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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啊,是真的吗?”毛俊峰忍不住提高声音惊叫起来。他随即朝四周望了望,幽暗的夜色里并没有看到其他路人。
季菲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程太医亲口告诉我的。”
“头痛、幻觉、做噩梦,这些都是杨教授提到过的征兆啊。”毛俊峰紧张地搓着两只手,“这么说侯大人真的被种植过记忆了?”
“这个我不敢肯定,反正你们要我去问的我都问来了。”季菲说完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
毛俊峰看出来,心中猜到缘由,忙说,“这次是辛苦你了……”
“你还说呢。”季菲幽幽地说道,“为了弄到这些信息,我一个劲地哄他们父子两个开心,程太医后来都说……过几个月要到金陵去向父亲提亲呢。”
“咳,不要紧的。”毛俊峰立刻笑着说,“现在又不是梁山伯祝英台那个年代了。你不愿意,父母还能强逼你么……”
“你说得倒轻巧!那程少斌自我感觉那么好的人,他真以为我是中意他了呢,以后少不了天天来找我。”
“事情反正已经查清楚,以后再不理那个纨绔子弟就是了。”毛俊峰忙安慰道,“他若是敢来纠缠你,你只管告诉我。”
毛俊峰一边说一边做个往前走的手势,“我们边说边赶路,云松还等着呢。”
“我又不是不认识,谁要你来接我啦。”季菲脸上仍有淡淡的不高兴。
“这可是云松特意叮嘱的,他说现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毛俊峰说。
季菲叹了一口气,知道眼下这种情势,谨慎一些应该是没错的。白捕头的武功,只怕不弱于黄毓教授,杀死他的人一定比那天劫持丁香月的三个黑衣人还要厉害许多,这样一个可怕的刺客现在仍隐伏在姑苏城里某个地方,想想真是令人恐惧。
刺杀朝廷捕头的案子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发生过了,杀死少林毕业生在过去也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是现在少林、武当、燕子坞这些江湖的顶梁柱都已经倾覆,接下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做出更加骇人的事。
“咦,为什么往这边走?”季菲跟着毛俊峰穿过两三条街道以后突然疑惑地问,“我们不是去林记吗?”
“忘了告诉你,计划临时有变。”毛俊峰说道。
“为什么?”季菲不解,四个人原本说好了是要趁着夜色偷偷潜入“林记”调查的,“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一会儿自己去问云松吧,他现在什么事情都弄得神秘兮兮的。”毛俊峰两手一摊,做一个无奈的表情。
季菲只能紧跟着毛俊峰,两人渐渐行到了城东北的园林区里。时间已经很晚,但仍有不少夜集上的小吃摊还亮着灯火。
“对了,袁亮的事你知道了吗?他被丐帮除名了……”毛俊峰说道。他知道季菲不喜欢提袁亮,但是他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应该告诉她一声,“好像说是他在沧浪亭和帮内的同僚斗殴,闯了很大的祸……唉,我们近几个月来都没有去好好关心一下他。”
“哦,我知道。”季菲轻声说,“我去他家找过一次,但是他已经搬走,或许已经回金陵去了。”
毛俊峰见季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再说话。他哪里知道季菲其实那天在沧浪亭经历了整个事件。
两人很快在一棵大香樟树下看到了周云松,他今天很难得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装束,隐在树荫下,若没有些眼力几乎都发现不了他。
“周大哥,怎么突然改计划了?”季菲走到他跟前立刻问道。
“晚上有人要见我们。”周云松回答。
“谁啊?”季菲一脸诧异。
周云松摇摇头,“中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一张匿名的字条,指名道姓地叫我们四个人亥时在这里等。”
“匿名的字条?那我们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毛俊峰一听马上警惕地朝四周张望起来,仿佛随时有人会从黑暗里跳出来暗算他们。
“我已经在周围看过一圈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周云松说,“约我们的是敌是友,现在还很难说。如果是敌人的话,我还有些求之不得呢。这几天里我们一直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让人很憋气。”
“也是,我也正想会会他们。”毛俊峰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
这时候几条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亥时已经到了,大可怎么还不来?”季菲问。
毛俊峰一脸坏笑地正要说话,街口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章大可穿着紧身装束佩着剑匆匆地跑了过来。
“哟,我们以为桑央小姐要留你吃夜宵呢。”毛俊峰朝他顽皮地眨眨眼睛。
“我只是替她做检查……”章大可红着脸解释。
“就喝了几口普通迷药,需要去检查那么多次吗?”季菲也加入进来揶揄道,“去年从鬼蒿林出来,你给我开了两贴药就不管了呢。”
“我明明后来给你复诊了的!”章大可一脸冤枉地驳斥,然后他马上转换话题说道,“你晚上不是去程太医家吃饭了吗,打探到什么了吗?”
没等季菲回答,毛俊峰就抢先把侯大人的病况说了一遍。
周云松和章大可听完都表情凝重,这时候从街口那边突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就是这个人来送字条的。”周云松远远一指车上的车夫说道。
那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服,马车也是街上最常见的四轮厢式马车,没有任何可以揭示来人身份的信息。
马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下,车夫朝他们四人仔细扫视一番,说道,“上车吧。”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周云松首先揭开车厢旁的遮帘,跳了上去。
马车经过三四个转折,很快驶进一个大院里停下。周云松他们下得车来,发现院子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在旁边停着一辆两轮的小马车。
“只能委屈四位同学挤一下了。”车夫朝着小马车一指,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
周云松知道这里显然不是最终的目的地,他们只是在这里换乘一辆车,以防被人跟踪。
他于是对章大可他们点点头,四个年轻人一起挤上了马车。毛俊峰主动盘腿坐到后面的小行李厢上。他的右手始终缩在袖管里,一副随时准备发射暗器的神态。
马车平稳地启动,从院子另一边的门驶了出去。季菲悄悄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况,却听那车夫说道,“季姑娘小心了,千万别让人看见你!”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尽管得到回答的希望不大,季菲还是小声问道。
“一会儿就知道了。季姑娘请放心,我绝无恶意的。”那车夫一边谨慎地驾着车一边回答。
马车在城北纵横幽深的巷道里来回穿梭,简直像是在故意绕弯。周云松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季菲知道他们当中要数周云松对姑苏城的道路最为熟悉,他一定是在默记每一个转弯,预判着马车的去向。毛俊峰在后面也屏息凝神,暗器系的人都要接受专门的听觉训练,如果周围有什么异动,他袖内的暗器肯定第一个招呼过去。
和这几个朋友在一起,季菲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反而略微有些兴奋。但是周远失踪的事情,还是让她几天来一直惴惴不安。
马车终于拐了一个急弯,像是再次驶进了一个大院里,蓦地减速后停下来。
章大可看了周云松一眼,见他神情泰然,便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四人下车以后,车夫上前朝他们行了一礼后说道,“我是护卫台的捕尉张越,这里是叶大人的府邸。最近常有可疑的人在附近出没,叶大人特地嘱咐我谨慎行事。”
毛俊峰、章大可和季菲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神情,只有周云松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过去几天来,他们每天都去姑苏府要求见叶大人,却总被告知叶大人很忙。他们无奈之下写了一封长信,请衙堂里的参军代转,却也一直没有收到回音。今晚终于得到叶大人的接见,许多事情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向他禀告了。
张越捕尉领着他们穿过了几条游廊,来到一个气派的大厅面前。就这么短短地几十步路,周云松他们都感到附近或明或暗至少有不下十个护卫。看来白霄捕头遇刺以后,叶府已经提升了警戒的级别。
门口站着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身旁是一张铺着红色绒布的桌子。周云松他们主动走过去将兵刃都放了上去。
“叶大人已经在等你们了。”其中一个护卫边说边打开了客厅的门。
周云松他们走入厅里。那是一个并不奢华却相当雅致的厅堂,墙上挂着好几幅字画,周云松略略一看,都不是有名的作品,而是姑苏城本地几个当代艺术家的文墨。叶大人在姑苏城当政的这些年,不仅着眼于商业和治安,而且非常鼓励新兴的艺术文化的发展。
在客厅的最里头,坐着一位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偏瘦的老者。他便是颇受姑苏人爱戴的父母官叶伯仁太守了。叶太守的须发都已经花白,但胡须却梳得非常齐整,可以说是有着一副美髯。他脸色里略微带着点憔悴,但是神情中却丝毫没有显露出疲惫。
叶大人看到他们进来,放下手里的一本书卷,朝两边客椅一指说道,“不必见礼了,快坐吧。”
周云松等四人还是恭敬地行了礼后才坐下。
叶大人并没有着官服,而只是穿着一套居家的白袍。他简单地向周云松和章大可问了问他们父亲的近况,然后等婢女进来斟完茶以后便说道,“杨教授临走时曾跟我说过,你们四个都是燕子坞最近一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是值得信任的年轻人。所以我今天把你们叫来,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不过在此之前呢,先说说你们写给我的那封信……”
周云松他们之前在不同场合都见过叶大人,但却是第一次和他如此正式地单独会面,看到叶大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也没有太多的客套,一开口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都觉得颇对胃口。四个人全都直着身子,倾听着他说话。
“很遗憾,你们说的几件事情,我恐怕都不太帮得上忙。”叶大人接着说道,“关于你们那位学长张塞的案子,人虽然是岳捕头帮忙派人去抓的,但是他现在却羁押在苏浙省的大牢里……”
“啊?”几个人都吃了一惊,难怪他们动用关系多方打听,却找不到张塞被关押的具体地点。
“是有些不合常理。”叶大人用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下,“不过翠玲珑在整个苏浙省都有业务,丁香月也到杭州、金陵都演出过,所以他们这个状子告到苏浙省府去,从程序上讲也是可以的。”
周云松和毛俊峰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有不祥的预感。张塞出事之后他们就隐隐担心整个事情并不是简单地冲着他的报道,而是有更大的目的。
“可是我们都亲眼看到丁香月被人掳去的!”季菲这时候说道,“摆明了翠玲珑是诬告啊。”
“但现在黄府坚决否认,岳捕头也跟我保证黄府没有报过案。”叶大人道,“当然如果你们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可以到姑苏府来告翠玲珑反诬,我会受理。翠玲珑背景深厚,要告倒他们不容易,但是如果证据确凿的话,也许可以逼他们撤诉,赔些损失。”
叶大人这番话没有任何虚头八脑的官腔,讲得清清楚楚。四个人都点一点头,知道这件事大概只能这么办了。
“还有张塞的那个表弟元吉……”叶大人又接下去说,“岳捕头告诉我抓捕当天并没有看到他,他和案子也无关,所以应该不在官府的羁押中,你们是不是再到各处找找?”
四个人都没有马上说话。
如果这次事件果然是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说苏浙省的目的并不是张塞,而是周远的话,那么苏浙府里的某些人,甚至就是那个有疑似被种植记忆症状的巡抚侯大人,很可能是把周远秘密关押了起来,企图从他那里得到量子武学或者慕容家书的秘密。
但是这话他们又不敢和叶大人明说,因为周远毕竟被认为是挟持王仙子,杀死慕容校长的凶犯,叶大人知道了恐怕也一样要下令缉拿他的。关于周远还活着的这个秘密,他们决定至少等杨教授回来先告诉他以后再说。
“嗯……那元吉可能是去哪里玩了,我们再找找吧。”周云松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叶大人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怀疑,但他很快就又说道,“这第三桩是关于林记……你们的推理很有道理……”
大家听到叶大人的赞扬都转头去看季菲。那天季菲说出分析以后他们也都相当惊叹,从来没有想到季菲也有如此逻辑明晰的一面,这种推理一般只有周远才会冷不丁地说出来。
季菲避开众人的目光,低下头去。
“不过现在丁香月的绑架案被否认了,理由就显得不太充分。”叶大人继续道,“你们知道林记的后台是谁吗?”
“听我父亲说,好像是朝政部的温侍郎。”周云松回答。
叶大人点点头,“所以我想你也知道,要去搜查林记是很难的。”
“叶大人,这个我们只是向你提供一条线索而已,”周云松忙解释,“并不是要姑苏府去搜查。火候确实还远远不到呢。”
“你们也不许私下去调查!”叶大人马上又说道。
周云松被叶太守看穿了心里的想法,脸一红。
“我早上刚收到杨教授的信,他专门叫我叮咛你们几个,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叶大人说着从桌上的书里抽出一封书信,扬了一扬。
“那杨教授什么时候回来?”章大可急着嚷起来。
“他参加完下个月江武府的会议以后就回来。”叶大人说。他的表情随之严肃起来,补充道,“这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现在朝廷里颇有一批人企图想要暂时中止《华山备忘录》。因为半年来各地都发生了江湖人士私自调查安护镖局,甚至进行报复的事件,出了好几起人命……”
“暂停《华山备忘录》?这怎么可能?”这回是毛俊峰不顾礼貌地大声说道,“《备忘录》可是轩辕朝的基石啊!”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叶大人并不计较毛俊峰的失礼,“这部分人虽然有些势力,但我看还不足以促成这么大的变革。柳依仙子已经启程去帝京城了,华山剑校的风校长也答应在会上陈辞。只要武林中自我约束的力量依然强大,《备忘录》就没有理由被暂停。不过你们也要小心,如果鲁莽地进行私下调查,惹出什么事来,正好给那帮人以口实。”
“明白了。”四个人都点头说道,但是心里却都不是特别认可。他们都觉得,眼下这个时候正是发挥江湖中人作用的时候。比如“林记”的事,叫官府出面去调查几乎不可能,正需要他们去做查访,或许才可能找到突破口,捅开事情的真相。
“好啦,你们的几件事情我都大致答复了。”叶大人把信放回到桌上,“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们帮个忙,这也是我今晚约你们来的主要目的。”
周云松他们立刻站了起来,说道,“叶大人尽管吩咐。”
叶大人立刻挥着手叫他们坐下,自己却起身走到墙边的一个立橱里,拿起一个方形的木盒。
“能不能请你们在杨教授回来之前,替我保管这个东西?”他走回来说道。
周云松四人盯着叶大人手中的盒子,心里面当然只有一个问题:这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大人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方形的黑色物体,拿到几个年轻人的面前。
周云松他们看了都是一脸迷惘,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个物体大小正好可以托在手掌之上,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骰子,黑色中泛着莹莹的绿色,看上去相当贵重。物体的几个面上都刻划着奇怪的花纹,却没有一个像是有意义的图形。
“这个东西是二十一年前太湖之战时从魔教手中截获的,据说是属于地位仅次于李天道的神光使。”叶大人看周云松他们诧异的神色主动解释道,“朝廷收缴上去以后,皇上亲自恩准,将这个东西作为战利品,赐给了在太湖之战中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姑苏府。之后就一直由历任太守保管着。”
几个年轻人听到这古怪之物居然是魔教的东西,少不得又多看了几眼。
“显然江武府经过检查,认为这东西只是魔教里作为装饰或者象征权力的物品。”叶大人接着说道,“很多这样的东西被赐给了立下大功的军营、府衙或者个人……”
叶大人将那物件在手中掂了两下,重新又放回到盒子里。
“可是,叶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件战利品交给我们保管呢?”周云松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这样东西或许并不一定没有实际的用处。”叶大人若有所思地说,“过去一两年里,府里发生过几次窃案,都是针对它……”
四个年轻人听到这话心里都不由地感到惊讶和好奇。如果这样东西有某种用途的话,只怕会涉及魔教高层的什么秘密。他们心里又都同时暗暗在想,若要说去参破这种古怪物品的功用的话,只怕没有比周远更在行的了。半年前如果不是周远看出了“曼陀罗针”的功能,燕子坞和峨嵋的几百个学生的命运或许会完全不同。
“叶大人是想让我们研究它的用处?”章大可有些激动地问。
“噢,不是。”叶大人连忙摆手,“我只是希望你们替我保管,等杨教授回来,就转交给他。”
“既然这样,放在叶大人府中不是最安全妥帖吗?”周云松问道。
叶大人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过了一会儿才道,“这算是我对你们的一个请求,你们可答应么?”
毛俊峰转头看了周云松一眼,周云松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毛俊峰便说道,“叶大人,是不是白捕头遇刺以后,你觉得府中不安全了?”
叶大人似乎猜到毛俊峰要这样问,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刚才叮嘱张捕尉,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们来我府里,一会儿离去的时候也如法炮制,这样应该没有人会把你们和这件东西联系起来。”
“叶大人,请允许我们在府里保卫你的安全吧。”毛俊峰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们可以辞掉工作,你就收我们做个捕快,护卫什么的。”
季菲和章大可立刻也同声附和。
叶大人呵呵笑了,“让你们来做捕快护卫可就太屈才了。去年夏天我们也去燕子坞开了招聘专场的,你们几个高材生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吧。”
几个人脸都红了,确实比起宝生、海生平和唐门,姑苏府给的薪水太微薄了。
“叶大人你不要取笑我们了。”季菲说道,“那时候的情势可不一样,现在我们才不贪图那份优厚的收入呢,我们在燕子坞接受了四年的教育,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可以尽点力。叶大人你就答应我们吧。”
“我还可以去联络姑苏城里以前的武校毕业生。”周云松也说道,“一定有许多人愿意来帮忙的。”
“府里的防卫,自有护卫台负责,你们就不要再担心了。”叶大人仍是笑着说道,“不过过几天‘谷雨节’祭天仪式的时候,可能还真需要你们来助我一臂之力。”
经叶大人一提醒,几个人才想起不久以后就是“谷雨节”,这可是姑苏城一年之中最具特色的节日。
绍兴梅山江的清明社戏,杭州西湖的元宵灯会以及金陵的端午龙舟赛都是前朝就很盛行的重大活动,但是姑苏城的谷雨节却是在轩辕朝才兴起的。
从轩辕三年开始,姑苏城的第一任太守每年都会在城南盘门的城楼上举行祭农神的仪式,向老天祈求恩惠,让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姑苏城附近的庄稼人都会赶着车,坐着船汇集到城门下跟着祈愿。仪式结束后,他们会扶老携幼地到姑苏城里逛上一天,购置些布料和生活用品。对于年轻的农家汉子来说,这一天也是他们趁着到城里游玩向自己倾慕的对象表白的大好时机。农家少女们则会穿着鲜艳的衣服,头上插戴着新鲜采摘的春花,等着或大胆或羞涩的男孩来找她们搭讪。
最近二十几年来,姑苏城的风气渐渐开放,“谷雨节”的内涵也悄悄地变得更加丰富。原本这一天城中的富家子弟几乎都闭门不出,因为大街上全是乡下来的庄稼人。可那些正统保守的绅宦人家里时不时也总会出几个大胆的少年男女,他们趁此机会瞒着父母也打扮得乡风村俗地混入人流当中去悄悄和情人私会。甚至在黄昏的时候一起出城,到田野花丛间去做些亲昵的事,满足少年人的好奇。
两代人下来,姑苏城里许多父母对情窦初开的子女在这一天里做些不太出格的荒唐事也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顽心未泯的还会自己装扮成村姑农夫,上街闲逛,久而久之竟演变出了一套独特的风俗,“谷雨节”成了整个姑苏城不分地位,不分阶层,所有人都穿红戴绿、插花携柳地嬉戏欢闹的节日。
周云松他们这些年轻人当然都格外喜爱这“谷雨节”,季菲和袁亮就是在两年前的“谷雨节”上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
然而此时他们听到叶大人提起这个节日,不仅没有觉得兴奋,反而都感到有些担心。
“叶大人,今年谷雨节也会和往年那样庆祝吗?”周云松问道。他的意思很明显,谷雨节时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城里,且穿戴类似、不易分辨,对治安来说将是极大的考验。
叶大人自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他抚了一把长髯说道,“杨教授在信里也劝我取消今年的活动。不过我想,总不能因为姑苏城出了桩绑架案,殉职了一名捕头就终止一百多年的传统吧。若祭祀完毕就紧闭城门,让大家扫兴而回也不太说得过去。如果白捕头的案子始终未破,是不是咱们从此就不过节了呢?”
周云松听叶大人这样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答。
“不过那天街上一定会鱼龙混杂,不排除有人趁机作乱的可能。”叶大人接着说道,“所以到时候可能要拜托你们来帮忙维持警戒。”
“叶大人尽管分派调遣我们就是!”周云松见叶大人态度如此坚决,只能行个礼说道,“从节前的准备工作我们就可开始参加。”
叶大人点了点头,将桌上的方形木盒递到周云松的手中,“安全起见我不会和你们直接联系,时候会请巡捕总部出面安排各项事宜……”
“一切全凭叶大人吩咐。”四人同时说道,他们都看出叶大人确实相当重视这个木盒里的事物,不想让任何人猜测到可能已经被交给了别人保管。
“那你们还有其他什么事吗?”叶大人问道。
周云松听叶大人的意思是要准备结束今天的会面,他想叶大人最近一定十分繁忙,接下去说不定还有公务要处理,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想问一问,杨教授的信里是否提到了对杨益樵调查的进展?关于这个事情……我们有了些新的进展……”
周云松说着便把张塞根据官员履历和李天道行踪整理出来名单,以及季菲从程太医那里打听来的情况对叶大人说了一遍。
叶大人听完以后脸色严峻,好久都不说话。他在案台之前来回走了两遍才开口说道,“杨教授的调查很不顺利。不瞒你们说,在他去之前我便已经料到这样的结局。我若不是和杨教授是多年的至交,只怕也不会相信所谓记忆移植那样荒诞的事。杨教授在中原虽有名望,但是他二十几年来不问官场,潜心学问,在朝廷里没有任何关系,谁又会拿自己的仕途做赌注去帮他调查这样不着边际的事……”
叶大人这番话其实杨教授在启程之前也都跟周云松他们说过了,但杨教授仍执意和龚教授北上,也算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此重大的事情,如论如何都应该让朝廷知道,至于有没有人相信,或许就只能听天意了。
“就算有人想帮忙,也无从下手。”叶大人又说,“谁又真的能说清楚杨益樵究竟是传承了魔教教徒的记忆还是纯粹在呓语呢?你们名单上的人个个位高权重、背景深厚,侯大人更是我的直接上级,这件事情我真的是爱莫能助。”
周云松他们都知道叶大人讲得没错,都默然不语,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人从客厅的偏门匆匆走了进来,他跑到叶大人身边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叶大人的脸色立即微微一变。
他低头思咐了片刻以后说道,“云松,大可,季姑娘,毛少侠,我临时有一桩公务要处理,只能请你们先回了。这位是寒山寺去年刚来的哲勉师父,因他博览群书、又通文墨,我特向寂业方丈将他借来做我的文侍,你们要愿意,可以相互认识一下,待会儿就让他送你们出去吧。”
叶大人说完朝四人点个头就快步从偏门离去了。
毛俊峰章大可他们看着叶大人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心里都有些忐忑。其实一城的太守突然有桩公务并非有多奇怪,也未必是坏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隐隐觉得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四位少侠随我来吧。”哲勉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个礼。他说话时音量不大,却吐字清晰,声如珠玉,极富书院气息。按周云松平时的个性,他必是会当下就见礼结识的。但此时他只是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随着哲勉出了客厅。
哲勉叫来一个衙役,让他去通知张越捕尉准备车马,然后领着取回了兵器的周云松他们穿过回廊,仍是来到他们下车的那个后院里。
张捕尉驾来那辆小马车,载着四人出了叶府偏门,在附近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随之后,还是一样驶到一个大院子里更换了另一辆两厢马车,然后把他们送回了城北的园林区。
章大可等张捕尉离去以后问道,“我们接下来就散了?”
“怎么,你还要再去给桑央小姐把个脉吗?”季菲笑着说。
毛俊峰这次倒没有加入进来嘲弄章大可,而是对周云松说道,“我们几个里面你听力最强,你可听到哲勉师傅对叶大人说什么了?”
“当然听到了。”周云松表情严峻地说,“林记刚刚出命案了。”
(十八)
周远盘腿坐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用来存储杂物的小仓库。过去的几天里,他就一直待在这里。面前的两支蜡烛上的火影微微跳跃着,映照到他苍白的脸上。
周远使劲地揉了揉前额和太阳穴,几天的足不出户已经让他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一直没有弄懂袁亮是如何能够找到张塞家的。“沧浪亭”的北墙或许有个小偏门,他就一路尾随着他和季菲而来。季姑娘那天一路上可以说是心慌意乱,大概也就没有留意到有人跟踪了。
周远其实并不怎么信任袁亮。在小园子里他拉着季菲手时显得很霸道,他在钱庄里被丐帮那两人打倒后的样子又很可怕。但是“你想知道你是谁吗?”这句话还是有足够的诱惑力。这是忧心忡忡的张塞和娇美可人的季姑娘都无法给予他的。
周远本以为离开张塞家之后他就可以获得行动的自由,至少可以时不时地去外面走走。但是袁亮第二天就很严肃地来告诉他,沧浪亭钱庄因为他那一掌死了三个伙计,姑苏巡捕和整个丐帮现在正在全城搜捕他。如果被抓到的话,不仅铁定要杀头偿命,而且还会连累张塞和季姑娘。周远当然很震惊和害怕,无奈之下只能又过起了这种类似于软禁的生活。
周远并不知道袁亮其实对他说了谎话。实际上,他那一掌害死了不止三条人命,但姑苏巡捕总部却也并没有在搜捕他,因为丐帮压根就没有将死了人的事情上报姑苏府,而是出于某种目的偷偷隐瞒了起来。周远更没有想到的是,袁亮对他的欺骗,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但眼下周远并没有什么抱怨,整天幽闭在窄小的房间里几乎就是他记忆里生活的全部。袁亮每天都准时给他送来食物,可口的程度远远超过张塞家的伙食。袁亮还给他拿来了许多关于武学理论的书籍,有张三丰《武学原理》的原著,杨冰川、风伯年、太仓、太清、照月等当代武学泰斗撰写的书籍和论文,还有《武林日报》,《江湖周刊》和《晓生评论》等各类报刊上关于量子武学的介绍和报道。
“等你把量子武学的公式弄明白以后,你就知道你是谁了!”袁亮这样跟他说道。
如果换了别人听到袁亮这样卖关子,大概立刻会暴跳如雷,觉得受到了欺骗。但是周远却并不介意,只觉得是袁亮给他出了一道题目,而且这道题目把算学,武学还有自己过去的身世统统连结了起来,可以说是一道完美的,值得让他把所有脑力都投入进去演算的难题。于是周远便心甘情愿地一头扎到了这一堆书籍和论文里面,几乎不间断地思考起来。
尽管新看到了许多资料,周远的研究最初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
他所面临的问题简单地描述起来是这样的,每个人都知道二加三等于五,如果被加数未知,只知道加数是三,结果是五的话,任何一个具有初等算学知识的人仍可以推知这个未知的被加数是二,因为大家懂得加法的逆运算是减法。
更复杂一点的情况则是,第一个数未知,只知道另一个数是三,然后还知道两个数之间可以发生四种关系,其结果之和为三十二,一个比较聪明的人仍然可以很快解出来,未知的那个数是六。当然,这是在假定四种关系分别为加减乘除的基础上。
现实的情况却是,量子武学是未知数,三丰武学是已知数,但是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却都基本未知,并且关系所产生的结果也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也就是很多家报纸上都刊登过的那个从参合堂高台上拓印下来的转换公式。
要解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系统的方法可以遵循的,必须先要依靠猜测,甚至需要一些乱凑的运气。周远努力了很久,却一直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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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亮每次给他送饭的时候都会询问他的进展,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周远能够隐隐感觉到他心里压抑着的期盼和焦急。
最终的突破发生在大约几个时辰之前。
周远将转换公式写在一张大大的纸上,放到面前的地上,然后不断地翻弄着周围十几本书,企图寻找一些线索和灵感。
然后他突然就呆住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往脑袋上涌去。
他在翻书的时候无意中把一张《武林日报》扔到了左手边,报纸摊开来正好露出中页上的那幅参合堂里公式的拓印,和自己书写了公式的那张纸并排在了一起。周远惊讶地发现,两个手书的公式竟然一模一样。不光是数字的笔顺和间架结构,连每一个符号的勾点圈叉都完全别无二致。
周远忍不住站了起来,像个在高山顶上缺氧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他之前就在《武林日报》上见过这张拓印,自己也无数次书写过这个公式,但是直到两张纸头并排放在一起后,他才意识到上面的笔迹竟是分毫不差。
每一张报纸上都注明,这个公式是半年前在燕子坞突然狂性大发,疑似是魔教转生教主的周远亲笔写下的。
原来他就是周远!
周远在库房里无法自控地来回疾走起来,根本停不下来。一直走到两腿发软,才喘息着跪到地上。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因为如果把自己苏醒过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清理一遍的话,那么这根本就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如果不是自己想当然地笃信周远已死,他或许早就应该醒悟的。
看来在“微澜山庄”的后山和沧浪亭钱庄时,他无意中激发出来的正是量子内力!所以袁亮说等他解开量子武学的公式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这话或许还说得不完全对,更正确的说法是,等他解开量子武学的公式之后,他就真正变回自己了。
周远抬起头来仰视了一会儿库房的尖顶,脸上的冷笑更浓。元吉这个名字,分明就是“周远”两字去掉半边再调个顺序,他想起张塞的笔名“土弓”也是如法炮制,原来张塞也就这点花样了。
周远想明白这些后,立刻又跑回到那一堆书籍和稿纸旁边,拿起炭笔快速地演算起来。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周远就推导出了量子武学的总方程。他兴奋地将炭笔丢到身后,然后仰天躺到了地上。
是因为他终于恢复了记忆,所以一下子完成了方程的推导吗?周远努力地开始回忆。他是在哪里长大的,父母是谁,他在燕子坞读书时做过些什么,他和慕容校长真的在试剑台上对决了吗,为什么他竟没有死,他又是如何失忆的?
周远拼命地想了半天,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他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又去看自己刚刚推出来的公式。他看着看着,突然又蹦出来一个惊人的想法。
他想起衣服上那些神秘的小字里提到的关于自然力形态的论述来。那是一个眼前地面上所有著作都不曾提到的一个概念。黄裳发现内力源于自然力,但是他和张三丰都想当然地认为自然力只有一种表现形态,就是阴阳差力。但是小字里面却说自然力还可以有另一种形态,也就是“引势力”。如果“引势力”的确存在,那么是不是说自然力仅仅只有两种表现形式呢?是不是还存在别的形态呢?
周远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量子内力方程所描述的根本就是和阴阳力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力。他从地上找回了炭笔,在拓印的转换公式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嘿嘿地傻笑起来。
和他在琴韵小筑格致庄里第一次领悟量子武学时一样,在这武学史上的伟大时刻里,四周仍是没有一个人。周远只能自己对着烛影后的黑暗傻笑。
如果量子武学是基于自然力的一种新形式的话,那么这些转换公式根本没有必要了,什么让离散程度逼近于零,求极限……这些只是纯粹为了和连续的阴阳力建立关联的算学游戏而已。降龙掌法为什么违背三丰第一定理,原因很简单,降龙掌法根本不是用的阴阳差力,当然不用受阴阳差力的理论极限的束缚!
一切不再只是算学公式和符号,而是有了明确的武学意义!
周远闭上眼睛,做了一次调息,那股熟悉的、在微澜山庄和沧浪亭出现过的力量又再次从丹田跳动了起来。他抛开了张三丰所有的理论和书本上的招式,缓缓地任由这股力量在经络里自由的流动,然后将之从手掌上的劳宫穴释放了出去。仓库的墙立刻剧烈地晃了一晃,眼前的烛火也瞬时就灭了。
周远“呀”地惊叫了一声,摸索着找到了火石,重新将蜡烛点燃。
他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量子内力不是“阴阳差力”,那么会是“引势力”吗?周远虽然对“引势力”基本没有概念,但是凭直觉却觉得不太像。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发现了自然力的第三种形式。
周远盘腿坐在地上,沉醉在其中正待细想,仓库的门却被打开,袁亮手里拿了一盘食物闪身进来,然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周远。他刚才一定是在外面看到仓库的晃动了。
“你解出公式来了?”袁亮胸口起伏着问道。
周远点点头,拿起地上的纸头递给他。
袁亮把食物托盘放到地上,接过纸头扫视了一遍,两只眼睛里顿时闪出兴奋的光芒来。
“那转换公式呢?要怎样才能施发量子内力?”袁亮一边颤抖着问,一边将地上杨冰川教授的一份讲义举到周远面前,指着上面的几个燕子坞的高级内力方程。
“不如你先告诉我关于我的事吧。”周远伸手推开讲义,“我……真的是传说中的转生魔头吗?”
袁亮知道周远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本就是他意料之内、或者说计划之中的事。他无奈地笑了一笑,把讲义扔到一边,盘腿坐到了周远的对面。他从托盘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下,然后缓缓地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周远的过去讲了一遍。
袁亮和周远其实很不熟,在学校里时只有找周远代写作业时才会和他有点交流。他只知道周远出生时父亲就已经去世,母亲目前也已失踪。至于鬼蒿林发生的一切由于他并没有进去,所以也只能简略地将从季菲那里听来的一些经过说了一遍。
周远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听完,不禁有些失望,心里的许多疑问都没有得到解答。
“你真的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周远摇摇头,“那……这个关于转生教主的预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我才不相信这样的鬼话。”袁亮回答道,“一个人的命运怎么能在一千年前注定呢!你别瞎想这种事情,你现在知道你是一个有武功的人了,就可以照你的想法去做很多事,这才是最要紧的!没有本事,就是个弱者,什么都白搭!”
周远听到这话,回想起之前和张塞的争论,突然觉得袁亮的这番言论和自己的想法倒颇为契合。
“假如你将来遇到了张塞或者季菲,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袁亮又郑重地叮嘱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杀了我,这不可能。”周远立刻摇头。张塞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季姑娘更是对他很温柔,他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加害自己。
“他们没有杀你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袁亮严肃地说,“可是他们还有别的人都极相信那个预言的。你想想,他们为什么一直把你蒙在鼓里,不愿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周远想起张塞过去对自己时时警惕处处设防的举动,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他们……可能只是担心我……但绝不会杀我的。”
“你先不要这样肯定。”袁亮冷笑一声,“就算他们不杀你,也一定不会让你随心所欲地发挥你的本事的!”
周远一想季菲看到自己使出量子内力时的惊慌失措,觉得袁亮的后半句话或许有一定道理。
“你就跟着我吧。”袁亮提议道,“这两天我一直在联系城里城外的几个帮派。我给你改个名字,换个身份。凭你对武学的认识,一定很快就会得到器重,获得晋升的。我们两个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出来自立门户,大干一场,成就一番事业呢!”
周远看着袁亮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愿意吗?”袁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难道想跟着张塞一辈子隐居在那破地方整天无所事事、空耗生命、混吃等死吗?”
周远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张塞搞不好还真的有这样的打算。他想到如果不是接连出了几次意外,然后袁亮上门来找到他的话,或许他还真就这样在极度的平凡中枉度了一生。虽然他心里对张塞有一种天然的亲情,但是想到这个,隐隐间还是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恨意。
“你考虑一下吧,不用急着回答我。”袁亮说道,他重新拾起讲义,“那……现在你可以把转换公式告诉我了吗?”
袁亮的话让周远心里很乱,但是对武学的天然痴迷却让他无法抗拒对自己伟大发现的诉说冲动。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转换公式呢。”周远很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们也不必拘泥于张三丰框架下的那些武功……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可以创出许多自然而然由量子内力引发的招式呢……我来给你解释这是为什么……”
周远说着就准备拿出稿纸来演算。
“我不想知道这个!”袁亮却突然近乎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告诉我转换公式……”
他用手指指着讲义,“你快告诉我,我要知道怎么用量子内力来使燕子坞的这些武功!”
周远有些诧异地看着袁亮,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露出可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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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长成,却于溪中沐浴,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为“学艺”。年岁雨水均调,则种稻谷;倘若不熟,杀蛇为羹,煮象为饭。每方隅之中,上户号曰“洞主”,次曰“酋长”。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皆在三江城中买卖,转易货物。其风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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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亮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搓了两下,缓和了语调又说道,“读书时武学理论那几门课都是你帮我做的作业,我哪看得懂你那些深奥的推导……我对燕子坞掌法剑法的招式都很熟,可是现在丹田受了伤,用不起来了。但是我知道一定可以通过转换量子内力来重新用那些武功,因为你的丹田通径天生就很细,可是你的量子内力却很强……”
周远听袁亮提到自己丹田通径很小,略微有些吃惊。《武林史》还有地上那些书里面都提到过,丹田通径小的人是很难练成深厚的内力的,但是他刚才实验量子内力的时候却没有感到什么阻滞。他这样想着,心底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奇妙的悲伤难过,依稀觉得这丹田通径在他的过去里是个不愉快的存在。他正想随着这股感觉去回忆,猛然间却又光驰电闪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原来自然力的第三种表现形式竟可能是这样的原理!周远立刻到地上去找纸笔准备开始演算,却被袁亮一把拉住。
“我求求你了!”袁亮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你先告诉我怎么用量子内力吧……你想做研究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会给你送水送食物,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周远看着袁亮低声下气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有一些可怜。他从袁亮手中接过杨教授的讲义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里面大部分的内功应该都可以用拓印上面这个公式来转换的……”
周远于是将怎样激发量子内力,并根据不同的内功如何相应地在经络里引导这股内力的方法和诀窍一步一步地讲解给袁亮听。
袁亮聚精会神地仔细听周远讲了两遍,然后马上就退开两步,闭上眼睛开始体会起来。须臾之后他脚底踩动步伐,双掌翻飞地练起了燕子坞最基础的“九玄掌”。
最初的几招袁亮尚未适应,免不了有些迟疑甚至还会中途停顿下来。但是袁亮本身毕竟极具练武的才华,很快就慢慢领悟了量子内力运行的诀窍,并渐渐熟练起来,到最后十二、三式的时候,已经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阻滞。
周远在旁边正想喝彩,却看到袁亮身法陡然加快,开始练起一套变化繁复的“云燕掌法”。周远仅看了片刻就知道刚才的“九玄掌”和这个相比根本只是小儿戏耍,这“云燕掌法”才是正经可以制敌的高妙掌法。当然,转换的难度也提高了好多倍,不过周远已经看出来袁亮对燕子坞的内功掌法掌握得极为纯熟,而且对武学的悟性极高,只要花一段时间练习,应该可以轻松地将量子内力和这些燕子坞的武功很好地结合起来。
袁亮练了一会儿“云燕掌法”后又打了一套用于近距离对攻的“燕尾掌”,然后一脚从墙边踢起自己的佩剑,随即跟着一纵身将长剑拔出,在小小的仓库里就舞起剑来。
周远看着袁亮快速绝伦却沉稳平衡的身姿以及出神入化的剑招,终于忍不住叫起好来。几天来他读了不少燕子坞武校的内部讲义,对前辈大师们能够创出如此精妙的掌法、剑法深感佩服,但是直到此时亲眼见到袁亮把书本上的那些抽象的公式活灵活现地施展出来,才更进一层地体会到燕子坞武学的深邃。
袁亮使完三十六式“雨燕剑法”已经出了一身汗,但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量子内力果然神奇!”他转头对周远说,“我不但一点都感觉不到丹田的阻碍,内力反而比以前更强了。”
周远点了点头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量子内力和黄裳内力正好相反,丹田通径越小,激发出来的内力就越强大。你受了伤,导致丹田的阻滞,跟我先天通径就小的效果差不多……”
周远还想接着解释为什么丹田通径小有助于量子内力的激发,但是他想起来袁亮对此毫无兴趣,便指着手中的讲义改口说道,“杨冰川教授是我的老师吧?他现在在哪里?我很想见见他。”
袁亮正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水,听到这话低头思咐了片刻说道,“杨教授现在在帝京城,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杨教授最痛恨魔教了,当年的教主李天道就是他亲手杀死的,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周远心下懊丧,他这几日里看了不少杨教授写的书和讲义,对这位武学大师的理论境界佩服得不得了,若是能够和他讨论一下量子武学的原理,必定受益匪浅。但是袁亮的话听上去不无道理,杨教授是当年铲灭魔教的大英雄,自己背着魔教转生教主的名声,恐怕还是不要去见他为好。
袁亮看周远的表情知道已经成功地打消了他想见杨教授的念头。他兴奋地又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长剑,说道,“转换量子内力的方法我已经大致掌握了,你能不能再说说怎么使降龙掌法?”
“降龙掌法?”
“对,就是你在钱庄里面使的武功,那应该是降龙掌法里的一招‘神龙摆尾’。”袁亮说。
周远过去曾在报纸上读到过魔教转生教主在参合堂施展降龙掌法的事,刚才弄明白自己身份以后他也有些疑心在沧浪亭使出来的就是降龙掌法,此刻终于从袁亮口中证实了。
“不过……那一招我只是情急之下才使出来。”周远说道,“我已经想不起具体的招式了。这降龙掌法有掌谱吗?”
袁亮看周远并不像是在对自己故意隐瞒,心中颇为失望,只能说道,“降龙掌法的掌谱眼下大概只有丐帮的帮主手上有,不过里面最有名的一两招许多书上都有记载……”
袁亮说着俯下身去地上的书堆里翻寻。他一边找一边又说道,“你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研究研究你刚才说的那种可以自然而然用量子内力激发的武功招式,说不定能把整套降龙掌法回忆起来呢……等风头过去以后,我帮你搞个新的身份牌,就可以带你出去逛逛了。然后我们可以选一个有发展潜力的帮派加入进去,凭着这量子武学,一定可以很快混出名堂的,到时候丐帮我们都不会放在眼里呢……”
袁亮说着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卢东、孙熙二人对他轻蔑嘲讽的样子,而季菲美丽的面容也在眼前浮现,他翻书的两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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