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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第五部 全本完结局 第六卷大结局 作者:流潋紫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后宫如懿传免费全文阅读。     第二十九章豫嫔

    春日迟迟之时,新入宫的恂嫔霍硕特蓝曦和豫嫔博尔济吉特厄音珠恰如红花白蔷,平分了这一春的胜景韶光。

    对于皇帝的宠爱灼热,已经三十岁的豫嫔厄音珠自然是喜不自胜,恨不能日日欢愉相伴,不舍皇帝左右。厄音珠虽然不算年轻,但相貌甚美,既有着蒙古女子奔放丰硕的健美,也有着痴痴切切地缠着皇帝的娇痴。不同于豫嫔对雨露之恩的眷恋,恂嫔的容色浅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岩壁上重重的青苔,面朝阳光的照拂,来也承受,去也淡淡,并不如何热切与在意。而她的美,只在这冷淡的光晕里如昙花—般在幽夜里悄然绽放。

    自然地,以皇帝如今的心肠,一个浑身绽放着热情的、无须他多动心思去讨好的女子比一个对他的示好亦淡淡的女子更讨他喜欢。

    丽出身博尔济吉特后族的豫嫔,也因着皇帝的宠爱而很快骄横且目空一切。

    所以当如懿对着敬事房记档上屡屡出现的“豫嫔”的载录而心生疑惑时,海兰悄声在旁告知:“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吧?豫嫔太会拔尖卖乖,有几次明明是恂嫔在养心殿伺候,可是豫嫔也敢求见皇上痴缠,惹得恂嫔待不下去,自己走了。”

    如懿蹙眉:“有这样的事?本宫怎么不知?”

    海兰摇首道:“恂嫔那个人,倒真像是个不争宠的。出了这样的事也伤脸面,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吧。臣妾也是听与恂嫔同住的诚贵人说起,才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外头春色如海,一阵阵的花香如海浪层层荡迭,将人浸淫其间,闻得香气绵绵,几欲骨酥。如懿点点头,撩拨身旁-丛牡丹上滴下的晶莹露珠,凝神道:

    “其实本宫一直也觉得奇怪,霍硕特部与博尔济吉特部积怨己久,各自送女儿入宫也是为了宫中平衡,怎的恂嫔倒像不把这恩宠放在心上似的,全不似豫嫔这般热切,也不愿与宫中嫔妃多来往,倒与她阿玛的初衷不一了?”

    海兰笑言:“或许是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吧。可臣妾冷眼瞧着,恂嫔倒真不是做作。也许她出身蒙古,心思爽朗,不喜这般献媚讨好也是有的。”

    “心思爽朗?”如懿一笑,撂下手中的记档,“本宫看恂嫔总爱在无人处出神,怕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心思,倒真未见爽朗。至于不能相争,霍硕特部自从暗中相助准噶尔之后,皇上冷眼,他们部落一日不如一日,恂嫔不能与博尔济吉特氏相比倒是真的。”

    海兰抿嘴一笑,将切好的雪梨递到如懿面前:“娘娘你这个人呀,眼晴比旁人毒就罢了,看出来便看出来了,何必要说出来呢。皇上收了恂嫔,已经是安了霍硕特部的心了,还要如何?”

    如懿细细的眉尖拧了一拧,仿佛蜷曲的墨珠。“恂嫔也罢,看来是豫嫔不大安分。”

    海兰拨着指尖上凤仙花新染的颜色,那水红一瓣,开得娇弱而妩媚:“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当然不肯安分了。赛桑王爷留羞这个宝贝女儿到了三十岁,可是有大用处的呢!”海兰忽而一笑,凑到如懿耳边,低语道。“听说豫嫔第一回侍寝,居然挠了皇上的鼻子。”

    如懿听得面上绯红,半是讶异半是不信,嗔道:“你又胡说!这些事怎能知道?”

    海兰面色微红,低低啐了一口:“臣安也不过是听令妃身边的澜翠拖怨.娘娘知道她这个人,嘴快又爱抱不平,定是她哪里打听出来。只为这个,令妃都抱怨她狐媚子呢.虽然颖嫔也是蒙古的,为着这个也不搭理她。不过臣妾也觉得此话有七八分真,否则豫嫔怎如此得宠。赛桑王爷养了她三十年,自然是个和咱们不一样的大宝贝。”说着二人也笑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也颇蹊跷。

    皇帝人到中年,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虽然照常临幸嫔妃,侍寝如轮转,但到底日渐稀落了下来。

    这一日午后,如懿陪着皇帝在养心殿里,斜阳依依,照出一室静谧。外头的辛夷花开得正盛,深紫色的花蕾如一朵朵火焰燃烧一般,恣肆地张扬着短暂的美丽。那真是花期短暂的美好,艳阳滋暖,它便当春发生,可若一夕风雨,便会零落黄损,委地尘泥。

    但,那是顾不得的。花开正好,盛年芳华,都只恣意享用便好。

    如懿与皇帝对坐,握一卷《诗经》在手,彼此猜谜。不过是猜到哪一页,便要对方背诵,若是有错,便要受罚。皇帝与如懿都习读汉文,《诗经》并难不倒他们,一页一页猜下来,皆是流利,到把永璂惹得急了。每每猜一页,便抢着背诵下来。稚子幼纯,将那一页诗文朗朗诵来,当真是有趣。也难为他,自《桃天》至《硕鼠》或《邶风》,无不流利。

    皇帝连连颔首:“永璂很好。这都是谁教你的?”

    永璂仰着脸,伏在皇帝膝上:“皇额娘教,五哥也教。”

    皇帝越发高兴:“永琪不错,有了妻室,也不忘教导兄弟。”他抚着永璂额头,谆谆叮嘱:“你五哥自小学问好,许多文章一读即能背诵,你能么?”

    永璂倒是老实:“不能,大多要八九遍才会。若是长,十来遍也有。”

    皇帝微微摇头,又点头,笑道:“你比你五哥是不如。但,这么小年纪,也算难得了。”说罢又赞永琪,“此子甚好,成家立室后敬重福晋,又不沉溺女色,很是用功。”他说罢,仿佛有些累,便支了支腰,换了个姿势。

    如懿打心底里欣慰,不觉笑道:“永琪年长,自是应该的。要不骄不躁才好。”

    正说话间,齐鲁向例来请平安脉。他越见老迈,精神却好,向皇帝和如懿请了安,搭了脉,欲言又止道:“皇上脉息康健,一向都好。”

    如懿知他老练,不动声色:“本宫瞧皇上面色,最近总是萎黄,可是时气之故?”

    皇帝轻咳一声,如懿便默然,牵了永璂告退:“等会儿永璂的福晋还要进宫请安,臣妾先行回去。”

    皇帝应准了,如懿牵过永璂的手盈盈告退。到了殿外,她将水璂变到容珮手中,扬一扬脸,容珮即刻会意,带了永璂往阶下候着。

    齐鲁年迈,耳力日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如懿临风脚下,只作看着殿前辛夷花出神。荡漾的风拂起她花萼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髻上一支红纹缠丝玛瑙响铃簪缀着玉珠子,玲玲地响着细碎的点子,里头的话语却隐隐入耳。

    皇帝道:“朕腰间日渐酸乏,前日那些药吃着并不大用。可有别的法子?”

    齐鲁的声音干巴巴的:“皇上肾气略弱,合该补养。微臣会调些益气补肾的药物来…”

    里头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如懿眉心皱起来,看了候在外头的李玉一眼,缓步走下台阶。李玉乖觉跟上,如懿轻声道:“皇上近日在吃什么药?”

    李玉为难,搓着手道:“这些日子的记档,豫嫔小主不如往日多了。可…皇上还是喜欢她。别的小主,多半早早送了出来。”

    这话说得含蓄,但足以让如懿明白。她面上腾地一红,便不再言语。

    到了是日夜间,皇帝翻的是恪贵人的牌子。这本也无奇,皇帝这些日子,尽顾着临幸年轻的嫔妃。如懿向来困倦晚,因着白日里永琪的福晋来过,便留了海兰在宫里,二人一壁插花样子,一壁闲话家常。

    那本不是接嫔妃侍寝的凤鸾春恩车经过的时辰,外头却隐隐有哭声,夹杂在辘辘车声里,在静寂的春夜,听来格外幽凄。

    容珮何等精明,已然来回报:“是凤鸾春恩车,送了恪贵人回来。”

    时辰不对。

    如懿抬起头,正对上海兰同样狐疑的双眸,海兰失笑:“难不成有人和臣妾当年一样,侍寝不成被抬了出来。那是该哭的。”

    年岁滔滔流过,也不算什么坏事。说起曾经的窘事,也可全然当作笑谈。

    如懿睇她一眼,微微蹙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哭哭啼啼的,明日便成了宫里的笑话。”

    容珮会意:“那奴婢即刻去请恪贵人回来。”

    不过片刻,恪贵人便进来了.越本是温顺的女子,如今一双眼哭得和桃子似的,满面涨得虾子红,窘迫地搓着衣襟,却忍不住不哭。

    如懿赐了她坐下,又命菱枝端了热茶来看她喝下,方才和颜悦色道:“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本宫。一个人哭哭啼啼,却成了说不出的委屈。”

    恪贵人张了张舌头,又把话头咽下,只是向隅嘤嘤而泣。海兰抚了抚她肩头,“哎呀”一声:“春夜里凉,你若冻着了,岂不是叫家里人也牵挂。在宫里举目不见亲,有什么话只管在翊坤宫说,都不怕。”

    恪贵人双目浮肿,垂着脸盯着鞋尖上绣着的并蒂桃花朵儿,那一色一色的粉红,开得娇俏明媚,浑然映出她的失意与委屈。她的声音低低的,像蚊子咬着耳朵:“臣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伺候了皇上多年,如今倒不懂得伺候了。”

    这话有些糊涂.如懿与海兰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安。如懿索性劝她:“话不说穿,除了自个儿难受,也叫旁人糊涂。”

    恪贵人盯了如懿一眼,扑通跪下,抱着如懿的裙裾哭道:“皇后娘娘,臣妾也不知哪里伺候得不好。皇上处理政务想是累了,精神气儿不好,臣妾也不敢狐媚皇上,便劝皇上歇息。谁知皇上推了臣妾一把,怪臣妾不懂伺候。”

    暖阁里的都是侍过寝的嫔妃,自然懂得“精神气儿不好”是什么意思。海兰怕恪贵人不自在,索性看着别处的影子装聋作哑。

    如懿听了这话头,便知不好劝说.只得拉了她起身:“好了,这事儿也不怪你,皇上的心自该在前朝,如今西陲的战事揪着皇上的心昵。”

    她不劝尚好,一劝,恪贵人哭得越发厉害:“臣妾向来不是很得皇上喜欢,不过每月侍奉皇上一两回。可这些日子,不止臣妾,许多姐妹都瞧了皇上的脸色。是不是豫嫔一入宫,臣妾等都没有立足之地了昵?”

    如懿听得话中有话,便问:“除了你,还有谁?”

    恪贵人掰着指头道:“恭贵人、瑞贵人、禧贵人,连颖嫔姐姐都吃了挂落儿,只不过都咬着被角偷偷儿哭罢了,唯有恂嫔,她也被送了出来,只她不在意,”

    她说起的,多是蒙古嫔妃,一向又要好,闺房里自然可能说起。如懿听得心惊肉跳,只维持面上平和;“那又干豫嫔什么事?”

    恪贵人眼神一跳,有些胆怯,旋即咬着手里的水红绢子恨恨道:“皇上只说豫嫔会伺候人,唯她没有被早早送出来。”

    呵,是如懿疏忽了,只看着是记档上侍寝的日子,缺未注意时辰。如懿安慰了恪贵人,便叫好好送回去。海兰睨她一眼,摇了摇头,只道:“恪贵人一说,臣妾可越发好奇豫嫔了,可是什么来头呢?”

    这一日逢着李玉不当班,如懿便唤来了他细细追问。李玉忸怩得很,浑身不自在,吞吞吐吐才说了个明白。原来这些日子侍寝,唯有豫嫔最得眷宠,皇帝一时也离不开,而若换了旁人,次日皇帝便有些焦躁,要去唤齐鲁来。

    事已至此,如懿亦不能再问,又细细问了皇帝饮食睡眠,倒也如常,也只得打发李玉走了。

    如懿心事重重,海兰知她忧心,论起御花园春色繁盛,特意便带了她一同往园子里去。

    如懿与海兰挽着手,漫步园中看着春光如斯,夭桃娇杏,色色芳菲,不负春光,怡然而开,便道:“好好的闷坐在宫里说旁人的闲事,还不如来这里走一走呢。春色如许,可莫辜负了。”

    海兰笑吟吟道:“皇上不肯辜负六宫春色,雨露均沾,咱们也且乐咱们的便罢。”

    花木扶疏,荫荫滴翠,掩映着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对狮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潺潺清水从中涌出,溅出一片蒸腾如沸的雪白水汽。假山上薛荔藤萝,杜若白芷,点缀得宣。一座小小飞翼似的亭子立在假山顶上,一个着茜桃红华锦宫装的女子正坐亭中,偶有笑语落下。

    “本宫的母家博尔济吉特氏历来只出皇后,本宫仅为嫔位,自然是委屈了。”

    似乎是宫女的声音:“皇上不是答应了小主会即刻封妃么?咱们赶在恂嫔前头成了妃子,可不是打了霍硕特部的脸?小主可是为老王爷争气了!”

    豫嫔的声音趾高气扬:“不仅是妃位,贵妃,皇贵妃,本富都会一一得到·左右皇上宠爱本宫,不喜旁人,本富有什么可怕的。”

    那宫女道:“皇上如此宠爱小主,旁人都成了东施丑妇,看也不看一眼。即便哪日废了皇后由您顶上也是有的,谁叫咱们博尔济吉特氏专出皇后呢!”

    豫嫉笑得欢喜而骄傲:“可不是?从太宗的孝端皇后、孝庄皇后,世祖的孝惠皇后,咱们博尔济吉特氏可是出了不少皇后的,如今的皇后也不过是皇上的续弦继妻,那中宫的宝座能不能坐稳,还是两说呢。”

    二人笑语得趣。海兰驻足听了半晌,冷笑一声:“皇上要封豫嫔为妃?怎的娘娘与臣妾都不知晓。”

    如懿低头拨弄着护甲上缀着的红宝石粒,不咸不淡道:“这样的话,自然是枕畔私语了。且只是封妃,有什么可张扬的。本宫瞧她恨不得坐上后位才高兴昵!”

    海兰蹙眉,嫌恶道:“小小妃妾,也敢凌辱中宫!姐姐也该让她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如懿蕴起一抹笑色,清恰如天际杏花淡淡的柔粉:“此刻豫嫔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本宫何必去惹这个不痛快。且一次传杖就能灭得了一个人的野心么?笑话!”她神色淡然,转脸道,“听说这阵子纯贵妃身上一直不大好,咱们去瞧瞧她。她也可怜,日夜为了儿子熬心血,也是撑不住了。”

    海兰虽然着恼,但如懿这般说,也只得随着她去了。

    二人看过绿筠,已是傍晚时分。陪着皇帝用膳的是媾婉。如懿行经永寿宫,看着传菜的太监陆陆续续鱼贯出入,十分齐整安静。皇帝用膳,想来满、蒙、汉菜色齐全,一时流水价往来。海兰眼尖,忽然努了努嘴,见对面长街的转角根下,一个小宫女伸着半个脑袋盯着永寿宫门口。那宫女本掩着身子,若非偶尔被风卷起浅绿裙角,暮色四合之际,倒也不易察觉。

    容珮撇了撇嘴,不屑道:“如今底下人越发没规矩了,争风吃醋都派人盯到别人宫门口了,也不管教管教。”

    如懿便问:“你认得她?”

    容珮点头:“鬼鬼祟祟的主子便有鬼鬼祟祟的奴才,上不得台面,是豫嫔带来的宫女朵云。”

    如懿也不多留,只作没瞧见,对三宝道:“留神着点儿。”三宝应承着,众人照旧回宫不提。过了两日,三宝便有了消息:“朵云什么都没做,只看着皇上用膳完毕,便走了。”

    如懿思忖片刻:“皇上近日用了什么菜色,你都查了么?”

    三宝抹着额上的汗:“都问了.御膳房的规矩,皇上每顿所用菜色大多不同,十日之内绝不重样。倒是皇上喜欢御田米煮的白米饭,每日都用。”他靠近,低声道,“奴才还查了,为皇蠢上做御田米饭的,是与豫嫔小主沾亲带故的。”

    如懿眼神一跳,旋即淡然,挥了挥手:“下上吧。”

    次日,皇帝下朝,来翊坤宫看过了永璂,便与如懿说起豫嫔封妃之事:“恂嫔虽然年轻,但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如豫嫔温柔热情,又出身高贵。”

    如懿脸上瞧不出分毫不悦之色:“说来博尔济吉特氏本是比霍硕特部尊贵些。”

    皇帝以为她赞成,便也中下怀:“朕给豫嫔妃位,也是给她母家脸面。所以皇后,豫嫔封妃的礼仪,一定要格外隆重。”

    如懿答应着,一脸欢愉得体:“豫嫔既得皇上心意,臣妾一定会好好办妥封妃之事,务求体面风光。”

    皇帝走后,如懿便唤来豫嫔密密商量封妃之事。如懿的谦和之色,让豫嫔愈加得意,连容珮奉上的一对金风双头珊瑚珠钗亦不客气地笑纳:“皇后娘娘如此厚爱,臣妾也不敢推辞了。”

    如懿含笑:“本宫年纪渐长,看你们几个年轻的伺候皇上如此妥帖,本宫自然高兴。”

    外头有乐声传进,如丝如缕,悠扬清逸,反反复复只唱着同一首曲子。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鬟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如懿闻声侧耳倾听,不禁轻吟浅唱。

    豫嫔听了数遍,也生了好奇之心:“怎么皇后娘娘根喜欢这首歌么?外头的歌姬一直在唱这首呢。”

    如懿温柔的面庞泛起无限怅惘:“这酋曲子是唐玄宗的《好时光》。本宫与皇上多年相处,皇上最爱在晨起时分这首曲予。如今本宫年长,不比你们时时能见到皇上,所以唤来歌姬解闷罢了.”

    豫嫔“哎哟”一声,眸中晶亮一转,侧耳听了片刻,掩唇笑道:“娘娘是中宫皇后,怎么会见不到皇上?可是怪臣妾陪着皇上太多么?”

    如懿抚着云鬓青丝,苦笑道:“色衰而爱弛,每曰晨起看见新生的白发,就提醒着本宫青春不再。而太年轻的女子,娇纵任性,皇上也未必喜欢。如你这般解风情,又有大家名门的尊贵,最合皇上心意。所以新人里头,皇上也只属意你封妃。”

    容珮忍不住插嘴:“是呢。令妃娘娘入宫多年,儿女成群,也不过是妃位。

    小主真是前途无量。”

    如懿越发器重,扶住豫嫔的双手:“册封礼的事本宫会为你安排好,一定让你风风光光,享受博尔济吉特氏该享受的荣耀。”

    豫嫔饱满如银月盘的脸上洋溢着无可掩饰的喜悦,欠身告退:“那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她说罢,便扶了侍女的手大剌刺离去。容珮见她这般,忧色忡忡道:“皇后娘娘近日爱听这首曲子也罢了,怎么好好的让豫嫔听去,窥知了皇上和娘娘的喜好。好没意思。”

    “有没有意思,不在这一时!”如懿轻轻一笑,“如今本宫算是知道豫嫔的好处了,待字闺中久了,竟是个妇人的体貌,稚童的脑子。难怪是男人都会喜欢。”她侧首取过一把小银剪子,看着镂雕云龙碧玉瓶中供着一捧捧碧桃花,挑了数段有致之枝,——利落剪下,轻轻哼唱:“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镀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第三十章香见欢

    豫嫔的封妃之日是在三月初一。内务府早就将妃位的袍服衣冠送入永和宫中。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人鬓长。奠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豫妃轻轻哼唱,歌声悠悠荡荡,情意脉脉,回荡在永和宫的朱墙红壁之下,袅袅回旋无尽。

    那歌声,直直挑起了皇帝心底的隐痛。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豫妃听到了皇帝的怒吼:“你在胡唱些什么?”

    豫妃惊得手中的象牙玉梳也落在了地上,慌忙伏身跪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喝道:“哪儿学来这些东西?好好一个蒙古女子,学什么唱词?”

    豫妃慌慌张张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见皇上喜欢听令妃唱昆曲,又雅好词曲,所以向南府学了这首曲子。臣妾,臣妾…”

    她讷讷分辩,正在精心修饰中的面庞带着茫然无知的惊惶露露在皇帝眼前,也露出她真实年纪带来的眼角细细的纹路和微微松弛的肌肤。

    再如何用心遮掩,初老的痕迹,如何敌得过宫中众多风华正艳的脸。何况是这样新妆正半的脸容,本就是半成的俏丽。

    皇帝厉声喝道:“什么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朕是年近五十,但你也是三十老女。难道嫁与朕,便是委屈了你了么?”豫妃惶惶然,正仰起面来要申辩,皇帝狠狠啐了一口在她面上,“别人想着要年少郎君也罢了,凭你都三十岁了,朕是看在大清数位皇后都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分儿上才格外优容与你,却纵得你这般不知廉耻,痴心妄想!”

    李玉在旁跪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气得喉中发喘,提足便走,只留豫妃软瘫在地,嘤嘤哭泣。

    皇帝气冲冲走出永和宫,正遇见宫外的如懿,不觉微微一怔:“皇后怎么来了?”

    如懿的眼里半含着感慨与情动:“臣妾方从茶库过来,选了些六安进贡的瓜片,是皇上喜欢喝的。谁知经过永和宫,听见里头有人唱《好时光》,不觉便停住了。”

    记忆牵扯的瞬间,皇帝脸庞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缓声道:“这首歌,是你当年最爱唱的。”

    如懿微微颔首,隐隐有泪光盈然:“是臣妾初嫁与皇上时,皇上教给臣妾的。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所以臣妾画眉的时候,总记得当年皇上为臣妾描眉的光景。”有春风轻缓拂面,记忆里的画面总带着浅粉的杏桃色,迷迷蒙蒙,是最好的时光。她黯然道:“原来如今,豫妃也会唱了。”

    皇帝的脸色沉了又沉,冷冷道:“她不配!”他伸出手引她并肩向前,“这首歌朕只教过你,除了你,谁也不配唱。”

    如懿轻轻一笑:“彼此当年少,那样的好时光,臣妾与皇上都没有辜负。”

    皇帝眼底有温然的颜色,郁郁青青,那样润泽而温和。她知道,只这一刻,这份温情是只对着她,没有别人,哪怕日渐年老色衰,他与她,终究还有一份回忆在。不容侵袭。

    身后隐隐有悲绝的哭声传来,那股哀伤,几欲冲破红墙,却被牢牢困住。

    如懿并不在意,只是温婉问道:“皇上,臣妾在宫里备下了午膳,可否请皇上同去?”

    皇帝自然允准,如懿与他并肩而行,唇边有一丝笃定的笑意。

    这一顿饭吃得清爽简单,时令蔬菜新鲜碧碧绿,配着入口不腻的野鸭汤,几盘面食点缀。

    皇帝便笑话如懿:“春江水暖鸭先知,菜色正合春令,最宜养生之道。只足以汤配米饭最佳,怎用花卷、糜子同食?皇后是连一碗米饭都小气么?”

    如懿有些尴尬,屏退众人,方才低声道:“臣妾正是觉得皇上所食米饭无益,才自作主张。”她轻叹,屈膝道,“皇上,都是臣妾无能,若非永琪,只怕臣妾与皇上都懵然不知。”

    她说着,击掌两下,永琪进来道:“皇阿玛,皇额娘万安。”

    皇帝看他:“有话便说。”

    永琪跪下道:“皇阿玛,去岁东南干旱无雨,影响收成,朝廷曾派人赈灾送米。如今春日正短粮,儿臣特意让人从东南取了些朝廷发放的米粮来,想送进宫请御膳房烹煮,与皇阿玛同食,也是了解民间疾苦。谁知御膳房做米饭的厨子支支吾吾,儿臣起疑,便叫人尝了皇阿玛素日所食的御田米饭,却是无恙。”

    皇帝瞠目:“既然无恙,你想说什么?”

    永琪叩首道:“为皇阿玛试饭菜的皆是太监,所以这米饭他们吃下去无恙。

    儿臣想着皇阿玛一饮一食皆当万分小心,又特意请了太医来看,才知皇阿玛所用的御田米饭,都被人买通了厨子下了一味凉药。”

    皇帝大惊:“什么凉药?”

    永琪面红耳赤:“此中缘故,儿臣已然请了齐鲁齐太医来。’他说罢,便叩首离开。

    齐鲁候在外头,早已战战兢兢,进来便一股脑儿道得清楚:“所谓凉药,是专供女子排除异己讨夫君欢心所用的,与咱们中原的暖情药不同,那凉药必得是夫君与旁的女子同寝前所用,若不知不觉服下,总觉酸软倦意,四肢乏力,不能畅意,过了三五个时辰,药性过去,男子便能精神如常,而下药的女子则以此固宠。”

    皇帝的面上一层层泛起红浪,是心头的血,挟着一股子暗红直冲上来.掩也掩不住.这样难堪的后宫纷争,却是被心爱的儿子无意中一手揭开,揭开荣华金粉下的龌龊与不堪。如何不叫他赧然,平添恼意。

    皇帝额头的青筋根根跳动,一下,又一下,极是强劲:“是谁做下的?”

    如懿静静道:“豫妃。永琪说,那厨子已然招了。”

    皇帝十分着意:“有毒无毒?”

    “无毒。”齐鲁急急忙忙道,“皇上前些日子龙体不快,便是这凉药的缘故。掺在米饭里,无色无味,尽够了。”他慌忙跪下,“微臣无用,不能早些察觉,以致皇上多用药石,都是微臣无能。”

    皇帝眉心突突地跳着,咬着牙道:“此事不是你能知道的。若非永琪纯孝,只怕也不能知。”

    如懿愀然不乐:“也是臣妾无用,料理六宫不周,才使恪贵人等人平白受了委屈!”

    齐鲁似是要撇清前些时日施药无用的干系,又追上一句:“皇上龙体本来无恙,只是被人刻意用药,才精神委顿,不能安心处理朝政。若停了此药,微臣再以温补药物徐徐增进,便可大安了。”

    皇帝遣了齐鲁下去,面红耳赤:“贱妇蠢钝,如此争宠,真是不堪。”

    如懿婉然含泪:“是药三分毒。豫妃纵然只为争宠,但手段下作,不惜以皇上龙体为轻,实在不堪。”

    皇帝紧握双掌,冷哼一声:“豫妃?”

    如懿徐徐劝道:“今日是豫妃的封妃之日,皇上的口谕早已传遍六宫,可不要因为一时的怒气伤了龙体。且此事传出,也实在有损皇上圣誉!”

    皇帝肃然片刻,只听他呼吸声越来越沉:“朕的旨意已下,断难回转!但博尔济吉特氏狂妄轻浮,心机险恶,怎配为妃侍奉朕左右?李玉,传朕的旨意,封妃照旧,但朕,再不愿见这贱婢。告诉敬事房,将她绿头牌摘下,再不许侍寝,将她禁足于自己殿阁内,无旨不得出来!她便只是这个紫禁城的豫妃,而非朕的豫妃!”

    豫妃的骤然失宠,固然引起端侧纷纭。但,谁肯去追究真相,也无从得知真相。流言永远比真相更花样迭出,荒唐下作,从这个人的舌头流到那个人的舌头,永远得着不确定的乐趣,添油加醋,热辣香艳。此中秘闻,厨子已然招供,豫妃也早无抵赖。只是豫妃禁足宫内,再不见天日。

    这样的一时之秀,出身望族的宠妃,也可轻描淡写回收拂去,皇后做得久了,真正有一番甘苦在心头.亦懂得如何借力打力,不费吹灰之劲。

    真正担忧的,后宫也唯有一个接连有孕的嬿婉。然,为皇帝诞育子嗣的嫔妃不少,也算不得心头大患。有亲生子,有后位在手,如懿并不慌张.只要自己活着,都不算太难。

    而让她心弦弹动的,反而是天山的寒部节节败退之后,兆惠所要带回来处置的一个女子。

    寒氏香见。

    而皇帝,听闻之后亦不过一哂:“区区女子而已.也值得这般郑重!荒谬!”

    许多年后,如懿回想起初见香见的那一日,是三月刚过的时候,天气是隐隐躁动的春意荡漾。按着节令的二十四番花信,如懿掰着指头守过惊蛰,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蔷薇。海兰傍在她身边,笑语盈盈数着春光花事,再便是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兰。

    那也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所谓的庆功宴,和每一次宫廷欢宴并无差别。歌依旧那么情绵绵,舞依旧那么意缠缠。每一个日子都是金色的尘埃,飞舞在阳光下,将灰暗染成耀目的金绚,空洞而忙乱。日复一日,便也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就像抚摸着长长的红色高墙,一路摸索,稍有停顿之后,还是这样无止境的红色的压抑。

    直到,直到,香见入宫。

    紫禁城所有的寡淡与重复,都因为她,戛然而止。

    那一日的歌舞欢饮,依旧媚俗不堪.连舞姬的每一个动作,都似木偶一般一丝不苟地僵硬而死板.上至太后,下至王公福晋。笑容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合乎标准。连年轻的嫔妃们,亦沾染了宫墙殿阙沉闷的气息,显得中规中矩,也死气沉沉。

    是意气风发的兆惠,打破了殿中欢饮的滞闷。自然,他是有这个资格的。

    作为平定寒部的功臣,他举杯贺道:“皇上,平定边疆之乱,乃出自皇上天纵之谋,徽臣不过是奉旨而行.亦步亦趋。寒歧夜郎自大,终究不堪一击,微臣亦不敢居功。只是此次回京。微臣自汗布得到一件至宝,特地献与皇上。”

    嬿婉轻轻一哂,不以为意:“区区女子而已,哪怕是征服寒部的象征,也不必这般郑正其事吧!”

    绿筠素不喜嬿婉,也不禁附和:“令妃所言极是。此夫之女,多不吉利!

    带入宫中,哪怕只为献俘,也太晦气!”

    如懿与海兰对视一眼,深知能让兆惠这般大张其事的,必不会是简单女子,所以在想象里,早已勾勒出一个凌厉、倔强的形象。

    而香见,便在那一刻,徐徐步入眼帘。她雪色的裙抉翩然如烟,像一株雪莲,清澈纯然,绽放在冰雪山巅。那种眩目夺神的风仪,让她在一瞬问忘记了呼吸该如何进行。后来如懿才知道,她这样装扮,并非刻意引起他人注意,而是在为她未嫁的夫君服丧。如懿很想在回忆里唤起一点儿那日对于她惊心动魄的美丽的细节,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了。印象里,是一道灼灼日光横绝殿内,而香见,就自那目眩神迷的光影里静静走出,旁若无人。

    她近乎苍白的面庞不着一点儿粉黛,由于过度的伤心和颠沛的旅途,她有些憔悴。长发轻绾,那种随意而不经装点的租糙并未能抹去她分毫的美丽,而更显出她真实的却让人不敢直视的丰采。

    在那一瞬间,她清晰无误地听到整个紫禁城发出了一丝沉重的叹息。她再明白不过,那是所有后宫女子的自知之明和对未卜前程的哀叹。

    而所有男人们的叹息,是在心底的。因为谁都明白,这样的女子一旦入了皇帝的眼,便再无任何人可染指的机会了。

    如懿的心念这样迟钝地转动,可是她的视线根本移不开分毫,直到近身的嬿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如懿深感不适,她尽可能地敛容端坐,却听见嬿婉近乎哀鸣般的悲绝:“皇后娘娘,这种亡族败家的妖孽荡妇,绝不可入宫。”

    嬿婉的话,咬牙切齿,带着牙根死死砥磨的戒备。如懿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想要说话,却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皇帝。

    瞠目结舌,是他唯一的神态。唯有喉结的鼓动,暗示着他狂热而绝对的欲望,如懿,几乎是默不可知地叹息了一声。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兆惠得意扬扬,道:“皇上,这便是寒岐的未婚妻—一香见。”

    太后蹙眉道:“香见?她已为人妻么?”

    兆惠忙道:“太后容微臣禀告。香见之父为寒部台吉阿提,与寒歧为同姓。香见白幼与寒歧许有婚约,但因其父一直不喜寒歧蠢蠢野心,所以一直未曾许嫁,拖延至今,而寒歧也曾扬言.功成之日,便是娶香见之时。”

    香见似有不忍,切齿道:“我阿爹虽然不喜寒歧,但我与他自幼有婚约幼。部落之事我不懂,寒歧待我一片情真我却比谁都明白。虽然未嫁,但有婚约,我也是未亡人之身。如今寒歧身死,我与他的情分怎可一笔了上?!”

    兆惠想是听多了她这般冷淡的言语,倒也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道:“香见乃寒部第一美人,名动天山。又因她名香见,爱佩沙枣花,玉容未近,芳香袭人,所以人称‘香妃’,深得天山备部敬重,几乎奉若神明。”

    太后微微颁首,数着手中拇指大的十八子粉翠碧玺念珠,邪念珠上垂落的赤金小佛牌不安地晃动着。太后闭上眼,轻声道:“原以为笑得好看才是美人,不承想真美人动怒亦是国色。我见犹怜,何况年轻子!”

    海兰的目光极淡泊,是波澜不兴的古井,平静地映出香见的绝世姿容,她轻挥着手中一柄象牙镂花苏绣扇,牵动杏色流苏徐徐摇曳,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她湖水色刻丝梨花双蝶的袖口:“臣妾活了这一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先前淑嘉皇贵妃与舒妃在时,真是一双丽姝,可比得眼前人,也成了足下尘泥了。”

    绿筠微有妒色,自惭形秽:“哀哉!哀哉!幸好那两位去得早,舒妃还罢了,若淑嘉皇贵妃还在,她最爱惜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容颜,可不得活活气死过去!”

    绿筠的话并非虚言。皇帝最懂得赏识世间女子的美好,宫中嫔妃,一肌一容,无不尽态极妍,尤以金玉妍和意欢最为出挑。玉妍的艳,是盛夏的阳光,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意欢的素,是朱阁绮户里映进的一轮上弦丹色,清明而洁净。但,在出尘而来的香见面前,她们毕生的美好鲜妍,都威了珠玑影下蒙垢的鱼目。

    兆惠颇有嘚瑟:“皇上!寒歧身死,香见自请入宫,以身抵罪!”

    颖嫔最沉不住气,怒目对上兆惠谄媚而得意的笑容,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既为降奴,怎可侍奉君上!”

    香见既不跪拜,也不行礼。盈然伫立,飘飘欲仙,不带一丝笑意;“我从未说过自请入宫,以身抵罪时你们强加给我的命运!今日我肯来这里,不过是你们拿我族人的性命要挟,要我以俘虏之身,接受你们的种种摆布。”

    皇帝充耳未闻,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痴痴怔怔道:“你冷不冷?”

    众人一惊,哪里敢接语。香见不屑地了皇帝一眼_冷然不语,兆惠笑道:

    “皇上,香见既承父命,有与我大清修好之意。阿提愿代表寒部.请求皇上宽恕,望不要迁怒于那些渴盼和平的寒部民众。然则阿提深爱此女.因此送女入富,望以此女一舞,平息干戈。一切安排.请皇上定夺。”

    皇帝惊喜不已,喃喃道:“你会跳舞?”

    香见的容颜是十五月圆下的空明静水,从容自若,道:“是。寒歧最爱我的舞姿,所以遍请各部舞师教习。为了不辜负他一片爱惜,我的舞自然不差。”

    皇帝注目于容色和蔼的太后,恭谨道:“兆惠平定寒部,得一佳人。皇额娘可愿意观她一舞?”

    太后以宁和微笑相对:“曾闻汉武帝时事夫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哀家愿意观舞.”

    “我这一舞是为我父亲,为了我部族活着的你所谓的俘虏。但求你放过他们,许他们回乡,不要受离乡背井之苦.”

    兆惠嗤笑道:“你说得头头是道。若是一舞不能让皇上惊艳,什么口舌都是白费!”

    香见咬着下唇,凄苦气恼中不失倔强之色。她霍然旋身,裙袂如硕大的蝶翅飞扬,凌波微步摇曳香影,抽手夺过凌云彻佩戴的宝剑,笔直而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已有胆小的嫔妃惊叫出声,侍卫们慌作一团拦在皇帝身前。皇帝遽然喝道:“不要伤着她!不要!”

    香见凛然一笑,举剑而舞,影动处,恍如银练游走。舞剑之人却身轻似燕,白衣翩然扬起,如一团雪影飞旋。她舞姿游弋处,不似江南烟柳随风依依,而是大漠里的胡杨,柔而不折。一时间,珠贯锦绣的靡靡之曲也失尽颜色,不自觉地停下,唯有她素手迤逦轻扬处,不细看,还以为满月清亮的光晕转过朱阁绮户,陡然照避。

    有风从殿门间悠悠贯入,拂起她的捃袂,飘舞旖旎,翩翩若春云,叫人神为之夺。

    如懿目光轻扫处,所有在座的男子,目眩神移,色为之迷。而女人们,若无经年的气量屏住脸上妒忌、艳羡与自惭的复杂神情,那么在香见面前,也就成了一粒渺小而黯淡的灰芥。

    所有的春光乍泄,如何比得上香见倾城一舞。

    正当心神摇曳之际.忽然听得“铛”的一声响,仿佛是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尖锐而刺耳的叫嚣。如懿情急之下,握住了皇帝的手臂,失声唤道:“皇上!”

    凌云彻己然挺身护在如懿与皇帝身前,镇静道:“香见姑媳舞得入神,忘了御前三尺不可见兵刃。”

    如懿的心跳失了节奏,低首看去,原来凌云彻一手以空剑挑开了香见手中的长剑,唯余香见一脸未能得逞的孤愤恼恨,死死盯着皇帝,懊丧地丢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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