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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后宫如懿传第五卷 茶心 5 作者:流潋紫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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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筠喜不自胜,再三谢过,忙忙赶着回去了。

    容珮见绿筠走远了,疑惑道;“昨日嘉贵妃送这个项圈来,名为孝敬娘娘,实是炫耀她所有是娘娘没有的。”她鄙夷道:“这样的好东西,凤凰与牡丹的首饰,嘉贵妃也配!”

    如懿缓缓抚摸雪白领子上垂下的珍珠璎珞:“凤凰与牡丹,原本该是中宫所有。可是本宫没有的东西,嘉贵妃却能随手拿出,你说是为什么呢?”

    如懿不待容珮应答,举眸处见永琪携了一卷书卷入内,不觉便含笑。如懿注目于他,这些日子的萧索并未为他爽朗清举的容止染上半分憔悴,反而添了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朗然。

    如懿心下欣慰,忙招了招手,亲切道:“拿着什么?给皇额娘瞧瞧。”

    永琪见了如懿,便收了一脸颓丧怯弱之色,爽朗一笑,将书卷递到如懿跟前,兴奋道;“儿臣自己编的书,叫《蕉桐膡稿》,虽然才编了一点儿,但总想着给皇额娘瞧瞧。”

    如懿的手指翻过雪白的书页,笑道:“你自己喜欢,便是最好的。自己找些喜欢的事做,也省得听了旁人的闲言闲语。”

    永琪微微有些黯然:“儿臣倒还好,只是不能为额娘争气,让额娘伤心了。今儿早起见额娘又在烦心,儿臣问了两句,才知是额娘母家的几个远亲又变着法子来要钱。额娘虽然身在妃位,但一向无宠,但凡有些赏赐和月银也都用在了儿臣身上,哪里禁得住他们磨盘儿似的要。但若回绝,人家又在背后恶言恶语。好容易搜罗了些首饰送出去,他们又像见了血的苍蝇,纷至沓来。”

    如懿听得蹙眉:“谁家没有几个恶亲戚,你叫你额娘不用理会就是。也是的,这些事你额娘都不曾告诉本宫。”

    永琪黯然摇头:“家丑不可外扬,额娘也是要脸面的人,所以不曾说起。连儿臣都是反复追问才知道些。额娘提起就要伤心,总说家世寒微帮不上儿臣,才生出这许多烦恼。”

    “愉妃只有你一个儿子,操心是难免的。”如懿淡然一笑,温和道:“只要有来日,一时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永琪用力点了点头:“皇额娘的教诲,儿臣都记住了。”

    如懿颔首道;“外人都说你是闲来无聊丧了心智,才以编书为寄托,还整日闭门不出,出门也不多话。告诉皇额娘,除了编书,平日还做些什么?”

    永琪认真道:“写字。皇额娘告诉过儿臣,写字能静心。”

    如懿温然一笑,和煦如初阳:“无事时戒一偷字,有事时戒一乱字。你能这样,便是最好。对了,你额娘如何?还这么为你哭哭啼啼么?”

    永琪道:“已经好多了。儿臣安静,额娘自然也不会心乱。”

    如懿稍稍放心:“你额娘久在深宫,这些分寸总还是有的。”

    永琪思忖片刻,有些不忿道:“只是今日儿臣路上过来,见四哥好不威风,去启祥宫向佳贵妃娘娘请安,也带了好些随从,煊煊赫赫,见了儿臣又嘲讽了几句。”

    如懿浅浅含笑,以温煦的目光注视着他:“这半年来,永珹见了你,不都爱逞些口舌的功夫么。你忍他了么?”

    永琪低头:“是。儿臣都会忍耐。”

    如懿笑而不语,闲闲地拨弄着手中的白玉透雕茶盏,浅碧色的茶汤蒸腾着雪白的水汽,将她的容颜掩得润泽而朦胧。如懿倒了一盏清茶,递与永琪手中:“尝一尝这龙井,如何?”

    永琪不解其意,喝了一口道;“甚好。”

    如懿徐徐道:“龙井好茶,入口固然上佳。但皇额娘喜欢一种茶,不仅要茶香袭人,更要名字清雅贴切,才配得入口。譬如这道龙井,额娘觉得用来比喻你此时此刻的处境最是恰当。”

    永琪不解地皱了皱眉,恭敬道:“儿臣不懂,洗耳恭听。”

    如懿看着盏中杏绿汤色,映得白玉茶盏绰然生碧,恍若一方凝翠盈盈:“如今的你,好比龙困井中,该当如何?”

    永琪眉峰一扬,眼中闪过一道流星般的光彩,旋即低首一脸沉稳:“是龙,便不会长困于井中。一时忍耐,只待时飞。”

    如懿为他添上茶水,神色慈爱:“龙井味醇香郁,入口齿颊生香。但好茶不仅于此,更可以清心也,皇额娘希望你可以潜心静气,以图来日。”

    盏中茶叶在水中一芽一叶舒展开来,细嫩成朵,香馥若兰,如同永琪舒展的笑容。“皇额娘的苦心,儿臣一定细细品味。”他想了想又说,“儿臣听说四哥结交群臣,场面上的应付极大。每每李朝进献人参,或黄玉、红玉等各色玉石,四哥都分送群臣府中,连各府女眷也得到李朝所产的虹缎为佳礼。”

    “李朝的虹缎素以色泽艳丽、织物经密而闻名,常以锦绣江山、秀丽景致映在彩虹上,再将彩虹七色染在缎子上。李朝人力、物力不足,这虹缎极费工夫,实在难得,也难为了永珹这般出手大方。”如懿微微一笑,眸中神色仿若结冰的湖面,丝毫不见波澜,“你的心思本宫都明白。只是这样的话不比你亲自去告诉你皇阿玛,自然会有人去说。你要做的无非是让人多添些口舌便是。口舌多了,是非自然也就多了。”

    永琪心领神会:“皇额娘嘱咐的事,儿臣都会尽力做到最好。”

    如懿轻轻握住他的手,细心地抚平半旧的青线云纹袖口间稀皱的痕迹:“皇额娘知道你这大半年来过得不好。但,你若忍不得一时,便盼不得一世。会很快了。”

    永琪郑重颔首,眸中唯余一片墨色深沉的老练沉稳。

    隔了几日便有消息传来,乃是皇帝的一道谕旨,下令朝中官员不得与诸皇子来往。

    这道谕旨来得甚是蹊跷,然而明眼人都明白,三阿哥永璋和五阿哥永琪被冷落,其余皇子都还年幼,能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不外是风头正盛的四阿哥永珹。

    李玉来时,见如懿兴致颇好,正抱着璟兕赏玩青花大缸中的锦鲤。廊下养着时鲜花卉,檐下养着的红嘴相思鸟啁啾啼啭,交颈缠绵,好不可人。

    因天气暑热,如懿又喜莲花,皇帝特意命人在庭院里放置了数个青花大缸,养着金色锦鲤与巴掌大的碗莲。缸中红白二色的碗莲开了两三朵浮在水面,游鱼穿梭摇曳,引逗得如懿和几个宫女倚着栏杆,坐在青绸宝莲绣墩上拿了鱼食抛喂嬉笑。

    如懿看璟兕笑得开怀,便将她交到了乳母怀里,因着去逗弄鸟儿,方才道;“皇上怎么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也不怕伤了永珹的面子。”

    “面子是自己给自己的,若要旁人来给,那都是虚的。”李玉一笑,“前几日皇上陪伴纯贵妃,见她戴着的项圈夺目,便问了句来历,纯贵妃便老实说了。这样规制的项圈难得,奴才记得两广总督福臻所进献的礼物里便有这一样,只是不知怎么到了嘉贵妃手里,便如实回禀了。”

    “你这般回禀,皇上当然会疑心去查,是不是?”如懿掐了几朵新鲜玉簪在手中,留得一手余香。

    李玉道:“皇上要查的,自然会雷厉风行查得明明白白。四阿哥结交群臣之事早已流言如沸,如今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让皇上的耳朵听见而已。更何况四阿哥敢从两广总督处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赠予嘉贵妃,如此内外勾结,皇上哪有不忌讳的。”

    “听说封疆大吏们争相结交四阿哥,送礼予他,可是总还是有明白人的吧?本宫听说忻嫔的阿玛那苏图便不是这样随波逐流的人。”

    李玉低眉顺目:“可不是么?所以皇上连带着对忻嫔都格外恩宠有加,这两日都是忻嫔侍寝。”

    如懿随手将玉簪花簪上丰厚漆黑的新月髻:“虽然有这样的旨意,但皇上还是重视四阿哥的,不是么?”

    李玉的目光透着深邃之意:“皇上是重视四阿哥。可五阿哥自被皇上叱责冷落之后,反而得了皇太后的青眼。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如懿微微垂头,细细理顺胸前的翡翠蝴蝶流苏。一节湖水色绣青白玉兰的罗纱袖子如流水滑落,凝脂皓腕上的紫玉手镯琳琅有声;“不管怎么说,木兰围场救父的功劳,四阿哥可是拔得头筹啊!”

    李玉笑得高深:“皇上喜爱四阿哥是不假,木兰围场救父的功劳也是真。可是那日救皇上的,不止四阿哥,还有五阿哥和凌大人,咱们可是有目共睹的。至于是不是头筹…”他话锋一转,“奴才当时一在,得问问在场的人才好。”

    如懿笑着剜了李玉一眼:“越发一副老狐狸的样子了。人呢?”

    李玉躬身笑道:“凌大人早已候在宫外,只等娘娘传见。”

    如懿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懒懒道:“外头怪热的,请凌大人入殿相见吧。容珮,凌大人喜欢的大红袍备下了么?”

    容珮含笑道:“早备下了。”

    凌云彻疾步入殿。他立在如懿跟前,被疏密有致的窗格滤得明媚温淡的阳光覆过他的眉眼。一身纱质官服透着光线浮起流水般光泽,整个人亦失了几分平日的英武,多了几分温润之意。

    如懿不知怎的,在凝神的一瞬想起的是皇帝的面容。多少年的朝夕相对,红袖相伴,她记忆力骤然能想起的,依然是初见时皇帝月光般清澈皎洁的容颜。时光荏苒,为他添上的是天家的贵胄气度,亦是浮华的浸淫,带上了奢靡的风流气息。如今的皇帝,虽然年过四十,英姿不减,依旧有着夺目的光华,但更像是一块金镶玉,固然放置于锦绣彩盒之内,饰以珠珞华彩,但早已失却了那种摄人心魄的清洁之姿。更让人觉得太过易碎,不可依靠。

    而眼前的凌云彻,却有着风下松的青翠之姿,生与草木,却独立丛中,可为人蔽一时风雨。

    这样的念头尚未转完,凌云彻已然躬身行礼。他礼敬而不带讨好的意味,凛然有别与众人。

    如懿十分客气,示意他起身,看着容珮奉上茶来,又命赐座。

    橙滟滟的茶水如朝霞流映,如懿示意他喝一口,柔缓道:“这大红袍是道好茶,红袍加身,本宫在这里先恭喜凌大人升官之喜了。”

    茶香还留在口颊之内,凌云彻不觉诧异道;“奴才在皇上身边侍奉,何来突然升官之喜?”

    如懿的眉眼清冽如艳阳下的水波澹澹,说得十分坦然:“凌大人能再度回宫,凭的是木兰围场勇救皇上的忠心。只是与其三人分享功劳,不如凌大人独占其功,如此岂非没有升官之喜?”

    凌云彻眼中有一片清明的懂得:“微臣如何敢独占其功,那日木兰围场之事,明明是五阿哥冒险救父,挡在皇上身前,功劳最大。微臣不过是偶然经过而已。”

    如懿轻叹如风:“冒险救父的是永珹,若不是他放箭射杀受惊的野马,皇上也不能得保万全。说到底,永琪不过是个最痴傻的孩子,只会挡在皇上身前以身犯险罢了。”

    凌云彻道:“以身犯险舍出自己才是最大的孝心。背后放箭,说得好是救人,若放的是冷箭,或许也是伤人了。”

    如懿忽然目光一凝,冷然道:“凌大人,虽然本宫当日未在木兰围场的林中,但一直有些疑惑。皇上遇险,怎么凌大人和永珹、永琪便会那么巧就出现救了皇上?”

    如懿敛声注目于凌云彻,似要从他脸上寻出一丝半痕的破绽,然而承接她目光的,唯有些许讶异与一片坦诚。凌云彻拱手道:“皇上洪福齐天,也是上天垂恩,给微臣与两位阿哥这样救护皇上的机会罢了。”

    他的淡定原在如懿意料之中,却不想如此无懈可击。如懿暗笑,她也不过是在疑心之余略作试探而已,时过境迁,许多事已无法再彻查。而凌云彻的表情,给了她的揣测一个阻绝的可能。

    如懿盈然一笑,神色瞬间松快,和悦如暖风醺然:“凌大人无须急着辩解。本宫此言,不过是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而已。自然了,永琪当年不过十二岁,能救护皇上也是机缘巧合而已。只是…”她略略沉吟,“自从围场之事后,这两年皇上每每去木兰秋狝,都要格外加派人手跟随,总不能畅快狩猎,也颇束手束脚。且当年暗中安置弓弩放冷箭之人一直未曾查明,到底也是一块心病。连本宫也日夜担忧,生怕再有人会对皇上不利。凌大人时时追随皇上身边,有这样的阴狠之人潜伏暗中,只怕大人也要悬心吧?”

    凌云彻的目光如同被风扑到的烛火微微一跳,旋即安稳如常:“当日皇上说过一句话,微臣铭记于心。皇上说:‘忠于朕的人都来救朕了!害朕的人,此时一定躲得最远!’”

    如懿的语气隐然有了一丝迫人的意味:“本宫倒是觉得,有时候救人的人,也会是害人的那人。凌大人认为呢?”

    凌云彻起身,一揖到底,以一漾温和目色相对:“娘娘说得是。当日微臣细察过,那两支暗箭都不曾喂毒。若皇上在原地不动,应当只是虚惊一场。”

    “是么?”如懿目光澄明,如清朗雪光拂过于他,“那么凌大人,那日,你做了什么?”

    凌云彻一滞,眸光低回而避,额上已生出薄薄汗珠。片刻,他决然抬首:“皇后娘娘,当日微臣牵颖嫔娘娘的爱驹在外遛马,曾先入林中,发现架于树枝间的弓弩。”

    如懿疑惑道:“本宫记得那时查明,那弓弩并非需要有人当场施放冷箭,而是架在树枝间以银丝绷住。只要银丝一受触碰断裂,冷箭自会发出。”

    “是。因树林偏僻,少有人来,所以微臣只是好奇,因而掩在树后观望。谁想皇上起兴追马至林间,枝上弓弩便发,骇然眼见变生肘腋。且当日那野马骤然闯入林间,也是因为草木间涂上了发情母马的体液,才引得野马奔来躁动。围场官员也有说是有人备下弓弩只为射杀野马。”

    如懿道:“凌大人不觉得这话是推脱之词么?难怪皇上之后震怒,要严惩木兰围场的官员。依本宫看,只怕真是有人费尽心机要暗害皇上,借以自重。”

    凌云彻将肺腑之音尽数吐出:“今日皇后娘娘既然疑心,那微臣一定细细查访。只要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微臣都会尽力去做,尽心去做,以还娘娘一个明白交代。”

    如懿涂了胭脂红蔻丹的指甲映在白玉茶盏上,莹然生辉。她轻抿茶水,柔声道:“本宫何曾吩咐过你什么,一切皆在大人自己。”

    午后的日光被重重湘妃竹帘滤去酷热的意味,显得格外清凉。凌云彻有一瞬的怔忡,望着眼前的女子,梨花般淡淡的妆容,隐约有兰麝逸香,那双水波潋滟的命眸似乎比从前多出一丝温柔,是那种难得而珍贵的温柔。似乎是对着他,亦像是对着她所期许的未来。她秀长的眉眼总是隐着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是一种惯常的颜色,像是固有的习惯,只是笑而已,却让人无法捉摸到底是喜是怒。

    他在自己怔忡醒来的须臾,有一个念头直逼入心,若她的笑是真心欢喜便好。

    凌云彻黯然躬身,徐徐告退,走出重重花影掩映的翊坤宫。有带着暑热的风灌入衣衫的缝隙,他只觉得凉意透背,才知冷汗已湿透了一身。举手抬目,凌云彻望见一片湛蓝如璧的天色,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脆,通透澄明。恰有雪白的群鸟盘旋低鸣,振翅而过。

    他的心在此刻分明而了然,若不为她,亦要为了自己。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岂可便宜了旁人,都得是自己的,是她的才好。

    如懿看着凌云彻离去,面上不觉衔了一丝温然笑意:“容珮,着大红袍还有多少?”

    容珮答道:“这大红袍是今春福建的贡品,咱们吃了小半年,还有五六斤吧。”

    如懿笑道:“那便尽数留着给凌大人,贺他来日升迁之喜。”

    容珮取过一把翠绿黄边流苏芭蕉扇,一下一下扇出清凉的风:“娘娘便这般笃定,凌大人一定会有这样的大喜?”

    如懿睫毛轻轻扬起,便如蝶翼扑扇,露出深幽如水的眼波:“不是大喜,便是大悲,他没有选择。”如懿牵动湘妃竹帘上的五色丝线流苏,半卷轻帘。一眼望去,庭院中错错落落开着芍药、龙胆、合欢、茑萝、凤仙、石榴、木香、紫薇、惠兰、长春、笑靥、月季、百日红、千叶桃、玉绣球、飞燕草,红红翠翠,缤纷绚烂,如堆出一天一地的繁华金色。彼时荷钱正铸,榴火欲燃,迎着雕梁燕语,绮槛莺啼,静院明轩,溶溶泄泄。谁会想到这般气序清和、昼长人倦的天地里,会有着让人心神难安的来日。

    容珮眸光一转,已然猜到几分:“娘娘是说…”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皇上并未真正放下木兰围场遇险之事。你只瞧每年再去承德,皇上布下的人手这样多,便知道没有查出放冷箭的真凶,是如何让皇上寝食难安。”

    容珮吃惊:“娘娘是怀疑救驾的人中有人自己安排了这一出?”

    如懿眼波中并无一丝涟漪:“本宫也只是疑心而已。凌云彻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和举动本宫无处查知,但是方才试探他几句,他倒沉得住气。能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便不会自己引火烧身。而永珹,本宫实在不能不疑心。”

    容珮着实不安,一把芭蕉扇握在手中,不觉停了扇动:“几年来四阿哥母子是有不少举动,那娘娘不告诉皇上?”

    “告诉皇上?”如懿凝眸看她,“如果皇上问起,为何本宫不早早说出这疑心,而是等永琪寥落之时再提,是否有庇护永琪攻讦永珹之心,本宫该如何作答?或者皇上又问,本宫若是疑心,为何不早说,让凌云彻这般有嫌疑之人长在皇上身侧,又是何居心,本宫又该如何作答?此时本宫并未眼见,只是耳闻才有疑惑,并无如山铁证啊!”

    容珮慨叹道:“如此,娘娘的确是两难了。可是这件事若是凌大人做的,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皇上身边,对皇上岂不有害?”

    “不会。”如懿看得通透,“他苦心孤诣只是想回到紫禁城中争得属于他的一份荣华富贵。为了这个心愿而布下杀局,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如今他心愿得偿,更不会有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举动,来害了自己辛苦挣来的这份安稳。”她弹了弹水葱似的半透明的指甲,“既然这件事本宫有疑心,那么迟早皇上也有疑心。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最是多疑。等哪日他想起这层缘故来,凌云彻也好,永琪也好,都脱不了嫌疑。与其如此,不如早点儿有个了断。”

    容珮轻轻叹息,似有几分不放心。连如懿自己也有些恍惚,为何就这般轻易信了凌云彻,宁可做一个懵懂不知之人。或许,她是真的不喜金玉妍与永珹,宁愿他们落了这个疑影儿;亦或是因为昔年冷宫扶助之情,是他于冰雪中送来一丝春暖。

    纱幕微浮,卷帘人去,庭中晴丝袅袅,光影骀荡,远远有昆曲袅娜飞云,穿过宫院高墙,缥缈而来。

    那是一本《玉簪记》,也唯有嬿婉缠绵清亮的嗓音唱来,才能这般一曲一折,悠悠入耳,亦入了心肠。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温煦中夹着涩涩而蓬勃的芳香。娜依一夏最后的绚美,连花草亦知秋光将近,带着竭尽全力欲仙欲死的气性,拼力盛放至妖冶。

    如懿本与嬿婉心性疏离,此刻听她曲意绵绵,亦不禁和着拍子随声吟唱。

    “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仙郎何处入帘栊?早是人惊恐。莫不是为听云水声寒一曲中?”

    第四章木兰

    这样阳光曛暖,兰谢竹摇的日子,就在平生浮梦里愈加光影疏疏、春色流转。待到恍然醒神时,已是乳母抱了午睡醒来的永璂来寻她。

    儿啼声唤起如懿的人母心肠,才笑觉自己的恍惚来得莫名。如懿伸手抱过扑向她的爱子,听他牙牙学语:“额娘,额娘。”片刻又笑着咧开嘴,“五哥哥,五哥哥。”

    永琪一向待这个幼弟十分亲厚,如同胞手足一般,得空儿便会来看他。如懿听永璂呼唤,便唤进三宝问:“五阿哥这两日还不曾来过,去了哪里?”

    三宝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五阿哥陪着太后抄录佛经去了。”

    如懿哄着怀中的永璂,随口问:“这些日子五阿哥常陪着太后么?”

    三宝道:“也不是常常,偶尔而已。太后常常请阿哥们相伴慈宁宫说话,或是抄录佛经。不是五阿哥,便是六阿哥。”

    太后喜爱纯贵妃苏绿筠所生之子,众人皆知。不过六阿哥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活泼,原也格外招人喜爱。如懿含着欣慰的笑,如今,太后的眼里也看得见别的阿哥了。

    如懿问道:“不显眼吧?”

    三宝忙压低了声音:“不显眼。愉妃小主和五阿哥都受皇上冷落,没人理会延禧宫的动静。”

    容珮怔了怔:“怎么太后如今也看得上五阿哥了?从前因为五阿哥是娘娘名分上的养子,太后可不怎么搭理呢。”

    如懿瞟了她一眼:“问话也不动脑子了,你自己琢磨琢磨。”

    容珮想了又想,眼神一亮;“哎呀!奴婢懂了。当日五阿哥为端淑长公主思虑,固然是见罪于皇上,却是大大地讨了太后的喜欢!”

    如懿轻轻地拍着怀中的永璂,口中道:“端淑长公主是太后的长女,太后虽然不顾及达瓦齐,但端淑长公主的颜面与处境,她总是在意的。皇上善待车凌,达瓦齐大怒,自然也不会给端淑长公主好脸色看了。有永琪这句贴心窝子的话,即便受了皇上的训斥,太后一定也会念着永琪的好的。”

    容珮道:“左右这几年在皇上跟前,是哪位阿哥也比不上四阿哥。能另辟蹊径得太后的好,那自然是好。可是太后虽然受皇上孝养,但不理会朝政的事,即便有太后疼爱,便又怎样呢。”

    如懿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孩子的笑脸,专注而喜悦。

    这便是太后的厉害之处了。她在先帝身边多年,与朝中老臣多是相识,哪里会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她偏偏这般淡然无争,仿佛不理世事。如懿却是清楚的,连皇帝的后宫也少不得有太后的人,而玉妍与永珹只眼看着皇帝,却无视太后,便是目光短浅,大错特错了。

    时数日后,木兰围场进献数匹刚驯化的野马养入御苑,供宫中赏玩。皇帝颇为有兴,便携嫔妃皇子前往赏看。金风初起,枫叶初红,烈烈如火。雪白的马匹养在笼中,映着园中红叶,十分好看。都是初到宫中陌生的环境,那些马儿到底野性未驯,并不听驯马师的话,摇头摆尾,不时低嘶几声,用前蹄挠着沙地,似乎很是不安。

    马蹄踢铁栏的声音格外刺耳,忻嫔依偎在皇帝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娇怯,一双明眸却闪着无限好奇,笑道:“这些驯马师也真无用!平素驯惯了的畜生也不能让它们安静下来。”她目光清亮,逡巡过皇帝身后数位皇子,笑生两靥,“听说诸位阿哥都善于狩猎,若是野马不受驯,一箭射死便也罢了。是不是?”

    永珹虽未受皇帝训斥,然而也感受到皇帝对他的疏远。且这些日子皇帝宠爱忻嫔,并不去玉妍宫里,他难免为额娘抱不平,便朗朗声争强道:“忻娘娘这话便差了,这些马匹驯养不已,若是都一箭射杀了,哪里还有更好玩的供给宫里呢?”

    忻嫔本与永珹差不了几岁,也是心性高傲的年纪,有些不服,道:“听四阿哥的意思,是能驯服了这些野马么?”

    永珹轻笑一声,也不看她,径自卷起袖子走到笼前,都弄了片刻。谁知那些野马似是十分喜欢永珹,一时也停了烦躁,乖乖低首打了两个响鼻。

    玉妍见状,不免得意,扯了扯身边的八阿哥永璇,永璇立刻会意,立刻拍手笑道:“四哥,好厉害!好厉害!”

    忻嫔见永珹得意,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雕虫小技。哪里及得上皇上驯服四海平定天下的本事!”

    皇帝见忻嫔气恼起来一脸小儿女情态,不觉好笑:“永珹,那些野马倒是听你的话!”

    此时,凌云彻陪伴皇帝身侧,立刻含笑奉承道:“皇上说得是。每年木兰围场秋狝之时,四阿哥都会亲自喂养围场中所驯养的马匹。正因如此,所以年年秋狝,四阿哥骑术最佳。”

    永琪恍然大悟:“难怪四哥去喂围场的马都不带儿臣去,原来竟有这般缘故,怕儿臣夺了四哥的名头呢!”

    皇帝悬在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敛,仿佛不经意道:“凌云彻,你是说四阿哥每年到围场都和这些野马亲近?”

    凌云彻的样子极敦厚:“微臣在木兰围场当值两年,都曾眼见。后来随皇上狩猎,也见过几次。”他满眼钦羡之色,“四阿哥天赋异禀,寻常人实难企及。”

    皇帝看着铁笼外几位驯马师束手无策,唯独永珹取了甘草喂食马儿,甚是得心应手,眼中不觉多了一位狐疑神色。当下也不多言,只是说笑取乐。

    当夜皇帝便不愿召幸别的嫔妃,而是独自来到翊坤宫与如懿相守。红烛摇曳,皇帝睡梦中的神色并不安宁,如懿侧卧他怀中,看他眉心深锁,呓语不断,隐隐心惊,亦不能入梦,只听着夜半小雨淅淅沥沥叩响窗棂。良久,雨声越繁,打在飞檐琉璃瓦上,打在中庭阔大的芭蕉叶上,打在几欲被秋风吹得萎谢的花瓣上,声声清越。

    心潮起伏间,又是风露微凉的时节啊。

    夜色浓不可破,皇帝从梦中惊坐起,带着满身湿漉漉的冰凉的汗水,疾呼道:“来人!来人!”

    即刻有守夜的宫人闻声上前叩门,如懿忙忙坐起身来,按住皇帝的手心,向外道:“没什么事!退下吧!”

    九月初的雨夜,已有些微凉,晚风透过霞影绛纱糊的窗微微吹了进来,翡翠银光冷画屏在一双红柱微光下,闪烁着明灭的光。如懿取过床边的氅衣披在皇帝身上,又起身递了一盏热茶在皇帝手中,柔声关切:“皇上又梦魇了么?”

    皇帝将盏中的热茶一饮而尽,仿佛攫取了茶水中的温热,才能稍稍安神。“如懿,朕虽然君临天下,可是午夜梦回,每每梦见自己年少时无人问津的孤独与悲苦。朕的生母早逝,皇阿玛又嫌弃朕的出身,少有问津。哪怕朕今日富有四海,一人独处时,也总害怕自己会回到年少时一无所有的日子。”

    如懿紧紧握住皇帝的手:“怎么会?皇上有臣妾,有皇额娘,有那么多嫔妃、皇子和公主,怎么会一无所有?”

    皇帝的神色无助而惶惑,仿佛被雨露沾湿的秋叶,薄而脆枯。“朕有皇额娘,可她是太后,不是朕的亲额娘。朕有那么多嫔妃,可是她们在朕身边,为了荣宠,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甚至为了太后,有几个人是真心为朕?朕的儿子们一天天长大,朕在他们心里,不仅是父亲,是君王,更是他们虎视眈眈的宝座上碍着他们一步登天的人。至于朕的女人,朕疼她们爱她们,可若有一天朕要为了自己的江山舍出她们的情爱与姻缘时,她们会不会怨恨朕?父女一场,若落得她们的怨怼,朕又于心何安?”

    翠竹窗栊下,茜红纱影影绰绰。如懿心下微凉,仿佛斜风细雨也飘到了自己心上。“那么臣妾呢?皇上如何看臣妾?”

    皇帝的声音有些疲倦,闭目道:“如懿,你有没有算计过朕?有没有?”

    如懿的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她看着皇帝,庆幸他此刻闭上了双眸。因为连她自己亦不知,自己的神色会是何等难看。这些年来,她如何算计过皇帝,只有她自己明白,可是皇帝也未曾如她所期许一般真心诚意待她。他许她后位荣华,她替他生儿育女,做一个恪尽职守的皇后。到头来,也不过是落得这般彼此算计的疑心而已。

    也罢,也罢,不如不看。如懿看着床帏间的鎏金银鸾钩弯如新月,帐钩上垂下细若瓜子的金叶子流苏,一把把细碎地折射着黄粼粼的光,针芒似的戳着她的眼睛。她静了片刻,衔了一丝苦笑:“皇上如何待臣妾的,臣妾也是如何待皇上。彼此同心同意而已。”

    有风吹过,三两枝竹枝细瘦,婆娑划过窗纱,风雨萧瑟,夜蛰寂寂。皇帝的气息稍稍平稳,他睁开眼,眼中却有着深不可知的伤感和畏惧:“如懿,朕方才梦见了永璜,朕的第一个儿子。朕梦见他死不瞑目,问朕为何不肯立他为太子?然后是永珹,朕这些年所疼爱、欣赏的儿子,朕梦见自己回到追逐野马独自进入林间的那一日,那两支射向朕的冷箭,到底是谁?是谁想要朕的性命?”

    皇帝疑心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如懿将惊惶缓缓吐出口:“皇上是疑心永珹?永珹可是皇上的亲子啊!”

    皇帝黯然摆首:“亲子又如何?圣祖康熙晚年九子夺嫡是何等惨烈。皇位在上,本没有父子亲情。”他的神情悲伤而疲惫,“今日朕才知原来永珹善于引逗野马,朕从来不知…而那日,就是一匹野马引了朕入林中的…”他长叹一声,“而朕无意间听凌云彻说起,那日他赶来救朕时,明明看见永珹骑马紧在他之后立刻如林,不知为何却没有先来救朕,反而颇有观望之态,直到朕命悬一线,他才出手相救。”

    时已入秋,宫苑内有月桂悄然绽放,如细细的蕊芽,此刻和着雨气渗进,香气清绵,缓和了殿中波云诡谲的气氛。

    如懿的声音从喉舌底下缥缈而出:“皇上真的疑心永珹么?”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后宫如懿传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