……”

    唐俪辞咳了一阵,吐出一口血来,脸色酡红如醉,柳眼变色道:“玉箜篌那一掌竟有如此厉害,你若不带着我奔行三十里,或许状况不会

    如此严重。”唐俪辞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柔声道:“我若不带你回来,小丫头要恨我入骨。”阿谁怔怔地看着他,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一热

    ,不知何故眼眶微微一红。

    “唐公子。”沈郎魂和玉团儿被声响惊醒,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巧听到,玉团儿脸上一红,低声道,“我……我……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样好的

    人。”唐俪辞连咳几声,唇角微微染血,他看了沈郎魂一眼:“红姑娘及时赶到,出征飘零眉院之事应当无碍……一切尽如预料。”沈郎魂苦笑

    ,有何事不曾尽如他所料?这位公子爷一句话就可杀人,何况是他费尽心血所布的局。听唐俪辞喘了几口气,又道:“他……”

    他所指的他是柳眼。沈郎魂盯着地上那杀妻仇人,盯着那张被他亲手剥下脸皮而面目全非的脸,脸色微微一变,只听唐俪辞一连换了好

    几口气,才勉强道:“他杀了你妻子,是受玉箜篌的挑拨,当年玉箜篌要他杀人以证明能胜任风流店之主的位置,他在道中撞剑了你和你夫

    人,所以才……”他一口气说不了这么长,再度剧烈咳嗽起来,“才杀了她……”

    “杀人就是杀人,恩就是恩,仇就是仇。”在唐俪辞说话的同时,沈郎魂的脸色变得很白,甚至连语气都很淡,“他杀了荷娘,无论你说什么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一句话说出口,玉团儿立刻变了脸色,抢在柳眼身前,拦住沈郎魂:“你想干什么?”沈郎魂抬起手掌,玉团儿昂首以对,阿谁倚床而坐,

    脸色全无血色。沈郎魂目光耸动,剥下柳眼脸皮那日,他曾说“若是你能遇上不嫌弃你丑陋容貌的多情女子,你遇上多少个,我便杀多少个。”

    但事到临头,玉团儿怒目在前,他抬起手掌一时却拍不下去。以他的武功,要杀多杀个玉团儿都是举手之劳,但他比谁都清楚,玉团儿

    是何其无辜,她爱柳眼之心出于赤诚,不惨半点杂念。

    一只染血的衣袖缓缓横了过来,将玉团儿和柳眼挡在后面,唐俪辞再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沈郎魂盯着柳眼,柳眼扶着桌椅摇摇晃

    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退开玉团儿:“阿俪,不要拦着我。"

    唐俪辞右手扶桌,左手袖依然横在柳眼面前。

    砰地一声,柳眼将唐俪辞猛地推到一边,撞上了一旁的衣柜。玉团儿和沈郎魂一呆,只见柳眼大步走到沈郎魂面前:“我杀了你妻子,你

    要杀便杀,不要牵连他人。”

    他一瘸一拐地大步走来,竟然能挺得笔直,沈郎魂抬起手掌微微一顿,当即落下。就在掌力将接柳眼的刹那,一团黑影蓦地飞来,沈郎

    魂杀心已下,出手毫不容情,只听轰然一声,那黑影受掌倒飞而出,撞塌了半边桌椅。

    “阿谁姐姐!”玉团儿尖叫一声,向那团黑影奔去,奔到半途,她突然转向唐俪辞,扬起手掌,清脆响亮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那一记耳光人人都听见了,沈郎魂一掌杀人,柳眼丝毫无损,两人都呆住了,一时间竟连什么是惊骇都忘却,一起呆呆地看

    着唐俪辞。

    那横空而来的黑影是阿谁。

    方才——唐俪辞重伤在身站不起来,一把提起身旁床上的阿谁向沈郎魂掷了过去,沈郎魂将她一眼劈落,她代柳眼受了这一掌,才保柳

    眼安然无恙。

    “你——你这个——”玉团儿瞪着唐俪辞,心中的愤怒已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你这个妖怪!你这个妖怪妖怪妖怪!你去死吧!你去死

    吧你去死吧!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扔过去?你——你——”她突然放声大哭,转向阿谁跌落的地方,“阿谁姐姐……”

    沈郎魂呆呆地看着卧倒在地,站不起来的唐俪辞,他竟然把阿谁当做暗器凌空掷了过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唐俪辞对阿谁一向与众不

    同,阿谁待他更是关怀体贴小心翼翼,该做的能做的,只要想得到的一切都做了,事到临头他就把她当做一块肉盾,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样

    掷了过来……

    并且她重伤在身,尚未渡过危险期,他就这样把她掷了过来。

    柳眼重重地摇晃了一下,他本想向唐俪辞那走一步,顿了一顿,径直走向阿谁的方向,玉团儿已将她抱了起来,哭道:“她要死了,她要

    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柳眼沙哑地道:“她不会死的,她是好人,苍天不会辜负好人。”玉团儿大哭:“你骗我——你骗我——他为什么要把阿谁姐姐扔过来?他

    为什么不把他自己扔过来?苍天会这样害人的吗?苍天为什么不现在下冰雹把他砸死?啊啊啊啊……”她抱着阿谁哭得全身颤抖,柳眼一伸

    手将她紧紧抱住:“别哭,别哭……”他叫人别哭,看着玉团儿怀里容颜惨淡奄奄一息的阿谁,他却红了眼眶。

    阿谁胸前刀伤,腹部再中沈郎魂一掌,伤势之重难以想象,她睁着眼睛,并无昏厥,见玉团儿伤心欲绝,她微微动了动嘴角,浅浅一笑

    :“妹……子……”

    “阿谁姐姐……”

    “我……心甘……”阿谁低声道,“情……愿……”

    玉团儿尚未听懂,柳眼已变了颜色:“你——”

    “咳咳……”阿谁蓦地喷出一口血来,那刀伤受掌力牵连,已伤及肺腑,“咳咳咳……”

    柳眼的眼睛变得很红:“你说你心甘情愿?你说你心甘情愿让他这样扔过来?你不恨他不怪他不伤心?你疯了吗?”

    “我……不知道……”阿谁唇边的鲜血淹没了唇的颜色,看起来艳生生的很是好看,“我很放心……我不是……没有用的……”

    她的语声低弱如丝,但屋里人人都听见了,柳眼向唐俪辞看去,蓦地大吼:“你听见了?你听见了?你要她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她最终还

    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不管她曾有多不情愿多不甘心,你还是能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你然后为你死为你牺牲是,甚至完全不会恨你!你高兴

    了?你得到了?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你满意了吗?”

    唐俪辞缓缓将身子撑了起来,满头灰发披散,长长地垂在地上,与尘埃纠缠在一起。他遥遥地看着阿谁,在他的位置看不到阿谁的状况

    ,中间隔着倒塌的桌椅,也没有人走到他那边去,他低低咳嗽了一声,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了一团柔黄色的锦缎。

    沈郎魂本已呆了,眼见他取出锦缎,脑中乍然电光火石般一亮,奔过去接过那锦缎:“这是?”

    “大还丹。”唐俪辞手指阿谁的方向,“温水……”

    沈郎魂轻捷地从茶壶里倒出温水,侥幸阿谁入睡之前玉团儿为她留了一壶温水,此时正好温热。打开锦缎,锦缎之中是三颗色泽淡黄的

    药丸,沈郎魂将三颗药丸化入温水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阿谁的嘴统统灌了下去。

    柳眼解开阿谁胸口的纱布,她的伤口原本涂有上好伤药,只是受掌力所震再度撕裂,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瓶褐色药水,轻轻涂在她伤口

    上,那是他研制解药的时候炼出的消毒水。涂上消毒药水,他并未将伤口重新绑上纱布,只以一块白布轻轻按住伤口,玉团儿小心翼翼地扶

    着阿谁,沈郎魂运指如飞,连点阿谁身上数处大穴。

    三个人拼命合力救治阿谁,阿谁昏昏沉沉地躺在玉团儿怀中,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散作一缕幽魂。屋里一番大乱之后,变得十分安静,凤

    凤坐在床上,刚才他大哭的时候没有人在听,现在他紧紧攥着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阿谁,一动不动。

    等沈郎魂为阿谁运功完毕,逼出胸内郁积的血水之后,三人才抬目去看唐俪辞。

    唐俪辞仍然坐在那角落,只是换了个姿势,抱膝而坐,一头灰发及地,仍旧与灰尘和桌椅的碎屑纠缠在一处,风中微微颤动。

    柳眼对着他踉跄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阿俪……”

    唐俪辞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换一下。

    “让我死吧。”柳眼低声道,“我求你。”

    他仍旧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面前灯光里飞舞的尘土。

    “在好云山你不肯杀我,为了救我你宁愿和整个江湖为敌,为你救我,你把阿谁当做什么一样,就这样掷过来……”柳眼抓住他的肩头用力

    摇晃,“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我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指挥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杀人放火,我把沈郎魂的老婆丢进黄河,我死十次

    都不够。现在猩鬼九心丸已不是不治之毒,我已经可以死了,你让我死吧,我求你,你逼着我不让我死,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吗?"

    唐俪辞失了血色的唇微微有些开裂,他动了一下唇齿,却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柳眼猛力摇晃着他:”放弃吧,让我死吧!你逼着我

    不让我死,你越是救我,我就越痛苦,我日子过的越难受,你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欠你的。”

    唐俪辞的唇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大家都听见了,柳眼愕然看着他:“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你什么时候欠我了?”

    “我欠你们的。”他抱膝看着地上桌椅的碎屑,幽幽地道。

    我欠你们的?柳眼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你是因为银馆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才……”

    唐俪辞白玉般的手放开了膝,抱住了头:“我错了。”他轻轻地道,“我要改……我一定要改,你不能死,方周不能死,就连傅主梅也不能

    死……你们不让我救,我会发疯……”他的手指插入灰发之中,突地微微一笑,那笑颜很苍白,“我又错了,是不是?”

    你……

    柳眼紧紧抓住她的肩,原来他至今深深后悔着在银馆设下毒局,要害死方周、自己和傅主梅的那一晚,也就是那一晚发生的意外导致了

    他们穿越了时空。难道在唐俪辞心里,顽固地相信方周之所以会死,自己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他,全都是他的错——所以他不

    惜一切,用尽所有的手段想要挽回——

    甚至连死人他都相救,何况是自己这样的活人?

    阿俪赎罪的方法、他对人好的方式一直都是如此极端,如此夹带强烈的控制欲和保护欲,不由分说只做他自己认为对的和好的。他从来

    不向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谁也无法理解他,在赎罪的道路上、在证明他自己的道路上,他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直到形单影只,孤立无

    援而不得不趋近于妖物。

    “有很多很多事,不是你的错。”柳眼沙哑地道,“你不要把别人的选择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没那么伟大,你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方周会死

    是因为他有伤,我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我蠢!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要你救!我不需要你赎罪,我也不稀罕!”

    唐俪辞抱住头,他根本没有在听,他一直都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也从不让任何人进入。

    “你为什么要把阿谁丢过来?她会死的——你知道——难道对你来说,她真的只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那种价值,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摔碎

    的吗?”柳眼的眼睛很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害了她救了我,难道我就会高兴?你就会高兴?就会谁都自得其所,没有丝毫损失?难

    道你真的不会受到伤害?难道你就不会心痛?难道你就不会想到她无辜,不会想到她会有多伤心吗?”

    “咳……咳咳……”唐俪辞轻轻地咳嗽两声,什么也没说。

    “你真的忍心让她死?真的相信用她的命换我的命是值得的?”柳眼哑声道,“我求你,让我死!让我死吧!我再被你救下去,你还没有疯

    ,我就先疯了!”

    沈郎魂站在一边,在这种时刻,他可以杀死柳眼千次万次,却站在一旁,蓦然看着柳眼咆哮。玉团儿抱着阿谁,她本来满脸是泪,如今

    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跌落在衣襟上,她先是为了阿谁哭,而后是为了自己哭,柳眼为阿谁义愤的态度和语气,那种疯狂的神态

    ,她都是第一次见。

    无论她怎样去喜欢和悲伤,柳眼都不可能为了她而爆发出这样的感情,因为她永远只是个孩子,永远是个孩子。

    “嘘——”唐俪辞轻声道,“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柳眼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唐俪辞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灯光里飞舞的尘土,和那些桌椅被砸烂后的碎屑。

    柳眼回过头来,沈郎魂就站在他身后。

    “杀了我吧。”他颈项一昂,“死在你掌下,绝无怨言。”

    沈郎魂冷冷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已生不如死,我杀了你,那就是便宜了你。”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淡淡地道,“我不杀你了。”

    柳眼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的绝望,那种浓烈至极的哀伤仿若有形,竟能让人刺肤生痛。玉团儿悚然一惊:“你不要自杀!”她放下阿谁,着地

    爬过去拉住柳眼的衣角,“你不要自杀,别人不要你我要你,你很好很好,你别……你别不要我。”

    柳眼任他拉扯,脸上陡然流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他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没有遇见其他

    男人,这世上比我好的人很多。”玉团儿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你别死,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会明白?我不要明白,你别觉得自己很

    坏很坏所以就要去死啊!你没很坏很坏,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哇——”一声,凤凤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哭得全身颤抖,玉团儿跟着他大哭起来,沈郎魂站着不动,柳眼拖着玉团儿,转身从床上抱起凤

    凤,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令人心烦意乱,他站在床边,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嘿……”沈郎魂一声低笑,退开了两步,笑声很凄凉。

    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他有能为他拼命的挚友,有会为他哭泣的女人,这两样东西值多少江湖漂泊的男人羡

    慕嫉妒?但他却要不起。

    他要不起这位挚友,也要不起这个女人,看他那张狰狞的脸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沈郎魂突然放声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他的仇已经报了,至于其他,他已不放在心上。怀里揣着唐俪辞给他的春山美人簪,这东西是那日唐俪辞夜袭玉箜篌,从他发上拔下来

    的,又在望亭山庄送给了沈郎魂,此时此刻,沈郎魂只想到一件事——回落魄楼,向楼主换回荷娘的尸身,然后好好安葬。

    这个江湖、这些情仇恩怨,要负担太重,要超脱太难,看到柳眼生不如死,看到阿谁奄奄一息,看到玉团儿伤心欲绝,他只想好好安葬

    荷娘,今生往后陪伴一座亲人的墓碑,远胜过江湖漂泊。

    他还欠唐俪辞一刀,以及五万两黄金。

    但心累了,恩怨淡了,有些东西烙成了型,那就永远还不了了。

    “沈大哥……”玉团儿呜咽的哭声在夜风里飘荡,阿谁静静地躺在地上,唐俪辞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一声,看着空空荡荡的窗口,谁也

    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究竟在想写什么。

    这是个心魔乱舞的夜

    人人都在发疯。

    “他走了?”她静了一会儿,低声问,“他的伤如何了?”他……”

    说一句“他的伤不碍事”很容易,但在阿谁的目光之下,他竟然滞住了——一旦滞住,谎言就很难说出来,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柳眼仍然

    没有回答,玉团儿忍不住道:“他伤得很重,但说走就走了,问他要去哪里也不说……”

    “闭嘴!”柳眼低喝了一声,玉团儿才不理他,仍然说下去:"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没有良心的啦!把你害成这样,他连一晚上都没有陪你

    ,差不多马猴是哪个就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你知道吗?你对他那么好,那么记挂他,他把你害成这样以后,连一句‘他怎么样了’

    都没有问,连一眼都没有看你!然后就走了!我……我……”她满脸涨得通红,“我真是恨不能把他掐死,把他捆起来绑在你面前用鞭子抽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柳眼皱起眉头,缓缓吐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转过头去,他不敢看阿谁。他一直以为唐俪辞是需要阿谁的,所以他劝她放下一切去爱她

    ,结果是唐俪辞将她弃之如遗,记不在乎他的命,也不在乎她的情。

    “他很忙。”阿谁的眼神仍很柔和,依然平淡,“沈大哥呢?”

    玉团儿又呆了一呆,唐俪辞把她丢下自己就走了,她就只说了一句“他很忙”,随后就淡然了?“沈大哥也走了。”她眼圈一红,心里很是舍

    不得,“我很感激沈大哥。”

    阿谁微微一笑:“是啊,沈大哥真不容易……”她微微垂下眼睫,重伤之后,声音乏了中气,显得分外温柔,“妹子、”

    “嗯?”玉团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阿谁五指反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被唐公子掷出去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玉团儿是愕然的,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还有时间让她去想什么事么?

    “我……心里……”阿谁轻轻地道,声音很平静,“真的很在、很喜欢唐公子。”

    玉团儿紧紧抓住她的手,柳眼眼神惨然,两人一起听着她往下说,只听她继续道:“我真的不怪他,所以妹子你别说他绝情寡义,我听着

    很难过。”她又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清澈乌亮,“唐公子从未许我任何事,这世上对他有意的女子何其多,他哪有必要非要对我好?是我

    不好,虽然你们人人都早已看出我对唐公子之心,我自己却始终不肯承认。”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在早些明白,早些承认,唐公子便不

    会觉得阿谁与众不同,或许彼此早已相忘江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玉团儿睁大眼睛,有一半没有听懂,“就算他不喜欢你,他也不能把你丢过来……”

    “傻丫头,”阿谁微笑了,“他把我丢过来,柳眼因此得救,但你们却恨他怪他,难道他就不会受伤后么?”

    玉团儿迷茫极了:“他不是不顾你的安危吗?他心里又没有你,你干嘛替他说话?”

    阿谁看了她好一会儿,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我不怪他,即使我因此死了,我也能纵容他。”

    玉团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谁,呆了半天:“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唐公子希望你会这么想?”

    阿谁同意看着玉团儿:“我不知道,”她轻声道,“但我真的就不怪他。"

    玉团儿咬住嘴唇:“他难道真的不爱你吗?”

    “应该是……”阿谁道,“不爱吧。”

    “那他会受什么伤害?阿谁姐姐你根本是在替他说话,还在胡说!”玉团儿蹙眉,“他不爱你的话,你死了他也不会难过啦!”

    阿谁缓缓摇头:“高高在上的唐公子,出手救人尚要以命换命这种事……他不会接受得了的。”她轻咳一声,“就算明知我不会怪他,这件

    事他一样会记在心里,日日夜夜刺伤他自己。”

    玉团儿摇了摇头:“我听不懂啦!”顿了一顿,她又道,“我只知道你对他很好很好,他对你很坏很坏。”

    “他没有对我坏,唐公子一直对我很好。”阿谁笑了笑,“只是你不明白。””我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玉团儿瞪眼,随即笑了起来,跳到柳眼身后,”只要你想得通你明白就好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对阿谁一直很好。

    虽然他对别人的”好”,只是想博取别人的爱,既非出于善良,也非基于温柔,更像是一种陷阱。

    她本来很恐惧这种“好”,尝试用尽她所有的方式去抵抗,只盼能独善其身,安然离去。

    柳眼黯然,但也许在阿俪将她掷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想到的不只是逃开,而更想要安抚那个遗弃了她的男人。

    或者说……她是急于安抚那个遗弃了她的男人。

    他一直知道阿谁逃不开唐俪辞,但从不知道她陷得如此深,深得早已没了定,噬魂跗骨,里里外外都是唐俪辞的烙印。

    五十四孑然一身

    春过夏至,江南莲荷盛放,而由南往北,前往嵩山少林寺路途却是越走越冷,越行越是凄寒。

    奎镇,距离嵩山尚有数百里之遥,奎镇是个热闹的地方,方圆五十里赶集的卖唱的耍把式的偷鸡摸狗的统统都在这地方聚集,地虽不大

    ,却是个龙蛇混杂的所在。

    镇上有处客栈卖白酒和阳春面,本说应卖些肉食,但烧肉的厨子和黑虎寨起了冲突,悄无声息地就被人做了,至今下落不明,所以客栈

    里有名的酱牛肉自此绝了种。

    但客栈的生意依然兴旺,每日来这里喝酒吃阳春面的人很多,大门对面就是个耍把式的戏台,奎镇的人都惯了坐在这里看不花钱飞把式。

    不过今日,坐在客栈里看把式的人恐怕有一大半心不在焉,目光不住地往客栈的角落瞟去。

    "咳……咳咳……”

    角落里的客人不住地咳嗽,声音虽然不大,却听得人心惊肉跳,每一声都有点带血的味道。他穿着一身白衣,但衣袖和背后都微微渗出

    血迹,身上显然带着伤,脸色白皙,脸颊染有醉酒的酡红,看起来更似病态,一个人坐在客栈角落最里头的位置,斯斯文文地吃一碗阳春面

    ,只是吃一口咳几声,彷佛那碗热汤总能呛着他。

    客栈里很安静,只有他低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领桌的老丈终于忍不住转头道:“年轻人,莫不是路上遇了歹徒?看你这一身伤,要不

    要看看大夫?”

    白衣人微微一笑:“承蒙关照,不碍事的。”看外表他是有些狼狈,但神态温雅从容,倒也沉得住气。他将那碗面吃了大半,放下筷子,付

    了面钱,便要起身离开。

    “年轻人,过了奎镇可就是百来里山路,你身上有伤,不等伤好了再上路吗?我家里尚有空屋两间,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家里住。”那老

    丈人见了白衣人斯文的样子,心里欢喜,突然便热心起来。

    “我另有要事,对不住老丈了。”白衣人淡淡地笑,那浅笑的样子有点幻,看在人眼里都觉不太真实,眼前活生生站着一个人,却似见的是

    狐怪妖精一般。

    “唉!”那老丈坐回位子,身旁的人好笑,“老覃医术不凡,难得热心,这读书人却是有眼不识泰山。”老覃喝了口面汤:“我看着读书人生的

    一团秀气,带着伤要过黑虎山,只怕是有去无回,唉,年轻人不懂事,不听劝。”

    “黑虎山那些煞星,谁也惹不了,我看这读书人也未必什么好来头,看这一身伤就像是给人砍的,你还是少多事,多喝酒。”

    “哦?黑虎山上的煞星,去了有去无回?你可不要忘了你那回春堂的生意兴隆,是托了谁的福?没有我黑虎寨替你招揽生意,你能开得起

    医馆,买得起那间破瓦房?覃老丈啊覃老丈,听说你年轻时是读书人,怎么对恩人没有半点感激之情?”门外人影一闪,一人挡在门口,手

    持长柄关刀驻地,冷笑着看着覃老丈。

    这人拦在门口,就挡住了白衣人的去路。客栈里众人眼见此人来到,哗然一声望风而逃,翻窗的翻窗,闯后门的闯后门,顷刻间逃的干

    干净净,只剩覃老丈一桌两人,还有被堵在门口的年轻人。

    “覃老丈,把洛玟那死丫头交出来,人交出来,我饶你一跳老命,不计较你从我手上就走的那些人命,这笔生意你可赚大了。”挡在门口的

    人身穿豹皮长衣,天气转热,他便把两截衣袖撕去,赤裸手臂。看起来宛如野人一般,但头发虽乱,看得出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左右。

    “洛玟早已走了,你就算把我逼死,我也交不出洛玟。”覃老丈变了脸色,与他同桌的邻居吴贵更是早已瑟瑟发抖,却仍然陪着覃老丈坐着

    ,惊恐地看着那豹衣人。

    “我在奎镇方圆十八条道路布下黑虎寨三百多人手,你说当真会看不住那样娇滴滴的尤物?哈哈哈——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豹衣人

    狞笑未毕,突然眼前有人道:"让开。“

    覃老丈骇然看着那白衣人对豹衣人语气温和地说出那句“让开”,这年轻人一定不知道眼前这位“黑山九头豹”鲍豹的厉害。这个人一手创立黑

    虎寨,网罗了方圆百里之内专擅打架斗殴的流氓混混,集结在山头,看准了来往奎镇的富商,一旦有合适目标就下山杀人劫货。

    这是个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不是对他客气,他就会让步的善人,看来这位相貌秀雅的白衣书生也将遭难了。

    鲍豹入耳那句“让开”,也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上下下看了这位白衣人几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让我挺清楚。”

    “让开。”白衣人语气平和,当真说得和方才一摸一样,甚至比刚才更平淡。

    “你是新来的外地人吧?”鲍豹关刀一挥,“真是不知死活!”

    “年轻人快走!”覃老丈见鲍豹就要动手杀人,突地扑上来抱住他手中长长地关刀,“快逃命去吧!这不是你惹得起的煞星……”他身边的吴

    贵大吃一惊:“老覃,你疯了吗?”

    鲍豹见覃老丈舍身要救人,也是颇为意外,飞起一脚将他踢落:“想死?偏偏不让你死!”挥起关刀就往他双脚斩落,吴贵闭上眼睛大叫一

    声,不敢再看,却听一声喝落之后,既无兵刃砍腿之声,也无覃老丈惨叫之声,甚至连代表鲍豹突然改变主意的什么语言都没有,一切就突

    然静了。

    过了片刻,吴贵悄悄睁开眼睛,只见鲍豹那柄关刀就悬在覃老丈双腿上,仅差一线,覃老丈脸色惨白,僵在地上,鲍豹脸上一片青紫,

    用尽气力往下砍落,偏偏那柄刀就是纹丝不动。

    只是有人一伸手抓住了那柄刀,随着那人手腕一翻,青钢关刀竟而从他手握之处开始弯起,随即被他随手一扭,折成了两段。

    鲍豹脸上的青紫瞬间变成了惨白,覃老丈脸上的惨白一瞬间涨成了通红,吴贵迟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手把一柄刀扭成了两段的人咳嗽两声,心平气和地道:“我还有事,不要挡着我的路。”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很柔和,很动听。

    鲍豹握着半截断刀,连退两步,一下子退到客栈门外去。

    那白衣人顺手将扭断的半截断刀还他,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并不看地上的覃老丈,覃老丈却一下爬了起来,失声道:“这位……英雄请留步!这位英雄请留步!”

    白衣人足下微微一顿,突然间门里门外奔出了不少人,也不知谁带的头,一下对他全跪了下去:“英雄!救命啊!鲍豹作恶多端,我们深

    受其害,他杀害了不知多少往来的客商,谁家有漂亮姑娘他就下手掳走,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才见到你这样一个能治他的英雄少年!请你为

    奎镇上千百姓出头,杀了鲍豹,赶走黑虎寨吧!”

    “救命啊!”

    “杀了鲍豹!”

    “为我女儿报仇!”

    “求求你!求你了!”

    “大恩大德,奎镇上下做牛做马也当回报……”

    鲍豹的脸色很僵硬,撩起豹皮衣,从衣内摸出一支五爪钢钩,阴森森地看着那白衣人,

    “咳……咳咳……”白衣人举袖掩口,咳过之后,衣袖上染有血迹,众人心头一阵紧张,这位英雄看来摇摇欲坠,不知能否抵过眼前这名凶

    徒?但见鲍豹一声大喝,挥舞钢钩迎面冲上,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众人眼前一花,鲍豹仰天飞出,一头撞在对面的砖墙上,头破血流,顿时

    不动了。

    却是谁也没看见他究竟是如何被击败的。

    白衣人转过了身,已拂袖走出去两三步,鲍豹那一扑全然没有阻住他的脚步,满地跪求的百姓仍在惊愕,只听他道:“人还未死。”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百姓不约而同一拥而上,将昏死在地的鲍豹捆绑起来,等到将人五花大绑,抬起头来,却见那穿着白衣的,看起来

    摇摇欲坠的恩人已经不见了。

    就如云雾一般,出现得迷蒙,离去得无踪。

    也像一场妖魅变幻的戏法,超脱了人所能想象的范围。

    这白衣人当然是唐俪辞,自他离开万福客栈,前往少林寺,今日已是第六日了。

    好云山一战,他实在伤的不轻,伤后不曾好好调养,大还丹又悉数给了阿谁,这前往少林寺的路途真可说是他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颠沛流

    离的一路。

    孑然一身,身边既没有柳眼,也没有池云,没有供他差遣,也没有人任他折磨。他杀了池云,带回柳眼逼走了沈郎魂,又掷出阿谁差点

    逼疯了柳眼,一路上他也会想: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挖方周的心,杀池云,救柳眼……每一个决定都做的很艰辛,为这每一个决定,他都付出了代价,权衡过利弊,结果也并没有距离他的预

    期太远,但……

    但怎会如此痛苦?

    怎会如此痛苦?

    "咳……咳咳……”黑虎山并不高,翻过两座山头,距离嵩山就又近了百里,他走得有些摇晃,却并不停步。

    胸口剧烈地疼痛,他分布清楚是因为伤势或是单纯的痛苦,过往所做的种种决定,杀过的人布过的局不停地在脑中盘旋,他清清楚楚地

    记得其中每一个细节,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如此决断……但在清楚记忆的同时,沈郎魂看着柳眼的那种眼神、阿谁满

    身的鲜血、玉团儿的哭声,还有柳眼口口声声的那句“让我死吧!我再被你救下去,你还没有疯,我就先疯了!”——那种眼神和鲜血历历在

    目,那种声音声声在耳。

    “啊……”他呵出一口气,胸口疼痛窒闷得无法解脱,那些凄厉的声音不住地在耳边回响,他快要稳不住自己的灵魂……快要守不住自己的

    决断……

    如果救柳眼是错的,如果弥补当年错误的方法只是听任柳眼去死,如果希望柳眼变回从前那样的想法是一种恶毒的妄想,那他为了什么

    抛弃好云山的大局?为了什么要负担全江湖的仇恨和怨毒?他为何不在青山崖上直接杀了他?或者只需听任他从青山崖上跳下去……

    还有……他就不需要将阿谁掷出去……

    “咳咳……”

    在将阿谁掷出去的时候,他明白他已付出了一切,而换来的并不是从前的欢乐,只是众叛亲离。

    “这位公子……”

    唐俪辞停步,静静地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位女子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丛之后,一眼看去便可见衣衫褴褛,但她个子高挑,身

    材婀娜,全身充满着一种细腻的古铜色,与白皙清秀的江南女子不同,别有一种野性的味道。

    “这位公子,可否……送我一件衣裳?”那女子的声音也是略带沙哑,富有磁性,像床榻间的低语梦呓。

    唐俪辞抖起外衫,那一件白袍张的很开,轻轻飘落的时候正搭在女子肩头,那女子一怔,穿好衣服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她果然很高挑,丰胸细腰,有一双很长的腿,五官轮廓很深,略有些不似中原人的样子,但长的很美,充满了不同寻常的风情。这世上

    若有一百个男子见到他,只怕会有九十九个扑在她身上,而剩下的一个不是年老多病四肢残疾,就是犹如唐俪辞这样的怪人。

    他看着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若是平时,他或许会对她笑上一笑,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任何造作的心情。

    他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也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但他却知道这女子是谁,她就是鲍豹欲得之而后快的那个尤物,那个叫做洛玟的女人。

    她果然是个罕见的尤物。

    但他平生见的尤物多了,洛玟虽然很美,却也不过是众多尤物之一。

    “谢谢你这件衣服。”那长腿细腰的尤物脸上充满了惊恐之色,和她姣好的身材和容貌全然不合,“我……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感激……”

    唐俪辞看她一眼,便如没有瞧见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等……等一下,你是……你是……”那个女子追了过来,“Lazarus?Lazarus吗?天啊!Lazarus?”

    唐俪辞充耳不闻,就当Lazarus这个名字与他毫无瓜葛,根本不曾相识。

    身后的女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失声道:“Lazarus,我是洛玟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瑟琳的好朋友,世享集团的模特……”

    “我有没有说过——”唐俪辞任她拽着,突然柔声道,“我很讨厌外国名的女人?”瑟琳的好朋友?瑟琳的好朋友和她过往的情人一样多,他

    从不管她的私事,怎会记得她有哪些朋友?

    洛玟一呆,唐俪辞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那目光阴冷得像一条蛇:“不放手的话,我就撕了你的衣服,把你丢进比这里偏僻十倍的荒山

    野岭。”

    洛玟情不自禁地放了手,退后一步,突然尖叫一声,仍然拽住了他的衣袖:“Lazarus!不不,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知道我出了什么

    事!你不知道瑟琳出了什么事!我和她调查你失踪的前后,跑进你们失踪的那个着火的现场,然后就从着火的地方摔了下来!两年了!整整

    两年了!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被人卖给强盗,又被人抢到这里,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Lazarus,Lazarus,救救我!救

    救我!我想回家!我要回家!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啊!”她整个人挂在唐俪辞身上,“上帝是看得到我的,佛祖也是看得到我的,我每天都在

    祈祷,终于让我遇到了你,这是天意,你一定会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咳……咳咳……”唐俪辞被她一阵摇晃,低咳了几声,“你和瑟琳——到这里两年了?”听到这句话,他的确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晚造成

    的后果,竟然连累到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难道那个通道一直都在?

    “两年了……这两年我都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如果不是瑟琳太爱你——她太想你太不相信你会死,我们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洛玟死死拽

    着唐俪辞,“她太爱你了!她太想找到你,你不能相信她那样的女人能找到那个着火的地方,她甚至能判断你根本没有死,她去给现场所有

    的遗物做检测,她发了疯一样到处悬赏找你……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她那样爱你,我们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能丢下我就走?你怎么能

    装作不认识我?天啊——上帝啊——”

    他以为自己不会受到震动,却是微微颤了一下,这种女人的哭叫,撕心裂肺飞呐喊……无论是个怎样肤浅的女人,那声音里的痛苦却是

    那么真实。

    那么能令他深深记忆起方周是怎样死的,记忆起自己曾经是如何让地渴望拥有金钱和力量,却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看了洛玟一眼,洛玟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他肌肤:“救救我,带我走吧,我感激你——我会当你是我的神,我做你的女仆,我做你的

    猫你的狗……救救我……”

    “洛玟……”他终于微微喑哑地开了声,“站起来。”

    洛玟立刻站了起来,比驯服的狗还听话。

    他轻轻摸了摸她那一头乱发,那曾是一头令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怜爱的蜜色卷发,现在只是一把乱麻:“别哭了,我救你,我送你回家。”

    洛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看的很清楚,原来人能哭得这么真实,这么毫无目的:“瑟琳呢?”

    “她还在寨里……她被关在狗屋里,因为她不肯和那头野兽上床……”洛玟浑身在发抖,“你会去救她的是吧?你会去救她的,她是那么爱你

    ,她爱你爱的都要疯了……”

    “会。”他再度揉了揉她的乱发,“别哭,别怕。”

    “Lazarus……”洛玟哭出声来,“对不起,我以前以为你是很冷酷的人,我以为你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瑟琳死心塌地地爱你,我还劝她忘

    记你……我对她说你是个妖怪……”她揪着唐俪辞的衣袖,“我不知道你这么温柔……”

    温柔?

    他笑了笑,温柔……如此容易……抚摸一个女人的头,说一些她想听的话……就像他刚才做了一回救世主,举手之劳就能让一个镇的百姓

    对他感恩戴德。

    但为何这一次的感激与感恩再不能给他满足感……他已逐渐开始明白,自己渴望得最热切的东西,能支持他不倒的东西,并不是作为一

    个垂手就能听到赞美诗的神。

    神……充满争议,全能而孤独,无人理解。

    即使拥有再多的膜拜又如何?他要一个女人真心实意地为他为他去死,当她当真为他去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只觉得……整个

    灵魂……孤独得瑟瑟发抖。

    “别哭。”他再次柔声说,与他方才的冷漠判若两人,“别哭。”

    洛玟放声大哭,匍匐在地,他站在那里,一下一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他现在是洛玟的神。

    过了好一会儿,洛玟慢慢收起了眼泪,哽咽道:”瑟琳在后山的石窟里,我们快去救她。“

    他习惯地微微一笑,放开了抚摸她的头的手:“不要叫我Lazarus,叫我唐俪辞。”

    “俪辞?”洛玟愕然,“这是你的名字吗?”

    “是,”他柔声道,“我讨厌外国名字。”

    洛玟眨眨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他讨厌外国名,但他一直和瑟琳在一起,难道他从来没有对瑟琳说过不喜欢她的名字?如果他有说

    过,瑟琳一定会马上改的。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惊呼起来:“你受伤了!怎么会这样?痛不痛?”

    唐俪辞解下外衣之后,透过那层中衣,看得出后肩都缠有纱布,纱布上血迹殷然。他又对她微微一笑:“不痛。”

    怎么会不痛呢?洛玟畏惧地看着他身上的纱布:“受了伤,你还能救瑟琳吗?"

    "能。”他柔声道,习惯性地再度微笑。

    洛玟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敬畏和小心,他以前很喜欢这种目光,现在只觉得很索然。

    黑虎山的后山有不少石窟,洛玟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找错了三四次才找到方向。所谓黑虎寨“狗屋”是个硕大的洞穴,黑虎山盛产

    花岗,石头坚硬异常,这个穴洞不渗水不透风,可谓坚固。鲍豹在洞口装上一扇粗壮的铁门,平时他把他圈养的一群獒犬关在里面,那些獒

    犬体型各异,有强壮如熊,有纤细如狐,有的长毛有的短毛,有高有矮,但它们都是鲍豹精心调教的杀犬,用来追击被黑虎寨伏击却受伤逃

    脱的商人。

    这些狗会把受伤的人从十几里地,甚至几十里地的人拖回来,不论死活。

    而瑟琳也正是被他关在这个石窟里。

    唐俪辞走到石窟前,并没有嗅到一般狗屋里那种古怪的臭味,气味很清新,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伸手抓住铁门的铜锁,用力一扭,这铜锁粗壮,他受伤后真力不调,一时竟然扭之不开,微微一顿,立掌如刀,一掌对着铜锁劈了下

    去,只听咯的一声微响,铜锁内的机簧碎裂,应手而开。洛玟敬畏地看着他,在她和瑟琳沦为禁脔的两年里,看来唐俪辞过的很好,甚至学

    会了武功。

    铜锁开了,门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深沉的犬吠,那些犬吠声低沉浑厚,与一般土狗完全不同,唐俪辞打开大门,是苦力一片黑暗,与一般

    土狗完全不同,唐俪辞打开大门,石窟里一片黑暗,只见数十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在黑暗里闪光,戾气十足。随着洞外的光线照进洞穴,数十

    条毛发俊俏的獒犬映入目中,随之而现的是一只线条均匀、白皙纤秀的小腿。

    这条绝美的腿就搭在最大的长毛獒犬背上,抬头望去,同样是线条均匀无可挑剔的大腿,晶莹的肌肤,毫无瑕疵……一个拥有如此肌肤

    的女人就倚坐在那条獒犬背上,身后尚有另一头长毛獒犬为她做靠背,她一只脚搭着犬背垂下,另一只曲了起来,踩在犬背上,脚趾同样绝

    美得犹如宝石。

    “瑟琳……”洛玟踉跄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洞里犹如犬之女王的女人,她坐在犬背上,一双水晶般的眼睛看着洞外,姣好的身体陷在柔软的

    犬毛里,身上穿的是虎皮,看起来艳光四射,犹胜当年。

    “嗨!”唐俪辞打开大门,见到如此画面,笑了一笑,“每次见到你,果然都会给我惊喜。”

    那坐在犬背上的女人双足落地,搂着她身后巨大的獒犬:“在见到你之前,我绝对不会认输!”她如猫般无声无息走了两步,“我绝对不会

    让自己狼狈,因为我还要活着见到你。无论在你眼前或背后,我永远都是女王。”

    唐俪辞已伸手,瑟琳扑入他怀里,她的声音柔软而动听,比起洛玟的性感,她更充满了玫瑰般的柔软和诱惑力:“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

    我。”

    “就算我没有来,看来你也过得很好。”唐俪辞将她打横抱起来,“你驯服了这些狗?”

    瑟琳的手从他怀里垂了下来,一一抚摸过那些獒犬的头:“驯服狗比驯服你容易多了。”她轻轻地笑,“我让它们出去给我采花,让它们帮

    我在这里挖洞,让它们叼食物、水果和扫帚回来,它们很聪明。”

    “挖洞?”洛玟跟着唐俪辞走进来,在瑟琳身边,她永远黯然失色,就像个灰姑娘,“这里是花岗岩,怎么能挖洞?”

    唐俪辞抱着瑟琳往石洞更深的地方走,一路都没有撞到石壁,这石窟渗出凡是有泥土的地方都被挖开了,形成一条长长的隧道,一直通

    到山地暗河,暗河喝水清澈异常,水底有鱼,河边有一处柴火堆点着火,将水面和石壁照得光影闪烁,就是瑟琳平时进食的地方。

    “两年来,你就在这里生活?”他柔声问。

    瑟琳点了点头,洛玟脸色惨白,她害怕被关入狗屋,屈从了鲍豹,结果被关入狗屋的瑟琳却过得比她好得多。瑟琳搂住唐俪辞的脖子:“

    这里好不?”

    “很好。”唐俪辞将她放了下来,“你也很好。”

    瑟琳轻轻地笑,她笑起来真如玫瑰,彷佛从笑颜里能嗅到花香:“我爱你。”

    唐俪辞不答,瑟琳赤足站在地上,伸手环住他的腰:“为什么不说你也爱我?”她脸颊在他身上轻轻地蹭,“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为什么不说你也爱我?唐俪辞微怔了一下,依稀从前的确是瑟琳说一句“我爱你”,他就会顺理成章地说句“我也爱你”,那能让任何女人都

    爱他更深。

    但……

    但如果对搂着他吻着他不断说爱他的女人说“爱你”,那么……那个从来没有说过爱他,被他掷出去救人却心甘情愿的女人是不是……就会

    显得更加卑微?

    卑微得像一点碎沙,就算风不吹,它也像不存在。

    他走神了。

    瑟琳搂着唐俪辞的腰:“你在想什么?”

    “嗯……”唐俪辞的手指插入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根阿谁的不同,阿谁的头发柔顺而直,发量不多,瑟琳的头发有点天然卷,越长的地方越

    卷,头发浓密。

    “你是不是在这里又有了其他女人?”瑟琳柔声问,闭上了眼睛,“她……或者她们有我好吗?”

    瑟琳对于他另有新欢这件事已经很习惯,她从不会为此与他大吵大闹,她一向很自信,自信无论他到哪里寻新鲜,都不可能找到比她更

    美的女人。所以她从不在乎唐俪辞另有新欢,因为新欢越多,最终只是越能证明她才是女人之中的女人,女人中的帝王。唐俪辞永远不会离

    开她,因为他永远找不到更好的。

    这句话已问得很习惯,但怀抱里的人仍旧没有回答,她蓦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他显然是想了一会儿,才柔声道:“没有……”

    “为什么要想?”瑟琳环住他的腰,一下一下轻轻吻着他的手背,就如一只蹭人的小鸟,“真的遇到了其他女人,不是吗?而且让你有点牵

    肠挂肚。”

    女人对于感情的事,总是敏感得犹如能够未卜先知,他轻轻笑了笑:“不,爱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很忙。”他柔声道,“忙得没有心情比较

    谁比较好。”

    瑟琳缓缓松开她的手,这一次,唐俪辞的美剧回答都不在她的期待之中:”你在忙什么?“

    “忙男人的事。”唐俪辞搂住她的腰,揽住洛玟的肩,“别怕,我会先送你们回家,回去之后,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那双水晶般的眼睛折射出一种深邃的光彩:”送洛玟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瑟琳……”

    “不要说服我。”她道,“也不要命令我。”她搂着身后巨大的獒犬,如玫瑰般的女人冷眼起来有种摄人心魄的杀气,“我会很不高兴。”

    她感觉到了危机。

    他明白为什么瑟琳突然要坚持留在他身边,他们在一起同居很多年,每一次瑟琳都愿意在家里等他,等到他玩够了回家证实是她比较好

    ,她不是甘于吃苦受累的女人,一生以绝美的容貌坐拥奢华享受,突然决定要留在他身边,那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危机……

    是他的心真的变了吗?

    他真的有爱上另一个女人,而把眼前的珍宝忽略了?

    轻轻伸手,抚摸着瑟琳柔润的面颊,他有爱上阿谁么?总觉得并没有,但要问他有爱上瑟琳么?

    那也……好像没有吧……

    与此同时,阿谁和玉团儿、柳眼也正在前往少林寺的路途中。

    唐俪辞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无论如何对待阿谁,在一阵愤怒过后,柳眼和玉团儿一样担心他的伤势。阿谁提议不如去少林寺

    ,因为唐俪辞怀里带着大还丹,既然带着这种药物,想必这种药物对他另有用途,他将大还丹尽数给她救命,她便想上少林寺向普珠方丈求

    情,讨取一瓶大还丹。

    既然人无处可寻,讨取大还丹也是一项可行的的提议,几人打点了包裹行李,便雇了一辆大车,一路向少林寺进发。

    一路上听闻传言纷纷,尽在说唐俪辞与柳眼勾结,拥敌自重,意图将中原剑会等一干众人推进风流店设下的陷阱,唯一的目的是夺取江

    湖天下,怀有谋反之心等等等等。

    这等流言,一半是出于好云山下那一战,另一半是有心人故意造谣,导致越传越恶,越听越是骇人,不过数目,唐俪辞已从人人敬仰的

    贵公子,变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人人欲食之而后快。

    听着这些流言,马车中几人相顾而言,默默赶路。

    阿谁的伤在大还丹之下好的甚快,唐俪辞在万福客栈留下不少银钱,一路上柳眼挥金如土,为她购买最好最贵的伤药,这六七日来阿谁

    大有起色,已经能起身坐上一会。

    她很少说话,凤凤这几日也乖巧得出奇,娘俩相拥而坐,一起默默望着窗外。看着她望着窗外的眼色,玉团儿会紧紧抓住柳眼的手臂,

    她有时候会想象她和凤凤都在回想与唐俪辞相处的时光,眼神很温柔的时候就是在想他对她温柔的那些时光,眼神哀伤的时候就是在想他对

    她不好的那些时候……

    想到什么时候,就会想到现在?

    想到他弃她而去,让她身受重伤,茫茫天涯不知何处去寻他?

    想到她所爱的男人对她是如此薄情……

    那会不会很伤心?

    玉团儿紧紧抓住柳眼的手,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无论柳眼心里最爱的人是谁,无论他有多么不耐烦,至少他从来没有扔下她不管,也从

    来没有为了交换什么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东西就遗弃她,更从来没有伤害她。

    他甚至舍不得让她去试毒。

    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她不自觉就用脸颊蹭着柳眼的手臂,感受那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听着那血脉中传来的心跳,心里就觉得平安。

    “干什么?”;柳眼微微皱眉。

    她抬起头笑:“觉得你很好很好哦。”

    他的心情并不好,唐俪辞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被他逼走了吧……他终于放手不再救她,他开始放任他想做什么做什么,但—

    —逼走了一个为自己身受重伤,并且很可能就从此不治的人,他的心情很乱。他以为忍痛割爱,劝阿谁去爱他……结果就是他将阿谁当作肉

    盾凌空掷出去,这让他要怎样面对阿谁?阿谁越是淡然,他越是悔恨,只是就算他现在死了,也无法弥补她任何东西。

    心情是如此烦乱痛苦,触目看到玉团儿灿烂的笑颜,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无论他又做错了什么,至少这个小丫头,

    他一直是护住的。

    能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他就觉得很安心,彷佛马车外的阳光也温暖了几分。

    马车辘辘,沿着官道往嵩山行去,路上行至一处城镇,名唤奎镇。

    这日到达奎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玉团儿从马车内跳出来,牵马入街道。一路上只见奎镇张灯结彩,人人笑容满面,就像正在过

    节一般,她好奇地四处打听,才知前几日有位英雄打败了附近黑虎山上的山贼,今日正逢山贼被衙门押走,送去大牢候审的日子,于是镇上

    人人欢天喜地。

    柳眼戴着面纱,索然无味地听着这老套的江湖故事:“丫头,问他哪里有客栈?”

    玉团儿却多嘴:“那英雄长得什么模样?男的女的?相貌俊么?"她自己爱美,看人最重容貌,柳眼满脸血肉模糊,堪称奇丑无比,她却不

    觉得。

    “那一下打败鲍豹的英雄相貌可是不凡,他面如白玉,浑身披着菩萨般的莲座白衣,背后镶有血玉般的红宝石,每走一步,身后就有万丈

    金光闪烁,他走了三步,就登云上天去了。”说故事的人口沫横飞,“我等只看到他晃了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玉团儿皱起眉头:“真有这种下凡的神仙?”

    “当然有当然有,这世上怎会没有神仙?”奎镇那老头拈须摇头晃脑,“只是姑娘你年纪尚小,没有缘分见到而已。”

    “既然是神仙,下凡了为什么不去杀玉箜篌那样的坏人,要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杀一个山贼?”玉团儿满怀不信,狐疑地看着那老头,“你肯

    定是骗人啦!我才不要相信你。”

    “小姑娘,”不远处有个年纪更大的老人微笑,“那是个模样很俊的年轻人,身上带着不轻的伤,一身白衣,满头灰发……”

    “啊!”

    那老头还没说完,玉团儿已失声惊呼:“不会吧?是唐公子吗?他也会做这种惩奸除恶的事?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那老头正是被唐俪辞从鲍豹关刀下就出来的覃老丈,闻言也是愕然:“姑娘认得那位年轻人?”

    “认得认得!”玉团儿拼命点头,“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他昨日上山赶跑了黑虎寨的恶棍,现在人在客栈休息,听说明日就要赶路了。”覃老丈正巧瞧见了唐俪辞从黑虎山上下来的身影,“他是

    救我性命的恩公。”他有些欲言又止,玉团儿却没瞧出来。

    柳眼一提缰,马车踏着碎步疾奔而入,阿谁撩起了窗帘,关切地往客栈的方向眺望。

    她很快看见了唐俪辞。

    唐俪辞与两位女子正从一家布庄并肩而行,揽着那女子的腰。日光之下,那穿着崭新淡红衣裙的女子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光彩,她与唐俪

    辞并肩一站,就像整条街数十上百号人都不存在,就连房屋楼宇都暗淡无光了。

    她一步一摇,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到她美好的腰身和腿的曲线,那一双眼睛眼神不看任何人,自信而充满高傲却不傲慢的眼

    神。

    那种眼神并不凌厉,却光芒四射,不看任何人,却聚焦任何人的眼神。

    “唐俪辞!”玉团儿眼里也看到了这位美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美人的长腿,心里却还记挂着阿谁,“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的伤怎么样

    了?阿谁姐姐放心不下你,要去少林寺给你求药,她心里一点也不怪你,她说在你把她扔出去的时候她才明白……”

    “妹子!”

    马车里的阿谁低和了一声,玉团儿及时住嘴,她从没有听过阿谁如此急切低沉的声音,随即马车里响起一阵咳嗽,她动了中气,牵动了

    伤口。

    柳眼看着眼前这位犹如女王是红衣女子,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瑟琳,她是唐俪辞从十五岁就开始交往的情人,甚至在穿越到大宋之前,他们一直在同居。

    瑟琳对于唐俪辞而言,与其他逢场作戏的女人是不同的。

    瑟琳出现了,那阿谁呢?

    “lala,”瑟琳对唐俪辞露出笑颜,“她是谁?”

    唐俪辞看了阿谁一眼,尚未开口,柳眼已开口道:“她是阿俪的婢女。”

    瑟琳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奇怪地问:“vered?”

    柳眼点了点头,瑟琳看了他的脸一眼,笑了起来:“这样看来也有点酷,以前总觉得有点奶油,现在是完全没有啦!”

    瑟琳总能将一切摆的很平,即使是残酷的事,从她花瓣般的唇间说出来总不会听起来太难受,柳眼笑了笑,对唐俪辞道:“瑟琳怎么会到

    了这里?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他说了一句“我们”,轻描淡写地包括了阿谁。

    阿谁坐在车内,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窗,看着柳眼和瑟琳与唐俪辞熟练地聊着家常,聊着那些她听不懂的话题,那一根根手指都因为用

    力而苍白。

    “妞妞……”车里的凤凤怯怯地叫了一声,她缓缓地收回手,搂住了凤凤,心跳得好剧烈,有些她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刺伤自己的东西,正在

    剧烈地刺伤着她。

    玉团儿呆呆地看着柳眼和美人说话,他们说的她都听不懂,她突然之间很想哭……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但柳眼也从来没有说过,他认

    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如果没有变丑,是不是永远不会和自己在一起?她第一次这样想。

    “妹子。”阿谁见她脸色苍白,轻轻死唤了她一声。

    玉团儿回过头来,眼泪就这么突然掉了下来。

    她奔到阿谁身边,阿谁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别哭,柳眼不会对你不好的,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要是不变丑,是不是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他只会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了。”玉团儿将头埋进阿谁的怀里,浑然忘了她胸口的伤。

    阿谁蹙眉忍受着伤口的剧痛,温柔地道:“不会,他对你很好很好的,他们……只是在闲聊。”

    “真的吗?”

    “真的。”阿谁道,“他很温柔。”

    柳眼真的很温柔,如果他不替唐俪辞回答“她是谁”,如果他此时不上去说话,当唐俪辞回答她根本是个不相干的女人的时候,她会无地自容吧?

    轻轻拍着玉团儿的背,她害怕唐俪辞因为掷她出去这件事受到伤害,所以她急于告诉他她真的不在意,她当真心甘情愿,不必为了这件事而责怪他自己无能。

    她因此承认了深爱唐俪辞,再也无法逃避。

    而原来……能安抚他的另有其人,远远比她美丽甜蜜,她真的是无关紧要、毫不相干的女人,她的一路担忧只是一种虚妄的多情。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玉团儿,只是她和怀里纯真的少女不同,她已经历过太多沧桑,她的真情不多……而这唯一仅存的痴,就如此虚无地被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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