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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31、大结局全书完结 番外篇 作者:紫微流年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夜行歌免费全文阅读。     “娘当年身子也很弱。据说生大哥的时候爹担足了心,同你此刻一般无二。”谢飞澜在苑前停下了脚步,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愫。

    “她不是寻常女子,方能和你比肩而立。但既做了你的妻子,又岂能只当一介弱女,三哥该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这一点。”

    谢云书沉思,“四弟的提醒,我会好好想想。”

    “三哥能想通是最好。”谢飞澜吁了一口气,“我走得也轻松。”

    谢云书微感意外。“你要走?”

    “我还是喜欢泉州,过完年也该动身了。”谢飞澜慵散一笑。“路途遥远,再回扬州不知何时,好在有兄弟们照料爹娘,我也少了牵挂。”

    “你决定了?”话语有不容劝说的坚持,谢云书已知无庸多言。

    又回复了一贯的佻达,谢飞澜点点头。

    “三哥肩上担子不轻,好生保重。”

    兽香不断,锦幄低垂。

    纤弱的人儿仅着薄薄的丝衣,对着铜镜梳理一头长发。白玉般的足踏着绵软的地毯,素手轻握发尾,顺滑黑亮的乌发随牙梳拂动,犹如水瀑顷落。

    等回过神,已拥住了被他疏淡多日的玉人,道出了纠结的情绪。

    “对不起。”

    她微微一动,又柔软下来,丢下牙梳倚入坚实的胸怀。

    “让你遇到这些……”沉沉的话语充满了挫折,伤痛而失落。“真想把你藏在心里,除了我谁也找不着。”

    环绕的气息盈满不安,长睫轻垂,注视着交扣腰间的手臂。

    “云书。”她极少唤他的名字。

    “嗯。”

    “我不会死的。”

    深遂的眸子凝住,平淡的话语刺中心底隐秘的恐惧,胸口突然哽住。

    “我……一定不会死。”轻抚埋在肩颈的头,清冷的容颜有种近乎温柔的爱意。

    我不会死。

    我会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不要怕。

    他忽然僵硬起来,良久才逐渐平复。说不出口的,纠缠多时的梦魇刹那揭破,他终于有勇气面对。

    “我恨你。”

    “嗯。”

    “为什么要瞒着我决定,这么多年你仍然不信,不信我能处理好一切,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起初我真恨你。”他低低的诉说,袒露出内心的怨怼。

    “后来我又恨自己。”低沉动听的声音苦涩难当。“我把你卷进了这个家,却忘了你从不喜欢让别人承担。归根究底是我不够决断……逼得你铤而走险。”

    肩头慢慢渗开了湿意,她轻轻把脸贴上去,感受着发际的温度。

    静寂了很久,她附在他耳畔轻语。

    “你对我,非常重要。”从未说这样的情话,雪色双颊微微发烫。“我不想你俯下身来护着我,孤独的背负一切,想和你一起担当。”

    指尖轻触刀裁般的鬓角,嘴角泛起微笑。“因为你太好,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真的。”

    他没有抬头,双臂搂得更紧,她忍了一小会,郝红着脸提醒。

    “云书,孩子……”

    手臂立时松开,她吐了一口气。头抵额间,清亮如水的俊眸柔情无限,落下了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良久才分开。

    娇颜绯红的轻喘半晌,好容易呼吸平稳,她仰望着调皮一笑,拉过修长的指掌放在小腹。虽已数月身孕,腰身却并未有多少改变,他隔着丝衣小心摩挲。

    “这是你第一次摸,会不会有点奇怪。”

    他低头吻了一下。“我每天晚上这样做,在你睡着以后。”

    她张大了眼颇为讶异。“我以为你讨厌它。”

    “我是很讨厌。”他淡淡的道,指下仍然轻柔。“我时时期望它不要长大或干脆消失,一想到可能危及你的性命,我就想掐死它。”

    她忍不住轻笑,在棱角分明的唇上咬了一口。

    “其实我开始也不喜欢,总觉得很麻烦,要不是……我才不愿生它。后来想如果有一天死了……”臂上一紧,她无奈的换了个说辞。“……多年后我先走一步,必得你好生敛葬。若复多年你也过世,届时又由谁呢?”

    “这么一想,觉得生一个孩子也不错。”她低头看看小腹,漾起一个微笑。“总得有人把我们埋在一起。”

    他许久出不了声,终于话音微哑道。

    “说好了,一起老,一起死。”

    “嗯。”

    不知何时,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跳动的烛火映着窗棂,百子石榴彩蝶纹的窗花红彤而喜气,隔绝了尘世的喧扰,只余暖意融融。

    尾声

    和风吹拂的春日阳光明媚,一冬的冰冷消散无踪。

    正值春好,整座谢府开始季节性的收拣更换,各房各苑抬出一件件箱奁,趁着暖阳翻晒,清除密闭储藏的陈气。

    大大小小的孩子无心功课,呼朋引伴,肆意嬉闹。游戏的方式也多式多样,有斗草猜枚,有竹马打仗,三三两两的纸鸢在东风的捎带下忽高忽低,偶尔一枚旋落,立时听到惊呼。

    相较于普遍的慵散,某座独苑却是安静如空。

    心无旁鹜的练完剑,在严苛的训持下做妥一应课业,男孩捞起放在一旁的纸鸢奔回朱楼,漂亮的小脸欢悦而期待,穿过竹林,群芳盛放的绚烂扑面而来,青嫩鲜翠的绿色染遍庭院,花香草香袭人。

    美丽的身影立在花丛,螓首轻垂,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却与平日隐约有异。

    轻快的脚步惊疑的停了下来,正要呼唤,忽见女子俯身从足畔的漆箱拾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从未见过的乌鞘剑。

    女子低头凝视着掌心的剑,良久,平举至眼前,缓缓拔出鞘。

    锋锐的剑身清澈如水,微微转动,仿佛摄人心魄的澄明。

    寒光如雪,倒映出一双漆黑的眼。

    一瞬间忘了所有。

    金戈铁马的大漠风砂扑面而来,三十六国的烽烟往事瞬时席卷,再不觉明亮的日影,惟见夜半霜寒伏梁暗刺,冷雨如冰同跻残杀,鼻端又闻到了血与火的气息。

    树梢的鸟声不知何时停了,庭院静得可怕,男孩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肌肤爆起寒栗。

    那是谁?

    明明是最亲的人,却变得那样陌生。心慌得像要跳出来,难以克制的恐惧,正咬牙强迫自己挪动,肩上被一只手拍了拍,立时定下心来。

    男子低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孩子留在原地。

    稳稳的,一步步走近。

    健臂自背后绕过,握住了纤细的指。

    清泓淬厉的锋芒一寸寸隐入鞘,封藏起最后一丝杀气。

    长睫眨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跌入一双温暖深遂的眼眸。

    剑鞘上的铭文折射出金光,熟悉的质感诱使她恋眷轻抚。片刻之后,被人接了过去。

    “以后再看,孩子等你一起放纸鸢。”

    不等她顺着方向望过去,男孩一头扑进了怀里。

    “娘!”

    腰被搂得极紧,她伸手一推,却摸了一掌的汗,微微愣了一下。

    “出这么多汗?今日的剑法很难?”

    男孩胡乱摇了摇,抬头露出笑脸。

    “娘答应学会心诀就陪我放纸鸢。”

    这样快?

    她望了一眼伴侣,男子了然的调侃。“不看是谁的儿子,下次条件再难一点好了。”

    她很想翻个白眼,衣袖被孩子扯住用力拖拽,迫不得已跟了过去。

    男子笑看,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轻一抛,短剑划过一道弧线,跌入漆箱,落在一方黑底彩绣软缎上。

    他俯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随手合起箱盖,跟上了走远的妻儿。

    【番外】

    恋人访谈及小番

    1、请问两位对于小谢被各位读者视为LOLI控有什么想法小谢:对象是她我不介意当LOLI控小夜冷冷的淡瞥一眼(小谢代答,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2、请说出见到对方的第一印象。

    小谢:好小小夜:很帅(小谢淡定的微笑)3、请说出第一次KISS的感觉小谢:非常好小夜:很憋气(某紫低声探问小谢,是你技巧不佳?)4、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小夜无表情的扫视一眼小谢斩钉截铁:没有这种可能某紫:咳咳,不是说你变心,我是问如果她变心你怎么办小谢:她还能爱谁(自信到令某紫无语。)5、喜欢对方哪一点?

    小谢:全部小夜:……没有不喜欢的6、恋爱成功的秘诀?

    小谢:死缠烂打决不放手小夜困惑的蹙眉(小谢代为解释,她不太懂什么叫恋爱。)7、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配吗?

    小谢:我是最适合她的小夜:他值得更好的8、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

    小谢:她对自己的事太不在意,又固执小夜:他很无赖某紫:无赖?

    小夜:每次都……有办法让我妥协(小谢继续淡定的微笑。)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不快小谢:她不爱惜自己小夜:没有10、生活中谁迁就对方多一点?

    小谢:她小夜:他小谢:谢家人丁兴盛,往来颇多,难得她能捺着性子相处小夜:我多病又无趣,有时无理取闹,他从不会不耐烦或生气11、对方过生日会作什么样的准备?

    小谢:找点有趣的小玩艺让她高兴小夜:……我还不知道他的生辰……

    (某紫腹诽,小夜当老婆果然不及格。)12、愿意为对方做的事?

    小谢:什么都可以小夜:可以为他死小谢皱眉:和对君随玉一样?

    小夜垂头思考片刻:愿意为你活小谢亮闪闪的微笑:很好13、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小谢:我对她从来没辄小夜脸红咬唇不答14、会向对方说谎吗?认为对方善于说谎吗?

    小谢不假思索:当然小夜毫不犹豫:当然(某紫擦汗,不愧是一个培训中心出来的。)15、某紫冒生命危险提问,一般怎样H?

    小谢笑的很神秘:方式很多,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们都很享受小夜:……

    某紫悚然,好的好的,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16、如果对方被暴徒XX了,你会怎么做?

    小谢:如果在我的保护之下发生……我会想死小夜:用最解恨的方法杀掉XX他的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介意17、当对方热情如火的引诱……

    小夜:他经常如此小谢:绝对有诈,必须小心某紫叹息:小谢虽然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仍是次次上当,难道这是男人的天性?

    1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小夜:他抱我坐在膝上小谢:我抱着她(微笑着加了一句)在床上19、如果对方做了爱心美食?

    小夜:他做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小谢:她做的……我肠胃不错20、最怕的事情是?

    小谢:她病重小夜:他难过21、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小谢:看见她的笑颜小夜:时时刻刻22、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小谢:得到她的一切,长相守小夜:让他过得更好23、你的自卑感来自?

    小谢:在天山的时候怕达不到她的要求,标准太高(小谢压低声音)你知道她是变态的优秀(某紫十分理解的点头)小夜:自卑感?那是什么东西(某紫卡嚓一声咬碎了笔杆,无力的仰天长啸)24、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小谢:我有信心小夜无所谓:不用那么久,到我咽气就可以25、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小谢:很满意小夜:只能握个茶杯的力气?你说呢26、所有人都反对你们在一起,怎么办?

    小夜斟酎利弊:那就分开好了小谢脸色一沉:休想,你这辈子都是我的27、对于读者抨击谢GG总是采用美色诱惑?

    小谢唇角微勾:我曾听某人说过,成功的要诀在于灵活运用优势小夜默然半晌:你出师了28、对SM有兴趣吗?

    小谢愕然:SM她?

    (下意识瞥向面无表情的小夜)立刻咳了咳正色回答:还是正常的方式比较好29、请用一种动物或植物来形容对方?

    小谢沉思片刻:雪莲(某紫奋笔疾书的同时不忘发问,理由是小夜很PP很出尘么?)小谢:不,是因为及至险峰才见真容(米情趣滴男人,某紫转头期待的看小夜)小夜支颐呆了一阵:乌鸡(某紫挖了挖耳朵确定没错,不由自主以不CJ的目光扫视玉树临风的某人)小夜附带说明:外表很白,骨头很黑小谢无害的微笑,雪白的牙齿一闪:小夜想喝鸡汤?我会跟娘说多做一点(果然腹黑,某紫和小夜同时滴汗)30、咳咳,曾有某读者私下疑惑,第一次H的时候,小夜十分生疏,小谢似是个中老手,经验是来自……?

    小谢:九微一眨不眨的盯住,某紫按住澎湃的心潮,这两个男人……

    小谢面不改色:私底下我们会分享八卦,九微这方面极具心得某紫不知死活的追问,确定不是逛花楼的体验?或是烟容……

    小谢眼中闪过一丝寒气:我十五岁上天山某紫后脑勺发凉,不敢再置疑小谢的贞操,光速遁走。

    婚后小番成婚两年,翩跹旧病复发,卧床静养。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捧至枕边,险些被她打翻。

    “我不想喝了。”额上冒着虚汗,她埋在丝被里耍横。

    “我加过蜂蜜。”他亲身示范的尝了一口。“比上次好得多。”

    “你以为这能骗得了我。”无表情的瞪他。

    “或者我换种方法喂你?”他不介意的挑眉。

    “现在你每次吻我都让我想起苦药。”她拒绝得很坚决。

    “你要是把它喝了,我就帮你喝掉娘送过来的鸡汤。”终于祭出了最后一招。

    默然许久,她略略撑起身。“把药拿来。”

    产后缠绵病榻数月,翩跹几度垂危。

    他把病弱的人拥在怀里,轻轻替她扇风。

    “是不是要死了。”清冷的声音虚得发飘。

    “不会。”

    “我讨厌喝药。”

    “随玉搜集了很多珍罕的灵药,你想浪费他一番苦心?”

    “病得很烦。”她垂睫看着细瘦的手。

    “你会好起来。”他温柔的轻抚苍白的小臂。

    “也许这次不会。”

    “你答应过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为什么这样肯定。”病痛令人焦燥,她开始有点生气。

    他好脾气的微笑,“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骂我。”黑眸瞪他。

    “你觉得你是好人?”他气定神闲的问。

    ……

    成婚十二年,翩跹偶感风寒。

    “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她有气无力的抱怨。

    “不会的。”历年如一的回答。

    “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她只当没听见,继续自言自语。

    “不可能,那是给教王的,你顶多去十七层。”

    “教王?”

    “没错。”

    “这么说九微比我还多一层。”

    他微微一愣,陷入了思考。

    “好吧,十七层也不错。”她点了点头,仿佛略感安慰。

    他轻咳了一下,“既然九微也在,我陪你去十八层。”

    成婚十六年。

    “怎么还有药。”明明听说用得差不多了。

    “随玉和九微各捎来一箱,泉州的快马也送来不少。”

    她望着药碗几乎哭出来。

    “我不喝了。”闷闷的把头埋进他怀里。

    “不喝会死的。”他拨弄着长发轻声哄劝。

    “死就死好了,反正我已经活得够久。”连傅天医都死在了前头。

    “现在还不行。”

    “什么时候才行。”她懊恼得语无伦次。

    “先等我死了。”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你活着我就不能死?”

    “没错。”

    “万一你死了我还活着呢?”她气结的挑刺。

    “……我会希望你快点来陪我。”他十分坦白。

    番外-娩

    绿树荫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佳景怡人,苑内的气氛却莫名的紧张。随着三少夫人临盆之期越来越近,精挑细选的稳婆早已请至宅内供着,君府公子虽因繁务缠身难以亲至,各类珍稀的灵药补品却山一般送过来,显然亦是悬挂。

    纤手自栏边抛下馒头屑,引得鲜红的鲤鱼逡巡不去,谢云书见日影渐斜,搁下笔收起了石桌上的文卷。

    “还早呢。”她偏着头有些诧异,天光正好,案牍犹剩一堆。

    “日头一落风会转凉。”

    “到底是夏天,我也没那么娇弱。”

    “我会担心。”他微笑着堵住了反对,抬手环住了身怀六甲的娇妻。

    她有几分无奈,凝望着他眼下的青影。“你这一阵都睡不好。”

    “等你生了就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滋味确实不好过,看她一天天临近产期,焦灼和不安时刻折磨着神思,二哥快被他整疯了。

    她搂着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任是怎样的语言皆苍白无力,其实她也怕,若有什么万一他可怎样是好,这一阵明显瘦了不少,无微不至的疼护从不露半点忧色,但听银鹄偶尔泄出的片语,最近处事……手法偏重了。

    总为她忐忑难安的悬心,实在是……她深深蹙了蹙眉。

    “翩跹?”好一会没听见她说话。

    “抱我进去吧。”清音恹恹的道。

    “累了?”

    “嗯。”

    他怜惜的揽起娇躯,怀孕本就辛苦,近日又腿肿得厉害,晚上常常被抽筋惊醒难以安枕,无怪容易疲倦。将人放在榻上,他正要去吩咐丫环,袖口被她扯住,清颜淡漠一如平日,额上渗出细汗。

    他反握住纤臂,担心的皱起眉。“你身上怎么冰凉。”

    “我很好,没事,虽然比预期稍早了一点。”她语气平静,扣住边榻的指略微痉挛。“叫二哥和稳婆过来,我要生了。”

    谢云书愣了一瞬,突然醒悟,冷汗立时炸了出来。

    丫环端着热水穿梭往来,稳婆碎碎的唠叨如何用力,房间里热得可怕,谢夫人由长媳陪伴在隔壁厢房等着,转来转去坐立不安,谢大谢二和谢五在庭中也是紧张不定,完全没有痛哭和尖叫,却更让人心神不宁。

    玉一般的指甲劈裂了,渗出一丝血痕,死死咬着软布熬过一阵阵剧痛,谢云书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嘴里不停的安慰,自己都不知在说什么。

    几个时辰地狱般的难熬,疼痛的间隙,她吐出软布,牙龈渗出的血染得点点鲜红,她费力的侧过头,发现他的汗流得更多。

    “别怕,不是很疼。”喑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随手拭了下唇畔,她望着手背的血渍呆了一下,“真的,比经脉逆转好一点……”

    “对不起……”他几乎发不出声。“是我不好。”

    她微微闭了下眼,半晌才道。“一个时辰内生不出来我就没力气了,你让稳婆想点办法,否则只有听天由命了。”

    “……好……”

    无法形容谢云书是什么样的神色,霜镜在一旁瞧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爹!”青岚冲进了谢震川的书房,一头的汗。“三嫂生了,是个男孩。”

    谢震川蓦然站起,湖笔从手中跌落,宣纸上洇成一团。“母子均安?”

    “孩子很好,三嫂的情形不大好,二哥说时间拖得太久。”

    谢震川扶案良久,青岚看了看父亲小心道。“爹是不是给孙儿赐个名。”

    谢家之前也有数个孙子孙女出生,依例由谢震川取名,此次却难得的沉默,许久才道。“名字等当娘的取吧,让景泽多想点办法,有效的只管用上。”

    青岚离去后,谢震川拾起湖笔,揉起墨渍狼籍的宣纸,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微不可觉的发抖,最好的结果是得到一个孙子,最坏的境地是失去一个儿子……只愿上天庇佑,能闯过这最后一次难关。

    十余日了,三少夫人一直在鬼门关徘徊,全仗着人参汤吊命。

    刚落地的孩子被谢夫人接去照料,夫妻二人谁也没看上一眼,喜得贵子,苑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贺客贺礼均由谢曲衡代为应酬,连姻亲君府公子亲至都是青岚去接,省了客套礼节,直接把人引进了小楼。

    谢云书整个人落了形,守在榻边喂着参汤,榻上的人昏沉未醒,半晌只能喂入极少一点,他极具耐心的反复尝试,溢出的汤被丝巾拭去,枕上未沾分毫。

    “傅天医和二公子共诊的结果如何?”千里之外赶来的君随玉望着两个极度憔悴的人,直想叹息。

    青岚压低了声音。“说三嫂昏迷太久了,这两日要再不醒就……”

    “云书一直没去休息?”

    “没,累极了就在三嫂床边靠一靠。”青岚说起来眼眶发潮。“三嫂醒过一次,只说了一句脏,三哥马上去沐浴更衣,可后来三嫂再没醒过……”

    君随玉按捺住情绪,上前拍了下妹婿的肩,回头见了是他,谢云书勉强扯出笑。“你来了,一路辛苦,她见着你一定很高兴。”

    “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她。”

    谢云书摇摇头,疲倦而坚持。“我怕她醒了没看到我,心一懈就去了,你知道,她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

    君随玉本就难过,听得这话更是胸口生疼。

    谢云书没注意,盯着榻上的人喃喃自语。“我知道这样吊着难受,她服参汤全是皱着眉,去了反是解脱,可我不能让她安心,她安心了我怎么办……”

    青岚险些想哭了。

    君随玉不再劝了,两个沉默的男人一同守候,渴望着冥冥中的奇迹。

    一声破碎的脆响划破了暗夜,吓住了屋内屋外的丫环。

    谢云书突然暴怒,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暂宿苑内照应的青岚君随玉闻声而来,尽被挡在了门外。

    “怎么回事。”君随玉刚刚歇下便被惊起,心下一沉。“翩跹她……”

    霜镜泪落如雨的哽咽。“小姐喝不下参汤了,怎么喂也没用。”

    君随玉手足冰凉,全然无力的恐慌下竟不知如何是好,立了半晌,轻轻推开了门。

    碎裂的玉碗散落地面泛着幽幽柔光,谢云书拥着妻子,声音低得犹如梦呓。

    “……你不爱喝参汤,我知道很苦……”

    “……醒过来吧,醒来看看我,没有你……我……”

    “……说好了……你不死,怎么可以反悔……”

    “……不想看我?不想看孩子……不怕我掐死它……”

    “娘说像你,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看,是不是你用命换……”

    话语听着越来越寒,仿佛痛极伤心入了魔障,君随玉当机立断,一掌劈在了后颈,谢云书毫无防备的昏倒,被扶住交给青岚。“用点宁神药,至少让云书睡五个时辰。”

    强势的语气让青岚顺从点头,想想又有些犹豫。“万一三嫂……”

    君随玉停了一瞬。“不管翩跹如何,云书在不在场均无法改变,不能让他先垮了。”

    待闲杂人等尽退了出去,君随玉扶正一把椅子在榻边坐下,默然良久,俯近昏迷不醒的人。“翩跹,云书的后半生掌握在你手中,真想毁了他么。爹曾说苍梧国的歌有引魂之力,果真如此,你就随着乐声回来吧。”

    言毕,从袖中取出短笛。

    月白的窗纱映着树影婆娑,悄然飞出优美灵动的清曲,静静散入夜幕。

    朦胧中翻身,习惯性的拥抱落了空,一下子清醒过来。

    看摆设应该是偏厢的客室,并非住惯的卧房,空余的半张床让他刹那想起了原因,胸口痉挛的发痛,掀起丝衾冲了出去。

    他到底睡了多久,她怎样了,仍是在昏迷,还是已在他睡着的时候……

    门扉一动,差点与霜镜撞了满怀,见侍女面上犹有泪痕,他倚在门边停了一停,几乎没有勇气看。

    床畔的君随玉被响动一惊望过来,随即绽出笑容,榻上的那个人……苍白的脸瘦得很小,嘴唇毫无血色,幽深的眼瞳显得极大,静静的看着他。

    一时竟觉得腿发软,呼吸都停了。

    君随玉了然的微笑,经过身畔时不忘提醒。“刚醒不久,别让她说太多,傅天医诊过脉已无大碍,过一段时日慢慢调养,她会好起来。”

    他痴痴的凝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遍遍摩挲着消瘦的脸,任他像触抚珍宝似的轻碰,她微微有点窘。

    “不许嫌我脏。”轻飘飘的声音虚浮无力。

    “你……说什么傻话……”他眼眶一热,强抑住泪意。

    “我……十来天都没沐浴……”说长句仍然有些气促。

    他啼笑皆非,知她好洁,却没想到这般在意。“我以为你是说我脏。”

    “嗯……”她望着青郁郁的胡茬。“很邋遢,真丑……”

    “嫌我了?”他想笑,又酸涩难当。“再不醒我会变得更丑。”

    鬓角的黑发竟有了数根银丝,仿佛老了许多,细指轻摸了下,心揪得发疼。“让你难受了。”

    他吸了口气,低哑的道。“你信不信,再来一次我真会疯了……”

    她没有说话,长睫微微发颤。

    门响了两下,霜镜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入内,见气色回转,忍不住欢喜的笑。“小姐醒来太好了,这些天把大家急坏了。”

    整苑气氛低迷,几个丫环均是一双红通通的眼,如今好转自是格外欣喜,等喝完汤药收拾好正要退出,忽然想起。

    “对了,小少爷生得健康活泼,非常讨喜,我这就去抱来让小姐瞧瞧。”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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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谢云书脱口而出。

    “不必!翩跹刚醒,以后再说吧。”

    霜镜闻之傻眼。

    榻上人咳了咳,配合的展示虚弱。

    待侍女退下去,心虚的两两相望,谢云书有些尴尬。

    “想看吗?等身子好一点我再安排。”

    她想了想,“好像……不怎么想,真奇怪……”

    对害得两人受尽煎熬的罪魁祸首,不约而同的下意识排斥,毫无一见的兴致,可怜初生的谢家小少爷被视为麻烦丢在了脑后,等终于得见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已是十余日后的事。

    而此时,谢夫人苑内特辟出的静室内,小小的婴儿扯着嗓门愤怒的哭号,在亲舅的怀中不停挣动,诉不尽心中无限委屈。

    番外-罪罚

    展卷阅读密报的佳人漫不经心的浏览,读到结尾,唇畔漾起了微讽的笑。

    霜镜忽然有些发寒。“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姐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清冷的眸子瞥过一眼。“很残忍?这只不过是个试验。”

    霜镜无法苟同,却碍于身份不便反驳。

    “我想看看逼死绯钦的那些仁义道德是否会被彻底奉行,平常俱是道貌岸然,生死临头才看得出真假,还真当他们坚信这些迂腐道理宁死不改,原来一切尽是虚伪。”轻淡的话语冷而无情。“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霜镜不懂,又仿佛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了些许,最终选择了沉默。

    “从今天起你叫藏锋,姓什么随便你。”

    清清冷冷的声音很好听,但没什么感情,就像娘一样。

    娘即使在哄他的时候也总是淡淡,与数位姨娘们柔腻得发甜的声音截然相反,或许正因为这样,爹不喜欢她。

    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厌恶冷漠,视而不见的从身边走过,他直直的盯着,微一疏神,被骑在身上殴打的两个混蛋重重的拎着头撞向地面,淌出的鲜血糊住了眼睛,再看不清远去的背影。

    他的几个弟弟比他小不了多少。

    几乎自有记忆以来身上就不曾断过伤口,娘起初还会抱着他落泪,后来渐渐没了表情,每日替他上药已成了惯例。

    母亲不断的咳嗽,一天比一天衰弱。

    父亲派来的丫环总是分毫不差的端上药碗,多数被母亲泼进了一盆茂盛的兰花,他看着那盆兰花一点点枯萎,叶片焦黑。

    宅子里所有人望着这间院落的眼光皆是嫌恶中带着戒惕,仿佛住在里面是可憎的怪物,私下的议论恶毒而轻鄙,他已听得毫无感觉。

    “娘,什么叫魔女之子。”不懂事的时候他曾这样问。

    母亲没回答,绞着花样的剪刀忽然错了手,生生的剪下一大块连皮带肉的指甲。

    血,染红了半幅素帛。

    他想不通怎么会失手到这种境地,但自此再未问过。

    爹踏进过娘的房间一次,原因是他打了二娘的儿子,后来他再也没还过手。

    他不想看见母亲折断了手臂,半个月不能下床。

    娘从来不曾抱怨,冰冷的眼睛永远漾着三分嘲讽,就像毒死守门护卫的时候,牵起他轻声道。“这样的人,娘以前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为什么现在不行。”

    娘低头对他笑了笑。“娘犯了一个愚蠢的错。”

    逃亡,躲避,追杀。

    他知道那些人从何而来,父亲想让他们死,他也很想让那一大家子人死,可是娘病得越来越重,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牵挂。

    娘的时间不多了。

    他听见大夫私下和娘说的话。

    终于到某一日,娘辛苦的逃到了扬州,把他交给了另一个人,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从此他有了另一个名字。

    “你要去报仇?”漆黑的眼眸抬起来,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看不出赞同抑是反对。

    “我通过了试练,师父说功夫可以了。”

    女子支颐思量了一会,微微一笑。

    “碧隼。”

    “在。”

    “告诉他地方。”

    “他去了?”俊朗的面孔挨近云鬓,取下了手中的书卷。

    “你明知他一过试炼,定会开口。”女子软软的倚进怀里。

    “他等了十年,早就不耐烦了。”男子低笑,“我可没理由再拖。”

    清眸斜睇了一眼。“反正总要了结,此时去了也好。”

    “若真下手……”男子轻叹了声。“背着弑父之名,到时候在武林中立身可不容易。”

    “我赌他不会动手。”尽管授艺非她,性情却是看在眼中,自有这样的笃定。

    “如此肯定?”心底赞同,故意浅笑调侃。“不怕藏峰年少冲动?”

    “这孩子不同。”

    一步步踏入记忆中的城镇。

    越来越多的影像唤起了情绪,心头激荡的杀意越来越盛,险些按捺不住,无数次幻想过复仇的一刻,如今已触手可及。

    入目旧宅的一刻,忽然愣住了。

    高大威严的门墙残破不堪,倾颓了半壁,残损的门板挡不往视线,展露出院内蔓然延伸的野草,朱漆剥落的檐柱。

    踏入破败的宅砥,齐膝高的荒草中蹿出一只野兔,毫无顾忌的看人,抖了抖长耳蹦入屋内,他着魔般的跟了进去。

    一间间屋宇空无一人,残旧而零落的物件散乱,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某些地方还有陈年褪色的血渍,他想杀的人,一个也没有。

    当年和母亲被禁的院落同样蛛网密布,他站了许久,终于走出来,门外一张熟悉的脸对他微笑。

    “墨叔叔。”一股被欺骗的恙怒迅速蹿起。

    墨鹞轻松的耸耸肩。“六年前主上下令毁了方家,替你娘报仇。”

    “我要杀的人早就死了!”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落到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

    “放心,那个人主上替你留下了。”墨鹞望了他一眼,神秘一笑。“我告诉你地方,怎样做随你。”

    他会怎么办,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了结多年夙仇。

    可……那……真的是他要杀的人?

    卑躬屈膝的谄笑,逢迎往来的每一位食客,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弯腰点头,恭顺的擦着桌子,一跛一拐的收拾碗碟,看不出半点武者的痕迹,记忆中高壮强悍的人……少年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上灭了方家,杀了所有欺负过你们母子的妾室,又按天山上的规矩,给你的兄弟一人一把剑,只说胜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默默的听下去。

    “然后他们就自相残杀了,主上也有点意外。”墨鹞的神色说不上遗憾还是讽刺。“听说方老太爷是当场气死的。”

    自命不凡的正派大族,本以为能更有骨气一点,竟然在危机临头的一刻为求活命,拔剑砍向同胞手足。

    “主上吩咐若宁死不肯动手,尚有可取之处,放一条生路由之去。”墨鹞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们自己砍死了对方,根本不用别人动手。”

    起先是怯懦恐惧,后来一剑剑拼下来红了眼,哪管对方是什么人,是否流着同样的血,皆成了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最后废了他的武功,烧了家产,流落街头行乞数年,被面摊的掌柜收留做了杂役,变成此刻的样子。”墨鹞拍了拍少年的肩。“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不用急,好好想想。”

    他盯着卑怯忙碌的人,站了许久。

    想起幼年时母亲凄苦的笑。

    想起家人轻鄙的眼神。

    想起自己被殴打吐血,却还要在母亲面前佯装无事。

    想起这个人永远视而不见的目光。

    想起临终时憔悴怨恨的脸。

    手指在剑柄上握了又紧,紧了又松,几度反复。

    “真恨一个人,杀并非唯一法门,有时反成了轻松便宜的解脱。”女子淡淡的道。“让对方承受时间的折磨,失去所有又怯于一死,才是真正可怕的惩罚。”莫名的,他忆起偶然听闻的片语。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痛苦而无望的苟活。”

    清冷的黑眸微闪,忽而望了他一眼,其间微妙的意味此刻才领悟过来。

    静立太久,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被注视的人懵然在旁人提醒下抬头,苍老而昏然的目光混浊衰弱,扫过身形如剑的黑衣少年。笔直的站姿像绷紧的弓弦,隐隐有种锐利的森然,一望即知受过严苛的训练,无表情的脸似曾相识,气息冷得吓人。

    或许又是个曾经听说过方家旧事的好奇者。

    男子疲倦的低头擦拭桌子,一只手按着阵阵酸痛的腰。每逢阴天,受过伤的腰背疼得几乎断掉,为了生存必须勉力做各种粗活,昔年强盛的过往如烟花寂灭,早已对纷杂的讥讽议论麻木,乞食数年,所求的仅剩下一碗冰冷的粗食,一方栖身的薄榻,再不会为久远无谓的记忆漾起半丝波澜。

    但那样的目光终究太过奇异,男子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正瞥见少年收回视线转身,紧握剑柄的手垂落,虎口上的一颗红痣唤起了某些沉睡的影象。

    睛朗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透入天井,秀致明丽的女子为刚满月的婴儿洗浴,亮晃晃的光芒随着水花四溅,孩子咿呀的稚音与女子眼中的微愁相映,他不知不觉驻足。

    婴儿胖胖小手划过女子发际,幼嫩的拇指边一颗惹眼的红痣,与他一模一样,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起初,他是很期待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父辈的斥骂、叔伯的责备、旁系兄弟们轻鄙的目光扭曲了这一期望,他一天比一天疲惫,悔意在心底滋长,蔓延至铺天盖地,而那个惹来无边非议的女子,也渐渐失去了笑容。

    他想,自己大概犯了错,被爱意冲昏头脑带回一个棘手的麻烦,或许她没有武功就好了,亲人们指责的声音会小一点,对着毫无威胁弱女,莫须有的猜疑恐惧迟早会消失无踪。

    他又错了,当她失去了力量,嗜血的声浪日盛一日,原本畏缩暗讽的人尽皆跳出来,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不敢站在她身边,那一股汹涌得可怕的敌意,足以令勇气消失殆尽。

    一声清脆的碎响,继而是婴儿响亮的啼哭,他回过神,母亲怒气冲冲的摔破了孩子洗浴用的瓷碗,被厌憎扭曲的脸上全无丝毫添了长孙的喜悦。

    他转过身快步离去,逃开了一切。

    女子抱着湿漉漉的孩子,仿佛不曾听见婆婆的恶骂,目送着丈夫的背影,眼中淡漠的毫无温度。

    再后来他永远是逃离。

    孩子一天天长大,女子没有了情绪起伏,任谁都可以当面指责讥骂,久了他也就麻木,进而生出厌恶。她为什么不哭不闹,为什么不像其他妾室一样曲意讨好娇媚乞怜,那样他兴许还能保留一丝疼惜。更可憎的,那个孩子竟然开始有了同样的目光,大而黑的眸子漠然无波,令人烦乱,随时照见他的怯懦。

    男人恍惚了一下,模糊失色的往事泛上来,唯有自己辨得出轮廓,望着少年的背影,突然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为什么会有奇异的熟悉。

    那张脸,像极了青年时的自己。

    弄不清是怎样的冲动驱使,他追上去瞪着那张年轻的脸,错乱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不是……我……我……”他想说她的名字,曾经深爱的名字湮灭在时间里,破碎得不堪拾起。“……绯……绯……”

    少年冷冷的望着激动得近乎昏厥的驼背男子,一语不发。

    以鞘,推开了苍老皴裂的手。

    芳草郁郁,庭中缤纷鲜丽的奇花摇曳盛放,招来了无数彩蝶。

    一杯温度正好的汤药置于矮几,女子翻着书卷,无意识的端起嗅了嗅,抬手泼向一旁的花丛,半途被一只手稳稳的托住。

    “蓝叔叔看着呢。”扶正玉盏,少年低声提示。

    女子瞥了一眼,漾起一抹淡笑。

    “回来了?”

    “嗯。”少年放下一盒细点。“那一带的核桃酥不错,正好就参汤。”

    女子蹙了蹙眉,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品尝。没多久,苑内踏入一个修长的身影,望着渐渐走近的人,她认命的端起汤盏喝了下去。

    “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入眼爱侣因苦味而拧起的眉,男子浮出笑意。

    “很好。”

    不曾多说,男子也没有多问,径自抱起了柔软的娇躯。

    “我想明日去拜祭娘。”少年的声音很低,垂落的目光盯着地面方砖。

    偎在男子怀中,她伸手探了一下,疏淡的字句透出些微关切。

    “随你,先下去休息。”

    “藏锋。”男子似不经意的想起。“下月初八点苍派掌门之子成亲,你替我去一趟,送些贺礼。”

    寂然片刻,少年躬身应是。

    待两人离去,拾起掉落软椅上的丝毯极慢的折起,似乎还能感觉到细柔无力的指按在额角。

    微凉。

    但,很温柔。

    “你料中了。”卧房内,男子点了点挺翘的鼻。

    “墨鹞说的?”

    “我见他有心情买核桃酥,一定是积怨已平。”

    她稍稍点了下头,提起一丝好奇。

    “为什么让他去点苍?”以往这等事务丢给下属即可。

    “这个么……”男子眼神一闪。“点苍派掌门的女儿刚过及笄之龄,据说活泼貌美,我想藏锋也到年纪了。”

    另有他一点小小的私心,自然不会说得太细,她无从察觉,轻轻打了个呵欠,由他脱去软鞋顺势歪在床上。

    丝被轻轻覆上,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热意诱得她习惯性的偎近。

    “今天不忙?”

    “嗯。”

    拉过纤臂缠上自己的腰,他满意的低语。

    “睡吧,我陪你。”

    阵阵蝉鸣入耳,花香浮动,日影照人。

    初夏的和风拂过层层黑瓦,再无昨日风雨的余迹。

    命运之可能

    很久很久以前,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扬州街头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欲哭无泪,怀念着麦当劳肯德基大盘鸡水煮鱼,对路边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投以发绿的眼神,痛悔着错入百无一用穿越人的行当,状若痴呆的伫足良久,突的眼前一亮,死死盯住前方。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在锦绣庄内挑衣料,笑吟吟的捻着一方丝罗,扯了一片往管家抱着小女儿身上比划,粉妆玉琢的小人眼望街上的糖人,扭着要下地,忽被突兀的语声吓了一跳。

    “哎呀!这位小千金真是容貌过人骨格清奇,将来一定际遇不凡。”

    美人放下锦缎,诧异的盯着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黑影。

    一身脏兮兮的白衫,面黄肌瘦一脸菜色,唇上粘的八字胡摇摇欲坠,手里还支着一根竹杆,挑着布衣神相四个大字,神色十分严肃。

    “夫人,我观令千金的面相清贵非常,天生慧宿聪明伶俐,日后必有一番成就,可惜命中带劫难免破局,如无高人化解,将来定是坎坷流离重病缠身,着实令人嗟叹啊。”摇头晃脑的惋惜,一副铁口笃定的模样。

    美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相士,又回头看揪着管家胡子荡秋千活泼得像皮猴的女儿,尚未开口,一旁的管家放下小人儿捋起了宽袖。

    “你这江湖术士休得妄言,平日里混吃骗喝招摇撞骗也就罢了,今日居然欺到我家夫人头上,诅咒小姐得病,吃我一拳!”

    砰!

    捂着青黑的左眼抑郁良久,好容易摆脱了家丁的追赶,人已到了扬州城的另一端,蹲在一家大户的后门盘算着该去偷还是抢,无声的对臆想中的热包子咽口水。

    门开了,两个男孩探头探脑的蹭了出来,掩不住偷溜出门的欣喜,年纪偏小的男孩俊美之极,瞧见门边状如乞丐的相士呆了呆,拐了下哥哥手臂。

    “二哥,你看那个人好可怜。”

    稍大的孩子点点头,从腰畔的荷包里取出几枚铜钱,正要抛过去,耳畔炸出一声怒喝。

    “老二老三,你们居然敢偷跑!”

    门内又窜出来一个十余岁的男孩气势汹汹的训斥,“景泽你太不像话,居然带着云书违背家规擅自出门,爹知道了一定会重罚你。”

    老二缩了缩脖子,好脾气的默认了黑锅,没坦白偷溜的计划实际上是出自三弟。

    “这位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格清奇器宇不凡,将来必能成一番大事业。”尖锐的声音吓了老大一跳,停下了教训弟弟的大业。

    只听一阵嘿嘿嘿的闷笑,相士亮着眼睛盯住年纪最小,长相最俊的男孩,犹如见到一块上好的肥肉。

    “可惜呀可惜……”

    被笑得一身恶寒,最年长的男孩忍不住喝问。“可惜什么。”

    “可惜命中带煞略有破相,难免有碍姻缘。”

    过于诡异的神色盯人,成为话题中心的孩子抖了抖,“大哥,什么叫姻缘?”

    被冷落的老二懦懦的开口。“姻缘就是未来的老婆。”

    “没错。”一把抓住小帅哥的手,目光灼灼的逼视。“如果没有高人化解,将来你一定会娶个悍妻,被她克得死死的,就算她名声极差缠绵病榻你还是死心塌地,二房三房四房更是永无指望,白白长了一张潘安宋玉脸,还有你谢景泽也一样,从小就这么软弱,难怪以后是老婆奴……”

    “走开!”老大用力一推,气虎虎的拦在弟弟身前。“不许骗我弟弟。”

    相士气极败坏。“什么骗,我掐指一算绝不会假,若不作法化解这段孽缘,这位小公子未来一定会被魔教妖女迷得晕头转向,一生堪忧。”

    “信你的话我就是蠢材!”老大眉毛倒竖,右手一缩,使出了初级正宗谢家拳。“滚开!”

    砰!

    头昏眼花中听见谢大关上了后门,门缝里传来隐约的低语。

    “大哥,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老三真的有命煞?”老二忧心忡忡。

    “二哥,什么叫老婆奴……”

    “别听那混帐乱盖,不就是什么妖什么魔之类的女人么,云书别怕,以后凡是跟这两字沾边的一概不让她们接近,有大哥护着你……”

    童稚的话语渐渐消失,相士捂着右眼低咒,那家伙从小就如此呆板不明事理,果然是个蠢材。

    流浪啊流浪,继续饥饿的漂泊,终于离开了扬州这个可怕的地方,一路往北,繁华的帝都果然不一样,连车马都气派堂皇许多。

    华丽丽的马车停在大宅前,一个年轻贵公子立在车前,俯身叮嘱爱子。

    “随玉记住,爹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娘,课业训修概不可少,切莫嬉戏怠学。”

    男孩已有小大人的模样,点点头十分懂事。

    “爹尽量早些回来,每次远行,娘均在家中时时惦念呢。”

    年轻的男子默默摸了下孩子的头,叹了一声不再多说。

    男孩驻足送车马远去,刚回头,一个黑影挡住了路。

    “这位小公子的面相富贵逼人福寿双全,神清骨秀聪慧非常,将来必能手握大权,成一方之主。”

    不愧是门弟教养一流,对跳出来衣衫褴褛目露异光的怪人,男孩面不改色,只稍稍退了一步避过脏臭的气味。

    “可惜造化玄机捉弄,若无高人指点,难免命中有憾。”怪人桀桀而笑,一脸兴奋的迫不及待。

    男孩微微皱起眉。“什么憾。”

    “原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但如今遇上也算有缘,我就破例指点一二。”摸了摸掉落一半的胡须。“数年内你万不可去扬州,更不可跟你娘去,最好这辈子也别去,如果哪天突然多了个妹妹,切记佯作不知,须知无知即是福,家和万事兴……”

    极有耐心的等喋喋不休的话痨说完,男孩静思了片刻,制止了欲上前饱以老拳的随护。“这疯子挺可怜的,给点银子打发了吧。”

    啃着热腾腾的包子,带着两轮青黑的眼圈,相士伤感的飚泪。

    而曾被给过忠告的三个人,各自走向不可回避的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只缘于先知的不被理解。

    所以,当各位读者某天在街头,遇见一个粘着八字胡的布衣神相,请耐心把话听完,否则她会化身后妈,蹲在屏幕前怨念的狂敲。

    命运,是可以更改的嘛。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夜行歌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