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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报信
陕西,中原腹地,陕西巡抚,统领八府,二十一州,九十五县,辖陕西都司、行都司四十九卫,二十五所;云南,西南边陲,云南巡抚,统领十九府,四十州,三十县,八个宣慰司,四个宣抚司,五个安抚司,辖云南都司二十卫,二十四所。
能一样吗?
窦昭笑盈盈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地吃着樱桃。
淑姐儿过来看她。
窦昭忙叫甘露沏壶碧螺春来:“过些日子新茶上市,到时候再请你过来喝茶。”
“新茶年年有,”淑姐儿对此不感兴趣,目带希冀地望着她,“您说,十一叔订亲,我们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去京都看看?”
窦昭不感兴趣,却鼓励淑姐儿去见识见识——她明年就要出嫁了,以后出去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家里有谁去?”她问淑姐儿。
淑姐儿忙道:“四哥、五哥、六哥、七弟……他们都去。”
有窦启俊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窦昭笑道:“只要三哥和三嫂同意,你去京都的费用都算我的。”
淑姐儿欢天喜地,拉着窦昭的手不放:“四姑姑待我最好了!”又涎着脸非要她一起去不可,“我一个人,爹爹和娘亲肯定不答应,又没个说话的人,行程投店也不方便……”
窦昭摇头:“你要是担心三哥和三哥不同意,我去帮你说项。”
“四姑姑也没有去过京都吧?我听人说,京都可好玩了。禅院又多,每隔几天就有庙会,白云观那边专卖古董,大相国寺前门多是卖各式首饰。还有条街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卖江南的鞋袜。四姑姑。您就和我一起去嘛!就当是陪我的……”
态度十分的殷勤了。
窦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
淑姐儿讪讪然的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绷不住了,娇笑道:“好嘛,好嘛,我说就是——是六伯母,十一叔订亲,她老人家很想您去。说是邀请了您几次,您都拒绝。纪家表叔就和十一叔、十二叔打赌,若是他能把您请去,十一叔就把供头那个碧玉荷花的笔洗让他纪家表叔,十二叔则把那幅赵伯驹的山水图送给纪家表哥……”
窦昭又好笑又好气:“你又得了他什么好处?”
淑姐儿赧然:“纪家表叔送幅仇英的仕女图给我。”
“赶情我就值一幅图!”窦昭和她开着玩笑。
“哎哟。我不是个意思。”淑姐儿急起来,“我也想四姑姑去京都见识见识嘛!”说着,突然间有些伤感起来,“我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去京都。”
“胡说!”窦昭笑道,“人的一生还长着,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话说死了。要是哪天伯彦他们中了进士,像五伯父、六伯父那样留在了京都,你难道不能去串门?”
两人正说着话,甘露冲了进来。见淑姐儿在,忙收敛了情绪,笑盈盈地给淑姐儿曲膝行个礼。
淑姐儿知道甘露有话对窦昭说,可她哪能就这样无功而返呢?借口要挑两盆花带回去,领着身边服侍的出了门,想着等会再好好劝劝窦昭。纪家表叔的画是小事,把六叔祖母看着四姑姑肯定很高兴,就留了个丫鬟在正院:“四姑姑的事一忙完,您就来告诉我。”
小丫鬟是常随淑姐儿在西府走动的,笑着应是,找窦昭屋里的小丫鬟去玩去了。
淑姐儿去了窦昭的花房,自有婆子殷勤地给她介绍,她挑了一盆大红镶白边的仙客来,一盆含苞待放的夏娟,又喝了两杯茶水,吃了几样点,那小丫鬟还没有来。
她催了身边的大丫鬟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大丫鬟去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折回来,她看了一眼花房里服侍的人,淑姐儿会意,出了花房,和她站大柳树下说话。
“是京都王家的二公子,来五小姐捎了封信,说王大人调任云南,王家老太太一听,急得闭过气去。又把七太太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通,把七太太气得直哭。五小姐就嚷着要去京都探望外祖母,陪七太太,谁也挡不住。五小姐没有办法,让人守在栖霞院,说这就写信给七老爷,只要七老爷同意,立刻送她回京都。”
淑姐儿奇道:“王大人的官运不好,与七太太有什么关系?”
御史弹劾只说王家,却没提王映雪扶正的事,窦世枢又借着这次机会入了阁,有心人仔细想想就会会心一笑,淑姐儿长在深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路。
丫鬟就更不知道了,笑道:“或者是心里不痛快,叫了闺女回去喝斥两句?”
淑姐直皱眉,道:“四姑姑此时只怕也没心思和我说什么了,我们先回去吧!”然后去了窦昭那里。
窦昭正在给父亲写信,和淑姐儿寒暄了两句,把她送到了二门。
淑姐儿回到家里,母亲正和裁缝商量给她做去京都的衣裳,她想到窦昭伏案疾书的样子,心里突然酸酸的,待裁缝走了,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三奶奶听着心里不喜,道:“这件事原是七叔父做得不对,寿姑也不过比明姐儿大两岁,再沉稳,也是个小姑娘,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这几年真是难为寿姑又吓又哄的,没出什么大事。”想想,又怕那边闹出什么事来,打发了女儿,去了二太太那里。
二太太拉着她往二太夫人那里去:“那边只有两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在家,这件事还得老夫人拿个主意才好。”
祖母从来都不是正经的长辈。
二太夫人听了冷笑:“我们窦家原来是在给王家养闺女!她想回去也使得,让她和她那个娘一个回去!”
这话就说的很重了。
二太太忙出来打圆场:“怪只怪家里没有个主事的人。七叔到今天也没个继承家业的,我看不如帮七叔找个清白人家出现的女儿过去服侍。让那王氏回来主持中馈。”
“这倒也是个主意。”二太夫人思忖道。
二太太忙道:“我看这人还得在亲戚里头找才好,知根知底的,这相互间也好走动。”
二太夫人颔首。
二太太就和二太夫人讨论起谁家的女儿合适起来,那模样。倒像是有备而来。
三奶奶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喝茶。
这几年他们帮着寿姑管理产业,日子渐渐宽裕起来,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七叔父那边没有儿子。就算是分了一半给寿姑,那也是一大片产业,何况寿姑出嫁不用再备嫁妆,窦明最多也就照着公中的惯例多给一点,也不怪有人惦记。
两人正说得热闹,柳嬷嬷沉着脸走了进来:“太夫人,西府的四小姐派了人过来传说。说济宁侯病逝了。”
“啊!”屋里的三个人都目瞪口呆,还是二太太最早反应过来,毛遂自荐地道:“寿姑是没有过门的儿媳妇,照理应该送份祭礼过去,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懂这些,我过去给她帮帮忙。”
前所未有的热忱。
二太夫人考虑到这些从前都是三太太的事,也没有多想,道:“你和老三媳妇一起过去吧!”
三奶奶想着三太太也去,再多自己一个想必二太太也不会多心情,亦道:“我也跟着一块过去瞧瞧吧!”
“行!”二太夫人道,“济宁侯府只有魏廷瑜这一个儿子,老侯爷一走,他就在当家理事了。府上少了主持中馈的人,魏家派是会派人来商量婚期,你们把老三叫来,这件事还得他去应付。”
两人齐声应喏,一面派了人去请窦世横,一面回去换了身衣裳。叫上三太太,一起去了西府。
和济宁侯病逝的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陈曲水的一封书信。
他已随宋墨平安抵达京都。宋墨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宅院在英国公府的西路,三间五进,出门就是英国公府的侧门,通往剪子巷,剪子巷朝南是英国公府胡同,朝北就是因座落着顺天府学而得名的府学胡同,走过了府学胡同,就是安定门大街了,进出十分的方便。他被安置在了宋墨宅院花园东北角的一个三间带退步的宅子里,宋墨派了两个小厮服侍他的日常起居。他没事的时候常和两个小厮聊天,知道宋家人丁不兴,英国公宋宜春是独子,一个堂兄宋茂春、两个堂弟宋逢春,宋同春都没有出五服,其中逢春还是一个祖父的。宋宜春和宋茂春都只有两个儿子,宋逢春有一儿一女,宋同春只有一个儿子。或者是嫡长孙的缘故,宋墨生下来就很得长辈的喜欢,老英国公夫人,也就是宋墨的曾祖母——原两广巡抚陆宗源的女儿,越过了儿子,把自己的陪嫁全赠给了宋墨,宋墨在广东有十三间商行,一万多亩良田……最后委婉地告诉她,前几天英国公夫人进宫给定国公求请之后,现任通政使的陆宗源次子陆复礼上书为定国公喊冤。
窦昭心火蹭蹭直冒,“啪”地一下把书信拍在了书案上。
到底还是人轻言微!
定国公死了不要紧,要紧是定国公死后那些倭寇怎么办?福建的黎民百姓怎么办?宋墨有权有势还有钱,和她算起帐来什么办?
所以当魏家人提出让她百日之内出嫁时,她不禁喝斥道:“我们窦家又不是破落户,没有拿了自己姑娘去给别人家贴金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五章死讯
济宁侯府来传话的妇人四十来岁,穿了件莺背色妆花褙子,头上簪着鎏金簪子,手上戴碧玉镯子,白白胖胖,看上去像殷实人家的主母。
窦昭记得她。
她夫家姓金,大家都称她金嬷嬷,是魏廷珍的乳娘,也是魏廷珍最信任的人。
在前世的时候,她就看着魏廷瑜的脸色行事,这世自然也不会例外。
想必这是魏廷珍的主意了!
窦昭冷笑,说起话来就更不客气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济宁侯府不是请了媒人去和我父亲商量,却派了个下人来告知我们家的长辈,莫非是瞧我家不起?或是觉得我们窦家女人都没见识,软弱可欺?”她大声地吩咐陪着金嬷嬷过来给她问安的柳嬷嬷,“你去告诉魏家的人,他们不要脸,我们窦家还要娶媳嫁女,可丢不起这个脸!这门亲事他们想结就结,不想结,就把当初我母亲送给侯夫人的玉佩还回来,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断然没有百日内成亲的道理!”看也没看金嬷嬷一眼,仿佛这屋里没这个似的。
金嬷嬷看着心头一紧。
大奶奶就是担心窦世枢入阁,窦家身份、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怕窦家四小姐嫁过去之之作张作乔,这才提出孝里结亲的,没想到窦家四小姐这样的泼辣。
先是派了丫鬟去二太人那里问,是不是魏家来人了。既然对了面,她不好不来给窦四小姐问安。可刚进门,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窦四小姐就骂开了,让她措手不及,进退两难。
看这位窦四小姐的行事,难怪大奶奶会担心。
这要是真嫁过去。只怕就是大奶奶也管不住啊!
她不禁道:“四小姐误会了!我们家夫人、大奶奶并没有轻瞧窦家的意思,只是侯爷病世,家里乱糟糟。素闻四小姐有贤名,这才想早日把四小姐娶进门,早日为四小姐请封夫人,家里的事也好早点交给四小姐。我们世子爷又没有其他的兄弟,这家产还不全都是世子爷的,这家里的开销、嚼用还不是用得世子爷和四小姐您的……”
只是她的话没有说话,就被窦昭不屑地打断了。“这位是谁啊?怎么一副能当家作主的模样?”
金嬷嬷何曾被人这样轻怠过,脸色涨得通红,解释道:“老身姓金,是景国公府大奶奶的乳娘……”
正是因为知道才得理不饶人,要是别人。我还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打了狗,自然会惊动主人。
窦昭腹诽着冷哼了一声,道:“这就奇了,怎么景国公府的大奶奶管起济宁侯府的事来了?这济宁侯府的规矩呢?还是景国公府规矩?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金嬷嬷也有些吃不消。她辩道:“我们家大奶奶也是关心娘家的兄弟……”
柳嬷嬷可看清楚了。
赶情四小姐这是要给魏家一个下马威啊!
金嬷嬷既然能奉了魏家之命来给窦家传话,不管是济宁侯府还是景国公府的的人,在魏家都是数得着的体面人,四小姐迟早要嫁到济宁侯府去的。她开始还以为窦昭把金嬷嬷引来是想笼络金嬷嬷,没想到四小姐根本就没有把魏家放在眼里。
这样也好。免得魏家还以为窦家没人了呢!
孝期结果,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如今五老爷入了阁,虽然去管刑部了,可五老爷在吏部为官多年,人脉却没有断。济宁侯府的那位世子爷不管是想承爵还是想谋个好点的差事,都离不开五老爷的提携。就算是四小姐厉害了些,难道他们还敢给四小姐脸色看不成?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平日里落落大方的窦昭和此时横眉怒目的窦昭联系起,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在旁边装聋作哑,听窦昭把那金嬷嬷狠狠地羞辱了一番,这才朝跟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丫鬟找个借口把他们叫走。
能跟在柳嬷嬷身边的自然都是人精。
不动声色地悄然退下,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神色匆忙穿过正院,请窦昭的丫鬟帮着通传一声:“二太夫人还有话要问魏家来的那位嬷嬷,特意让我过来请那位嬷嬷过去说话。”
金嬷嬷这才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拉了那小丫鬟问:“不知道二太夫人有何事要我过去说话?”
小丫鬟望着柳嬷嬷嘻嘻地笑。
柳嬷嬷含蓄地笑道:“金嬷嬷去我那里歇歇脚吧!用过了午膳再去给二太夫人请个安也不迟。”
金嬷嬷恍然,连声道谢,悄悄地塞了两个大封红给柳嬷嬷。
柳嬷嬷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金嬷嬷窦昭这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去不提,宋墨安置在窦家的陆鸣听说窦昭和济宁侯世子有婚约,忙写了封信悄悄地送回了英国公府。
宋墨拿着信去了严朝卿那里。
“您怎么看?”他把信递给严朝卿。
严朝卿一目十行,看过信后长长地松了口气:“既然是魏家妇,自然要为济宁侯府做打算。”
言之意是窦昭为了夫家不可能与英国公府作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墨颔首,“这样一来,事情到好办了。”他脑海里突然浮现窦昭雪白的面孔,入鬓的长眉,不禁道:“有谁认识济宁侯世子吗?”
严朝聊目露赞赏。
窦四小姐既然要嫁到济宁侯府去,如果世子爷能和济宁侯世子交好,这对窦四小姐也是威慑——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知道在田庄里发生的一切。
“济宁侯前两日病逝了。”所有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的。他随时关注着京都各种消息,现在宋墨问起来,他立刻就能答得上话,“我们家和他们家早几辈还有些交情,这几辈已没有走动了,并不曾接到报丧。济宁侯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世子魏廷瑜,老侯爷的七七过后,魏家应该就会申请承爵的事了,有窦家五老爷帮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女儿嫁给了张宗耀。可以通过张家认识魏廷瑜。”
张原明,表字宗耀。
宋墨突然又有点不想见魏廷瑜。
他沉吟道:“这件事到时候再说吧!”
严朝卿也觉得这件事不能急——济宁侯不过是个勉强支撑的破落户,英国公府却是圣眷不衰的煊赫之家,两家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原本毫无交结,宋墨突然和魏廷瑜亲近起来,只怕会引起很多人的猜疑。
得制造个水到渠成的机会才行。
两人说起朝中的事来:“陆大人的折子被皇上留中不发,真是让人有些担忧。”
陆家和蒋家没有什么关系,和宋家是姻亲,陆宗源的三子陆知礼尚了宁德长公主,外孙女嫁给了景国公三子张续明娶,让陆复礼上书,有投石问路之意。现在皇上什么也不说,留中不发,倒让他们不好继续让人上书了。
宋墨顿时心中有些烦躁,道:“不如兵分两路,也找人弹劾大舅,看看皇上的反应?”
“只怕夫人不会同意。”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严朝聊面色一黯,“夫人不忍定国公白玉有暇!”
宋墨皱了眉头。
严朝卿贴身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宋墨在,竟然连礼都忙记了行,满脸是泪的直嚷嚷:“定国公他老人家,说是受刑过重,不治身亡……”
“你说什么?”宋墨脸色顿时煞白,一把抓住了小厮的肩膀,小厮只觉得肩膀像被铁钳给夹住了,马上就在碎了似的,痛彻心腑,却不敢吭一声,忙道,“刚刚从福建传来消息,说国公爷被锦衣卫行了刑,又连夜赶路,无人治疗,国公爷伤势过重……已经不治身亡……”
“锦衣卫不过是负责押送国公爷回京,”跟过来的严朝卿已失声斥喝道,“国公爷又没有被定罪,他们凭什么动刑?徐青呢?施安呢?不是让他们俩人带人暗中保护国公爷的吗?他们在干些什么?”
“徐青他们赶到的时候,国公爷已经受了刑,”小厮道,“这次锦衣卫出动的全是卫中精锐,等他们和三老爷联系上的时候,国公爷已经……第二天就去了……三老爷说,是因为有江湖中的人来劫狱,所以锦衣卫才有借口对国公爷下死手的,让我们千万不要喊冤,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还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墨觉得胸口好像有团火在烧,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耳朵中全是咕噜咕咕的沸水声,就是严朝卿和小厮的对话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慢慢放开了小厮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娘亲可知道?”声音冷静而理智,从容而镇定。
小厮望着宋墨,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惊骇,直到严朝卿严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这反应过来,急急地道:“我们,我们没敢跟夫人说。”
宋墨伸出手,手掌白皙细腻,指腹间却有薄薄的茧:“拿来!”
小厮茫然了片刻才明白宋墨指的是什么,忙将怀中的锦囊拿了出来。
“我去跟我娘亲说。”锦囊被宋墨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他不紧不慢,步履悠闲地走出了严朝卿的厢房。
严朝卿突然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第一百二十六章宋家
英国公府的上房位于英国公府的中路,是个五间四进的宅子,前面是英公国府的前院、正厅、花厅,后面是个带佛堂的小花园,从宋墨居住的颐志堂出来,穿过一道种着翠竹的斜巷就到了。
他走进院子,看见身材高挑,秀雅端丽,眉宇间若有若无地透着刚强和傲气的母亲正神色有些茫然地站在台阶上望着院角的香樟树发呆。
宋墨手中的香囊霎时如团燃烧着的火焰,灼热灸人。
这株香樟树是母亲三十岁生辰时,大舅从福建送来的,当时不过人高,现在已经齐檐了。
“你来了!”蒋氏笑着和儿子打着招呼,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葡萄藤才刚刚抽芽,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蔓照在她的脸上,原本乌黑亮泽的青丝里竟然有了几根银丝。
宋墨心头酸楚,趁着丫鬟给他们端茶倒水的时候走出到了母亲的身后,笑着按住了母亲的肩膀,亲昵地道:“娘,您都有白头发了,我帮您拔了吧?”
蒋氏抿了嘴笑,望着儿子手中长长的银丝,半是感慨半是欣慰地道:“您都要娶媳妇了,娘也该老了!”
任宋墨再沉稳内敛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顿时脸色通红,赧然地喊着“娘”。
儿子难得的窘迫取悦了蒋氏,她笑着问宋墨:“你在真定遇到的那个姑娘有多大?”
能让儿子吃瘪,可见是个胆大心细、聪明伶俐的丫头。
“您问这个干什么?”宋墨的脸更红了,不依地嚷道。“人家已经订了亲!”
话音一落,母子俩人俱是一愣。
风吹过葡萄架,嫩绿的芽儿在春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
宋墨尴尬得不行。
母亲不过好奇问问,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更不自在了,道:“严先生建议我和魏廷瑜结交。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正想着怎么跟宗耀说一声,想办法和这个认识认识。”
蒋氏意味深长地笑。
她心里有点可惜,却知道再说下去不免有辱姑娘家的清誉。
宋墨脸上却挂不住了,左顾右盼地道:“爹爹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他去了三公主府。”她顺着儿子转移了话题,“你爹不敢请太子出面,怕连累了太子,想请三公主去探探皇上的口气。”说到这里。她情绪低落下去,“皇上既然对保你大舅的折子留中不发,我已和闵先生商量过了,那就请那些从前跟过你大舅的人上折子弹劾你大舅……只是平日里走的得太的不好出面,免得皇上起了疑心……怕就怕皇上已经有了主意。不管我们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的……”
三公主恩荣是元后沈氏所生,皇上的嫡长女,备受皇上的宠爱。
驸马石祟兰是长兴侯石端兰的胞弟,和英国公是发小,关系非常的好。
这样有用吗?
还不如打点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汪渊呢?
宋墨想着,胡乱地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间就变得沉闷起来。
宋墨捏了捏掌心的锦囊,半晌才鼓起勇气喊了声“娘”,低声道:“我有话有跟您说……”
“什么?”蒋氏抬起头来,眼底还有残留的茫然。显然没有听清楚儿子刚才说了些什么。
宋墨吸了口气,正想把刚才的话对母亲重新一遍,谁知道母亲已精神一振,正色地道:“我想为你求娶你二舅家的含珠表姐,你觉得如何?”
他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抿紧了嘴唇。
蒋氏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理智而显得有些淡漠:“我知道,你从小和你四舅舅家的撷秀表妹玩得好,可你撷秀表妹却是庶出。我们家虽然不在乎,你父亲却是个极重嫡庶的人,首先你父亲那一关就通不过。你二舅走得早,只留下了你表姐这一个,别的人好歹还有父兄照拂,只有她,自幼失怙,孤苦伶仃没个依靠……”
宋墨微垂着头。
含珠表姐喜欢的是大舅母家在蒋家习武的族侄尹挚。
外祖母、大舅母都知道。大舅母为此把尹挚丢到了大舅的军营,还跟他说:“我们蒋家的姑娘不嫁孬种,你想娶含珠,就拿军功来做聘礼。”
尹挚走的时候,送给含珠表姐一支金簪,就是央他递给含珠表姐的。
可生死面前,这些儿女情长又算什么呢?
阳光投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婚姻大事,本就应该父母做主。”他轻轻地道,柔和的如佛面的春风,“我听母亲的!”
从小就有主见,从不听人摆布的儿子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蒋氏,让她都戛然而止,若有所失。
感受到蒋氏的伤感,宋墨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没觉得委屈。”他安慰着母亲,“含珠表姐也很好,上马能弯弓,下马能行书,她要是嫁过来,母亲也有个做伴的……我会跟爹爹说,是我看中了含珠表妹的,这样他就不能反对了。”他说着,朝着母亲展颜一笑。
那笑容,璀璨而明亮,仿佛初升的太阳,不带一丝的忧虑。
蒋氏的眼泪籁籁落下。
这些都不值得掉眼泪!
宋墨抿了抿嘴,把一直攥在手心的锦囊拿了出来:“母亲,这是徐青刚刚送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蒋氏已急急地抓过了锦囊。
薄薄二指宽一张条纸,却重若千斤。
蒋氏看了一遍,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这才抬头望着儿子,脸色已是一片苍白:“是真的吗?”声音嘶哑,显得有些目光涣散。
宋墨狠心地点了点头。
蒋氏觉得天眩地转,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一阵嬉闹声渐行渐近。次子还有些稚嫩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快点,快点,我要给娘亲看看。”
她定下神来。接过长子递来的帕子,慌忙地擦了擦眼泪。
宋墨也坐直了身子。
等拿着把弓箭的宋翰跑过来的时候,母亲和哥哥正优雅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喝茶。
他拉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亲,娘亲,您看,您看!”
跟过来的小厮跪在地上,将手中大红的漆盘高高地举起来。
漆盘里放着一只肥硕的锦鸡。箭斜斜地插在锦鸡的背上,露出雪白的箭羽。
“我比哥哥还在厉害吧?”宋翰得意洋洋地望着哥哥,“哥哥十岁的时候才跟着五舅去狩猎呢!”
他今年才八岁,比宋墨小五岁。
蒋氏勉强露出个欢颜,称赞着小儿子:“嗯。我们天恩比哥哥厉害多了!”
天恩是宋翰的乳名。
尽管心中很是悲伤,但宋翰有些天真烂漫的话还是让宋墨心中里轻快了不少。
这应该是家中后花园里养的那只锦鸡了。
弟弟连给他特制的弓都拉不满,怎么可能射得这样深?
多半是被那帮小厮赶到他面前,然后对着锦鸡射下去的。
还有可能是那帮小厮早就把这只锦鸡射杀了,等到弟弟朝着草丛里乱射一通,他们再屁颠屁颠地跑去把这只已经藏在草丛里的锦鸡给揪了出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无意让弟弟失望。
“是挺不错的!”宋墨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翰更加得意了,他指着漆盘中的锦鸡大声地吩咐小厮:“把它丢到灶上去。让灶上的婆子今晚加菜。”
小厮点头哈腰地捧着漆盘退了下去。
他紧挨着母亲坐下,小大人般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可真累啊!”
蒋氏和宋墨都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宋翰眼珠子转身,猛地跳下了石墩,道:“娘,我要回去换身衣裳。”
“去吧!”蒋氏还有大事和长子商量,笑着吩嘱了宋翰身边服侍的媳妇丫鬟几句。待次子的身影消在了门口,她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天赐!”她开口眼就水光闪动,“闵先生知道了吗?等会我去你那里,和闵先生、罗先生、严先生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声音平静无波,已经冷静下来。
闵先生是大舅的幕僚,大舅出事后,他从福建赶过来的。
罗先生却是大舅留在家里的幕僚,帮着五舅处理家中的庶务。
严先生虽然曾经做过大舅的幕僚,早年跟了他,算是英国公府的人了,大舅的事,还是以闵先生和罗先生为主。
母亲没有崩溃,宋墨很骄傲。
他恭敬地应是,和母亲说定了时候,退了下去。
蒋氏手脚发软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墨却看见弟弟躲要门口合抱粗的桧柏下朝他招手。
他笑着走了过去。
“哥哥,”宋翰忧地望着宋墨,小声地道,“大舅是不是要下诏狱了?”
虽然自己和母亲都瞒着弟弟,但大舅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弟弟又十分聪颖,想必已经知道,再瞒下去只会让弟弟觉得被愚弄,不如告诉他实情。
“少听人胡说八道。”宋墨略一思忖,道,“大舅现在只是被问罪,说清楚就没事了。”然后笑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下诏狱的!”想调节一下气氛。
宋翰仔细打量着哥哥的神色。
哥哥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味。
他不由脸色一红,一溜烟地跑了:“我知道了!”
清脆的声音飘荡在上空,让宋墨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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