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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沐爱如初见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寿宴 作者:香小陌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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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恩爱的点点滴滴流连在脑海之中,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如此这般令人脸红耳热,心神荡漾。程溪溪回忆着她与陈言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一起做饭吃饭,一起上网刷帖,一起逛街吃冰激凌,一起搂着睡觉,一起在沙发和小床上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程溪溪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陈言是喜欢她的,跟她在一起也是开心的,即使男人对女孩儿似乎没有女孩儿对他的感觉和渴望如此强烈。

    毕竟是女孩儿先追的,她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的感情。但她觉得,日久见人心,小陈先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对她不会没有回报的。

    他对自己也是很不错的,不是么?程小姑娘转过头把脸埋在被窝里,心里尽力地回想着陈言对她的温柔和体贴,照顾和爱护。虽然这男人有时很沉默,很冷静,很克制,很让她摸不透此人的内心世界,程溪溪还是认为她至少可以确定这男人是个好人,他做人正派,对女人会负责任的,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那么现在这另一个姑娘的存在,是怎么回事呢?

    最近他俩之间经常闹别扭,吵嘴。说是吵吧,其实就是程溪溪一个人四处点火,上窜下跳,唱独角戏。陈言是绝对不会跟她吵架的,他“被吵”的状态就是一声不吭,沉默不语,死拧不屈,事后却又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每次吵架似乎都是上一次吵架的重演:程溪溪忍不住发飙,陈言被动忍受,死不开口;然后呢,耗到女孩儿吵伤心了吵累了,不吵了,什么问题也没解决掉,俩人最后忍不住默默地抱头扎堆和好。

    可是接着下一次,女孩儿还是忍不住想要揪着对方解决问题,于是再吵。

    他烦我了是么?被吵得烦了吧?程姑娘想着,眼里就流出泪来。

    其实她心里很好受么?程溪溪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十分饥渴的感情动物,一个地位卑下的索取者,不断地威逼或者乞怜对方对她施予感情。得不到,忍不过,又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于是火山爆发。爆发了其实还是得不到,不断往复循环,积怨越来越深。

    他也许对自己不满意了,就去找别人了,是么?

    程姑娘低头看看自己,那一刹那也觉得,废话,人家当然对你不满意,程溪溪你是个完美的女孩儿么?你简直太不完美了!

    脾气又坏,又任性,又没什么才华和本事,除了能做个饭把男人喂饱,给他打理几件衣服,你也就剩下能跟他上个床了,结果人家还不稀罕跟你亲近!

    小姑娘这样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枕头都湿透了,觉得太伤心了,心就几乎碎掉了。

    哭了一会,累了。程姑娘又想,我应该把这事跟他问清楚么?

    从陈爸爸的信上看,似乎陈言也没跟那姑娘怎么样,也就是见个面相个亲,未必还有下文。所以就算他对自己不满意,她也没有现在就被飞出局吧?

    或者…陈言还跟那个姑娘有联系?他会脚踩两条船么?

    程溪溪脑子里想到了她铁哥们儿李启铭,立刻就狠狠地甩了甩头。不会的,陈言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是那样的话,那是她自己瞎了眼睛!

    程小姑娘一直很傲气地认为,一个女孩子找什么样的男人作为人生伴侣,从本质上体现自己做人的格调和品位。

    她要是寻么了半天就找了个李启铭那厮那样子的男人,那赖不着别人,那是她自己丢人!

    同时程溪溪也觉得,自己偷看人家的信箱这事儿说出来也不好听。本来是无意之间随便看两眼,如果偷看能看出个安定团结、河蟹太平的大好局面也就罢了,结果竟然就偷看出这么一段情节。

    人家本来就没那么在意你,看完了信总算确定了,人家果然就没那么在意你!真*丢人丢到了家!

    程妈还整天在msn上跟闺女唠唠叨叨,咱小陈博士最近怎么样啊,你们俩过得好吧,需要什么我给你们寄过去啊,他要是需要什么闺女你可得告诉我啊!

    而陈言甚至都没有跟他父母提过他们的交往。

    程溪溪悲哀地发现,自己连个“咱儿子的女朋友”的名份还没有争取到,就傻了吧唧地一头栽进这个大坑,快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这算什么?典型的自作多情幻想症,自讨没趣儿!

    现在去跟陈言吵这事儿,不是很没脸么?

    程姑娘心里慢慢安静下来,伤心和失落已经在所难免,现在只是想让自己别死得那么难看,那么歇斯底里。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本本,刚才小陈先生还在问她生日要怎么过,还给她订了几百美刀的礼物。想到这些,她又觉得心里燃起了希望:他还是挺喜欢她的,对么?

    只是他喜欢得不够多。

    程溪溪自己分析出的所有问题的症结,就是自己喜欢得太深,而对方投入得不够,因此让她屡屡抓狂,做事也就做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没风度。

    三天之后的那个周五是程姑娘的生日。这三天,她尽力维持着平静,什么也没说,每天早早晚晚跟小陈先生通了若干个电话,还给他做了两顿晚饭。

    生日这天,她一整天在学校都心不在焉。面前摊开的文章念不下去,学生发来的问题邮件她懒得搭理,连老板要约她谈话,她直接就把老先生给推到了下周一。

    系里美国同学在系活动室里嘻嘻哈哈地讲笑话,所有人都笑得嘴歪眼斜口唇抽筋,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坐着,什么内容也没听到,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所有人的身形在自己眼前都是影影绰绰,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做的墙。

    程溪溪从下午两点钟开始就把自己的手机摆在办公桌上,心中想着,陈言,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来电话?

    从两点等到三点,从三点等到四点,从四点等到五点。五点半,电话终于来了,问:“你还在系里么,还是回家了?”

    程姑娘木然地回答,我在办公室。事实上,系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周五的五点半,连大秘小秘都下班回家看孩子去了。

    陈言在电话那头儿很温柔很讨好地说:“不好意思晚了点儿,刚才老板揪着我谈话,特别烦,我也没法儿甩了他。我得去买点儿东西,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你先回家,我待会儿买了东西去找你好么?”

    程溪溪自己先回了家,半个多小时以后,陈言过来接她去了他家。小姑娘今天精心化了妆,穿了她觉得男人会喜欢的浅粉色的小衬衫,格子长裤。

    男人很欣赏地揉了揉她的一头短发。头发越短其实越显得姑娘那一双呼扇呼扇的眼睛,硕大而明亮,眉目含情,眼波含水,如梦如诉。

    陈言到了自己家门口看到地上没有包裹,惊呼礼物竟然没送到。他立刻进屋上网去查,订单上写了三日就送到,实际就是没送到。

    他拉过姑娘的小手摇了摇:“唔,可能还得一两天才送到,我应该选那个overnightshipping(隔夜送达)就对了,嗯…你别生气啊~”

    男人坐在那里仰脸看着她,眨了眨充满歉意的眼睛,有点儿小撒娇的讨好模样,黑色的眸子里又似乎有所期待。

    程姑娘摇摇头说不生气,一个忍不住就欠身抱住了陈言的头,心里忽然非常难受。她真的很害怕失去他!

    陈言很快起身回车里拿东西,抱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进屋。程溪溪一看,原来这厮刚才出去买了玫瑰花和蛋糕,嗯,还有面粉、肉馅儿和乱七八糟的一堆菜。

    “你买面粉肉馅干嘛?”程溪溪不解地问。

    “嗯,你想吃饺子么,我给你包饺子吧!”

    “啊?怎么想起包饺子了?”

    “嗯,就是想起来了…以前这么长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不都是你给我做饭么,我给你做一顿好么?”

    “你会做么你,你做出来的能吃么?”程姑娘心满意足地笑了,把脸埋在男人温暖的怀里。那熟悉的热度暖人肺腑,抱住就不想撒手。

    “做得不好你也必须得吃了,不然我以后再也不做了!”男人笑着威胁,先给她戳了一管子预防针,意思就是说,我的手艺你就别指望了。

    陈言在厨房里开始和面。程溪溪抱过玫瑰花细看,这次这男人终于买的是火红色的玫瑰。她把每只花朵都仔仔细细地轻轻抚摸,闻了又闻,觉得香气沁入心脾。一时找不到花瓶,赶紧先拿了个罐子装了水,激动地把花摆上。

    蛋糕也是她最喜欢的口味,“缺德舅”(traderjoe’s,一家副食店)买的巧克力冰激凌蛋糕。最下层是香甜浓郁的布朗尼,中间夹一层咖啡冰激凌,上面是黑巧克力豆和手指饼干堆积的松脆可口的饼干层,表面挤了一圈儿白奶油,喷上巧克力酱。

    程溪溪说:“你给我照个相吧,我要捧着蛋糕照相。”

    她把身子蜷坐在小茶几旁,脸蛋儿几乎贴在了蛋糕的奶油层上,黑漆漆的大眼睛闪动着无比快乐和幸福的神情,脸颊嫣红,嘴唇湿润,整张脸都像一枚诱人的热带水果。

    陈言给她拍了一串相片。女孩儿坐在那儿,用有些不自信的动情眼神看着他,问:“今天我好看么?”

    “好看!”男人干脆地答道,心想,这姑娘就喜欢没事儿问这些明明就只有唯一一个标准答案的无聊问题!

    就好比咱党妈的总书记从来都是等额选举一样,就那么一个人,你还让大家选个什么呢?你明知道我就只有你一个,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么!

    陈言这顿饺子真是从头开始做的,先和面,然后拌肉馅儿,再剁菜,调味儿,擀皮儿,包,最后下锅煮。

    男人干活儿干得很热,把衬衫脱掉了,只穿了t恤。白色的t恤更衬着衣服下边笼着的人拥有同样白皙的皮肤,无形之中的气场让整间屋子都显得静谧和安宁。

    程溪溪站在桌子旁边看着陈言包饺子,无比钟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对方一个细微的眼神和动作她都舍不得放过。

    陈言的侧面轮廓端庄,鼻梁挺直,薄唇微翘,眼神十分专注,五根修长的手指很耐心细致地捏出每一只饺子的可爱形状。不时抬头看姑娘一眼,眼里是徐徐暖意和脉脉温情。

    认真做事的男人最迷人。

    男人站在灶台前往锅里倒饺子,拿笊篱慢慢地搅动。灶上热气蒸腾,水雾在他额头凝成一粒粒汗珠。

    女孩儿在他背后,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隔着衣服一点一点轻轻地吻他的脊背,沿着脊骨,用嘴唇迷恋地爱抚每一块肋骨。

    那一刻对方一定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腻的小动作,更没有注意到女孩儿默默地流泪了。

    泪光闪动中,程溪溪心想,让之前那些不愉快都过去吧!这一刻自己是很幸福很快乐的。她觉得再也不要提那几封无聊的家书牵扯的问题了,让陈言自己去解决掉那个什么不知名的姑娘吧。

    要说陈言这个饺子做的,程溪溪一吃就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做,完全没有经验。

    她以前常吃“京城面食大王”程家老妈做的饺子,那绝对是薄皮大馅儿,鲜靓咸香。小陈先生做的这饺子呢,嗯,细数简直毛病一大堆。比如,他剁菜剁得不够细,调馅儿调得缺酱油,和面和得有点儿软,最后下锅还煮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太长了!

    尽管如此,程溪溪仍然吃得很开心,吃了很多,觉得真好。正因为她看出来陈言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个,从来就没有为了谁包一顿饺子。这是专门为她过生日下厨做的,她觉得非常感动。

    这是她二十四岁青春韶华独在异乡享用的寿宴,并不丰盛,但个中情谊动人。

    程溪溪吃饺子要放很多醋,尤其这饺子馅儿明显缺酱油。她一贯是重口味儿,于是往碗里加了狂多的“老干妈”才觉得够味儿了。

    她发现陈言就是干吃饺子,什么也不加。女孩儿问,你不吃醋的么?陈言说不吃。

    “为什么?”

    “不爱吃。”

    “哦~你是不是什么醋都不吃的那种人?”程溪溪把两根筷子含在嘴里,睫毛轻抚,声调拖长,揶揄的神情看着对方。

    陈言似笑非笑,不讲话,继续埋头吃。

    程姑娘觉得,她有时候特别受不了对方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而有时候又特别迷恋那种感觉。唉,不可救药地迷恋啊!

    这顿饺子一共搞了三个小时,终于把那堆面粉啊、肉馅啊、大白菜啊都搞进了俩人肚子里。

    陈言累得倒在沙发上,神态慵懒,表情像一只猫。程溪溪伏在他身上腻歪,给他捶捶肩膀,捏捏胳臂,揉揉肚子,又忍不住用手指调戏他的锁骨。

    窗外凉夜如水,房内热情似火。

    女孩儿把脸凑上前,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唇,眉梢传情,眼角含笑,全部都是暗示。男人安安静静地躺着,气息平缓,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眼底却填满温柔和满足。

    女孩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主动凑上去吻他,男人微微闭着眼回吻。四片嘴唇静静地纠缠,彼此舌尖轻轻地挑逗嬉戏。

    身体散发的热度是如此令人悸动,喉间呼出的气息是那样令人迷醉,女孩儿把身子的重量又往上压了压,觉得身心俱醉。

    手肘触到的地方,身下的男人忽然一动,顶开她的胳膊。

    “别压我的胃…”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唔?姑娘把身子挪了一半的重量下来:“你吃太撑了吧!”

    “嗯…几点了,你想回家么?”

    “哦,那还是回我家吧!”

    这里都没有她程姑娘的洗漱用品,也没有睡衣——这男人平时自己都不穿睡衣睡觉的。反正在这儿呆着也不方便,还是回自己家小床上睡觉舒服,哈哈!

    她把吃剩的半只冰激凌蛋糕重新装盒,放在小陈先生家的冰箱里,准备明后天来了继续吃。

    车上短短的一段路程,程溪溪一直拉着男人的右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侧脸。

    从她第一次坐上他的车,她就迷上了这张侧脸。半年多了,副驾这个位子一直被她牢牢占据,没有人再有资格坐小陈先生身边的这个位子。

    牵着男人温暖的手掌,三步并做两步地穿过停车场,程姑娘满心甜蜜和欢喜,不时抬头望向咫尺之间那双黑色玉石一样迷人而深邃的眼睛。

    夜色之中,她摸到家门,拿着钥匙心急火燎地飞快捅开了锁,脚尖踢开门,转身把男人拉进了屋,迅速投入了这个温度诱人的怀抱。

    17.山崩

    程姑娘紧紧地环抱着心爱的男人的小腰,轻盈的曲线和对方坚实的胸膛贴在一起。

    她踮着脚尖仰起小脸,戏弄式地轻啄了一下那一张诱人的粉唇,然后飞速转身跳开,手包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被丢进沙发。再回转身,牙齿咬着嘴唇,慢慢走近男人,脸色绯红含情脉脉地盯着对方。

    姑娘拉起对方的手想让他进屋。她今天心情靓得像要飞起来,如果客厅里有音乐,她现在就想揽着她的男人翩翩起舞,让男人抱起她就地旋转,把她的身子抛出去,在空中飞翔。

    程溪溪拉着陈言的手,拽了一把,没拽动。男人静静地站在大门口,那一刻眼神深不见底。他说:“我回去了,嗯?”

    “唔?什么?”女孩儿把小脸靠上去凑近一些,看着对方,似乎没听清楚。

    “太晚了,我回去了。”

    “为什么回去?”程姑娘一时不解,怔怔地看着对方。

    “嗯,累了,回去还得写作业。”

    “作业…作业不能明天再写么?今天是星期五啊,明天后天你有的是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写作业啊!”

    “明后天还有明后天的事儿呢。”陈言一脸平静,两手插兜站在门口,就势就要走。

    程溪溪非常茫然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了?你不能周末再忙么?老板周末又不会到实验室去催你,你两天做不完那些活儿么?”

    “还是回去了,今天太累了。”陈言眼里闪过一丝疲惫和不耐烦。

    他的确是上了一天班,被dr.huber揪着折磨了几个小时,听那厮在耳边聒噪扯淡,回来又包了一晚上饺子,真的很烦很累。

    “你在我这里睡不行么?行嘛~行不行么?”女孩儿仰起小脸勾着他的手指撒娇,满脸渴望,表情无辜,声音像蜜糖一样甜腻。

    男人皱眉叹气,神色十分地郁闷,懒得说话。

    “陈言哥~我知道你累了,你上班上得很辛苦,好嘛…可是我想你多陪我一会儿行么,就呆一会儿行么?好人~晚上你睡床我睡沙发,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女孩粘住人不放,眨着大眼睛哀求,状甚可怜。

    “咳…睡也睡不舒服,你就让我回去不行么?”陈言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和烦闷地看着女孩儿,不理解为什么她就这么粘人呢?一定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耗在一起么。

    “那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就不行么?!你怎么啦?”

    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的功夫,程溪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瞬间把嗓音提高了两倍,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脸上的一切笑容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我不是陪你了么,刚才都陪你一晚上了。我现在想回去睡觉不行么。”陈言也直直地看着她,声音非常不快。

    “废话!你今天陪我不是应该的么?我过生日你不应该陪我么?你是我男朋友你觉得陪我很委屈很难受是么?你不陪我谁陪我啊?”程溪溪暴怒,毫无征兆地发飙。

    陈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把脸转向一侧黑洞洞的走廊,脸上写尽了一个字,“烦”,两个字,“失望”。

    “我就是想让你今天陪我,因为今天对我很重要!你那些作业就不能明天后天再写么?!你平常有这么忙么,你平时经常晚上闲着,就今天晚上非要走么?你就是故意想让我今天过不痛快是么?”

    女孩儿的话像机关枪一样毫不留情地横扫整个房间。

    这是程小狮子真正发怒的时候找人吵架的标准风格,就是脑子转得飞快,嘴巴比脑子转得还要快。一句接一句,逻辑清晰,语言锋利,语气嚣张,气场宏大,瞬间击垮对手的防线,让对方完全没有招架和还手之力。

    而陈言这个人是完全不会吵架的,无论是从主观能动性上,还是客观实力上,他既不热衷于吵架,也完全不是母狮子的对手。每每到这个时候,都是给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呆呆地愣着。

    陈言满脸震惊和失望的表情,半晌,吐出一句:“我怎么没有陪你了?…我就是累了想回去,怎么了你?”

    男人一动不动立在门口,漠然地看着程溪溪,既不进屋,也不转身走。

    程姑娘知道男人是在等她下达“通行令”。她点头说“你可以走了”,他才会走,他自己是从来不会不打招呼掉头就走人的。

    可是这男人是有主意的,她根本也没有别的选择。她不答应他走也不行,因为对方连屋子都不进,好像这房间里*有瘟疫!那状态就是今天非走不可!

    程溪溪嘴唇颤抖,愤怒地说道:“你是不是特别烦我?你说实话吧,别耗着了,我知道你早就烦我了!”

    男人闭口不答,嘴唇紧闭,目光继续聚焦走廊上的黑洞,仿佛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已经慢慢吸走了他身上的温度和能量,只剩下一副躯壳。

    程溪溪站在客厅正中央,目光冰冷地盯着这个男人,任凭自己身体的热度一点一点地冷掉,心一点一点地坚硬。

    她觉得内心里“轰”的一声,有个什么东西坍塌掉了。那一瞬间,什么感情,什么依恋,都像是冰冷坚硬的刀子,掉转过头切割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你周末要忙什么?忙着跟别人约会对吧!”她冷冷地说。

    男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觉得那瞬间简直都不认识这姑娘,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三天两头儿就要发飙吵架?你这样儿不累么?

    他一声不吭,眼睛狠狠地闭上,想把狮子吼的噪音隔绝于身外。

    “你一定一定今天晚上要走,是么?”女孩儿慢慢一点一点走近男人,最后问了他这句话。

    男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女孩说:“你把脚退后一点儿。”

    话音落下,小狮子狠狠地一把抡上了大门,把男人关在了门外。

    程溪溪二十四岁的生日就是这样悲壮地收场了。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放声大哭,完全没有留力,哭到声音嘶哑,筋疲力尽,几乎昏倒。

    那可能是她一辈子过得唯一一次痛哭到哭昏的生日。

    一个女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呢?

    那一年,她年轻,漂亮,开朗,热情,神采飞扬,人见人爱。十二年后,她将会变成一个眼角隐现皱纹,眼神充满晦暗,整日为家庭、孩子、房子、车子、票子和每月付不完的账单而碌碌劳作的中年妇女。再过十二年,她将会变成一个因疲于应付中年危机的男人、年轻漂亮的二奶、厚颜无耻的小三、青春叛逆的子女和暮年垂死的父母而歇斯底里,精神崩溃的女神经。再过十二年,她或许就变成一个满头白发,一脸鸡皮,腰塌腿跛,睁眼全瞎的老太婆。

    一个女人,一辈子,到底能有几个十二年呢?

    周六程溪溪在家睡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做,屋里从早到晚都没有开灯,没有拉开窗帘。

    陈言打过两个电话过来,一次是大约四五点钟,一次是晚上十点。傍晚也许有人过来敲过门,女孩儿精神恍惚地躺在床上,头晕耳鸣,心神俱碎,没有离开被窝半步。

    周日,程溪溪很早就起了床,认真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梳理干净,洗掉一身阴霾,然后开始看书备课。

    生活仍然要继续,老娘已经失恋了,再丢掉饭碗那就真*人财两空了!

    系里女同学holly打来电话问程姑娘去不去参加她家的爬梯。程姑娘问,什么爬梯,有男人参加的么?holly大笑说,有的是男人,我这儿正缺姑娘呢!程溪溪说,太好了,那我去!

    她化了很艳丽的晚妆,穿了当年站在草台班子春晚舞台上表演小品的那身大红色掐腰贴体衬衫和黑色紧身带钉片的牛仔裤,红色的高跟鞋。这身衣服已经晾在柜子里失宠很久了。

    holly刚交到了新男友,心情爆靓。那美国鬼子也是电子工程系的。

    程姑娘暗自琢磨,真*有意思,这学校里除了工程系,难道其他地方都找不出个带把儿的男人了么?

    女主人似乎把她在全学校认识的男孩女孩全请到了场,再加上她新男友在工程系里的一班酒肉兄弟。一间小小的公寓被挤得水泄不通,人潮鼎沸,满眼都是丰乳肥臀,肉香和酒气四溢,弥漫着火辣辣的热浪。

    holly整晚搂着她的新男友腻歪得不行,爬梯进行到一半儿就急不可耐地攀上了男人的身子。

    那男人仰面躺在沙发里,女人爬到他身上,俩人情*欲高涨地啃在一起,两条湿润的舌头纠缠翻飞,男人的手不断地爱抚女人。

    程溪溪是打心眼儿里羡慕holly。她觉得真心相爱的男女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真心相爱的男女也可以干这个;但是如果真心相爱的人不干这个,那*是不是这里边有个人就不太正常?

    程姑娘跟到场的每位单身男士热情攀谈。在场的明显男多女少,她身边搭讪的男士一个接一个,她也尽力记住每个男人的名字。

    这时holly端着两杯红酒,满脸醉意地挤到程溪溪身边,递给她一杯酒。

    程姑娘把酒一口喝掉大半,鼻腔充满了辛辣之感,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她的唇色鲜红湿润,灵秀的一双眼睛横波流转,不时用暧昧的眼神同四周注视她的男人们浅笑**。

    程溪溪心里在想,勾引男人这个活儿简直*太便宜又给力了!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最失败最伤自尊的经历就是对那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是什么人就去过什么日子吧,甭跟那个人再浪费我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生命了。

    女孩子的青春*有几年,我这么个大活人在你身上跟你浪费了一年多青春,给了你不少了,你丫反正也没吃什么亏!现在老娘终于玩腻了,忍不了了,彻底可以解脱了!

    holly轻轻拉过程姑娘的胳臂,低声说:“那个,我男友系里的一个同学,就是那边儿那个黑头发的,叫robert…他很喜欢你,呵呵呵呵~真的,刚才他跟我们说,他这辈子简直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中国姑娘!太漂亮太迷人了!”

    程溪溪差点儿被嘴里含的酒水呛到,大笑起来,心里却咬牙切齿地想,这厮说我漂亮?丫竟然敢说我漂亮??**他姥姥的!一个美国鬼子*说我漂亮,损我呢么?还不如直接说,我长得像吕燕,还是花木兰,还是邓文迪啊?老娘起码比以上这三位都强多了吧我?

    身板壮实丰满的holly搂着程姑娘的削肩,继续窃窃私语:“我那朋友真的这么说的唉!他就是,呃,差遣我过来问问你,你有男朋友了没有啊?”

    程溪溪醉眼朦胧,泪光四溅,吞掉了剩下半杯酒,说:“我没男人了!我刚被人给甩了!”

    这次轮到holly大笑,迅速又给她倒了一杯酒。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笑了半天,口水与眼泪横飞,粉面共樱唇一色。

    holly说:“好吧,我给你多介绍几个男人!他们电子工程系*最不缺的就是雄性动物,简直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你想要多少都有!”

    holly走后不久,那个叫robert的美国白条猪大约是得到了传话,欣喜若狂,迅速凑过来陪程姑娘喝酒聊天,殷勤周到。

    那男人个子不高,一头黑色卷发,说话似乎不太利索,简直就是个大舌头,吞吞吐吐,墨墨迹迹,磕磕绊绊,要个电话号码都是一副手脚抽筋的德性。

    程溪溪基本上跟哪个男人交谈几个回合,对方什么性情什么水平她心里就有数了。

    小姑娘垂眼看着那美国男人,想嘲笑他又不好意思当面乐出声音,心想,你丫真*没见过世面,就没见过我这个级别的美女么?你至于么,都惊得你结巴了!老娘这可还讲着一门外国语出来泡男人呢,你丫自己说自己的母语都*操行成这样儿了,您还好意思出来见人么?

    她把电话号码写在小纸条上丢给对方,心想,咳,真是堕落了,老娘要不是刚失恋被人甩,倒贴我两箱子钱我都懒得听你在这儿给我结巴!就你这个质量这个水准的男人,从娘胎里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那晚陈言仍然是在那两个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打过两次电话,但是程姑娘的手机直接关机,彻底跟他断绝了联系。

    他晚上去圣塔找她,公寓黑灯锁门,小佳人压根儿就不在闺房中。

    18.断情

    第二天宿醉未醒,程溪溪晚起了一个小时,躺在床上发愣,隐约记得是那个叫什么萝卜什么蒜的男生把她送回来的。

    她压根儿就没给对方进屋的机会。这厮临走还扒着门框依依不舍墨墨迹迹没完没了的,把她烦得要命。

    小姑娘直接用力就把门甩上了,也不care是不是削掉了萝卜同学那四根扒着门的手指。

    下午是tA那门课的教授授课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程溪溪照例拿个笔记本坐在课堂第一排,揉着突跳的太阳穴,有一笔没一笔地在本子上画花儿。

    上完课回到系里碰上两个墨墨扎堆聊天儿。跟程姑娘同堂教书的老墨tA挽着他漂亮的女朋友,正和曾经追求过程溪溪的那位小帅哥亲热地聊着。墨墨小帅告诉程姑娘,老墨tA是他在系里最好的朋友。

    程溪溪和那老墨tA因着小帅哥的关系,立刻就觉得彼此熟络了很多,这工作关系一下子就发展成了朋友关系。四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通儿,兴致盎然,仍觉得没有过瘾,晚上又结伴去城里吃饭。

    程溪溪对墨西哥饭不感兴趣,不过入乡随俗嘛,让她吃她也都能吃得下去。什么tacos,burritos,chalupas之类的,她算看出名堂了,这其实不就是老墨版的山东煎饼卷大葱么!只不过这煎饼不是咱山东煎饼,里边当然卷得也不是大葱,而是什么牛肉末、豆子、西红柿、辣椒碎,还有起司,卷吧卷吧吃掉。

    席间从无趣的tA课程聊到系里的专业考试,从各个同学的恋爱八卦又聊到各人的父母家庭。

    老墨问程溪溪家里几个孩子,程姑娘说她是独生女,众人万分惊诧。小帅哥接口说,他妈妈统共生了十个孩子。

    程溪溪问那你排行第几啊?小帅哥咧出一嘴可爱的小白牙说,我排行第十!哈哈,所以我爸妈最喜欢我了!

    程姑娘心想,这也就是美国这个准社会主义国家*人身福利好,连产妇进医院生孩子都有sB保险公司给报销,又有免费奶粉又有助学贷款,这要是在国内,你妈就连进医院把这十个孩子给生出来的钱恐怕都掏不起,更别说养十个孩子了!

    不过美国迟早会被这帮老墨给拖垮喽。就按照生一个歇一年这么算吧,这女人也得生二十年呢,从二十岁一大姑娘一直生到四十岁一中年大妈,就没她们这么能生的,迟早得计划生育!

    程溪溪又问老墨tA家里是否也差不多这情形。老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说道:“唉,我们家就只有兄妹三个,我是老大,有俩妹妹。我爸在我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就死了,我妈带着我们兄妹越境偷渡到美国来的,大赦的时候拿到了身份,这么多年就在这里混了。”

    唔,是这样,程姑娘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

    没想到对方眼神复杂而又有些痛楚地继续对她说道:“我们家其实以前就在墨西哥北部跟美国毗邻的chihuahua省,那旮瘩是长年毒品战中墨西哥政府军和大毒枭集团争夺最激烈的地方。打了这么多年了,每年死在那儿的人好几千,大部分都是平民老百姓,打得遍地跑,从东边跑到西边,再从西边跑到东边,到了一个地方屁股还没呆稳就又被打跑,常年无家可归。”

    “有一次交火,村子给彻底烧毁了,我老爸就死在里边,尸体都找不全了…我妈带着我们跑,往边境跑,趁乱就逃窜到圣地亚哥这边来了。一开始住难民帐篷,后来住政府给的福利救济房。我妈在沃尔玛扫厕所扫了很多年,后来终于去了个大公司做清洁工。后来我念书成绩还不错,就申请了经济困难生的补助,学校又有给西裔学生的奖学金什么的。反正这么多年,就念到博士生了,我妈妈挺为我骄傲的。”

    老墨身边的漂亮姑娘忽然插嘴了。那姑娘是个白人,一头乌黑秀发,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充满异国风情。她问:“溪溪,你以后学成会不会回中国啊?”

    程姑娘小小愣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哦,还没有想好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能干什么,反正哪儿能混得好就去哪儿吧。”

    她说的也是大实话。程溪溪这姑娘就是典型的混日子心态,混一天算一天。她也没什么具体的人生目标和职业理想。而她父母的心愿当然是希望她早点儿混到一张绿卡,在美国混得好就别回去了。

    那美貌女孩儿用一双温柔含水的大眼睛看着程姑娘,半晌,缓缓地说:“没关系,你有足够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可以慢慢想这个问题。我是从萨拉热窝来的,我和我家人在十年前移民到美国。这么多年了,内战已经结束好几年了,但是家已经快打光了,人已经快打没了。这个国家现在叫波黑,可是将来的出路不知道在哪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们中国发展得很好,真的,现在已经是世界上数二数三的强国。所以你的人生还有选择,你还可以选择回去!不像我们两个,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程姑娘听到这话呆呆地愣住了,心里一下子就揪着地无限伤感,无言以对。她看见老墨和女友两双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那一刻眼里分明充满了羡慕和渴望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幼稚和无知。

    生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下,作为祖国首都的一枚小花朵,程溪溪这姑娘这辈子就不知道硝烟和战火到底是神马玩意儿,不知道与亲人生离死别和彻底丧失家园是个神马感觉。

    她只有在电影院里才听到过枪炮声,才看到过那些大导演们花几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特意制造出来的断壁残垣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这些场景有时看得紧张刺激,有时看得热血沸腾,她甚至可以很冷静地一边看一边在心中评价,这个片子能不能拿下明年的奥斯卡最佳视效,这一场视觉享受是否能值回票价。

    每次出了电影院,立刻一扫阴霾,焕然一新,眼前就是蔚蓝的天空,忙碌的人群和无比和谐的社会。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走出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影院,举目四顾,家园没有了,血统灭亡了,亲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在这时忽然就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了前人说过的一句话:当我们有些人每天还在为要不要穿鞋,穿什么鞋,而唧歪苦恼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脚。

    那晚小帅哥送程溪溪回家,俩人在停车场上坐在车子里边儿又聊了一会儿。墨墨在春假之后就要参加本系的专业考试,心情十分烦躁和紧张。

    程姑娘那时对自己的人生心怀虔诚和感恩,不由地安慰了他半天,真心诚意地跟对方说,你考试没有问题的,这么聪明伶俐,肯定把教授们都毙掉,逃出生天。

    小墨眨巴着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睛,眼看那热泪就要盈眶,心里觉得,这姑娘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啊。

    程溪溪看出来对方一副余情未了旧情难忘的态势,颇为无奈地想,咳,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moveon呢?老娘这边儿早都一轮回了,早死早投胎么,上辈子我男人是谁我都快给忘了,你说你,你怎么竟然还活在上上辈子里呢?

    程姑娘豪爽地拍了拍小墨的肩膀,那意思大约是说,算了,别瞎琢磨了,先考好你的试吧!

    小墨很婉约动情地凑上来抱了抱姑娘。二人互吻面颊,互道晚安。

    程溪溪下了车背着书包往家门走,用眼睛的余光迅速就扫射到,这年月光景竟然还有人杵在她家门口站岗。

    哦,是她上辈子的那个男人!

    其实陈言一直等在车里,只不过刚才小墨开车到停车场里时,夜幕之下程溪溪并没有注意到停车场某角落里的小白车。陈言等了很久不见她下车,自己溜跶去了她家门口等,反正她一定会回家的,不是么?

    程姑娘从男人面前走过,面无表情,没有跟他打招呼。她拿钥匙开门进屋,陈言紧紧跟着一脚踏进来,就怕她直接关门落锁。

    室友正在厨房洗碗,见程溪溪回来,这好几天不见的,赶紧礼貌性聊上几句,互致问候。她看到后边儿跟着的小陈先生,也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室友当然认识陈言,她觉得这男人三天两头在这儿吃饭留宿,即使二人不是exclusive的男女朋友,也肯定是程姑娘的约会对象兼床伴儿。

    这位室友每周就住两天,周末肯定都不在,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周五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溪溪心情烦闷,脸上仍然尽力维持着笑容,好不容易打发掉了罗哩罗嗦的室友。转身回屋,发现小陈先生已经很自觉很低调也很不要脸地溜进了她卧室。

    程姑娘进屋关上了门,书包扔到地上,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陈言像个旗杆儿一样杵在旁边,后背贴着大衣柜,低头一言不发。

    屋内寂静无声,程姑娘一屏一屏地刷着华人网,看看今天坛子里有什么热贴,又揭发出来哪个极品,哪个孤寡猥琐男,还是哪家又爆发了婆媳大战。她反正不先发话,到要看看某人是不是也准备就这么一直杵着不说话。

    是不是我们二人之间长久以来已经习惯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我主动为我们关系的向前发展打点着一切,而你就这么杵着待着,不主动也不负责,完全就是坐享其成?

    过了一会儿,陈言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地说:“ipod寄到了,嗯,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欢么?”

    乍一听“生日礼物”这四个字,程溪溪猛然觉得好像一把锥子照着她心口就戳了进去。

    陈言不提生日这事儿还好,她本来都快要忘掉这事儿了,现在又旧事重提。她死死咬着嘴唇,尽力控制着别让眼泪这么没出息地在这时候流出来,强迫自己的心慢慢地放凉,直至彻底冷掉。

    就这一件事,她会记恨陈言一辈子。他以前做过什么,做得再好再出色也没用了。因为这个男人毁了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在那一天弃她而去,让她在那段青春年华中最重要最幸福的一天,孤独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嚎啕大哭。

    女孩儿说:“礼物我不需要了,你拿走吧。”

    男人低着头,一脸的当心翼翼,小声说:“好了,你别生气了。给你买的,你拿着吧。”

    程溪溪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陈言的眼睛,等到对方也抬起眼,二人目光相对。

    她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跟男人说:“我不会要你的礼物了。我已经想过了,我觉得我跟你不合适,我跟你分手。”

    “分手”那两个字从嘴里缓缓地吐出来,再传入自己的耳膜。程溪溪觉得心一下子就被狠狠地绞起来了,然后迅速下坠,剥离脱落,四散纷飞,一地的碎片。

    四周寂静无声,女孩儿的话平静而清晰,掷地有声,话音缓缓飘荡到屋内各个角落。

    没有暴怒,没有发飙,没有骂人,没有歇斯底里,她就这么把这样一句话丢给了男人,我想过了,我要跟你分手。

    陈言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姑娘的眼睛。他漆黑的眸子正对着她同样黑黑的眸子,平静的脸正对着另一张同样平静的脸。

    这张脸似乎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女孩儿了。他熟悉的那个女孩儿,热情好动,活泼外向,心里有事儿从来藏不住,说话三句并作两句,不是乐得飞起来就是气得跳起来,上窜下跳张牙舞爪的。

    这姑娘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高兴了会笑会腻歪,不高兴会哭会耍赖,她从来不曾用这样一张冷淡的脸跟他讲出这样一句完全陌生的话。

    他踌躇地说道:“怎么了?你别生气好么。是我不对,好吧…”

    程溪溪心里突然觉得很好笑,对方竟然也会说是他不对,却说得如此敷衍勉强,例行公事,仿佛完全不在意她为什么生气,而他为什么不对。

    你为什么那天就非要那么做呢?做过的事情还能重新来过么?冷掉的心还能晤热么?我的二十四岁生日被毁了还能重建么?

    她这时仿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那个ipod上边刻的是什么字?”

    陈言一愣,恍了一个神儿,赶紧伸手把盒子打开,把白白胖胖的ipod递给她。

    程溪溪接过来,翻转到背面,看到上边写的是:tomysweetheart:wishyouhappyforever!

    哈皮?老娘现在就不知道哈皮二字为何物!而我的不哈皮就是因为你!

    程姑娘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她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回到盒子里,当心翼翼整理好外包装,看起来东西仍然崭新。

    她抬头对男人说:“我知道这东西买了就不能退了,还好你没有把我的名字刻在上边,你可以把这东西留着以后再送给别的女生。”

    男人那张一贯平静无波的脸逐渐变了颜色,张了一下嘴,没说出话来。

    程姑娘用眼睛迅速扫视了男人全身,他穿的是她买的白色套头hoodie、浅蓝色牛仔裤和帆布休闲鞋,很干净很帅气。

    她问:“你里边儿穿的是ck么?”

    男人不明所以,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程溪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我觉得你已经不适合再穿了。咱们两人既然分手了,以后再让别人看见或者我自己看着你穿这些衣服都会很不舒服,所以麻烦你把那些衣服啊内裤啊收拾收拾给我打个包送回来。几个小钱我还真不在乎,像ck这玩意儿我也没法再转手送给别的男生穿了,但是我不想让你以后还拿着这些东西。你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么,陈言?”

    这句话说出口,程姑娘知道她一定会达到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因为她看到男人的脸迅速变得惨白,整个身体瞬间石化。

    陈言咬着下唇,尽力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但是如此绝情绝义的几句话显然已经迅速将他击倒,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眼里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楚姑娘的脸。

    他迅速掉转目光看向别处,极力抑制胸膛的起伏,不想让对方看破他此时的情绪顷刻间几乎失控。

    程溪溪冷冷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把对方每一丝每一毫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她此时感到了一种终于破茧而出彻底解脱,并且捎带着还能反戈一击的心理快感!

    陈言,你终于受不了了是么?你这张冷脸也会变颜色对么?你终于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什么叫做伤心和难过了是么?你终于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当面被人甩了*是什么滋味了吧?

    程姑娘等了一会儿,对方讲不出话来。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我这儿还有你的什么东西,麻烦您赶紧打包,收拾东西麻利儿走人。”

    陈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镇定地说:“你别这样。那天我真的很累,我其实就是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行么?你别这样行么…”

    “我不想跟你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我觉得有些事也不能说是你的错。我觉得咱俩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所以还是分了吧。”

    “怎么了呢?以前不是挺好的么…”

    “你觉得挺好是么?呵呵,你当然觉得挺好的。可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觉得我整天伺候着你还求着你施舍感情我很累了。以前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快乐,现在我觉得不快乐了;以前我喜欢你,现在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就是这样。这么说行不行?”

    “你别这么说行么。我那天也陪你一晚上了么,我给你包饺子了,送你花和蛋糕了,也给你买礼物了,我就是…你干嘛要这样呢…”

    “我才不稀罕你的礼物,我又不是没钱,我自己难道买不起这些东西么?我稀罕的是你这个人,我就是想那天晚上你陪着我在一起。你那天不愿意,以后永远都不用再来了。我现在连您的人都不稀罕了,现在看不上你了,所以您请走人。”

    程溪溪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仍然保持着她跟别人吵架之时一贯的敏捷思维、清晰逻辑和伶俐口齿。小狮子周身都是压倒性的强大气场,一套一套的话砸得对方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茬儿,接哪一句的茬儿?

    男人脸色发白,眼神昏乱,呼吸不稳,手足失措,尽力维持也掩盖不住他全身都在发抖的事实,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捅过来,每一刀都用了狠劲儿,刀刀都见了血。

    陈言这一回是真的知道了伤心、难过和被人甩是个什么滋味!

    19.刻骨

    陈言以前从来没有和女孩儿谈过恋爱,显然也就从来没有跟谁谈过分手。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吵架,也不懂得应该如何求饶,如何挽回。

    眼前这个女孩儿如此冷酷绝情,却又神色平静,语气平稳。

    相比之下,他倒是宁愿程溪溪跟他满地打滚儿,大吵大闹,那样会让他觉得熟悉——哦,我知道你还是那刺猬头的姑娘!可是今天的程溪溪已经完全彻底地变了一个人,脸上仿佛戴了一张冰冷的人皮面具,昔日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刻薄和冷淡。

    程溪溪根本不准备跟陈言吵架,因为在程小姑娘眼中,我以前跟你吵架是拿你当我男人,想解决问题,想跟你过下去,所以才揪着你吵。

    现在跟你吹了,还吵个屁啊,您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就行了,以后都别在我眼前出现!

    大学的时候程姑娘交往过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还蛮有钱的,整天开着车来学校接她,请她吃饭,送她奢侈品。后来那男人一次酒后失言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下流话。程溪溪登时就怒了,决定甩人。

    那男人再打来电话,她平静地说我跟你玩儿完了,说完再也没跟他讲一个字,直接挂掉电话,换了手机号码。从此她再也没有给那个男人见到她的机会。

    程溪溪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个脾气。本姑娘待见你的时候,咱怎么样都行,我跟你温存跟你甜蜜那是我乐意伺候着你,只要你让我心情好了。等到哪天老娘不待见您了,呵呵,行了就甭跟我腻腻歪歪再扯淡了,多一句废话我都懒得跟你说,你给我立刻消失!

    她是个热得很快冷得也很快的人,发狠起来可以非常地狠。

    而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热得非常之慢,冷得也会非常慢的人。

    陈言这个人,对他喜欢的人是那样淡淡的,对他不喜欢的人也是那样淡淡的,似乎就没什么分别。在他的字典了,就压根儿没有“发狠”这么个名词——同样,“发情”这个词儿陈氏字典里也没有!

    所以从另一个侧面来看,程溪溪的想法也有道理。他们二人性格不合,相处在一起会有问题,这个矛盾迟早要爆发,只是个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早晚的事儿。就是看小狮子决定什么时候点这把火,拆这栋房子。

    程姑娘最后觉得累了,跟男人说,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看书还要备课,您可以走人么?

    陈言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用呆滞的眼光看着她。

    程姑娘表情冷漠地说:“这里是我卧室,我是个女孩儿我要宽衣睡觉了。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份,你还想站在这里看着我睡觉,这样做合适么?”

    这样的话就是典型的小狮子掐架咬人的风格,犀利刻薄,见血封喉。

    这样的话说出口,陈言无论如何没办法再赖着不走。他那天晚上神情恍惚,面如死灰一样离开了女孩儿的家。

    坐进自己车子的时候,脚都是软的。他缓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踩动了油门,把车子开回自己家。

    回到家一头栽到床上,几乎虚脱。他感到头很沉重,心被人扯碎了,五脏六腑都铰在一起生生地疼,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地自己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小陈先生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酸痛。昨晚睡觉没有脱衣服,也就没怎么盖被子,似乎着了凉。他坐起来缓了十分钟,迟钝地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简直像做梦一样,而且还是一场噩梦。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想要确定昨晚发生的是真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身衣服,他慢慢地意识到,昨晚应该是真实的…

    程溪溪跟他分手了!

    “分手”两个字在大脑里闪过的一刹那,陈言忽然觉得自己那颗心迅速地下坠,浑身都在下坠,而周身骨架完全无法承受整个人下坠的速度和力量。他无法支撑一样慢慢地弯下了腰,整个人弓下身,坐在床沿儿,把头埋在手臂里。

    周六陈言收到寄来的ipod,给程溪溪打电话对方不接,他就猜想女孩儿是生气了。周日她的手机竟然关机,去找她人又不在。他于是想,真的生气了啊。

    他知道这姑娘反正是三天两头儿生气,吵了好,好了吵,他也快要养成“被吵架”的习惯了。她跟他吵的时候,他就乖乖听着不还嘴就是了,吵到最后,对方每次都会很哀怨很伤心地蹭过来,拿拳头砸他,或者龇牙咬他,这意思就是暗示给他个台阶下;他这时候适时地抱着哄两句,这姑娘也就消停了,每次都是这么折腾。

    而昨晚拿着礼物去找姑娘的时候,他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子送程溪溪回来。车里是个陌生的外国男人,俩人似乎谈得很投机,临别还抱在了一起。他远远地看着,心里有点儿难堪——为什么难堪呢?他也说不清楚。

    他想,对方一定是非常生气了,所以闹别扭呢,找别的男人玩儿去了…

    陈言一贯都知道程溪溪有很多异性朋友,以前就有很多,现在估计也不少吧。他平时从来都对此不闻不问,一是觉得对方有交朋友的自由,只要没做什么出格的,他如果管太多了,姑娘肯定不开心;二也是因为,他这个人一贯不爱讲话,不爱刨根问底儿,有些事情他顶多是心里琢磨琢磨,不愿意逼问对方**问题。

    陈言不会料到,他这种不闻不问放任自流的态度也是导致程姑娘对他产生心结的因素之一。

    无论如何,小陈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程溪溪竟然会要求分手,不是“要求”,是直接“宣布”分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没有给他思想准备和心理缓冲,就直接甩人了!

    没有哭闹,也没有抓狂,她看起来冷酷而且坚定,看他的眼神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和留恋。她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她不再喜欢他了,这让他一瞬间情绪几乎崩溃。

    陈言以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孩儿对自己的“喜欢”、“欣赏”和“爱恋”,对他来说是如此这般地重要。以前从来就没有一个女孩子这样“喜欢”过他,“欣赏”过他,和纠缠依恋过他!

    这一路上,他从最初彷徨心虚地观望,到诚惶诚恐地接受,再到心安理得地享用,他几乎已经把对方对他的依赖当作了理所当然。女孩儿每日对他的嘘寒问暖,温柔体贴,就如同是环绕在他身旁的阳光和空气,望而可及唾手可得,已经成为属于他的一种生活氛围。

    他有时候真的嫌程溪溪有点儿烦。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小脾气,而且太*粘人了,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死缠着他不放!

    如今没有人缠他了,身子一下子像丧失了骨架一样脱力。人只有在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这样东西是自己无法割舍的最珍贵的财富。

    陈言没有心情吃饭,也懒得洗澡,强撑着站起身想换身儿衣服去学校上班。拉开衣橱,只看了一眼,顿时又是一阵肝肠寸断的胶着式的痛苦。

    他衣柜里有一半儿的衣服是程溪溪给买的,另一半儿是他自己从家带来的父母买的或者亲戚送的,他自己从来不懂得要买衣服。

    可是他似乎懂得穿?就好比不会做饭的人也都会吃一样!

    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几乎只穿姑娘给买的衣服。因为他觉得自己女朋友的品位真好,买的什么都好看,而且那些衣服穿上身的感觉就跟别人买的衣服不一样,就好象是用对方的体贴和依恋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就好象对方呼出来的热气萦绕在自己周身。

    可是她昨晚绝情地说,让他把所有衣服都还给她!

    想起这句话,陈言难受地几乎无法呼吸!礼物你可以退给我,衣服我可以还给你,可是我对你付出的感情呢,感情这东西是说退货可以退货,说回收就可以回收,说跟别人recycle就可以recycle(回收再利用)的么?

    而你对我的感情呢…你对我,还有感情么?

    陈言默默地拿了几件旧衣服换上,走出卧室,一眼又看到客厅桌子上那束娇艳怒放的红色玫瑰。姑娘的盈盈笑脸还存在他的相机里,那吃剩的半个蛋糕还在他冰箱里摆着。

    怎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没有力气骑车和开车,陈言走路去的学校。阴冷的风顺着衣服领子往后脊梁灌。而他没有穿姑娘买的“爱心保暖服”,愈发感到冷彻了心肺,身子从里到外都是拔凉拔凉的。

    唯一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是,dr.huber今天竟然没来实验室,教完课走人了。陈言好几个小时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手底下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打出来的都是什么符号。即使当初考试没过,或是被变态老板逼着出活儿,他都没有如此沮丧。

    考试没过,那就专心准备再考;逼你出活儿,那你就玩命干活儿。这些事情做起来好歹是有目标的。可是现在,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如果那一张曾经温柔甜蜜的笑脸就是目标的话,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午饭没心情吃,给程姑娘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似乎态度十分地坚决,就是不接电话。

    下午陈言到隔壁实验室要个程序报告。那屋的小杨博士递给他东西以后,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几次欲言又止。陈言不解,但是懒得理会。出门的时候,小杨最终还是跟出来,在楼道拐角截住他,低声耳语。

    “那个,呃,你女朋友是社会学系的程溪溪吧?就是春节上台演过小品那女生?”

    陈言心里骤然一紧,脸上仍然尽力维持一贯的平静。他既没有称是也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问:“怎么了?”

    “哦,呃,那个…我就是觉得不对啊!”

    陈言很不想这个时候跟别人讨论程溪溪的问题,更何况他跟这位小杨博士也不熟,平时就是同事之间的点头之交。他平时跟熟人都从来不谈私人感情,也不打听别人的事儿,更何况这位不算熟人。

    对方一副极为好奇又有些暧昧的脸色,一手捂着半边脸哼唧了半天,最后说:“我就是刚才听说,听我们屋那个robert,就一美国鬼子,很操性很傻逼的,你可能认识吧。丫跟大伙说在相亲聚会上认识了一个特漂亮的中国姑娘,他特喜欢,约了对方周末约会,那个手舞足蹈的样儿,操!我们就问谁啊,丫的哪个中国美眉又被美国鬼子给泡上了。他就说是叫xi-xi,社会学系的…社会学系到底有几个叫这名字的中国女生啊?”

    陈言平静地听完对方一番话,其实才听到一半儿他就已经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后一半是什么内容了。

    他紧紧收拢着薄薄的嘴唇,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地盯着对方。

    那位小杨博士立刻被盯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只能讪讪地说:“我,我就随便问问,你别介意啊!都是丫美国傻逼瞎白呼么,大伙就是觉得很奇怪么,关心地问一下么…”

    陈言竭力维持着语调的从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我也不知道,回头问问。”

    小陈先生转身回屋,迅速收拾东西,逃命一样离开了实验室;又不想回家,没办法面对家里那些衣服、蛋糕和玫瑰花。他走着去了学校不远处的海滩,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坐了很久,一直坐到天黑。

    眼泪滴到了脚边布满绿苔的岩石上,一颗又一颗。心里太难受了,怎么这一次会这么难受呢?

    陈言死死咬着嘴唇,想忍住眼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什么情绪的人,他这个人很少很少会流眼泪。上一次流泪,记得很清楚,是他妈妈中风住院抢救,他坐在手术室外边儿焦灼等待的时候。

    再上一次…小时候?不记得了,或许就没有再上一次了。

    如果事情能重来一回,别说晚上陪姑娘聊天睡觉,就是让他跪在床边捧着姑娘的小脸就这么看着,捧一宿,他也肯定照做。

    现如今,明媚鲜艳的笑脸变成冷酷无情的面孔,温柔贴心的问候变成冷漠刻薄的嘲弄,软玉温香的身体变成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冰山,恩爱缠绵的感情变成虚无缥缈的回忆。

    当初是“被恋爱”,如今是“被分手”,两件事都像是在做梦。梦醒了,被甩了,那感觉简直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身子疼得都裂开了。

    那一刻陈言甚至开始怀疑,你对我,真的曾经有过感情么?你怎么可以说变就变了,说跟别人就跟别人了?你真心地喜欢过我,在乎过我的感受么?

    20.拔河

    那天晚上陈言回到家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可能也是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他吃掉两包泡面,钻进被窝躺着。

    灶是冷的。其实自从跟程姑娘要好,只要姑娘在身边的日子,他就很少再用自己这间厨房。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做饭。他不是不会做饭,做也能做,这么多年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现在只是心里难受,看见那些东西就会想到女孩儿。

    程姑娘现在不搭理他了,他这时候才发觉,每天有人给端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甚至拿个小勺儿柔情蜜意地喂到嘴里哄着他吃,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女孩儿每次看到他把饭菜吃光,盘子舔干净,都很开心很满足,似乎觉得自己的劳动得到了欣赏,爱心得到了回报。她其实真的挺容易满足的,不是么?

    她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我的,是么?

    陈言觉得头很疼,嗓子烧得慌,可能是感冒了,总之浑身都特别冷。他觉得也许应该吃点儿药,可是拖着沉重的脑袋想了想,自己这儿似乎就没预备什么药。

    上一次他感冒了不舒服还是去年底,程溪溪硬把他按在床上躺了半天,蒙上双层被子,把他彻底当个病人伺候着,又是端水又是喂药。还把她家五花八门的感冒药消炎药都摆出来了,中西结合,以毒攻毒,各种冲剂药片胶囊的一通儿招呼。

    她坐在他床边,捧着他的脸抚摸了半天,拿他当个宝贝似的。

    她那时候是真的真的喜欢我的,不是么?

    当时小陈先生还觉得,你至于么,不就是一个感冒么,以前我啥药也不吃,自己挺着就好了么。

    现在才知道,自己挺着真*难受!

    那个姑娘在身边的时候,什么都好,桌上茶杯是暖的,被窝窝是暖的,怀里揣着的那颗心也是暖的。现在她不要他了,什么什么都凉了,都没有了…

    我是不是真的表现得太差劲了,太糟糕了,所以她不再喜欢我了?

    陈言脑袋昏昏沉沉地,但是仍然忍不住努力回想他们二人之间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吵过很多次,都是小打小闹,每一次冷战都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又迅速和好,所以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动过脑筋,到底姑娘为什么找他吵,她到底对他哪里不满意?

    程溪溪吵架的主题基本局限于: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为什么不陪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亲近?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主动?…

    陈言在这天之前一直认为,这些闹别扭的主题实在是够莫名其妙的,怎么了啊?

    有些问题横亘在这两个人中间,是骨子里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本来就很难调和。

    比如,程溪溪异性朋友很多,很会说话及与人交往;而陈言呢,他唯一一个称得上异性朋友的也就是他女朋友程小妹妹了,他是不跟陌生人说话的那种人。

    因此陈言会觉得,我怎么叫不跟你说话呢?老子整天陪着你,就是在跟你说话啊,你看我跟别人说过几句话?

    而程溪溪就会觉得,你丫*还没有mike和小墨墨跟我说过的话多呢,人家普通朋友还知道跟我表个情,交个心呢!你这样儿的算是我男朋友么,还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张三李四糊弄我玩儿啊?

    再比如,程溪溪很习惯于用肌肤和肢体间的亲密来表达和释放自己的感情,而陈言呢,他就最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非常地不习惯。程姑娘从小被父母宠爱,每晚跟程家老爸都是kissgoodnight,上次寒假回家还好几次钻到程爸程妈被窝里撒娇,非要挤在俩人中间睡觉。

    陈言在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和父母睡一张床了;也坚决不会像有些小男孩儿一样,小时候让自己老妈带着去女澡堂洗澡。上一次回家探亲,家里没他的房间,他宁愿在客厅打地铺也不愿意和别人挤一张床。

    在某些方面,他非常地洁癖,非常地固执。

    所以陈言会觉得,我怎么还不够跟你亲近呢,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要怎么样呢,再做别的就太过分了!

    而程姑娘觉得,就这些还是我强迫你的,好像我逼着你亲热,要占你便宜一样。姑娘我也正经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至于的么,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呢?

    这些个问题,吵一次两次,伤身;吵三次四次,就要伤心了。

    程姑娘最后是伤心了,觉得自尊都快给吵没了,与其等着将来被甩,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其实俩人之间还有一个更本质的问题。程姑娘的感情发展得太快太快了,她还没跟小陈先生在一起的时候,那熊熊燃烧的小宇宙就已经快把自己给**了。

    这边厢儿陈言还没反应过来呢,几乎是被对方一路抽着赶着拱着地往前跑。他觉得俩人应该拉拉手谈谈心的时候,程姑娘已经直接揪着他“上沙发”了。“上”完了他都有点儿慌了,这样做对么,是不是发展太快了呢?

    所以程溪溪每每逼问他,你为什么总是不主动?陈言心里真实的想法是,我还主动做什么啊我,咱俩都已经这样儿了,再要主动,那…有些事儿就不能现在就做吧?

    其实吧,程姑娘根本不是真的想要现在“做”什么。人家姑娘想的是,你应该主动张口来求我,然后呢我矜持一下,再告诉你,唔,现在还不能做。这样一来呢,至少你让我心中确信:

    第一,你喜欢我;

    第二,你想“要”我;

    第三,你丫*是个心理和生理功能都正常运转的男人!

    明确以上这三点,对于一个热恋中的姑娘来说,多么地重要啊!

    对于陈言来说,以他当年的恋爱智商、情商和经验值,是不太可能自己主动地想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程溪溪吵架的内容其实主题思想就是一个: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跟我相处?

    而这个主题背后的真正涵义是:陈言,你到底爱不爱我?

    后来的那几天,dr.huber像往常一样神出鬼没地埋伏在楼道各处,利用各种碰面机会揪着小陈博士讨论编程技术问题。陈言发觉这个时候被老板揪着谈话也有好处:

    第一,可以占用自己大量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避免他胡思乱想;

    第二,反正这些讨论全部都是废话,他也不用认真听不用动脑子,对着面前这只猪就尽情地发呆,不停地点头称是,这样就对了。

    dr.huber可以变态到什么程度呢,他讨论中途需要去解个手,释放一下生理积液,可是嘴巴里这话茬儿绝对不能停,人家正聊到兴头儿上呢!他不停嘴,陈言就得跟上去听着,跟着跟着就进了洗手间。

    这厮一边儿滔滔不绝地白呼着,一边就解开裤子开始释放。可是陈言那时候偏偏没有这个释放的需要,再说他尤其不喜欢当着老板的面儿干这个。他就只能站在那里,一手掩鼻,眼睛四处从天花板扫到洗手池再到马桶间,避免跟对方直视。

    你*有暴露狂么?

    你那玩意儿长得很帅很好看么?

    你当我是同性恋么?

    小陈博士非常胸闷和愤慨。

    这一晃又是个周五了,dr.huber拽着他手下最勤快最能干的小陈博士讨论到了五点,嗯,该接娃下学了。于是此人穿上外套提了电脑包,一边儿唠叨着一边儿往楼下走。

    陈言点头哈腰跟在后边儿,一路尾随送出了楼门,这厮*还不停嘴,指手画脚连说带讲解地,拖着陈言去了停车场。

    dr.huber到了停车场,姿态优雅地斜倚着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就势要上车,一只脚踩进驾驶室,另一只脚还恋恋不舍地就不进去。

    这厮就劈着腿摆着这么个风情万种的造型,跟小陈博士又聊够了半个钟点,才心满意足地挥挥手,亲爱的言,咱下周再会啊~~

    陈言往楼里走回去的路上,打了华丽丽的三个喷嚏。

    对方穿着外套走的,他可没穿,只有衬衫和t恤,被风一打就透,冻得手脚冰凉。本来感冒就没好,硬挺着呢,这下愈演愈烈。

    坐公车回家路上,收到胤旭初一个电话,周六华美协会那帮人要搞活动,让他开着车帮忙从学校搬东西过去。

    从学校活动中心搬了一堆椅子和家什出来,俩人在那儿装他俩的两辆车,正好碰到刘海洋和邹海萍挽着胳膊挺亲热地走过来。胤旭初正嫌这里缺壮劳力,一声吆喝把小刘博士截住,你过来,帮老子干活儿来。小刘博士乖乖地跟了过去。

    刘海洋乐呵呵地叫了陈言一声儿,陈言用冷冷的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刘海洋对此习以为常,他知道对方就不爱讲话。

    陈言把大半个身子探到车后座里去调整那些铁腿椅子的位置,想多塞几个进去,隐隐约约就听到似乎有人叫程溪溪的名字。他一抬头,不提防后脑就撞到了车顶,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他从车子里钻出来,看到程溪溪低着头背着个超大的帆布包儿,从旁边的人行道走过,刘海洋跟姑娘打了声招呼。

    程姑娘诧异地抬起头,马上就看到旁边站着的陈言。二人目光一碰,立刻感到十分尴尬,迅速都掉转了视线。

    陈言这几日每天都给程姑娘打四五个电话,对方一个电话也不接,完全不跟他讲话。好几天没听到她声音了,这回猛然见到了大活人,心里立刻紧张得要命。偏偏周围好几个人看着,他愣在那儿,一时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口。

    不过好在小陈博士在大家眼里一贯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面孔。他见了自己女朋友没有立刻甜蜜蜜地扑上去啃,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在外人眼里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他平时本来就是这个德性么!他要是扑上去了那才不正常呢。

    胤旭初笑着说:“程溪溪啊,明儿下午华美协会在你们那活动室搞个爬梯,具体也不知道要干嘛,你去不去啊?”

    “哦,明天啊…明天我傍晚有事儿。”程溪溪说。

    她一开口,眼睛飞速扫射了陈言。陈言心里立刻就凉了,她说的“有事儿”,是跟美国人约会去吧…

    胤旭初看那二人眼波交汇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你们俩*至于么,当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的,干脆笑说:“得了得了,你俩要约会去是吧,那就算了。反正这种爬梯也就是一伙人随便吃点儿东西,没什么意思。”

    程溪溪心里烦,又不好跟他明讲,只得说,我去赶公车了。她奋力往肩上顺了顺背包带,掉头想走。可就这一顺的功夫,肩上的东西“哗啦”一下散架一样折翻到地上。

    程姑娘最近心情郁闷,从图书馆东亚分部借了不少书,都是她最喜欢的艺术类考古类的中文画册,死沉死沉的精装本。她贪心不足,想一次都借出来,把这些书霸占整个学期,让别人都捞不到,哼!所以今天带了个帆布大口袋过去,装了满满一兜子。

    这帆布大口袋负荷实在太沉重了,最后禁不住份量,彻底崩溃,从肩带那里直接脱线,十几本书都重重拍在地上。

    靠,真*流年不利啊,程溪溪在心里愤怒地冲着老天爷比了个中指。

    一圈儿人只楞了短短的半秒钟功夫,都作势要上来帮忙。

    邹海萍离程姑娘最近,就近就蹲下身帮她捡书。

    刘海洋腿脚最快,迈出来两步,忽然停住了,觉得,哦,陈言在这儿呢,我这么热情积极地,不太合适吧这个…

    胤旭初就只抬了抬眼皮子,脚都没有挪一寸,直接就想,陈言在这儿呢,本来就轮不到我伺候。

    小陈先生呢,下意识地走过来了,弯腰捡起那个折掉的背包,想把那些笨重的图书再装回去。

    陈言一弯腰,程溪溪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男人一瞬间就看到小母狮子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冰冷地盯住他的眼睛,用眼神跟他说:你*敢动我东西?!

    程小狮子周身散发出摄人的气场。陈言仿佛依稀能看出来,如果这姑娘真是一头狮子,此时那后脖梗子上已经乍起来一圈儿鬃毛,马上就要咬人了!

    陈言的手停在半空中,立刻就僵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说?“你就让我帮你弄吧!”“你别生气了,别这样好么?”这时候不管说什么话出来,对方立刻就会发飙,然后…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要折在这儿了。

    四周寂静了两秒钟,邹海萍这时候抬起了头,注意到僵硬在半空中的陈言,又看了看远处那两位男士,不由地挑起眉毛,一脸的莫名其妙,眼神明显在说:干嘛呢,你们三个男人傻看什么呢?没看见这俩姑娘在地上收拾东西,很需要人帮忙么?你们三个就甩手看着?

    邹姑娘把怀里捡起来的一摞书顺手就塞进僵在半空中的那两只手里。陈言快速看了一眼一脸寒意的程溪溪,咬了咬嘴唇,一声没吭。他飞速抓起面前全部的书,搬到了自己车上。

    书都被搬到陈言车上了。程溪溪郁闷地站起身,倔强的小脸儿绷着,直勾勾地盯着男人。

    小白车的副驾位给她开着门呢,男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嘴唇紧闭,两手攥得牢牢的,就这么看着女孩儿。

    那一刻,小母狮子眼里是恼火,而男人眼里是乞求。

    这僵持了几秒钟,傻子都看出有问题了!

    胤旭初装完了车,一回身儿,哎?你们俩…怎么还杵在这儿?

    他不明所以地问:“都搬完了吧,那…同志们,走啊!?”

    几双眼睛,齐齐地盯着陈言和程溪溪。这俩人互相瞪着在干嘛?用目光在拉锯拔河么?

    程姑娘阅读着小陈先生的眼睛。男人的眼中似乎想要说:你上车行么?有话咱俩回去说,别在这儿发火,我求你了!

    之后寂静无声的几秒钟,对陈言来说,几乎令他感到绝望。

    他想着,完了,她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儿“宣布”跟我掰了,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这时程溪溪慢慢走到陈言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跨进了车子。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浮生沐爱如初见免费在线全文阅读。